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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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顿时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既然王品实心用事,运了这么多银子入宫,也能稍解朕的烦忧。但朕便歇息片刻,去田贵妃那里用些晚膳。”
“是!谨遵圣上旨意!”杜勋得意的站起来,伸手搀扶崇祯。
曹化淳却只能干瞪眼看着,胸中的一团怒火越烧越旺。
崇祯皇帝走了几步,却又转回身来,冲着侍立在大殿一侧的怀德招招手,怀德连忙疾奔过来,“圣上有何吩咐?”
“你义父的身体如何了?”
“回圣上的话,如今已经打好了,义父还让奴婢转告圣上,再过几日,他便可以到乾清宫来听值了。”
“不必着急,多将养些日子吧!稍待片刻,你去你义父那里送个信,晚上朕去看看他!”
“是!”怀德恭谨的应答。
曹化淳和杜勋的眼中却同时闪过一丝嫉妒的眼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更好的选择
曹化淳和杜勋恭敬的目送崇祯皇帝的的车驾远去,直到看不到踪影,两人这才直起腰来,互相看看。杜勋不禁一笑:“曹公恕罪,原本这报吉是该您来做的,小的鲁莽,竟抢了差使,真是罪过,还望曹公见谅啊!”
这杜勋是在一月之前刚刚擢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原先不过是启祥宫的管事宦官。早在天启年间,杜勋便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其实也只不过是其手下的一个小卒而已。魏忠贤倒台后,杜勋被发配至冷宫,这一呆便是九年。最后才算混到了启祥宫任管事宦官。
说起来,这也是杜勋的运气使然。早些日子,曹化淳为了讨皇帝开心,特意花重金从南京买来了歌姬奉献。其时正是流寇肆虐,四方大旱的危难之际,崇祯皇帝郁郁寡欢,不思饮食,但曹化淳却是安排的甚为妥帖,趁着崇祯皇帝借酒浇愁的时候,献上歌姬,使得龙颜大悦。之后一整个月,崇祯皇帝都呆在武英殿。
田贵妃收到冷落,打听清楚了情况,便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奏疏中流露出来的醋意使得崇祯皇帝很不高兴,手批“数月不与卿相见;学问视昔大进。至歌舞一事;祖宗朝皆有之;不自朕始也。盖妃亦以义挟上云”。并降旨让迁居启祥宫,有意冷淡。
但这却促成了杜勋和田贵妃的相识。正是在杜勋的提醒下,田贵妃放下身段,小意逢迎。这才重新获得了崇祯皇帝的宠幸。也由此,杜勋正式进入内廷中枢,成为司礼监秉笔。
因为歌姬的事情,曹化淳和田贵妃生了嫌隙,彼此间闹得很不愉快,杜勋便在此时趁虚而入,成为田贵妃的有力臂助。这些日子以来,在田贵妃的授意下,开始频频向曹化淳发难,目标也直指曹化淳占据的掌印太监宝座。
面对杜勋阴阳怪气的说辞。曹化淳冷笑两声。“杜公公实在是客气了,为圣上办差,哪里有得挑肥拣瘦。杜公公凡事必争先,总有一天。这宫里便只剩下杜公公一人便可。还要我等众人何用啊!”
说完拂袖而走。竟是不给杜勋任何还击的机会。
曹化淳的话中辄逾讥讽的意味甚浓,杜勋刚想还击,却是只看到了曹化淳的背影。只得在心中暗骂了几句。
刚转身要走,一名心腹已经追了上来,“启禀公公,贺有龄求见!”
贺有龄是宫里的老人,万历年间便在宫中伺候,如今在内官监养老,平日里与杜勋倒是关系不错。由于两人都和魏忠贤的阉党不清不楚,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郁郁不得志。没想到,杜勋却是在短短一月之间咸鱼翻身,成为内廷的秉笔太监,这贺有龄连忙巴结上来,竟是连曹化淳都丢到了一边。
贺有龄就站在不远处的御桥桥下,盛夏酷暑,满头是汗,看来是有急事。
刚刚让曹化淳吃了个闷亏,杜勋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看到贺有龄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老贺,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不在家纳凉,没事跑宫里作甚?有这功夫,还不把自家的戏园子收拾好,明日里咱家可是要去听戏的!”
贺有龄此时却完全没心情和杜勋说笑,连连作揖拱手,“杜公、杜公,您放心,家里的戏班子和园子都是预备好的,您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今日里,小人可是有一桩大麻烦来求您了!”
杜勋笑的更为开心,“这宫里上下还能难得住你老贺的事情?谁不知道你老贺八面玲珑,人缘好得很!”
贺有龄虽然心中焦急,但也只能是陪着笑脸,“杜公,您就别取笑小的了。您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田贵妃又如此信重,又是正当壮年,总有一天,司礼监的大礼得落到您的手上。小的这桩事情可不是寻常人可以插手的,思来想去,还只有您杜公能施以援手啊!”
说着,从袖筒里已是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贺有龄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戳到了杜勋最舒爽的所在,就像是在这盛夏之日喝到了一碗冰凉的酸梅汁,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向外透着惬意。
“你这人,说话还真是让人舒服。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咱家不帮你老哥哥,还能帮谁,谁让咱们都是从这不如意的日子中一起捱过来的呢?”
贺有龄顿时松了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小的有个远亲,在天津左卫任指挥使,前些日子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被裹挟着参加了士卒闹饷的兵变,结果命也没了。还好小的先得到了消息,这才抢先来找杜公您。小的寻思,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小的难免要吃挂落,还请杜公看在咱们多年兄弟的份上,无论如何拉小的一把!”
如今的杜勋正是烈火烹油一般的权势和地位,就连内廷掌印都要对自己退避三舍,心中的自得和骄横一时间达到了顶峰。对于贺有龄提出的要求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行了,行了,咱家还以为你能说出天大的事情来,却没想到这中小事。你的心也放回到肚子里去。人都已经死了,还怕什么!有咱家在,谁也不能将你如何!”
……
王品心中忐忑的来到王承恩的府邸。大门前仍是如昔日一样的门可罗雀。王承恩待人处事低调,一般很少在自己的外宅待客,也因此,等闲人等也都不愿上门自讨无趣。
敲门之后,王承恩的老管家不多时便来来门,看到是王品,顿时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将王品让进门来。
王品却有些尴尬,站在门外不肯进去,却是让老管家进去通报一声,他此时还拿不准,义父究竟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会不会让自己进这个家门。
老管家却是一笑,“大郎却是多心了。老爷早就吩咐过,如果是大郎回来,自去见他便可,无须通报,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一句话说的王品的眼圈顿时又有些泛红,道了谢之后,这才迈步进门。
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王品不由得百感交集,想象三年前离开京师的情景,以及义父从小悉心教导的一幕一幕,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
到得后院王承恩的卧房,房门打开,依稀可见王承恩半倚在竹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册。
不等老管家通报,王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房门前,“不孝子王品拜见义父!”说完已是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听见了动静,王承恩蓦然一惊,待得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这才长叹一声,挥手说道:“起来吧,进屋说话!”
王品这才答应一声,起身进了王承恩的卧房。王承恩似乎想起身,但腰刚直起来,脸上却瞬间露出了痛苦之色,身体又瘫倒下去,只能靠着竹榻的靠背就坐。
王品吃了一惊,“义父的腰疾又犯了?”
王承恩苦笑说道:“以前每逢阴雨天气总要受些苦楚,却没料到,如今连年大旱,这腰痛病竟是更甚当初。”
王品咬着嘴唇,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了王承恩的身后,小心的将王承恩的身体扶正,掀开后背的衣衫,用手掌用力的揉搓王承恩的疼痛之处。
不多时,王承恩的脸色却是好多了,竟然能将腰板直起来了。
老管家笑道:“还是大郎的手法好!老奴我和怀德总是弄不到点子上!”
“你这老货!”王承恩笑骂道:“品儿风尘仆仆赶到京师,定是还没有用晚饭,还不去准备些!”
老管家笑着答应离开。
好一会,王承恩回身一看,王品满头是汗,这才连忙让他停下来,坐到自己的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瘦了,不过身子看着倒是壮硕了许多,人也沉稳些了!”
“孩儿知错了!”王品终于说道。
王承恩紧紧的盯着王品的面容,还是摇摇头,“你我是父子,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三十年,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嘴上说是知错了,但心里却未必会这么想。”
“义父……!”
王承恩打断了王品的辩解,而是缓缓说道:“很多话,我都不能在书信中提及,也是想想着有些话还能不能和你面对面的说一说。没想到一到京城,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我心里很,很欣慰。”
“咱们是父子,说话不必拐弯抹角,况且晚些时间,圣上嗨哟过府探望我的病情,咱们就长话短说。当初我收养你和怀德,一面是想有子嗣送终,另一面便是想身边能多些帮手,以后可以让你们在宫里有一个锦绣前程。”
“义父的心思儿子都明白!”王品哽咽的回答道。
“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你选择太子吗?”王承恩的一句话却让王品有些发懵。三年来,虽然父子两人都知道隔阂的根源在哪里,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来,没想到今日一见面,王承恩却是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为,为什么?”王品吞下一口口水,艰难的问道。
“因为我能给你和怀德更好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忠和孝
“更好的选择?”王品已经猜到了王承恩话里话外意指的是谁,但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朱平安是宗室!他是唐王朱聿键的长子,只不过因为种种机缘,被隐瞒了下来,圣上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故,并已将他列入宗族,只是未曾对外宣布而已!”
王承恩淡淡的一番话,在王品的耳中却不啻于响起一声惊雷。
朱平安是朱聿键的长子,王承恩却想将自己推入到他的麾下。诚然,朱平安现在的确是掌握重兵的一方诸侯重臣。但即便是如此,他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差距还是天壤之别,王承恩费尽心思的想让自己投顺于他,难道是起了再立新君的念头不成。
念及于此,王品的后背顿时被一愣冷汗所笼罩。
王承恩仔细观察着义子的表情,从他神色的变幻之间便能推测出他的大致想法。王承恩在心中叹息一声,王品终究还是没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如今的大明江山你怎么看?”王承恩反而问道。
王品擦擦额头的汗水,“风雨飘摇!”
“不错,你还能看到这一点,总不枉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再问你,圣上安排赵良栋守天津,朱平安守登莱,是何用意?”
这句话顿时让王品恍然大悟,他忽然响起了朱平安成亲之前,路振飞、黄公辅、陈子壮等人在饮酒时所说的一番话来。王品全身的汗毛顷刻间根根直立起来,“义父的意思是圣上打算南迁!”
王承恩郑重的点点头。“是南迁,但圣上却未必会走。群臣不上奏请求南迁,圣上就算心中计议已定,也断然不会南迁,更何况他还是那样执拗的性子。所以,很大的可能是太子赴南京监国,当然,这一定要是在在北方的局势再也无法挽回的情况下才能施行!”
王品不禁有些迷惘了,这和朱平安他们所商议的完全一致,那王承恩为何非要坚持让自己投靠朱平安呢?
“义父有所不知。朱平安当日在登莱和路振飞等人已经做出有关判断。他们也曾向天盟誓,如果一旦社稷有变,他们将全力辅佐太子监国南京,以图北伐。”
王承恩点点头。“你觉得太子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吗?”
这一句话则将王品吓得魂飞魄散。但王承恩接下里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深以为然。
“想一想如果一旦南迁之后的形势。你便知道我为何要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对朝臣失望到了极点。一旦太子南迁,圣上很可能的便是与朝臣共赴国难,同归于尽。如今南京六部人员齐备。看起来似乎大有希望。但如今的江南,兵马靡费,不思进取,各镇武将独霸一方。太子有能力统一军政号令,做中兴之主吗?”
看着王品苍白的脸色,王承恩幽幽长叹,“或许你以为我是在图谋不轨,但我要告诉你,从今上登基之前,我王承恩的这条命便已近属于大明,今上如果要一力殉国,我自当追随。但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我王承恩忠于的是大明,而不是某一个人。今上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一力相报,不过是自己的这条性命而已。但我却要挑选一个能够继承起着大明江山的人来,实话告诉你,太子并不是我看好的人选。”
“义父……!”王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朱平安出身王室,但其母家却与我有着极深的渊源。当年为了今上能够顺利登基,他们整个家族抛家舍业、前仆后继,为的便是大明再度中兴,今天我也是同样的目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故人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机会白白浪费!”
王承恩拍拍有些呆滞的王品的肩膀,“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思量一下吧。如果太子能虚怀若谷,重用能臣,整合江南各大势力,卧薪尝胆,积聚实力,那朱平安也万万没有机会。可一旦,太子倒行逆施,无所作为,但这乱世必然会将机会转交旁人。这一点,你不妨拭目以待。”
王承恩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你和怀德都是我的义子,我也知道人各有志,乱世将近,我总想着能为你们找一条最平稳的道路去走。朱平安的这些事情,我本不打算告诉你们,可总是瞒着你们势必会让你们少了一个选择。世事如棋,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好好思量下,选好心里所想的那条路,走下去吧!今后,或许我就不能再陪着你们了!”
王品是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承恩的府邸。心中却是在一刻不停的思索着王承恩的话语。如今稍微有些眼光的人都知道,大明江山风雨飘摇,乱世真的为期不远了。王承恩今天所说的话看似艰险,但却饱含着对自己这个义子的深情厚谊。太子柔弱,且并无过人的才能,将来只能依靠能臣干员辅佐,才能达成中兴大明的重任,这一点,便是太子的最大隐忧,一个不慎,便可能成为权臣手中摆布的棋子。到时候,作为太子心腹的王品,还能得到什么好的结果吗?
但自己真的能放弃太子殿下吗?想到这个问题,王品只能痛苦的摇摇头。
走出去一百余步,王品忽然勒住了马缰,翻身跳下马来,就在这浓浓的夜色中,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向着王承恩的府邸翻身跪倒:“义父,儿子不孝。当日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恐怕儿子早已经被田贵妃凌虐致死,这其中的种种,儿子都没有向您禀明。也是正是如此,儿子才万万不能舍弃太子殿下。”
“请您老人家放心。朱平安等人已经盟誓扶保太子殿下,如果他能始终如一,儿子势必保他富贵一世,性命无忧。就算太子殿下刀兵相向,儿子也能救下他一条性命。但如果他生起谋逆篡位之心,便请恕儿子不得不大义灭亲,将来到了地下再与义父请罪!”
王品口中喃喃自语。
……
周奎和巩永固为朱平安接风洗尘,也许是舟车劳顿,不过半个时辰之后,朱平安便酩酊大醉,周奎和巩永固无奈,只得草草的结束了酒宴,曹无伤准备了马车,将朱平安台上马车,匆匆向府邸赶去。
到了半途,马车停靠在一个街角,阿大从小巷中跑出来,向曹无伤一抱拳,径直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露出朱平安精神奕奕的脸庞。
“大帅,王府已经派人过来联络,现在可以入府了!”
朱平安点点头,和阿大一起下车,两人顺着京师的街道潜踪匿形,不多时便来到王承恩的府邸之外,阿大在一个角门上轻敲两下,马上便有人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阿大在外堂等候,朱平安则跟着王承恩的老管家径直来到王承恩的书房。
老管家将房门反手关上离开,屋中只剩下王承恩和朱平安两人。不等王承恩开口,朱平安已经是跪倒在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但“王公”的称呼却显然已经是不合适了,所以,朱平安只能口称“世伯”。
一听到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王承恩便是会心一笑。没等朱平安再度开口,王承恩却是抢先一步说道:“听你的话语,想来是已经从郭追和沈名先哪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我和沈家的关系你莫要再问,就算是‘沈家’这两个字,以后也莫要再提起。其中的种种缘由,我总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你一个交待。你岳父便是为了躲你,这才去了广东讲学,这其中的奥妙你还不清楚吗?这些个往事现在说之无益,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王承恩的一番话便堵死了朱平安本已准备好的一系列提问,当下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王品刚刚离开,我与他说了你的事情。我本打算让怀德和王品今后都跟随于你。但今晚这一番话,我却揣度王品未必会放下太子那一边。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你的身份等事情王品虽然已经知晓,但他绝不会吐露只字片语,他是我一手养大成人的,秉性个性我都知道。”
“他是个认死理的人,将来某一天,我希望你可以帮他一把,能离开太子那个是非漩涡最好不过。”
朱平安欣然答应下来。
“你从天津发来奏折圣上已经都收到了,这几日便会做出决断。只是其中有一件事情,是关于茂阳伯柳忠恕和内官监贺有龄的,圣上还有些犹豫,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闻听此言,朱平安从怀中取出一叠文册,交到王承恩的手中,“这是小侄整理的相关证据,其中有贺有龄和柳忠恕与范氏勾结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