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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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星辰怎样运转,让嬴无翳谨小慎微的父亲生下如此的儿子。十七公子嬴无翳少负恶名,性情孤僻桀骜,终日飞鹰走狗,与城中的无赖少年混迹,是离国的一害。纵然一手刀马绝技惊世骇俗,却很不得离侯喜爱。
嬴无翳十九岁的时候,父亲辞世,留下遗诏令长子嬴无妄承国。嬴无妄自知无才,担心兄弟们不服,于是决意以武力说话。他整顿禁军精锐四百人,逼到诸位公子的府上,要把兄弟们全部收入内宫监管。
嬴无妄成功地令诸多兄弟们屈膝。初次动用武力就尝到了甜头,他信心十足,束甲仗剑,策马走在禁军的最前面。
冲入嬴无翳的宅邸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支狼牙利箭。嬴无妄正大声呼喝说叫你们主子出来,此时长箭破风而来,从他的嘴刺入,一直贯穿了后脑。仅仅十九岁的嬴无翳从前堂的大柱后缓缓现身,抛去硬弓,提起随身的斩马长刀,一步一步逼近禁军。那是一场一对四百的对峙,嬴无翳冷冷地看着哥哥带来的禁军,每一步都像是踩进了石路中。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杀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所有的,身经百战的禁军在他面前就像是羊群,而嬴无翳,毫无疑问是那只捕猎的雄狮!
四百禁军精锐,嬴无妄笼络他们用了半年的时间,而嬴无翳只用了一瞬间就令他们屈膝下跪,而后山呼离侯殿下。
次日,嬴无翳手持那张弑兄的长弓端坐在离国的宫殿上,对自己的诸位哥哥说:“要想杀我的,只管效仿我的模样,你们还有机会。只是等到刀剑相对的一天,就再也说不得兄弟,只有胜生败死!”
胜则生,败则死。这就是嬴无翳一生的铁血规则。
胤喜帝六年八月,当时十六国诸侯中籍籍无名的边地侯爵嬴无翳翻越雷眼山,带着他的五千轻骑入帝都朝拜,事实上是突出奇兵,以五千兵马控制帝都天启城。
诸侯这才惊恐地发觉,在嬴无翳多年经营下,离国军马已足以称霸十六国。仗恃着“雷骑”和“赤旅”两支雄兵,离国挟持天子,威临诸侯。天子胤喜帝不甘被诸侯侮辱,秘传勤王铁券,于是十五国联军共计十八万逼近帝都。最后双方在锁河山血战,各自损伤惨重。十五国联盟在一个月后崩溃,离国也在锁河山战场会盟诸侯,订下合约。于是脆弱的和平得以维持,后世称为“锁河会盟”。
这次会盟中,东陆诸侯中的平衡微妙地变化着,弱者终于向强权屈服,而权力的窥伺者也隐藏了爪牙等待雄狮的倒下。旧的和平被战争打破,新的战争又在新的和平中酝酿。历史的这一页被血粘合起来,后人无法探知锁河之盟上诸侯的神情。只有锁河山下的七万具尸骨,直到百年后犹然用他们空旷的眼眶对着天空,看着星辰起落。
至于喜帝最终的奋武和彭千蠡的自尽,不过是这场乱世变化中的一个小插曲。喜帝白鹿颜眼看勤王的烽火已经熄灭,苦闷之下更无法忍受嬴无翳的狂妄。喜帝九年,也是他称帝的最后一年,白鹿颜激愤之中率领羽林军四百余人以战车冲击嬴无翳的府邸。可惜当时嬴无翳甚至没有亲眼看见愤怒的皇帝,只顷刻间白鹿颜的卫队就被离国雷骑冲散,喜帝自己也被反叛的部下杀死。
当嬴无翳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年轻皇帝的棺材已经放在了他面前。嬴无翳拍棺长叹“求仁得仁,也当含笑九泉”,史官为了讨好嬴无翳,乃加白鹿颜的谥号为“喜”。于是这位携承影剑意欲振兴白氏、却死于刀剑下的皇帝,在史书中被称作“喜皇帝”。
乱世便是这样嘲弄着败亡的人。
二
胤成帝三年七月,夏末。
帝都,天启城。
夜已经很深。从凌云而起的太清阁往下看去,城市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睡,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夜风微凉,披甲的人在阁上俯瞰,风扯着他赤红色的大氅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宽袍广带的男人拾级而上,在披甲的人背后长揖为礼。
“他们说白胤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他自己的城市。”披甲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据说这里是整个天启城里最高的地方,说是太清阁,其实倒像是座塔。”宽袍男人答也答得漫不经心。
“真安静啊。”
“怎么会安静?”宽袍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却带着毫不顾忌的嘲弄,“这里可是天启,天下权力的中央,无声处亦有雷霆翻滚。它是头睡着的狮子啊,睡醒了,还是要吃人的。”
“深夜来,有什么事?”披甲的人无心和他闲扯。
“不是大事也不敢在王爷出神的时候打扰,这个规矩,谢玄知道的。离国有线报来,九原的形势已经是一触即发,我想墨离县侯准备称自己为离公了。”
披甲的人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而他的瞳子色作深褐,极亮,仿佛燃烧的炭:“我的侄儿准备效忠皇帝,带着我离国的子民来帝都勤王,而后杀掉他的伯父,把人头献给皇帝么?”
“嗯。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今的借口,是长公子治国不力,昏庸无道,乃至于今春各地饥民多有饿死。所以墨离县侯准备请长公子逊位,还政于民。”
披甲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还没有死,我的儿子只是离国的储君,世上有说储君逊位的么?还政于民还是让我可爱的侄儿被民众托举着进宫,变成九原城的主人?”
“没办法,各地的请愿确实如此。墨离县侯所说也不错,长公子并非治国之材,王爷应该早就知道。”
披甲的人摇了摇头:“知道他是个废物,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不肯相信他废物到了如此地步。”
“危若累卵了,请王爷早做决断。”宽袍的人长拜。
“谢玄,你说我们该如何?”
“只要王爷的军旗重新插在九原的城头,我想没有人敢于再提还政或者逊位的事。”
披甲的人不回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
良久,他低声问:“谢玄,我们被困在帝都,已经快满六年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便是六年了。六年之前,是谢玄跟着王爷把军旗插在了帝都城头。那一幕谢玄终生难忘。”
“我们取得了帝都,也大胜了诸侯,却成为笼中的困兽,不能回返家乡。”披甲的人呵呵冷笑,“我戎马一生,这一步棋走得拙劣了,未免让人耻笑。”
“五千雷骑的奇袭,锁河山血战的大胜,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便也没有人敢耻笑。不过这步棋,确实走得太急。以如今的形势,我们继续占据帝都,并无极大的好处。皇帝虽则在我们掌中,然而诸侯对于皇帝也未必有多少忠心,我们手里这个人质,用处不大。诸国大军把我们和离国割开,我们只能靠着天启城的资货自养,最近兵员的补充也变成了难事。墨离县侯闹事,未必不是诸侯在后面教唆煽动的结果,王爷不亲临九原,只怕就会失去我们的故国了。”宽袍的人再次长拜,“谢玄再请王爷速做决断。”
“我的侄儿,这个孩子还是恨我吧?所以那么容易就被煽动和教唆了。”
“王爷杀了他的父亲,您的亲生弟弟,他自然应该恨王爷。”
“可是我教他养他,并没有对他不公。而他的父亲曾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什么选择?难道我应该顾全兄弟的情分,等着他父亲一刀砍下来杀了我,然后我的侄儿会有感于他伯父的仁义,在我的忌日那天哭一哭以慰我的冤魂?”
宽袍的人笑说:“王爷这样的人,是不该如此抱怨的。世人记得的,只是王爷杀了自己的弟弟,他们已经忘记了,是当年的墨离县侯提着刀把王爷逼到了悬崖边。因为王爷取胜了,所以世人怨恨王爷,现今这个墨离县侯也不例外。这就是王爷的霸主之命。”
“世人真是蠢才。”披甲的人冷冷地说。
“是,谢玄也是如此以为的。”宽袍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两人相对而笑,笑容森冷而目光温暖。
“终于要放弃这座城市,王爷觉得可惜么?”宽袍的人挥手指向远方,“毕竟是万城之城的天启啊,若是比做女人,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这里楼阁勾连锦绣如云,美女皆行列而过,若说富贵乡,宛州南淮也不过如此吧?而我们来了,却终要走。”
“是的,有点可惜。”披甲的人点了点头,“不过要女人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终究是很难。再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是个披甲的人,不是身着绫罗的人,我知道这个城市的土地每一寸得来皆有我离国子弟的血,我还不至于把一片浸满血的土地看作女人的胸口,赖着不肯去。”
他霍然转身,沿着台阶而下:“按你的意思,传令三军!准备完毕报告于我!”
“得令!”宽袍的人拜领了军令。
宽袍的人——离国雷骑军左都统谢玄一解身上的宽袍,看也不看扔在地下,跟上了嬴无翳的脚步。他的宽袍下一身银色磨铁的鱼鳞细甲,在月色下寒光森然。
这座城市里尽是披甲佩刀的人。
使女捧上黄金织绣的皇袍。大胤皇帝,后世称为胤成帝的白恢在妃子们的搀扶下登座,披上了皇袍。
这里是太清宫东偏殿,窗外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太清阁。早晨的阳光暖软,而偏殿里气氛低沉。
自从嬴无翳变成了天启城的主人,皇帝已经很少早朝了。白恢和他的历代祖先相比,也未必是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若是可以,他也想在朝堂上一展威严。不过只要有嬴无翳这头森严的狮子站在一旁,无论皇帝怎么说话,也不过是一头绵羊在哼哼。狮子还未吃掉绵羊,只是它如今还不饿。
所以皇室的大臣们商议来去,劝皇帝少上早朝,有事只在这座偏殿里议,天不亮的时候大臣们悄悄从北宫门由内监们引入,议事完毕跟着值夜的官员们一起退出,躲过嬴无翳的耳目。这个委委屈屈的小朝廷已经维持了两年,对于成皇帝白恢而言,他统治的土地,也只有这方偏殿了。
“唉哟,我这背真是要折了,怕是昨夜被风吹的。”皇帝低低叹气,勉强挺身。
妃子们还算乖巧,上去帮他捶打后背,占不到地方的帮他按揉双腿的肌肉。白恢即位前是个只需享乐的广昌王,平生一半时间是在文章上度过,一半时间是在女人身上度过,身体虚弱,每日早起来这里议事,他身体总有些不适。
群臣们在下面半躬着腰,不敢出声。
“诸卿啊,有什么事但说不妨。”皇帝低低地叹口气,摇头,“昨夜嬴无翳带一百雷骑武士进宫,上太清阁眺望。我这里是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夜,也不敢睡,直到他离去,凌晨才闭了一会儿眼。诸位大臣,我这个皇帝,做得也真是颜面扫地。有什么事情说吧,我这里听着。”
群臣对了对眼色。
“楚卫国白毅将军的密使昨日呈了一封问安的信函,请陛下安心,诸侯不曾忘记陛下的苦难。”一人出列启奏。
“不曾忘记我的苦难?”皇帝苦笑,“这些人,除了没有嬴无翳那么强的手腕,其他便也跟嬴无翳是一丘之貉,谁想过我的死活?”
“陛下宽怀,别的诸侯或者心怀不轨,但是楚卫国白毅将军确是国家的忠臣,可以托以性命的。”又有一个人出列。
“我怕我是没有这命可以托给他了!”皇帝不耐烦地斥退了臣子,摊了摊手,“嬴无翳这样深夜入宫,简直把太清宫看作他自己的后院,他若想杀了我,一百雷骑冲进来谁挡得住?我早晨起来还有命,晚上脑袋在哪里还难说,你叫我哪里来的信心去等诸侯来勤王?”
“此事我觉得陛下可以书信予嬴无翳,这太清宫毕竟是我大胤历代皇帝主政的所在,自有尊严。嬴无翳再怎么也还是我朝的诸侯臣子,没有不经宣诏就进宫的特权!”一个老臣道。
“没有特权?”皇帝冷笑。
“此事我觉得陛下书信是可以的,但是不宜斥责之。我观嬴无翳对于陛下并无杀机,只不过借此要挟诸侯。陛下可以话语温柔,循循劝导,使之稍示恭敬。”又一名臣子道。
皇帝刚要作色,又有臣子出列:“臣也以为如此。我听说嬴无翳入宫,不过是慕太清阁是帝都第一高处这个名气,果真是进宫眺望的,并无不轨之心。此人是个南蛮的乡下人,只要陛下示以宽容恩宠,让他表面上表示对陛下的恭敬,并非不能够。”
皇帝更怒。
一个老臣出列,叹了口气:“陛下请息怒克己,诸位大臣的话未必好听,然而确实道出如今的局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以皇室的名誉换取一点尊重。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坐等勤王而已。”
皇帝沉默了片刻,软软地瘫在皇座上:“真的还有下一次勤王么……”
脚步声惶急,一名内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嬴……嬴无翳……向着这边来了,挡不住!挡不住!”
皇帝惊得离座,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要往殿后撤走,而群臣也是一阵惊恐,像是待宰的猪羊被困在一处撞来撞去。然而已经晚了,就在内监之后,一个更加沉重的脚步声紧追而来。有人猛地掀开了东偏殿门口的帘子,日光大片地透了进来,一个魁梧的披甲身影大步进殿,站定在门边,隔着很远冷冷地看着皇帝。
他的双眼是深褐色的,很亮,像是燃烧着的炭。
“离……离公殿下驾临……”胆子最大的臣子声音颤抖着。
“这一套都收起来吧,也不用在这个地方商量如何应对我。这里的早朝我早就知道,诸位所谈的事情我却没有兴趣。我只是来告诉诸位,我今日离开天启,连同我赤旅雷骑全部军马。”天启守护使、离国公嬴无翳的声音冰冷,“我还想告诉诸位的一件事是,我对这个破城,没什么兴趣。我要这座城,不过是我要天下的开始!”
“而没有这座城,我一样能得这片天下。所以,扔掉了也就扔掉了。”嬴无翳转身出门。
剩下一殿目瞪口呆的人,良久,皇帝身子一软,瘫坐下去。
嬴无翳离开天启,就像他到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他对皇帝公然不敬,宣称自己将夺得天下之后,离开了太清宫。宫门外有一匹炭火红的骏马在等待着他,马后是五万名精锐的离国战士。这支令帝都大臣们惊恐不安的虎狼之军在一日之间撤离了天启城。很久之后人们才敢走进离军曾经驻扎的营地,面对空无一人的营地,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面上看起来,嬴无翳只是和他最亲信的智将谢玄在太清阁上聊了聊天,这对君臣觉得帝都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有趣,故国又动荡不安,所以他们想到了要回家。
所以后世的历史学家中,也有人因此讥笑嬴无翳仅仅是个肌肉发达的武夫,丝毫不理解帝都在战略上的重要地位,他想要得到帝都,好比一个雄霸的男人要得到一个女人,得到了,就失去了意义,他便又掉头离去。他过于牵挂他的离国,而这种对故乡的依赖说明他根本不是一个雄韬武略的领袖,不懂得割舍,也不会判断时局。他本可继续盘踞帝都控制着皇帝,而以天启城作为新的根据地去挞伐天下。而这种观点也被其他的一些历史学家嘲笑,他们说嬴无翳和谢玄这对君臣根本就是无国无父无家的人,嬴无翳可以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而谢玄根本不是离国人,如果说这两个人思乡情切,就像说野马会抱窝一样——众所周知,野马是一种生来就驰行在浩瀚原野上的动物,它们踏上了征途,就再不回头。
不过真实的情况旁人永远无从得知,对于这对历史上以古怪著称的君臣来说,他们想到要回国,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征战了。帝都令他们的战马不能奔驰而长出了太多的肥膘,他们的武器因为不常使用而总需要磨砺和擦油来保养,而这些人明白自己在慢慢地老去,他们停下征战一天,就少一分机会去征服别人的国土,他们不愿意等待机会。
所以他们重新披甲上马,离开了万城之城的天启。
带着这个震惊的消息,信鸽在短短三日之后飞到了楚卫国公爵的宫殿——梓宫上空。可它所带的桦皮纸卷没有首先送到楚卫公爵的手中,而是送给了已经等待它很久的人。
夜幕即将降临,青衣的参谋疾步而来,把帝都来的消息递上。等待它的人在灯下缓缓打开了纸卷。他连续读了三遍,确认了这个事实。
“嬴无翳已经离开了帝都,正向南方进军,应该已经到达了殇阳关。帝都那些人在离国的离间产生了效果,嬴无翳的动静被他们算准了,要算准嬴无翳这位霸主的心,帝都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里也真有天才啊。”白衣的将军在灯下赞叹了一声,面无表情。
“征伐么?将军!”参谋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当然,即便我们这么做称了帝都那些野心分子的意,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嬴无翳那头雄狮。只要他活下去,帝朝七百年历史,就将在此终结了。”
“我去传令大军,立刻准备出发,辎重已经就绪!”
“不,”白衣的将军站了起来,“我亲自去传令!”
时间是胤成帝三年七月,嬴无翳离开帝都之后,领三万五千步骑,经过锁河山下向东南方快速推进,意图打通王域和离国之间的通道。王域和离国并不接壤,嬴无翳的行军图上,必须经过楚卫国的领地踏上离国的险要之地沧澜道,才算是找到了回家的路。而楚卫国,是天下共知的皇室忠臣,在嬴无翳起兵之前,楚卫国的三万大军已经等待在建水的兵船里超过了一个月。这是水流最好的季节,建水可以轻易地把这支装备精良的雄兵运往帝都的门户——
“东陆第二雄关”殇阳关下。
计划早已被再三确认,依旧在试图拯救白氏皇族的诸侯们要在这里拖住离国大军的步伐,让离国大军永久地留在这里,无论是尸体,还是灵魂。
是年,燮羽烈王十七岁。
三
南淮郊外,夜空下山形有如蛇行。
星空晴朗,照着山谷间一片平坦的空地。如果从周围的山峰上看下去,这片谷地如同一口深锅。
小小的影子在月光下努力地搬动着石头,他搬的是一块巨大的火红色石头,搬几步便要停下来喘息一下。谷地的中央散布着各种各样的石头,石头压在银粉画成的巨大图案上,只有半空中的人才能把那个巨大的图形看完整。
白衣高瘦的老人站在远处,一声不吭地看着那个小个子忙碌。
小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既然赖着不肯走,难道不知道帮帮手?旁观一个小个子的朋友气喘吁吁地搬石头,这是一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