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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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钱罢了。至于回家来么……嗯,大概是三哥自己意思罢。”许宣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些,轻描淡写些,这时候毕竟要照顾到老人家的情绪:“不过,当铺赔钱还算事小,信誉上蒙受的损才是关键,虽然金掌柜挂记着情分,也没有计较太多,但是三哥自己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准备回来了。”
许宣说到这里停下来。吴婶的脸色有些白,强自镇定一番,有些欲言又止。许宣便没有再说话,老人家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嚅嗫着开了口:“那……那是赔了多少钱呢?”
“一百两。”
“啊?”老人家失声叫起来:“这么多?这么多……这可如何事好?”
“老婶子,这做生意么,吃亏的事情是常有的。横竖人没事。”许宣宽慰道:“其实……一百两的话,也不算多了……”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那边吴婶瞪了他一眼:“还不多么?一百两!”
于是许宣随后的话便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啧,其实自己现在横竖也算有点钱的,随后想了想,这些事情,回头得了机会再说罢。
吴婶这时候瞪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随后心思又转回到许宣方才的话上面,想了想,对啊,人没事,人没事就好了。
“三哥信里也说了,回来之后会想办法把这笔钱偿还上的。”
吴婶闻言微微微又怔了怔,随后有些喃喃道:“这孩子……这孩子……”“还好人没事”“回来也好,也好……”
絮絮叨叨的话语,说着说着,眼圈便有些红了。随后不等许宣安慰,便又强挤出一个笑容:“宣哥,你瞧,老身失态了……”
许宣笑了笑道:“老婶子,有些事情别太往心里去,回来好,回来这边有事情等这他做。”
吴婶此时心神不宁,许宣话里暗含的意思她也没有听出来。随后又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许宣依据信里的内容做了回答,当然,也还是尽量将事情轻描淡写一番,这时候并不想让老人家太过忧心。不多时,老人家才勉强放心下来,随后便告辞了。
许宣将她送出去,她走下石阶的时候,转过身来问了一句:“宣哥儿,要尽快成个家!”
没头没脑的话让许宣微微有些愣住,吴婶又看了他一眼,嘟哝一句:“这天……要下雨了!”转身离开了。
………………………………………………
许宣随后将门掩上,觉得桐油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摸摸鼻头,朝屋内走去。
“吱呀。”
门在身后又打开了。许宣愕然的转身过来,才看见俏生生的身影立在门口。
“嗯?你怎么来了?”许宣偏偏头,有些疑惑。不知道黛儿这时候为何过来。
那边小丫头依旧是湖绿的长裙,扎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大概一路上是跑着过来的,有一个包包稍稍歪了一些。
“怎么不说话?”许宣朝她走过去,好奇地问道:“你家小姐呢?”
黛儿这时候轻轻扶门墙,身子其实还在屋外站着不曾进来,听到这句话,大大的眼睛眨了两下,有些晶莹的东西落下来,大滴,大滴。
“呃……”许宣微微愣了愣,那边小丫头的声音哽咽地传过来。
“小姐,她……咯……”才刚开了头,身子抽动一下,后面的话被隔住了,稍稍平复一番:“小姐病倒了……”声音几乎哭着出来。
“呜……”
第30章 秋雨时至(求收藏、推荐)
阴沉的天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后起风了,是干燥的空气中带上水汽的湿热味道——每个夏日有雷雨的午后,这样的味道都很清晰。万历二年的秋天,因为天凉得有些迟,所以这时候味道也很类似。
不过,只要一场雨之后,温度大概会很快降下去罢。
稍稍带几许颓废感的破败小院里,草叶尖忍不住泛起秋日特有的微黄。屋顶因为经年不曾修理,偶尔有瓦片被风掀起来,随后在地面上摔作几片。乒乒乓乓的响声。
少女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偶尔将脚尖轻轻并一并,可爱的绣鞋微微摆成一个秀气的八字,随后分开来。
年轻的书生摆摆手,模样也有几分慌乱,少女抬起头来,大眼睛里这时候还充盈着水汽,红红肿肿的样子,低下头的时候,又有泪珠落下,旋即被风带了一段,在稍远些的地方落下来。
许宣下意识地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大概是想找寻些东西,随后便又怔住了,咳……这时候,哪里有什么纸巾呢,一时间觉得有些为难。
少女的哭泣也是很秀气的那种——可爱的嘴唇朝内微微抿着,小鼻子红红的,偶尔耸一耸肩膀。到后来才伸手拿出帕子,在脸上轻轻拭了拭。
呃,帕子……好吧。
这时候大概可以这样概括许宣的心情了。少女的泪水让他失掉了平素从容不迫的心态。
啧,这样的事情,还真没有经验呐。心头不免也有几分感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好像都见不得女子的泪水。这到底算不算好习惯呢……
黛儿虽说哭得有些伤心,但横竖还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一直这般持续下去。许宣这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一边陪她,也不说话,安安静静。
“许公子哥哥……”等了一会儿,黛儿止住泪水,声音哽咽地响起来:“怎么办啊?”
问话有几分没头没脑的感觉,许宣却舒了口气。好了,有些东西,终于可以正式地交谈了。
“你家小姐……病了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啊?”许宣几日前才见过许安绮,当时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生病的征兆。所以难免有些疑惑。当然,或许是自己心里有事,忽略了一些东西,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
“昨天夜里,小姐……小姐整理账册,和往常一样睡得很晚。”少女的声音弱弱的,依稀还带着哭泣后的余音:“账册少掉几本了……”
“少了几本?”许宣扬了扬眉毛。
“嗯,是余杭、扬州那边店铺的。”大概是因为说的事情有些关键,小丫头还是有些认真的,微微数了数:“唔,还有南昌的也不见了……”随后呆呆地又想了想,颇为苦恼地说道:“呃,好像还有两个地方,不记得了……”
最后总结性地点点头:“嗯,是五个地方,没错的。”
许宣看着黛儿明明梨花带雨,却又有些认真的模样,不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为什么会少了?”
“不知道啊,这些事情……”黛儿偏偏头想了想:“反正肯定是心思坏掉的掌柜干的,哼,毛掌柜,还有沈掌柜也是。黛儿以前就觉得他们不是好人的,还曾和小姐说过,小姐说这是大人家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小姐还说……还说,呃……”黛儿说到这里有些明白过来,随后有些怨怨地看了许宣一眼:“许公子哥哥,你刚才明明问的是小姐的病……”声音幽幽的,倒是忘记明明是她自己自顾自地说了许多。
“哈。”
“许公子哥哥,你还笑呢!”声音带着几分憨恼,有些可爱的情绪遮不住。
“说说你家小姐的情况罢。”
小丫头于是收回情绪,随后便又碎碎地说着:“夜间的时候吐了一次,晕厥了。嗯,就是发现账本不见了之后……今天本是要召集许家所有的掌柜的议事的……掌柜们都来了,毛掌柜他们也在的……小姐却下不了床。”说到这里,声音里又开始有了几分呜咽的端倪。
这情况,不太妙啊。
许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那边小丫头又开口说话:“而且……”
“而且?”许宣扬了扬眉毛。
“嗯,而且今天早上,府衙送了消息过来,中秋之后,便要开始检点所有摊了墨贡的商户。”
啧……还真是,祸不单行。
许宣微微抿了抿嘴,想了想,随后在黛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这样罢,带我去瞧瞧你家小姐。”说完,便朝门外走出去。
黛儿在落在后面,微微愣了,大眼睛眨啊眨,长长的睫毛被打湿,这时候正可爱地蹙在一起,睫毛尖上沾着晶莹的泪珠,一缕缕的。小丫头抱了抱脑袋,方才被许宣拍了的地方,泛起微微的异样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却又抓不住,随后见许宣走得远了。才连忙喊起来:“都没有关门!许公子……咯……哥哥”先前伤心哭泣的后遗症还没消去。
“喂!”许宣带着几分好笑的神情转过身来,摊了摊手:“我说,你属母鸡的啊?”
“不是啦!”可爱的声音又响起来:“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咯……呃。”
“哈!”
紧接着,穿着可爱绣鞋的小脚便也从门里出来了,小跑着朝那书生的身影追过去。跑了一段,兴许想到了什么,身子转回来,将小院的木门轻轻掩上。
“吱呀……”声音充满了几许古旧的意味。
“喂,等等我啊……”
脚步声轻去,和声音一齐被风吹散开来。
…………………………………………
乌云滚滚。
“要下雨了啊。”许宣望了望天,嘀咕一句,随后偏头看了身边的黛儿一眼。小丫头一路上都在碎碎地念叨,大抵也都是许安绮最近的境况。这时候大概有许宣陪在一旁,黛儿的情绪虽然也没有立刻好起来,但是低落毕竟也少了几分。
其实黛儿今天比较可怜,昨天晚上许安绮突然昏厥过去,下人去请了几家大夫,有两家说是已经出了诊,来不了了。最后请来大夫几乎是清晨时分的事了。家里面鸡飞狗跳,乱得很,小丫头心里着急,一时又没有办法,随后想到许宣了,觉得是好人。于是就跑过来找他,至于找许宣到底做什么,这些其实心里也是不曾想过的。
随后路上也有些闲聊,这时候许宣还是想将气氛冲淡一下,于是随口说了两个笑话,只是那边黛儿呆呆的样子,一时间也没有反应。即便是再好的笑话,若是听众不配合,便也冷得很。,啧,没有幽默感的小孩子……许宣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趣。此时此刻,黛儿的脑袋里能听进去的,大概也只有和许安绮有关的话题了。
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倒也可爱得紧。
许家在岩镇的南面,离水边有些距离,不过后边不远处也有起伏的山峦。山风这时候吹得很烈,黄绿相杂的叶子被吹得翻起来,远远望去,与晴好天气的感受又有几分不同。
……
许家门前的槐树,已经很有些年份了,老枝桠在风中左右摆动着,一些枯死的叶子便被抖落下来,簌簌的一片,叫人陡然看一眼,便也觉得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佘文义在树下站着,偶尔朝院墙内望望。
“要下大雨了啊。”
他这般低声感叹一句。
第31章 商贾之门
临近许家门前的时候,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陡然又暗了些,大朵大朵的乌云正在慢慢升腾,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少女低头走着,心头的忐忑转浓,心情随着天气也变得更阴翳了几分——有些事毕竟还不知道会朝什么方向发展,这时候心里自然没底气得很。习惯性地朝身边望了望,在她心中,如今对许宣也有几分没有道理可言的信赖。但随后便发现那书生不知何时居然已不在身边了。少女有些惘然,片刻之后有些慌乱地转过头,目光四下找寻的时候,才发现年轻的书生正远远地落在她身后。
许宣只是随意地在那里站着,老槐树的落叶纷纷扬扬,风偶尔将他的衣角微微吹起来,旋即落下。这时候兴许是想到什么了,许宣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随后便有些苦恼地伸手在自己的额上轻轻拍了拍。
“许公子哥哥?”
黛儿在树下回转身子的时候,有几片飘零的枯叶偶尔落她的头顶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拨弄一番,随后头发微微有些乱了,开口询问的时候,语气中有几分探寻的意味。
“啧,怕是要白来一趟。”许宣的回答也直接得很。
“呃……”黛儿愣了愣,抓不住许宣这话背后的含义,一路上许宣一直在和她说着话,想让她开心一些。虽说她没有认真去听的心思,但内里的目的还是能判断出来的。因此即便不曾听进去,但心中多少也还觉得几分安慰。这时候听许宣话,觉得他大概是想离开了,于是心口有些堵。慌慌的感觉,空落落的。
“怎……怎么了呢?”虽然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许宣的意思,但黛儿还是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不过心里这时候也想着,是啊,找许公子来,又能做什么呢?许公子又不是药,治不好小姐的病,何况即便是药,这般大的药,小姐……小姐也吃不下去。于是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随后微微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转身,朝门前的石阶过去了。
呃,就这么走了?许宣看着黛儿带着几分寥落的背影,有些愕然,想了想,开口唤她一声:“喂!”
黛儿闻言转过身来,表情木木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又蒙上了一层雾气。许宣见了,微微有些无言,自己莫非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有些话,明明还没开口说出来好不好?青春期少女,真是敏感又脆弱啊……
“你家小姐能见得我么?”许宣收回情绪,随后问道:“在闺房里?”说着,伸手朝许家院墙的方向指了指。
“呃……”黛儿这时候也明白过来许宣的意思了。
如今的大明朝,因为经济的繁荣,带动着整个社会风气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很多原先比较死板的东西,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松动,人们接受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了。但是,事情也都不是绝对的,在另外一些事情上,不仅没有松动,反而变得更加苛刻和死板起来了。去闺房探望女性病人……啧,还真是个大胆的假设啊。许宣暗自摇了摇头,他先前决定来看望许安绮,也只是思维定式。等到这时候明白过来了,便觉得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合适。这个道理黛儿当然是懂的,只是这时候居然也一直没有觉察出来,由此便也可以得见,少女的心境如今真的乱到一定程度了。
“哦……”这时候黛儿也确实不好再说什么了。许安绮下不了床,许宣自然是见不到的。此刻黛儿虽也没有再委屈地去流泪,不过兴致么,确实也乏善可陈。想了想,还是决定进门了。
许宣看她的样子,随后语气便有些埋怨:“不知道你家大人怎么教的,都不挽留一下么?好没礼貌……”
听了这话,黛儿大大的眼睛眨了眨,黯淡的眼神陡然带上了几分明亮的色彩。许公子哥哥这话的意思……他不走了么?虽然也不知道许宣留下来能做什么,但单只是知道他或许不会离开,少女的心中便觉得有几分暖暖的。
“许公子哥哥啊……”
风呼呼地吹过去,声音有些飘荡,不过动听还是动听的。树叶纷扬间,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即便是当事人自己,这个时候也都不曾注意到其间几缕微不可察的异样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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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光有些黯淡,许家的厅堂掌了灯,有茶香不时飘出来。这时候正满满地坐着很多的人,各不相同的面孔,有的看起来面色和蔼,也有的带上几分精明,或者还有老实巴交的……但无论如何,从穿着上看,都体体面面。另外,从眼神和谈吐,便也可以知道这些人大概都是有些故事的。
胡莒南脸色平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将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听在耳中,只是眼神中偶尔也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场间在座的都是许氏墨行的掌柜,这次因为许氏的危机,才从天南海北聚过来。因为大家所在的地域,距离远近都不相同,这样的聚集,其实从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有些先到的人已经私下里见过好几回了,如今,也只是更正式和隆重上一些罢了。
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啊,胡莒南心中想着,上一次的聚首,还是许惜福五十寿辰时候的事了。在座的众人中大部分面孔他还是熟悉的,当然,偶尔几张生面孔也觉得生疏。另外,也少了些曾经熟悉的身影。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也过去五六年了。
这般想着,胡莒南心中又微微叹了口气,本该……本该是热闹的聚会啊。
许墨在徽州墨商中虽算不得最大,但这也是和正在巅峰的几家相比较而言的,就本身来说,其实也很不错了。不然,程家也不至于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商贾花费这般气力。
这个时代,商人虽说地位也不高,但是,很多东西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事情只要做到极致了,抵达了一定的层次,该有的都会有,名声、威望之类的自然也是的。许家三代积累下来,如今的家资,在很多人眼中也已经很高不可攀了。如今,大明朝的很多城市都有许墨的分行,眼前这些掌柜们便负责着许家在各地的经营和周转。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徽州人。
这样的情形在徽州的商人中其实也寻常得很。
徽州府虽说富庶,但是这里因为山陵众多,没有多少耕地,人口相对来说并不算多。相对应的,消费能力自然也不可能比得上杭州、南京这些历史悠久的名城都会。一定程度上的人地矛盾催生了徽州的商人群体,他们走出去,风云流散的遍布在全国的很多地方,“无徽不成镇”的说法便是这般来的。而徽州府,便是这些商贾们真正意义上的大后方。这里有生养他们的爹娘,有日夜相伴过的山水,有妻儿的羁绊……等等等等。这个时代,固有的乡土情节本来就很重,外出的商贾们有了钱,相较于用来转化为流通的资本,其实更愿意将钱用在家乡的建设上。所以,回家,回富庶的徽州故里,对商贾而言,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因为一些事情,这些本该存在的喜庆气氛,并没有出现。
……
此刻横竖是多年不曾相见,大家又是同仁,话题自然很多。随意地说说自己分管的区域内生意上的趣闻,风土人情,或者也会对自己做出的成绩做一番修饰后装作不经意地说出来,姿态放得很低,随后也会在周围阵阵的恭维声里谦虚地抱抱拳,说声“哪里、哪里”。
……
“方才是杭州那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