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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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在屋外相互对视了几眼,彼此间的默契早已经建立起来,因此只是略略的看了看,便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刘守义的目光在纸页上的一行字句上停了很久,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最喜欢咀嚼这些文字背后的含义,总能品出些不同的意思来。
……
门被轻轻打开,黑影走进灯火里,在明亮的火光中,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他看着灯火下读书人的背影。
这里是县衙,对方是是父母官,是朝廷命官……
不过,过不多时,他就要死了。
“动手!”他口中轻喝了一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太过集中而产生的幻觉,他发现自己在喊这一句话的时候,居然产生了回音。
回音在窗外的地方。
“动手!”
……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的灯火陡然熄灭,窗外的月光一下子明亮起来。那张平凡无奇的脸,还有他身后的同伴,便在一瞬间,被黑黢黢的房间吞噬进去。
……
刘守义合上书页,黑夜里传来一些声音,他虽然在看着书,但是心中一直也在关注着一些事情。随后走到窗前,窗户被推开,月光便争先恐后地挤来。
纷繁嘈杂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那般明显。
“歹人行凶……”
“张三蛋已经遇难……”
“啊呀,报仇、报仇……”
嘈杂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声森然的声音……
“杀!!!”
刘守义望着县衙的方向,轻轻地笑了笑。
呵。
第231章 我的局
县衙里传来阵阵喊杀声,声音将枝头的雪震得簌簌地落在地面上。随后喊杀声自县衙朝周围波及过去,惊醒了睡梦中的很多人。有人自床上猛然弹起来,带着朦胧的睡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不过墙壁阻隔视线,什么也看不见。随后披衣下床,或是出门,或是推开窗子,待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之后,都是一脸惊愕的表情。
那个方向……是县衙。
怎么了呢?
疑惑间,却并没有人走出家门。这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另一方面,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人们对于眼下的事情多少都有着一些判断。县衙里的喊杀声,只是这般想想,也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因此是不会过去的。
真的好奇到一定程度的,也仅仅是想着法子登上高处去,远远地朝那边眺望。但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多,屋顶毕竟积满雪,要登上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多的一些人,睡得沉,县衙里的事情发生时,并没有醒过来。这些人错过了一些东西,待到白日里,一定是懊悔的人群里面的一部分。
县衙……
满地的积雪被人踏陷下去,原本的地面露出来,在月光下,显得脏兮兮的。
有着平凡无奇脸孔的黑衣人,这个时候手中握着短刃,正神色冷峻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原本同他一道的黑影,已经有两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殷红的色泽,将他们身下的雪水让得成古怪的色彩,月光之下,触目惊心。并且,那些带着热气朝雪地里不断蔓延成一朵奇形怪状的花样。
中计了……
自灯火熄灭的那一刻,便知道这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因此,也知道那声原本以为的回音,其实并不是回音。
平凡的脸孔一脸冷漠,但是不自觉地,手中的短刃颤动间,还是出卖他的某些情绪。
“五个人,死了两个……嘿,我看你们插翅难逃了。”黑暗中有粗犷的声音响起来。随后有火光,有人点起了灯笼。
其实这些火光都是可有可无的,月光之下,很多事情已经一幕了然了。
三个黑衣人,后背贴在一起围城一圈,在稍稍远一些的地方,衙差们里里外外的围起更大的圈子。
说话的人手中拿着朴刀,还未凝起的血渍正在重力地作用下朝地面滴落。这些血属于谁,不用说也是知道的。
哪里出了问题……
平凡面孔的人并没有因为眼下的局面而过分慌张。他们是死士,原本就是为了这样的局面而存在的。死,是他们的意义,也是目的。
但是所疑惑的,是为什么会这样?
张先生的安排,为什么会出差池?这还是第一次……
“某姓郑!”拿朴刀的汉子身形魁梧,说起话来也似洪钟大吕一般。从他身上的服饰来看,明显同一旁的其他衙役不同。眼下同他一样打扮的还有几人,分散地在四周站着,隐隐的也成了一个圈。
都是县衙的捕头。
“尔等宵小行径,刘大人早已预料……今夜你们便是过来授首的吧!”
“哈!”
郑捕头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三人。被黑色的夜行衣紧紧包裹着的身躯,从轮廓的线条便能看出其间所蕴藏的力量。于是心中暗暗有些惊骇……
对方倒下了两个人,其实严格说起来,自己这边是占了突袭的优势,攻敌不备。另外的原因,便是因为人数众多。
而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目光偏转,身边七八具衙差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而受伤的人就更多了。县衙的差役并不多,眼下有些战斗力的,都已经过来了。
死伤了七八人,还是在偷袭的情况下,堪堪换了对方两条命……这样的战果无论如何不能叫胜利。
还是有些莽撞啊……
郑捕头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情况,刘守义在事先已经提醒过他。只是他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放在心上。因此,到得此时,才知道轻敌所要付出的代价。
对方仅仅五人,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虽慌不乱。随后所做的便是死命反咬一口,因此原本偷袭的优势瞬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人毕竟多,对方仅是三个人。小心一点,就应该可以全部留下来了。
想着对方先前反扑的狠辣,郑捕头从牙缝里将话挤出来:“动手。”
他说完之后,率先提刀朝场间的三人砍过去。寒芒闪过,朴刀被对方的短刃架住,刀锋和月色一般寒冷。
“动手啊!”郑捕头朝四周急急地吼了一句:“他娘的,发什么愣!”
于是其他几个捕头也纷纷入场,刀锋碰撞的金属声不断响起。“叮、叮、咚、咚”,但是听在人耳中,却并不悦耳。
其实说是动手,但是县衙这边真得能下场的横竖也只有几个捕头。其他的一些衙役在这样的情况下,并不能起多少作用,如果冒然上去,反倒会让场面变得不可控制。因此便小心地在外围围了一圈,防止歹人逃窜。
郑捕头在场间,这个时候越斗越心惊。连带着,对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恐,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对方出手间所使用的招数,他根本不曾遇到过。阴狠中带着迅疾,专攻人之不备。诡异的脚步间,每每能够在最紧要关头必过他的攻击。也是因为他平素手上的功夫过硬,才没有立刻败下阵来来。不过即便如此,也抗衡地有些艰难。
这般情况之下,就更确定先前杀死对方二人是在偷袭之下,很侥幸的事情了。
好在最厉害的,只是眼前这人,长着一张没有存在感的脸。他还能将对方拖住一阵,待到其他几个捕头只要能够取胜,大局也就能定下来了。
喊杀声持续,惊动了越来越多附近人人们。家家户户的灯火亮起来。小孩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狗的叫声,以及狗因为叫被骂的声音。
世界变得热闹起来了。
……
刘守义站在窗前,倾耳听了一阵,随后点点头。
看来早些时候布下的局,已经起到效果了,随后只要等时间过去,也就能有结果。不过想着郑捕头先前满不在乎的态度,他便知道,可能会死不少人。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机会这种东西,毕竟稍纵即逝。人活着,就要学会把握机会……
刘守义这般想着,转过身去,随后微微怔了怔。灯火照耀的屋内,不知道何时,已经有人站在他身后……
黑衣的人。
“你……”刘守义张了张嘴,这般愣了片刻,随后摇摇头:“真是……呵……”
他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意。
黑衣人眯了眯眼,抬起手,一柄匕首朝他伸过来,火光照耀在上面。
……
“他早就不在县衙了,我的人今日午时便见他出了门。”
程家的某间屋子里,蜡烛头已经快燃尽了,张先生重新取出一根,在微弱的火光中点亮。黯淡的房屋顿时变得有些通明。
“刘守义不好对付,这个是事实……今日的事情,说不定就是他布下的局。县衙如今应该已是龙潭虎穴了……”张先生做完手头的事情,隔着火光冲程子善笑了笑。
“很可惜啊,我比他快了一步……”
程子善在椅子上,问问微微吞咽了一口嗓子。张先生平淡的诉说背后,他感受到的,是如山的压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一步生,一步死。
所有人,都在算计。
同这些相比,生意场上的那些斗争,横竖都有些不够看。
程子善望着张先生在灯火中淡然的神色,深深的吸了口气。难怪对方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所经历的……原来都是这样的事情。
“是张让?”
片刻的惊讶过去之后,刘守义望着黑衣人在灯火下有些狰狞的脸色,这般问了一句。
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冰凉的寒意自喉间朝全身蔓延过去。窗户还为来得及关上,冷风呼呼地从他身后吹进屋里。
“你是不是很奇怪?”黑衣人沙哑地说了一句。
刘守义望着对方充满冷酷和戾气的眼神,有些艰难地笑了笑:“果然不愧是张让……”
黑衣人扯动了一下嘴角:“神机子的名字,岂是乱叫的?”他说着,一手将匕首锋利的刃朝刘守义脖颈间的血肉里压下去,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物事。那是一张泛黄的毛边纸页,黑衣人在灯火中将纸页抖开,推在刘守义的眼前。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你是识字的,可以念出来……”
窗口的位置有些背光,刘守义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纸页上的自己。铁画银钩的几个字。
“我的局,终究快你一步。”
匕首深深地陷在肉里,黑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么,你可以死了。”
黑衣人的话音说完,随手便准备将匕首送入刘守义喉间。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到刘守义嘴角一抹古怪的意味……他似乎是要笑?
下一刻,有利刃破空的声音。
“嗖!”的一声,整个空气似乎被化开。
一朵血花从喉咙间绽放出来,刘守义的视线变得暗红,脖子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楚。
随后他目光注视着对面捂着喉咙,正满目不可置信神色的黑衣人。嘴角一直在酝酿的笑容,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我的局,终究快了你一步。”刘守义低声喃喃地说了一句,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对方的血水,喷在他的脸上,有些温热。
“那么,你可以死了。”
他说着伸手握住黑衣人喉间还在颤动的箭矢,猛得用力一拉。
第232章 他的局
灯火变得暗红,视线里所有的便是鲜血的色彩。从屋外射来的箭矢,还带着一丝风雪的凛冽寒意。不过这个时候,对于黑衣人而言,即便只是体会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寒冷都显得有些奢侈。
刘守义从他喉咙间将箭矢抽出来,血肉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他面色不变。染血的箭矢被他握在手中,血水就顺着箭矢淌在他的手上。他右手捏着箭矢,在左手的掌心轻轻敲打。
“啧……你是不是很不甘心?”下一刻,他这般小声问了一句。
对面的地方,黑衣人圆睁着双目,血丝在他的眼白上布成网状。匕首还握在手中,上面的一抹殷红,是刘守义喉间伤口流出的血渍。先前箭矢射进来的时候,巨大的冲力带着他的身子朝后扬了扬,匕首也从刘守义的喉间移开。而这个时候,他再度抬起手,想将手里的匕首送到它原本该在的地方。不过这样简单的动作,已经便得很困难。
“呼哧、呼哧……”
肺里最后的一丝空气已经挤出来,呼吸开始成为一件极困难的事情。他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挣扎着走向最后结局。
从他将匕首抵住刘守义的脖颈,到得箭矢射入他的喉咙,再到刘守义说话,时间并没有多久。但是离他最后死亡的结局,还需要一些时间。
全身的力量都朝喉间的血洞里涌过去,顺着血水慢慢泄掉。
黑衣人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喉咙间破了个洞,声音从那里泄出来,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液,就化作“咕噜噜……”的声音。血流得汹涌,伤口又不算大,因此看起来就从体内朝外射出来。间或有几个泡沫,也是血色的。
“知道你功夫好,但是,若不小心还是要死的……”刘守义冲他点头笑笑,随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摘下来,举动眼前打量几眼:“原本若是涂上毒药,我怕就真的死了。”刘守义说着,伸手在之间的脖子的血迹上稍稍抹了一把:“真是可惜了……”
黑衣人朝后直直地倒下去,双目因为不甘,睁得很大。刘守义一手拿着箭矢,另一首握着匕首的模样,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象。倒死也不会明白,张先生的安排怎么会出问题……
“没想到刘守义也到了岩镇,看来日后的行事要多谨慎一些了……”
“不要轻举妄动,刘守义不简单。”
“如果真的可以,要找机会将他干掉,不然有他在一天,我们便放不开手脚。”
“机会,要找个机会!”
恍惚间,张先生的一些话回荡在耳畔,对于这些话,他曾经还不以为然过。但到得此时,有些东西,即便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被算计了……
刘守义啊……
……
天穹中没有星,圆月已经开始朝偏西的地方移动过去,月光洒下来,在这个离县衙不远的小院里,有人正朝着火光走近。
刘守义在灯下,沉吟着注视着眼前仰面朝天的尸体,忽略对方脸上死不瞑目的神情。他先是点点头,随后又将头摇了摇,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
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虽然满手的鲜血,身上的衣服也染了血渍。但是他的脸上并无害怕的神色。仿佛死一个人,在他这里,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从骨子里说,刘守义是一个读书人,能到得这一步,横竖是很难得的。不过,多年来的斗争,他对这些事情也已经看的淡,表面给人是威严的形象,但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让他拿起刀来杀人,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读书到了一定地步,已经心无畏惧了。
今夜应该有很多死掉了,随着时间推移,还有更多的人会死。
刘守义望着眼前已经死去的黑衣人,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来,表情上却并没有多少轻松的神色。
有人走进屋里,手中拿着弩弓。
“大人。”
刘守义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老九,辛苦了……”平和的声音里,略微显得有些疲惫,随后他将手中的箭矢朝那边掷过去,箭矢上的血渍被惯性甩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在房间的地面上化作一串铜钱般的血点。老九在那边接过箭矢,重新在弩弓上装好,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临仙楼的事情……”刘守义冲他挑了挑眉头,露出些许征询神色。老九在他对面点点头,火光之下,正准备说话,突然面色一变。
“大人小心!”他说着,一脚踢在刘守义身下的椅子上,椅子朝一边倒过去,他衣袖顺势在空中一拂,不远处蜡烛的火苗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嗖、嗖、嗖……”
几乎与此同时,连续的利刃破空声,在小院四围呜咽着响起来,弓弦绷紧又松开发出的颤音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箭矢飞射,穿透木制的门板,狠狠地扎进屋内。屋顶地积雪受了冲撞,纷纷落在屋檐前的地面上。木头撕裂的声音,箭矢碰撞在地面上、家具上、床上……
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
陡然间的变化初起的时候,刘守义就已经朝一旁避过去。第一根箭矢狠狠地扎在他用来遮挡的椅背上,接踵而至的第二箭将椅背射穿的时候,老九一掌将桌子拍翻,桌面朝着门口的方向。
“笃、笃、笃”,房间里随处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箭矢从小院四周的院墙上射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站在上面,月光下,一律都穿着紧实的黑衣。手中拿着弓箭,只是短暂的时间,身后的箭壶里就已经快要射光了。
箭矢冷漠地朝着陷入黑暗的屋里射过去,即便里面已经没有人的动静,但是这样的攻击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又射了一阵,墙顶上当先一人抬手做了个手势,月色之下,这样的动作显得很清晰。于是众人在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随后纷纷动作轻盈地落在院内的地面上。这个过程中,只有一些雪被震落下来。
接着就是一通近射,因为距离比较短的缘故,对于房间所造成的破坏力就更大了。弓弦轻弹,箭矢飞扬,待到时间过去,整个房屋外面的墙壁上,零乱地插满了箭矢,至于房间里看不见的地方,情况应该更加恶劣。
静悄悄的院落里没有声音。
……
“几轮箭雨的攻击之后,应该能够保证房间里没有人能够活下来……刘守义以为他走在我前面,但是他随后就会发现自己错了。”
张先生双手十指交叉着在桌前的灯火旁支撑着自己的下颚,目光注视着摇曳的灯火,这般说了一句:“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呵。”
程子善在不远的地方,露出复杂的神情。
眼下外间的情况到底如何,他并不知道,一切都是张先生在诉说,但是听他那般从容而又笃定的语气,他觉得这一切似乎应该都是真实的。
张先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窗纸的阻隔,看到的事情的发生。
“但是,你那些手下,可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