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客-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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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客
一、绝壁、冰泉(1)
更新时间2009…6…10 18:59:14 字数:14526
镖客
作者:魔风
第一章:绝壁、冰泉
晚霞是绚丽的。
有晚霞的日子,晚霞总会在这里消散。
这里便是落霞镇。
落霞镇并没有绚丽之处。
它坐落在穷山恶水之地,放眼望去,尽是萧条破败景色。
茶楼、酒肆、客栈、商铺各两家,任谁进了其中一家便会后悔没有去另一家。
镖局一间,里外两进,布置为前厅后宅。
无论厅宅,均是缺砖少瓦,窗破门损。
唯一的好处是透得风雨。
地面上铺就的青石该是镖局中最为华丽的装饰了,所以镖头剑大麻子每日清晨都要将它擦扫一通。
剑大麻子既是镖头也是总镖头,总理镖局内一切大小事物。
落霞镇没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便索性将他斜插在身上的这把破剑以及脸上那无数的麻点儿当作了称呼,久而久之,“剑大麻子”变成了他的名字。
镖局内还有一男一女两位镖师,一男一女两位趟子手,共两人。
镖师便是趟子手,趟子手便是镖师。
男的名叫破七。
因为他的长衫上补有七个补丁。
女的叫脏三。
剑大麻子与破七一致认为镖局中数她最为邋遢,所以便这样来称呼她。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脏三对这个称呼竟也可以坦然接受。
日落西山,脏三不再那么坦然。
她用黑漆漆的手指抹了抹鼻子,再按了按咕咕叫的肚子,斜着眼睛看向了剑大麻子,“总镖头?是不是该吃饭了?”
“饭有。”
剑大麻子慢腾腾的端出了一盘青菜。
脏三叫道:“这不是我的‘饭’!”
破七正缝补着自己长衫上的补丁,闻声抬头,苦着脸道:“也不是我的。”
剑大麻子只吃菜,青菜。
他在镖局后院开有一块菜地。
现在正值盛夏,随时都有新鲜的蔬菜可以食用。
破七不吃菜,只吃鸡,不多不少,一顿一只,最好是那种又肥又大的老母鸡。
脏三不吃菜,也不吃鸡,只吃酒。
只要有酒摆在她眼前,她宁可不眠不休,总是要把酒吃得干净才肯作罢。
剑大麻子是镖头,总镖头,可他供不起破七要吃的鸡,更供不起脏三要吃的酒。
整个夏天,镖局仅出过一趟镖。
那是为王员外向临镇的准亲家押送财礼。
镖局倾巢而动,得到了五十个铜板。
此刻,剑大麻子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菜叶,一字一句的道:“没有鸡……也没有酒……”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鸡,可破七有,而且还是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珍品中的珍品。
他也没有酒,可脏三有,而且还是一坛好酒,封泥刚刚拍开,酒香便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
但他不仅没有因为两位镖师可以享用这顿“饭”而高兴,反而皱着眉头叹息起来,并提醒道:“这可是你们仅存的珍藏,今天吃光了,明天可就没有了。”
破七与脏三瞪了他一眼,齐声道:“若是顾着明天,今天可就没得吃了。”
剑大麻子苦笑,“你们不该走镖,应该去当杀手,只有杀手才要过有今天没明日的日子!”
破七叹道:“上错了船!”
脏三叹道:“跟错了人!”
院外有人苍声叹道:“这也能算是一间镖局?”
剑大麻子知道,大门门楣上的那块牌匾久经虫吃鼠咬,早已不堪入目。
破七知道,牌匾上的“安远镖局”四个字写得张牙舞爪,一样不堪入目。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自ωωω;ūdtxt;Còm
但这不能怪他,虽然那四个字是他想出来的,取得是平安长远之意,可却是脏三硬逼着他写上去的。
脏三知道,牌匾再破也还存在,可大门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她刚刚听到一声嘭响,所以猜想镖局的半扇大门一定安安稳稳的躺在了地上。
还有半扇大门,
却是早已经在月前便被王员外先行推掉了。
脏三道:“大门掉了。”
剑大麻子笑了,“生意来了!”
破七道:“不错!大门掉了便一定有生意上门。”
有王员外作为先例。
“有人吗?”来人问着。
剑大麻子刚想回答“有”,但话还未出口,来人已经到了厅门前,嘭嘭两声,厅门的两扇门板也躺在了地面上。
剑大麻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是来找镖师的,还是来找茬的?”
破七嘬着鸡骨,“我看他是专拆人家门板的!”
脏三抱着酒坛,捧着笑容,问:“老人家,有什么镖要保?”
来人是位老头,一身素白。
不仅是衣衫,或许是年岁大了,就连头发与胡须也都是雪白。
破七吐去了嘴里的鸡骨,道:“我说他怎么这么大火气,原来是家里死了人!”
长衫破,可他的嘴更破。
老头并未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道:“有镖,你们接不接?”
“接。”剑大麻子与脏三同声应了下来。
“不问问走的是什么镖?”
剑大麻子想也未想,“不用问,送上门的镖我们都接。”
老头点了点头,“那就好!”由袖中取出一件东西,甩手丢来。
嗵的一声,一块黄灿灿的金锭子落在了剑大麻子的盘子里,剑大麻子的眼珠子鼓了出来,险些也随同这锭金子掉到盘子里去。
他舔了舔嘴唇,问:“这金子要送到哪里去?您准备出多少保银?”
一锭黄金,足足有二十两,可以折合成一千两银子。
按规矩“安远镖局”可得五十两银子做保银。
五十两银子,重新盖一座“安远镖局”也绰绰有余。
破七的眼睛也在这锭金子上,呐呐的问:“送去哪儿?交给谁?”
“送给我就行了。”
声音怪怪的,是个女的。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自ωωω;ūdtxt;Còm
是脏三在回话。
剑大麻子斥了一声:“别闹!”抬起头来,却是不见了那白衣老头。
脏三笑道:“人家已经走了。”
“走了?”剑大麻子用手指挠了挠脸上的麻点儿,“没有送货地点,也没有接货人,我们接得算是哪门子镖?”
脏三喝了一口酒,道:“金子在我们手里,不安心的应该是他。”
破七捧着一根鸡腿,点着头道:“是!就是!”
剑大麻子却不再吃菜,因为菜里有一锭金子。
他把盘子端起来,对着这锭金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
清早!
剑大麻子似乎已经将那锭金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照例把镖局的青石地面擦扫一遍,而后去了后院,浇灌他的菜地。
后院左右两侧的厢房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脏三与破七站在了各自的房门前,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脏三又再打了个酒嗝,喷香的酒气令她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破七用一根细木条抠了抠牙缝,咂了咂嘴,呸的一声,将一小块鸡骨头吐在了地上。
“早!”两人相互打着招呼,结伴向前厅行来。
厅内的桌子上放有剑大麻子的一盘青菜,破七的一只鸡,脏三的两坛子酒。
这是三人的早餐。
青菜是菜地里摘来的,肥得流油的老母鸡与纯香扑鼻的美酒是剑大麻子在酒肆中赊回来的。
桌子上的三样东西分别代表着镖局内这三个人不同的嗜好,正因为他们各有所爱,所以他们对别人的菜肴看也不屑看上一眼。
破七与脏三很是意外,瞪大的眼睛闪闪发光。
肥鸡与美酒不会让他们感到意外。
因为剑大麻子已经有了银子。
只要他怀里有银子,那他便绝对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坐在桌子后面的这位年轻人。
年轻人吃了一口菜,咬了一口鸡,喝了一口酒。
破七与脏三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但他们只是慢慢的走上,缓缓的坐在了桌旁,一声不响的盯着他吃喝。
年轻人头也不抬,一心进食。
顷刻之间,桌上的青菜、肥鸡、两坛子酒已经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又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角上沾染的油污、酒渍,痛快的打了个饱嗝,而后看了看三人,微微一笑,道:“早!”
剑大麻子此刻已经浇完了菜地,正双眼发直,对着桌子上的空盘子发呆。
年轻人收起了手帕,再道:“有茶没有?”
三人齐齐摇头,同声回道:“没有!”
年轻人噢了一声,站起身,在厅内踱开了脚步。
他四下里指指点点,“上面少了几片瓦,漏雨!这里少了几块砖,窗纸也破了,漏风!还有你们这厅门……”
脏三叫了起来,“够了!”
年轻人一怔,收起了话语。
剑大麻子问:“你是谁?”
年轻人笑了笑,回道:“辜独!”
脏三道:“孤独不孤独是你的事,我们与你无亲无故,你总不能跑到我们镖局里来混吃混喝的吧?”
年轻人解释道:“我姓辜,辜负的辜。家父七十岁高龄之时才有了我这根独苗,所以取名一个“独”字。”
脏三挑了挑眉毛,问:“天下有姓辜的吗?”
破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剑大麻子没有计较这位年轻人的姓氏,只是问:“辜公子?你来‘安远镖局’有何贵干?”
脏三偷偷的握起了拳头,
如果这个辜独没有给出一个好的理由,她的拳头马上会对着他的脑袋砸过去。
破七苦着脸打量着桌子上这堆鸡骨头,还在心疼那只肥得流油的老母鸡。
辜独疑惑的看着剑大麻子,反问道:“难道辜某家中那位老门房没有把保金送过来吗?”
破七的目光马上由那堆鸡骨头上挪到了辜独的脸上,点头哈腰的道:“是那锭金子吧?那位老先生已经送过来了!”
辜独道:“那就好!我们上路吧?”
他说走便走,此刻已经抬腿走向了厅外。
“慢……慢!”剑大麻子叫住了他,瞥着他空空的双手,问:“你要我们保的镖在哪里?”
辜独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你们要保的镖!”
脏三问:“送你上路?”
辜独皱了皱眉,道:“姑娘!这话说得有些不吉利!”
破七一笑,道:“我们一起上路。”
呸呸呸……剑大麻子对着地面唾了一通,道:“更不吉利!”
吉利与不吉利是要货主说了算,现在“货物”要走,镖师与镖头也是没有办法,只得随他上路。
辜独上了马。
这是一匹精神抖擞的高头青花大马。
行出落霞镇十里,辜独终于发问:“你们三个怎么没有马骑?”
破七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公子要是看着我们赶路辛苦,可以买三匹马给我们骑,我们绝对不会介意的。”
辜独真就带着他们去了马市,破七急忙跑去与马贩子品马论价。
马没有买,因为辜独不是来买马的,他反而把自己马卖给了马贩子。
破七哭笑不得。
但行出百里之后,破七却笑了。
东风镇,夜里却在刮着西风。
镇子里的人知道这个规矩,所以给客栈起了“西风客栈”这样一个实至名归的名字。
破七之所以笑,是因为他的面前摆上了一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
这只母鸡绝对够大,破七现在才知道东风镇的母鸡要比落霞镇的母鸡大很多。
他恨不能立刻便要恳求剑大麻子把这间“西风客栈”兑下来,然后再把“安远镖局”搬到这里。
但他没敢开口,因为剑大麻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似乎他面前的那盘青菜炒得并不怎么样。
脏三的脸色不是很难看,但也没有笑容。
虽然她正捧着一坛子好酒。
其实剑大麻子的那盘青菜并不难吃,这里厨子的手艺要比他的手艺好很多。
他脸色之所以难看是因为辜独。
这张桌子已经足够大,可辜独却偏偏要去坐别人的那张桌子。
不巧得很,那张桌子的主人偏偏又不喜欢与别人同桌进餐。
这张桌子的主人名叫沈百川,是沈家霸王刀的主人。
曾经也有人强要与他同桌,但不是被折断了手臂便是被折断了大腿,而后便再也无人敢去招惹他。
辜独刚刚坐定,掌柜的急忙跑了过来,陪着笑脸道:“这位小爷,您多见量,这张桌子被沈爷包下来了,您是不是换另一张?”
沈百川径自吃喝,看也不看辜独一眼。
辜独一笑,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与这位沈爷是多年的交情,他是不会介意与我同桌的。”
掌柜的一愣,偷偷的扫了沈百川一眼。
沈百川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掌柜的咧着嘴道:“得嘞!”颠儿颠儿的退了下去。
剑大麻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这沈百川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不仅不善良,简直可以说是恶贯满盈。
他曾经也走镖,可他却杀了货主,私吞了镖银,还把货主的女儿抢了去,做了自己的老婆。
辜独既然与这沈百川有着多年的交情,那他也绝非善类。
剑大麻子有些后悔,后悔接下了这趟镖。
脏三嘲笑了一声,似是在讽刺辜独竟然会有沈百川这样的朋友。
嘲笑过后,她的酒喝得更凶,每一口都要超过半斤。
破七知道不必为她担心,因为她的酒量可以夸作天下无敌,从来不曾醉酒。
但沈百川却在为辜独担心。
因为对面这位还算得上英俊的年轻人即将要丢掉一条胳膊。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手摸霸王刀,冷冷的问:“你想留下左臂还想留下右臂?”
辜独将一双胳膊伸出,平落在桌面上,微微一笑,道:“原本要左臂还是右臂都该由你,可现在你却先得去问问我那三位保镖!”
沈百川的手已经摸到了霸王刀,可脸却转向了剑大麻子,“你们是他的保镖?”
剑大麻子的脸色好了一些,点头承认:“不错!”
“你们是不是想会会沈某的霸王刀?”
剑大麻子转过身去,叹道:“我们是走镖的,总不能眼看着货主受人欺负吧?”
破七道:“也不能杀了货主,私吞镖银!”
脏三道:“更不能抢了人家的女儿做老婆!”
辜独嚷嚷道:“我没有女儿,而且你也不能娶老婆。”
脏三确实不能娶老婆,她只能嫁给别人当老婆。所以她气呼呼的瞪了辜独一眼,喝了一声:“闭嘴!”
沈百川更是火冒三丈,因为这三个人一唱一和,全是在揭他的短。
霸王刀已经出鞘,刀光冰冷骇人。
食客们顷刻之间逃了个干净。
辜独竟然也跟着食客们逃了出去,又扒着门板向内观望。
事情因他而起,他此刻却变成了看热闹的闲人。
脏三有气,又再咕咚咚灌下一大口酒。
剑大麻子无奈的站起了身来,迎着冰冷的霸王刀走去。
可他的剑还斜插在腰带上,不曾抽出。
沈百川没有要求他亮剑,即便他此刻想要撤出这柄破剑,沈百川也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是沈百川的为人。
不由分说,一刀劈下。
霸王刀砍在了脖颈外侧,入肉超过半尺。
但霸王刀已经不在沈百川手中,刀柄握在了剑大麻子手里。
刀身倒是镶嵌在沈百川的脖颈中。
辜独拍着手跳进了门来,欢笑道:“好啊!看你还不死?”
沈百川确实不能不死,当剑大麻子松开手,他携带着心爱的宝刀,径直扑倒了下去。
辜独重新打量着剑大麻子,问:“剑大哥?你怎么一下子便把他的刀夺了过来?又怎么一刀便把他砍死了?”
剑大麻子理也不理,返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享用起属于他的青菜。
破七得意的道:“怎么样?‘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吧?”
辜独自然很是满意,赞道:“不错!不错!剑镖头的身手真是没得说!”
剑大麻子很快吃光了盘子里的青菜,高声道:“掌柜的?退房……清帐……”
房间还没有住,可他现在却要退房?
破七已经吃完了整只的肥鸡。
脏三也已经喝光了两个坛子里的曲酒。
二人整理好行囊,似乎只待掌柜的算过帐便要上路。
辜独却是不慌不忙,尤自坐在原本属于沈百川的那张桌子旁,品酒、试菜。
瑟瑟发抖的掌柜的由柜台下爬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大爷……您……您可别连累了小店呀!”
命案发生在他的客栈里,说不连累也是白说。
剑大麻子平静的道:“这沈百川要劫我‘安远镖局’的镖,虽然我杀了他,可于理于法都是说得过去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这沈百川确实该杀!”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沈百川已经在他的客栈里白吃白喝了一整年,从他的利益着眼,他认为这个混蛋的确该杀。
剑大麻子道:“该杀不该杀用不着你来评论,算帐吧?”
掌柜的早已经把帐算妥,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道:“这位爷,三钱银子。”
剑大麻子掏出了身上唯一的金锭,丢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直了眼,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小的……找不开……”
剑大麻子瞪起了眼睛,吼道:“找钱!剑大麻子可不赖人家饭钱。”
掌柜的苦着脸道:“这位爷,这是二十两一锭的金子,小的就是变卖了客栈也凑不齐银子把它找开!小的求求您了,饭钱您就别给了,这顿饭就当是小的请客,好不好?”
求人家不给饭钱的掌柜的,他或许是世间第一位。
“不好!”剑大麻子和辜独一起叫了起来。
剑大麻子愣了愣,看向辜独,“怎么?你想结帐?”
辜独点了点头,丢来一小块碎银子,笑道:“掌柜的,不用找了。”
掌柜的收下碎银,连连作揖,道:“谢这位小爷!”
却又轻声嘀咕:“正好是三钱银子,凭什么还要找给你?”
辜独“嗯?”了一声,问:“掌柜的?说什么呢?”仅听口气,已知他心中不悦。
掌柜的倒也圆滑,急忙解释:“小的是说……这沈百川已经被你们杀死……要是让沈家的人得到了风声,一定要来寻仇的。依小的看……各位还是早走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