九州·缥缈录-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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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莫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拉着他一起进了内帐。
“白帐侧阏氏,”比莫干按着胸口,先向女人致意,而后才缓步地走近床边,“父亲。”
“比莫干我的儿子,是你么?”大君依然直直地看着帐篷顶。
“是我。今天有几件事,非常紧急。父亲生病,本来不应该过来打扰,不过如果不及时决断,怕是青阳的祸根,所以深夜来这里。”比莫干低垂眼帘,看着地面。
“有什么事,你处理吧。我困了。”
“父亲可以看一眼么?看一眼就可以了。”
“什么?”大君努力地转过头来。
捧着药盒的伴当们揭去了盒盖,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呼玛惨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退后。巴夯就要暴起,可几个身手快捷的伴当冲上去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逼着他一路后退,直到贴在了帐篷壁上。另一个伴当上前几步,扯住侧阏氏的领子把她从大君的床边拖开。
“大王子!”巴夯怒喝。
“巴夯,你和你哥哥一直阻止我这么做,不过都太迟了,”比莫干还是低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已经成了定局。”
盒子里不是药材,而是人头。呼玛能清楚地认出台戈尔、苏哈和格勒三位大汗王的样子,他们死死地睁大眼睛,大概是至死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三位伯父召集了武士和奴隶,意图作乱推翻父亲,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和父亲商议,立刻带兵冲进伯父们的寨子。伯父们召集家奴抵抗,儿子没有办法,只能下令就地诛杀。儿子有擅权的地方,请父亲原谅,可这些都是为了青阳的将来。父亲要责怪儿子,儿子甘愿领受。”比莫干缓缓抬起头。
老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三颗头颅,像是和他们对视。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可是说不出话,灰蒙蒙的眼睛里涌出了一些东西,说不清是震怖或者悲哀。被拖离床边的侧阏氏呜呜呜地喊着,去打那个伴当的手。比莫干看着父亲,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大君转身躺平了,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我的……好儿子,你还是下了手。我为你驱逐了旭达汗,因为我以为你的心比旭达汗的宽,你可以容下你的兄弟和叔伯们,虽然他们是你的敌人,”他喘息着,仿佛低声自语,“可是你还是下手了,我的好儿子……你还想从父亲这里得到什么呢?”
“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天暖和起来还是去南方休养。北都城的事情儿子可以为父亲承担,旭达汗被驱逐了,阿苏勒又在远方,儿子想父亲手写一卷文书,把豹尾和九尾大纛授给儿子。”比莫干轻声说,“现在跟随伯父们作乱的叛逆已经被押到外面了,贵族和将军们也都被儿子传唤来了,父亲当众宣布一下,剩下的事情,儿子自会处置,保证不让父亲失望。”
“不让我失望……不让我……失望……”大君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儿子,你冲进你父亲的帐篷,粗暴地对待如你母亲的人,拿刀威逼对你忠诚的将军,你没有让我失望。”
他的声音变得恍惚迷离:“父亲,帕苏尔家的命运,真是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着啊……”
“你过来,”静了一会儿,他低声说,“让我看看你。”
比莫干挪动了一下步子,又退了回去:“父亲责怪我么?”
“责怪你又能怎么样呢?把豹尾拿去吧,就在我的手腕上,你自己来摘了它,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比莫干回头看了看伴当们,班扎烈用力对他点了点头,其他伴当也跟着点头。比莫干想起洛子鄢对他说的那个故事来,最后风炎皇帝冲进父亲仁皇帝的寝宫,仁皇帝沉默地把早已写着“白清羽”名字的遗诏递给他。洛子鄢是对的,这世上的权力本不属于谁,却又谁都想要,只看谁去全力争取。他不再犹豫,大步上去坐在床边,探出身子径直去抓父亲的手。他横过父亲上方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老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正在看他。
“看清了啊……真是张可笑的脸。”老人低低地说。
比莫干心里突地跳了一下。
大君猛地坐了起来!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病卧的人忽然间恢复了狮子般的力量,他一手狠狠地扯住比莫干的领口,一手从旁边拔出伴随了他一生的重剑,架在儿子的脖子上。他扭头环视周围,目光凌利得像是刀子,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跪下。比莫干还想挣扎,可他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在父亲的手里他像是只被卡死脖子的鸟儿。
老人站了起来,深深地吸气,大吼:“放开他们!放开他们!不然我杀了你们的主子!”
伴当们不敢对抗他的威严,纷纷抛下佩刀,一齐跪倒。巴夯趁机拔刀,把几个伴当踢到了一起,以刀指着他们的后颈:“大君,现在我们怎么办?”
大君没有回答他,而是直直地看着比莫干:“我的儿子,我愚蠢的儿子!你根本就不明白这片草原的规则!你以为你够狠,先下手,你就能当草原的大君么?那你为什么不杀光所有的人?那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跟你争权力!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虎狼一样的人盯着你的北都城,他们会冲进来剖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把它和你伯父们的人头放在一起!你以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这里来看你的光荣,好!我就让你看看!”
他回头命令巴夯:“放开那些人,让他们带着人头,跟我一起来!”
他拖着比莫干大步出帐,正当盛年的比莫干在他手里像是没有分量的纸人,巴夯押着比莫干的伴当们紧随在他身后。帘子掀开,朔风暴雪一起卷了进来,重锤一样打在他赤裸的胸口。他的袍子飞扬,散乱的头发也飞扬,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呼玛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
“郭勒尔……郭勒尔……郭勒尔……”勒摩呆呆地念着大君的名字,她忽然把怀里的娃娃抛下了,大声地哭喊着,“郭勒尔!”
她想要跟着冲出去,却被呼玛抱住了腰。她挣扎不脱,奋力对着那个背影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他,挽留他。
泪水打在呼玛的手上,呼玛心里一颤。十几年来侧阏氏一直笑,她从未流过一滴眼泪,今天她哭了,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小女孩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
雪地上点着无数的火盆,照得周围一片通明,人影交叠,不知道多少人围在帐篷周围。看见这一幕,他们全部惊恐地跪了下去,巴夯也跪下。只有老人昂然地站在人群中央,一手扯着儿子,一手提着重剑,抬起头去看天空。
鸦雀无声。
比莫干不再挣扎。他的心里只剩下绝望,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只要父亲还站着,他就拥有整个北都,这片城是父亲用一生守卫的,即便是比莫干的伴当,在这种时候也不敢在大君面前拔出刀来。这个时候比莫干满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人的影子,耳边是她头发上的铃铛“叮叮”地响。他忽地后悔起来,他以为自己和洛子鄢一样已经想明白了,他要握住权柄,不惜一切。可他现在只想要一片草原跟那个女人去放牧。
老人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指着背后那些头颅,震耳欲聋地大吼:“这些人,你们都是认识的!是我的兄长们!他们现在死了,我的儿子比莫干杀了他们……”
他沉重地喘息,再次深深吸气:“比莫干做得很好!作乱的人!违背祖先的人!不是我们青阳的人!草原上没有埋葬他们的土地!”
比莫干觉得耳朵像是被震聋了。他惊恐地抬头去看父亲,却被不由分说地拉起来站直了。
老人扯下自己手腕上的豹尾,塞进了比莫干的掌心,握着他的手腕高高举起:“我的儿子比莫干,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我要把位子传给他,从此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人!库里格大会的盟主!北都城的新大君!”
雪地上回响着他的声音,无一人应答,人们看不明白眼前的一切。
“还愣着干什么?现在欢呼吧!欢呼你们的……新大君!”老人咆哮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整片雪地沸腾起来。人们高呼着拜倒,把脸埋在雪地里,他们呼喊着比莫干的名字,扑打着积雪,洋洋的雪粉腾了起来,弥漫得很高。比莫干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央,用力握手,手心里传来豹尾的温暖,这是他期待了很多年的东西,一直想知道握住它是什么样的感觉。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梦。
他的手忽然落了下去,因为失去了父亲的支撑。老人斜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往下滑。比莫干急忙转身去抱住他,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我愚蠢的儿子,我已经为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那对长着白翳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比莫干,比莫干没能看清父亲的眼神,或者是嘲弄,或者是叹息,又或者是关爱。那道白翳黯淡了,仿佛灯的熄灭。
比莫干愣了一下,他觉得心口前杯子大的一块抽动了一下,而后剧烈地痛了起来。那种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裂开了。
钦达翰王的儿子吕嵩·郭勒尔·帕苏尔死在胤朝成帝四年的严冬里。在千万人的欢呼声中,他靠在儿子的肩膀上,身体缓缓地凉了下去。
对于这位统治草原超过三十年的君主,后世的评价并不出众。从他绝世英雄的父亲手中继承了浩瀚的瀚州后,郭勒尔也曾有过出色的战功,以弱势兵力击溃了青阳部在草原上最大的敌人朔北部,并和朔北部狼主蒙勒火儿·斡尔寒订盟结亲,保住了青阳部草原主人的地位。可他没能为蛮族人拓展疆域,也没能真正让贫苦牧人过上富裕平和的日子。他在年老的时候变得昏聩,诛杀了最支持他的澜马部达德里大汗王,更令虎豹骑彻底扫灭了弱小的真颜部,在夕阳中的铁线河里留下了上万具尸首。而最令人非议的是他居然对狐狸般不可信任的东陆人低头,以蛮族主人的身份向一个东陆诸侯国低头去结盟,并把自己最年幼的儿子送去了虎狼之地作为人质。总之,他的名字在父亲的赫赫威名下并不闪亮,牧人们的烈鬃琴歌里没有他的故事。人们说不上厌弃他,却也并不缅怀。
直到若干年后,青阳昭武公阿苏勒·帕苏尔拄剑站在山巅去眺望他父亲的坟墓。他对草原上每一个人说我的父亲是一位雄鹰般的君王,他深爱这片草原。雪坡上架起了柴堆,铜号和夔鼓的交鸣声中,大合萨挥舞熊刀高唱《拜歌》。奴隶们从坡下一直跪到坡顶,他们高举双手,把马皮裹着的大君遗骸一手一手地传递上去。大合萨抛下了火绒,浸透火油的柴堆很快就变成燎天的火炬,照亮了远处大王子的眼睛,也照亮了坡下那些贼人的脸。他们每一人背后都站着一名虎豹骑,以刀指住他们的后颈,如果有任何反抗,虎豹骑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们的脖子。这些人都是作乱的三位大汗王的家人,他们密谋在北都城起事,但是被大王子及时镇压下去了。这样的重罪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该塞进皮袋子里用马踏死。
“洛兄弟,你说我父亲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比莫干低声说,“我原以为我想明白了,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我不明白的还太多。”
“无论为了什么而活,人总还是会死。大王子……”
洛子鄢瞥了比莫干一眼,心里一动,改了称谓:“大君不必悲伤。作为北陆的大君,这一生该得到什么,我想您的父亲死前已经知道了。现在您是北陆的大君,很快也会知道。”
比莫干默默地点头。
“那么明日正式发丧?告诉草原上所有的人,也告诉天启城的皇帝,新大君已经即位。东陆皇帝应该警觉了,风炎皇帝之后,蛮族在东陆的重压之下过了七十年。如今东陆已经开始衰弱,皇帝无能,大臣擅权。而北陆却迎来了年轻有为的大君,我们应当立刻准备收拢北陆的人心。草原人会崛起,北陆大君站起来和东陆皇帝平等说话的日子就要到了!”洛子鄢提高了声音。
三
比莫干还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大火:“洛兄弟是东陆人,却说出这样的话,是站在淳国的立场,还是站在青阳的立场?”
洛子鄢愣了一瞬,微笑:“我也从未在大君面前自夸是个忠臣孝子吧?洛子鄢是个想颠覆东陆政局的人,我这么说,是站在淳国的立场。”
比莫干转身看着洛子鄢:“十年之前,东陆的势力渗入北都,淳国和下唐国分别开出了条件。最后父亲选择了下唐国,我选择了淳国。如今淳国押宝押对了,从此我们就是盟友。但我想知道,通过支持我们,梁秋侯想得到什么?”
“淳国要的东西,和下唐要的没有分别,我们要天启城。”洛子鄢淡淡地说。
比莫干目光一闪。洛子鄢莫名地惊了一下,他恍惚中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双眼睛里面本该有一条森然的白翳,仿佛一只白眼的鹰。他觉得老大君死的那一夜之后,比莫干有了很大的变化。
比莫干的目光黯淡下去。他转过身继续眺望大火:“利用我们兄弟间的矛盾,扶助我成为北都的大君,把本来就是我们帕苏尔家的土地交给我,换得青阳骑兵的支援,从而在东陆诸侯的争雄中取得优势,梁秋侯的交易很划算。但是这样青阳能得到什么呢?洛兄弟你知道瀚州的草原很贫瘠,在这里种粮食,收不到东陆的一成,所以我们多年来迁移放牧,过着艰苦的日子。我们卷进了东陆诸侯的斗争,拿出了自己最强的骑兵,可是我们依然只有这片草原和牛羊。”
他微微摇头:“难怪我父亲说,草原人的敌人其实不是东陆人,而是我们自己。”
“世上真的有本来就属于帕苏尔家的土地么?”洛子鄢笑着耸耸肩,“就像世上本来也就没有属于梁秋侯的土地。九州浩瀚,就是神留给苍生的战场。我们都是自以为猛兽的人,不甘于成为别人口中的肉食,而要占据自己的一块领地。也只有猛兽会互相成为伙伴,如果我声称完全是作为大君的朋友而帮助大君,大君能相信我的话么?”
他低声地吟诵:
“王啊,你必须对你国土的敌人怀着仇恨,
同时你必须向太阳学习这条规则,
因为他从他的王座上,
凯旋地挥舞他的宝刀时,
这世界才被他的阳光照亮。”①
“这是《逊王传》里的诗歌,尊格尔台大汗王劝说逊王的歌词,劝说逊王不要对屈服的敌人留情。”比莫干说。
“十几年前,我奉梁秋侯之命出使北都,启程之前我读了所有能找到的蛮族文字,因为我想了解这草原上的事。如今过了那么多年,忘记了很多,只有这段像是烙在心头。《逊王传》大君比我更加熟悉,还记得逊王如何回答的么?”
“逊王说,我的朋友啊,长着羽翼的狮子尊格尔台大汗王,你劝我以火焰守护焦灼的大地么?”
“尊格尔台大汗王说,我雄伟的王,你手里握着火焰的宝刀,你挥向你的敌人,则你的敌人死去,你抛下它,它就燃烧你亲人的草原。”洛子鄢接过比莫干的话,低低叹了口气,“我在东陆,自负听过圣人的大道,读过无数的书,却没有一段话让我如此震撼。其实这世界,最真实的准则也最简单,大君,无论梁秋大人和您,手中都握着火焰的宝刀,不去砍杀敌人拓展疆土,您就连自己的土地也守不住。”
比莫干沉默着。
洛子鄢缓缓地说:“我们并不仅把青阳看做一个以铁骑兵支援我们的盟友。我来之前,梁秋侯让我跟大君说明一件事,和我们合作的人,必须是英雄。我们期待有人和我们共享东陆!大君,是时候了,铁骑兵不该仅仅用来守卫北都城,该去外面拓展疆域。我可以代替梁秋侯向大君许诺,梁秋侯进驻天启城的一日,我们将割东陆一州为青阳的牧场!”
“如果我要的是最富饶的宛州呢?”
“予取予求!”洛子鄢说得斩钉截铁,却莞尔一笑,“只有天启城一地,不能割给大君,那是我东陆皇权所在。”
比莫干默然良久,深深地吸气,点了点头。
他踏前一步,指着坡下跪着的人们,看向自己身边三个贵族:“这些人都是企图杀死我篡权的罪人,我现在剥夺他们的奴隶、牧场和牛羊,都赏赐给你们。”
三个贵族惊喜地跪下,拜谢这份惊人的赏赐。这是被诛杀的三位大汗王的全部财产——青阳部小半的人口和牛羊,比莫干并没有收归自己,而是分发给了立刻宣布效忠他的贵族们。洛子鄢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他本意是比莫干应该立刻接收这些东西,以壮大自己的实力。但他也明白比莫干这么做的不得已,这三位贵族分别来自塔里寒、脱克勒、斡赤斤三大家族,这三个家族在青阳部仅次于吕氏帕苏尔家族和巢氏合鲁丁家族,他们的支持可以使比莫干迅速稳固在北都城的地位,从而在库里格大会上震慑其他部落。
“至于你们,”比莫干看着坡下那些罪人,“只要你们愿意跟随我的旗帜,我就不杀你们,赦免你们一切的罪过。你们虽然没有了财产和牛羊,可仍旧是贵族,从今以后你们编入军队,用战功洗清罪名。我们都是帕苏尔家族的人,我们没必要争斗,我们的刀应该一齐指向外人。”
罪人们没想到是这样的待遇在等着他们,他们心里本来只剩下漆黑的绝望,却有人忽地打开窗子透进了阳光。一时间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你们愿意跟随我的旗帜、听我的命令、跟着我的宝刀!去打敌人么?”比莫干忽然提高了声音,有如咆哮。
罪人们怔了一瞬,都俯拜下去。他们高呼着大君,有人以头抢地,有人哭出了声。指挥虎豹骑的九王举剑向山坡上的比莫干致意,比莫干却没有看他,只是眺望天空,听着高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奴隶们跪了下去、武士们跪了下去、将军们跪了下去、淳国的使节们也跪了下去。最后,九王跪了下去。
“大君大婚之后,心软了许多,气魄大了许多,胸怀也宽了许多啊。”洛子鄢却没有跪,只是笑。
“木亥阳!”比莫干低喝了一声。
大风帐的将军木亥阳走出人群跪在他前方等待命令。
“你带着我的手令,亲自去一次南方的草场,赦免旭达汗的罪,把他的牛羊和人口都还给他,允许他回北都。你告诉他,我和他的争斗已经结束了,只要他跟随我的旗帜,就仍是我的弟弟。父亲过世的消息暂不发布,等到阿苏勒也回来,我们兄弟五人会以最盛大的仪式送我父亲的灵魂去盘鞑天神的宫殿享福。”
洛子鄢吃了一惊,这件事比莫干并未提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