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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九州·缥缈录-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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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的毛象和野牛遍布洞顶每一处,体型巨大的人们仅以茅草和兽皮遮掩着下体,结队奔驰着追逐。背后的山坡上似乎是高举图腾大旗的巫师在狂舞着助阵,体态妖娆上身赤裸的女人们挥舞着动物的骨头围成圈子,其中有熊熊的篝火燃烧。那些绝望的动物们身上插着箭和投矛,鲜血一路滴洒,浓重的铁锈红色让人能闻见太古时代流传至今的血腥味。一匹再也无法支撑的巨大公牛横卧在地上,它痛苦地抽搐着,追上去的人们手持石斧砸向牛头。

阿苏勒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紧紧地靠在一扇钟乳岩上。他(炫)畏(书)惧(网)青色穹顶上的铁锈红色,鲜明得像是会与滴下的水融在一起,变做血色。

没有一丝人声,水嘀答滴答地响。

过了很久很久,他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疲劳和绝望。他躺在那里,久久地动都不动一下。

“还是……要死了吧?”

他在心里低声地问自己。他想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古老的岩画,空旷无人的洞穴,一切都像是场可怕的梦,他努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幻想自己能够看见熟悉的帐篷和苏玛清澈的眼睛,可是还是黑暗,只有那些光鱼散发出来的荧光映在洞顶,像是五颜六色的星星在闪烁。

寒冷渐渐地侵入他的身体,他知道不能睡,可是渐渐地就要合上眼睛……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惊醒了他。虽然很微弱,可是那个声音却是奇怪的,“丁当”一声响得清脆。在这个单调得只有水声的地方,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鲜明。可是他侧耳听去的时候,却又觉得只是一个有些异样的滴水声。

也许只是水滴到一个凹下去的石槽里,他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茫无目的地扭过头,忽然呆了一下,放声惊叫起来。

他看见一张倒挂的人面,那张脸上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雪白的乱发间,那张人面咧开嘴无声地笑着,两行森然的白牙贴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



洛子鄢被反缚着双手,推倒在地。金帐的驼毛地毯厚而松软,脖子后的利刃逼得他把面颊紧紧地贴在地毯上不能抬头。

不过这个东陆的年轻人分明没有屈服。他转着眼睛扫了一圈,看见了四个王子和虎视眈眈的贵族们。王子们刚被放出来听审,比莫干完全没有准备,不安地瞥了洛子鄢一眼,却发现这个大胆的东陆人扯动嘴角,竟然笑了笑。

“你们对洛先生太不尊敬了!”大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来。

脖子上的力道忽然轻了,洛子鄢笑得越发从容。

他仰起头,看见大君盘腿端坐在铺设豹皮的坐床上,一旁立着白衣的大合萨。没有人说话,大君那双出名的带着白翳的眼睛看着他。

“在下可不可以起来说话?”

“好,”大君笑笑,“拿开刀,给洛先生松绑。”

武士们撤去长刀,削开洛子鄢手腕上的皮绳。洛子鄢疏松了一下僵麻的手腕,对着大君长拜。他心里竟有些激动,他是个亡命的文人,知道这样最可怕的险地里面也有最难得的机会。

大君在坐床上微微躬身:“我的小儿子无故失踪,这些天一直在搜寻,还没有线索。做父亲的,心里很不安,所以耽误到今天才想起洛先生的事情,实在是非常的失礼。我这些儿子粗鲁可恶,洛先生是东陆淳国的上使,还希望不要介意。”

洛子鄢拱手:“不敢,可惜不能为寻找世子出力。”

“谢谢。不过洛先生是淳国使节,自然应该是我们青阳的贵客,不知道为何没有来我的帐中让我以大礼相迎,却走访我儿子的营帐,引出了这样的误会。”大君的声音里平添一丝寒意,“真是令人费解啊。”

“父王,”比莫干上前,“洛先生从东陆来,不是公务,只是私下的走访。”

“不!”洛子鄢声音猛地打断了比莫干,“不敢隐瞒,洛某北上,负有淳国太尉、眀昌县侯梁秋颂的差遣。”

“哦?”大君挑了挑眉锋,“洛先生是使节,就应该和我见面,结交王子,有什么用?”

洛子鄢上前一步:“不知淳国若想结盟贵邦,大君可能恩准?”

“洛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国听说青阳欲和下唐结盟。”洛子鄢更上一步。

大君沉吟了片刻:“青阳是否和下唐结盟,是两国的事,和淳国又有什么关系?”

“我国和北陆隔天拓海峡相望,交通往来远比下唐更加便利。淳国的毕止港,距离帝都天启城,不过九百里的路程。帝都的繁华,更胜于宛州十镇。天拓海峡的商路一开,岂不是一条黄金水路?”洛子鄢话锋一转,“可是有闻大王舍近求远,欲和下唐结盟。眀昌侯不知是否有什么礼节不周到的地方激怒了大君,命我北上,请大王子代为缓颜。我如果贸然求见大君,或许连大君的面也见不到,是否?”

他目光灼灼,毫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只注视着大君一人。

“那么,先生是好意了。”大君微微点头,“不过青阳虽然是蛮荒小国,却注重信义。我部和下唐已经有结盟的诚意,淳国来得晚了。”

洛子鄢沉吟了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再上一步:“谢谢大君坦率,不过宛州固然富有,不过冶铁之术却比不上我们淳国。我国风虎骑兵的薄钢铠全套不过十六斤重,加上马铠,也只有四十五斤,极其坚固,耐穿刺,堪称东陆第一。如果北陆骏马加上淳国铁甲,必然更添神威。若是大王肯结盟淳国,我国每年再以风虎钢铠一千套作为贡品。如何?”

金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淳国风虎骑兵的名字,是青阳贵族们也有耳闻的。这只骑军仗着精良的铠甲,和引种自北陆的骏马而号称东陆三大骑军之一。而淳国炼钢的技术,是绝密的。纵然在淳国内,能够通晓钢水配方的人不过三四人,一千套钢铠已经是骇人听闻的进贡了,何况每年一千套。

大帐中静了片刻,大君笑了笑:“眀昌侯和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们草原人终究不能做背信之人,否则又怎么能得到天神的庇佑?”

“大君……”洛子鄢还要说什么。

“来人!设酒为洛先生压惊!”大君的声音压过了他,“几位王子都在这里作陪,我还有些事情。”

他没有再给洛子鄢说话的机会,起身和大合萨一起出帐。

洛子鄢望着大君的背影,若有所思。此时妙龄的蛮族少女们已经捧着烈酒和烧肉进帐,洛子鄢低低地叹了口气。

“大君,大君!”大合萨喊着追了上来。

大君走得极快,这时候忽然停下,大合萨几乎撞在他的背上。

“沙翰,你是不是要问我怎么处置王子们?忽然把他们放出来,安排他们陪着东陆的人饮酒,然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算了。”

“是啊!”大合萨愣了一下,不住地点头。

大君低低地叹气:“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杀了他们,我是狠不下这个心,但是惩戒还是应该的。不过我总觉得阿苏勒忽然失踪,旭达罕本来是个冷静的人,却又忽然急着领兵去打比莫干的帐篷,下唐结盟的使者刚要来,淳国的密使不早不晚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都……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串着它们,事情忽然来得太多,又太巧合。那个山碧空,你觉得我们可以相信他么?”

大合萨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听起来他说得很有理,我们一路南下到下唐国,也都有帝都的使者和馆驿暗中的接待,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山碧空这个人,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大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总有一种乌云已经堆起很高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下的是什么雨,什么时候下。眼下我们自己首先不能乱。所以这次宁愿放纵我的儿子们,不加以惩戒,也要保证北都城内的安定。”

各怀心事的筵席很快散去,贵木冷哼一声,跟着沉默的旭达罕离去。比莫干送洛子鄢出帐,心里略有歉意。

“好险,”他说,“今天多亏洛兄弟的应变……”

洛子鄢在席上一直沉默,此时才开颜笑笑:“可惜这次在下的差事,已经做砸了。”

比莫干摇头:“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一千套风虎钢铠,这么重的礼物也能拒绝。”

洛子鄢苦笑:“其实我也是无可奈何地试探。风虎钢铠每制一套,从选铁到打磨,至少三年之功。我国每年向帝都朝贡,也只有五十套钢铠,供羽林天军装备。若说一千套,就算禁军的兵器坊全力以赴,只打造钢铠也是赶不及的。”

“试探?”

“试探大君和下唐结盟的决心。”

“怎么说?”

“大王子,尊父大人到底为何要和下唐结盟呢?”

比莫干沉吟了一阵子:“为了船。只有获得战船的技术,我们才能不畏东陆海上的大军。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是我想,我们北陆造船之术低下,若是得到宛州溟洋船厂的狮门斗舰……”

“狮门斗舰固然快捷强劲,可是我们淳国的铁鲨楼战船也是东陆海上少有的,不要说狮门斗舰,就是羽人的木兰长船遇见我国的楼战船也不敢掉以轻心。”

“说得是。”

“我苦思不解的是,为何大君会舍近求远,不惜触怒我们淳国,却要和远在大陆之南的下唐结盟。无论是通商、购买兵器,乃至……”洛子鄢压低了声音,“有意越过天拓海峡图谋更大的国土,我国都是比下唐更好的盟友。大君不是糊涂的人,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势力,也参与其中了。”

“别的势力?”比莫干吃了一惊。

“不知道,”洛子鄢摇头,“我在眀昌侯的幕府中,素来都是担当和青阳接洽的事务。这四年来,我国力图和青阳结盟,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我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人下手在前,暗地里阻挠我们,不过这人就像个影子一样,完全无从捉摸。你只能感觉他在那里,却永远查不着他的痕迹。”

“洛兄弟说的我不全明白,”比莫干思索着,“不过下唐这次即将回访的,是三军统帅拓拔山月。他父辈是我们北陆九煵部人,是不是他说动了父亲?”

“拓拔山月名列东陆四大名将,不过再怎么,他只是一个武士而已。”

“那还能是谁呢?”

“下唐那边,除了拓拔山月,就是国主百里景洪和武殿都指挥息衍。息衍和拓拔山月同为东陆四名将,名声还在拓拔之上,不过息衍和拓拔不合,若是息衍居中主持,那么出使的人就不该是拓拔。而百里景洪虽然是贵族公爵,不过我看这个人还不像有那么深的心机。”

“那还能是什么人呢?”

“猜不透,”洛子鄢袖着手面对夜色中的金帐,“不出面,却可以促成这次南北之盟,真的有这个能力的人,莫非只有天启城太清宫上皇帝陛下?”

他随即苦笑:“可是皇室又为什么要安排自己的诸侯勾结北陆呢?”

两人立在金帐门口,沉默了良久。

“那我再留无益,这就返回淳国了。”

洛子鄢离去前静静地看了比莫干一眼:“幕后的这个人,想起来真令人(炫)畏(书)惧(网)啊。”



阿苏勒惊恐地往后退去,一脚踩进水里。

偌大的石穴中却回荡着诡异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嘿嘿嘿嘿……”

像是千百人隐在钟乳石后一起大笑,可是真正笑的人只有一个。他是倒吊在那里的,仿佛古林深山的老猿,他的须发像是一辈子都没有修剪过,倒垂下来,里面密密匝匝生着青苔。他双手抓住两根细长的铁链,临空倒翻起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静悄悄地吊落在阿苏勒的身后,仅有的一点微声来自铁链和钟乳岩的摩擦。

在这里见到人本来是件令人惊喜的事情。可是阿苏勒的心里满是惊骇。乍一看去,根本分不清他是人还是野兽。他全身几近赤裸,只有几片腐朽的兽皮粗粗地缠在腰腿上,全身被荧光映得莹莹呈碧绿色。看上去他已经很老了,可是凭着两根细细的铁链倒吊自己,那种力量绝非一般人能有的,他裸露出的躯干异常地瘦削坚实,一丝丝肌肉像是铁绳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

老人就那么发疯一样大笑着,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有根针在阿苏勒的脑袋里划着。

他扭头就想越过那条河逃走,笑声却骤然消失。石穴里又恢复了寂静,阿苏勒只听见自己踩水的哗哗声,似乎这里只有他一人。他想自己是遇见了鬼魂,或是幻觉,他不敢动,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纸娃娃被捏在妖怪的掌心中,血都要冷了。

他忍住恐惧,一点一点地扭回头。那个老人已经双脚着地,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背后,他的双目变得温和有神,凝视着阿苏勒,白须覆盖的嘴边似乎还有一丝笑容。

许久,老人向他伸出手,手心里是一块金黄色的烤馕。

阿苏勒的视线被死死地抓了过去,肚子里面咕噜叫了一声。

阿苏勒咽下最后一块烤馕,捧起河里的凉水漱了漱口。

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烤馕吃进嘴里,有一丝令人几乎咬掉舌头的甜味。他初拿到那块烤馕的时候,还曾怀疑这是妖魔的幻术,不过是塞给了他一块石头。这样金黄酥脆的馕,里面还裹着胡椒、肉干和茴香,只在金帐宫里才有。他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忍不住,大口嚼着几乎把自己的手指也咬掉了。

老人就蹲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块一块馕抛过来,直到最后一块,他拍了拍手,意思是说没有了。

阿苏勒摸了摸肚子,环视周围,老人像只大猴子一般蹲在很远处的钟乳岩边。他满脸都是刀削斧劈的皱纹,痴痴地看着洞顶反射的荧光,呆呆地笑。一双大手上蜷曲的指甲比手指还长,被他翻来覆去地咬着。那两根细铁链连着他手上沉重的铁铐,另一端却钉进岩石中。铁链颇长,他能在二十尺内走动,却走不出更远。

阿苏勒计算着距离,缩在他碰不到自己的一个角落,悄悄地看他。老人察觉了,也扭头来看他。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河里的水哗啦一声,是大鱼在接近河面的地面上打了个滚。

“爷爷,我吃完了。”阿苏勒低声道。

老人对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阿苏勒犹豫地看着他双腕的铁链,脚下却迟迟地不动。

老人裂开白森森的牙,比了一个咬噬的动作,而后指了指阿苏勒身后的地下河。他忽然翘起自己的脚,阿苏勒心里一寒,老人左脚的前一半脚掌都已经没有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去。

那条安静的河在阿苏勒的眼里忽然变得充满危机,他哆嗦着抱着双肩,接近了老人。

老人浑浊的双眼中透出赞许,使劲点了点头。

“爷爷,”阿苏勒大着胆子蹭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的眼睛就跟着他转动起来,仔细看去的时候,老人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竟是一片空白,仿佛海边贡上的干鱼眼那样,毫无生气。可是这对死鱼般的眼睛却跟着阿苏勒转来转去,不由得他不怕。

阿苏勒忍住恐惧:“爷爷,我想回去……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依旧没有回答,虽然他已经近在咫尺,老人还是那么木愣愣地凝视着。

阿苏勒失去了和他说话的信心,想要退出去,老人却忽然用力摇了摇头。

阿苏勒心里一乱:“出……出不去么?”

老人肯定地点头。点着点着,他的眼睛已经像孩子那样灵动地转了起来。也不知他是如何发力的,居然由蹲坐直接凌空翻了个跟头,双手支撑着倒立起来,嘴里呵呵呼呼地狂笑,发出猿猴一样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清楚他是狂喜还是恐惧。

阿苏勒被他的疯态吓坏了,却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翻来覆去地闹了很久,忽然又安静下来,恢复了温和的神态,对着阿苏勒默默地摇头,双眼中似乎带着怜悯。

阿苏勒腿一软,无力地坐下。看着老人的胡子和头发,还有那身朽烂的兽皮,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满是绝望。

“爷爷……你在这里,很久了么?”许久,他低声问。

老人呆呆地看着洞顶,再没有动静。

没有日光,分不清昼夜。

也不知多久,疲倦涌了上来。吃饱了也就不冷了,阿苏勒找了一块高而干爽的地面上躺下,他仰头默默地看着洞顶,微弱的荧光仿佛星光跳着,而他也许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眼泪在脸上流着流着就干了,他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丁丁的敲击声惊醒的。他心惊胆战地跟着那声音摸索,回到了河边。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岩,他看见老人正蹲在一块光亮如镜的石壁前。老人手里持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在石壁上丁丁地砍着什么。

“爷爷,你在做什么?”

老人不回头,只是闷头一下一下地砍着。阿苏勒小心地凑过去,才发现整个石穴的壁上,无处不是细细的白痕,每五道勾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刻满整面石壁。他颤抖地伸出手点数着那些白痕,越是数下去,绝望就越深,最后他仿佛脱力了一样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他不知道老人是怎么计算时间的,但是若是每一道痕迹代表一日,这里的痕迹不下上万道,差不多是三十年。老人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十年!

“假的!假的!”他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不会是真的!你有馕,你有馕!”

阿苏勒忽然想了起来,这样封闭无人的地方怎么会有精致的烤馕,哪里长的麦子?又在哪里生火烧烤?

“假的!假的!你的馕从哪里来的?”

随着他的大喊,老人竟也抛掉了石头大叫起来,他像个老猴那样双手撑地在石壁上蹦来蹦去,发疯一般擂打着石壁。那块光亮的石壁敲上去竟然发出战鼓般沉雄的轰鸣声,一时几乎要把阿苏勒的耳朵震聋。

整个石穴中老人的吼声和石鼓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回荡,像是不知名的远古巨兽在吼叫。

阿苏勒呆住了,却不是因为害怕。他怔怔地看着老人,只觉得他的疯狂中竟有着无法宣泄的悲怆。

“轰隆”一声巨响从他背后的石壁传来,他惊得猛一回头,隐约看见背后不远处的石壁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砸了过来。老人不敲击那面石鼓了,他手足并用地奔向那面石壁,铁链的长度刚好足够他到达那里。他伸手一拉,两尺见方的石壁被他掀了起来。

那是一张锈迹斑驳的铸铜方板,方板的背后是幽深的黑洞。老人从黑洞中提出了一只铁盒,将整个铁盒抛在地上,铁盒铛铛铛地滚了出去,圆圆的、金黄色的烤馕跟着铁盒一起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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