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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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差眼中,方元夫虽然也是练家子出身,本事或许有一些,但是他毕竟年轻,经验上总要差上一些的。于是就已经做好准备,一鼓作气地将他拿下来。
只是,随后以为的打斗场面并没有出现。张差或许真的有很丰富的搏击经验,也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将方元夫击败、拿下或者杀死……但是若是二者并没有直接的交手,那么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不会出现的。
借着强大的惯性,方元夫顺利地拉住张差,紧接着身子凌空猛得一扭,就算将他要做的事情完成了。
原本……就没有交手的想法。
此时渔船泊在水面之上,顺水漂流,甲板被水浪冲击,原本就极不稳当。练武之人底盘或许稳健,但是这种稳健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的。这毕竟不是在陆地之上。只见船身猛得晃悠了一下,朝一边倾斜了一个很夸张的角度。邓宣明眼疾手快的趴在甲板之上。
“噗通。”
落水声响起来,溅起巨大的水浪。
其余众人,在这样的局面下,才堪堪反应过来,一时间都有些不之所错。
颇并不平静水面之下,清澈得能见到两个人的身影,这时候才做着一些交手的动作。只是在流水之中,显得有些古怪。
两艘渔舟相去并不远,许宣紧随着方元夫,在对面的渔舟刚刚恢复平衡之后,便一脚跨了过去,随后又带起了船身猛得晃动一下。他的身子朝后仰了仰,很费了一番气力,不过还是找到了平衡,顺利地上了船。
“啊……噗!”
那边张差猛得从水中冒出身子,陡然被扑入水中,猝不及防之下,有些呛到了,随后同那个后生匆匆地交手了几下,并没有占到便宜。
方元夫脑袋紧跟着露出水面。水中的交手和搏击,并不容易。即便二人手头有着过硬的功夫,但是无论原本多么熟悉的招式,使出来之后,受了流水的影响,都会有些变形。
身上的衣装、头上的发巾、脚上的鞋,都变成了某种阻碍。原本照准心口的一拳,最后或许会落在肩上,如果情况差一点,甚至连人身都碰不到。这个时候,张差才意识到,对面的方元夫根本没有穿鞋。
看来这些都是之前就已经有些算计的……
露出水面之后的张差,心思还在李贤身上,稍稍偏过头去,正见着许宣在船舷的地方,摇摇晃晃地摆弄身子,于是脸色登时一片煞白……
“前辈,小心了……”
方元夫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
……
许宣稳住身子,眼下的船上只剩下李贤和邓宣明在,以及被眼下突然的状况惊呆的船家。并没有迟疑,他手中已经重新填上弹药的燧发枪,朝着一旁的邓宣明指了指,枪口朝外偏动一下。
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通过这样简单的举动,许宣将一些意思表达清楚。对面的地方,邓宣明稍稍迟疑了一下,身子缓缓退到了渔舟的边缘。
见到他的举动,许宣满意冲他挑挑眉头,鼓励地笑了一下。邓宣明才露出一脸苦涩,随后慢慢蹲下来,扶着船舷,将自己的身子沉在河水中。
“嘚嘚嘚……”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也不知道是被寒冷的河水刺激了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
邓宣明很快将大半个身子都浸没在水中的时候,但是双手依旧死死地攀住船沿。许宣满意地点点头:“那么……你可以放手了。”
对面的地方,有些颤抖的声音传过来:“事、事实上……在下并不会游泳。”
“呵。”
在这个时代,游泳还不算做一项专门的运动。除了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或是军队中的兵士和将领,如非必要,都没有机会来进行专门的学习。邓宣明出生商贾世家,自幼生长在深宅大院,去的最多的地方,也只是烟花场所。水上对于他而言,都是逍遥行乐的地方,而且,那个时候他大抵都是在画舫之类的船中。
许宣慢慢走到船沿,低头看了邓宣明攀在甲板上的双手,随后狠狠地在上面碾了一脚。
“啊~~~”
吃痛的声音之后,终究是放开了。随后是“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对面的舟船之上,邓家的一众下人手忙脚乱地将他自水中拉起来的时候,
虽然只是片刻的时间,但是邓宣明全身已然湿透。才从水中爬起来,水面上起了一阵冷风……浑身的皮肤旋即起了一层颗粒状的疙瘩。除了冷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害怕。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渔舟之上,随后狠狠的吐了一口水,连带着胃里的东西都翻出来在甲板之上。
风吹过来,味道很古怪。
船家也被许宣赶下船,随后他在甲板之上,稍稍踱了几步。
李贤在许宣身边不远的地方,依旧坐在地上。他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水中的方元夫和张差。二人这个时候正在对峙,张差年龄在眼下变成了极大的问题,冰冷的河水对他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了方元夫,加上他分心顾及李贤这边,情况变得很不乐观。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李贤将视线转回来,许宣正慢慢朝他靠近。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很压抑,受伤的双腿痛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地将支撑身子的双手,稍稍地朝后挪动。似乎只要同许宣拉开一些距离,就能够好受一些。但是双腿受了伤无法使力,他努力了一番之后,手下一滑,重重的摔在甲板之上。
“哈……”许宣在对面笑了笑。
局面到得这一步,即便反应再慢,也已经能够意识到下一步要发生的事情。李家的家丁护院在对面的船上已经行动起来。他们其中不缺乏能打的好手,只要能够过到这边来,就能够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了。
但是……许宣并不是一个人。
对面的地方,牛峰等人已经动起来了。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挡住李家和邓家的家丁、护院,保证许宣要做的事情能够顺利进行,也就可以了。老六冲身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眼旁观的郑婉仪抱怨了一句:“我敢打赌,这条河以前肯定没有这么热闹过。”
……
“直娘贼,有卵子的冲我等过来……”
“放过少爷!”
“哗啦啦……”
会水的都跳入了河水中,其余的众人,则在船上骂骂咧咧。
河面顿时乱成一片,叫骂、划水、一些棍棒拍打在甲板之上。
……
李贤望着许宣,脸上阴翳的表情被慌张取代。
“许家!我不信你不真的不担心……现在可以谈,我有办法通知那边,你的人停下来,放我等过去,许家就会没事……”
“哦,是么?”许宣朝身后混乱的场面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冲着李贤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说完之后,手中的燧发枪缓缓对准了李贤的脑袋。
“不、不……”张差在水中见到这一幕,眼睛猛地睁大。这个时候,对面方元夫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前辈……”
……
李贤望着黑洞洞的枪口,目光变得有些惘然。实在无法理解,既然许宣会为了临仙楼里被烧死的小二追过来,那么怎么会放任许家的危机不予理会?他下意识地看了不远处的许安绮,少女心神不宁的表情被他看在眼中。
不应该这样的啊……
燧发枪直直指向他,他的双腿已经被伤了,因此对于眼下这把古怪火器的威力,有着最直观的了解。这个时候,就如同看到了催命的符号。
“嘭!”许宣口中吐出一个声音。
李贤在他对面的地方“啊”地惊呼了一声,双手惊恐地挡在额前。过的片刻,想象中痛苦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他才缓缓地将遮挡在额前的双手放下来一些。对面的对方,许宣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李兄啊……”许宣在李贤身边缓缓地蹲下来,平静地看着他:“有没有觉得很狼狈?很不甘?很痛苦?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怜?”
“……”
“呵,你看看,你带了这么多人,眼下好像都不能救你了。你以为自己的命有多硬呢?”许宣说着,将燧发枪的枪口顶在李贤的额前。枪口还有几分余热,这时候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呼哧、呼哧……”李贤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瘫倒的双手在甲板上拼命地抓着。往日所在意的尊严、形象、名节到得眼下,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他只有将哀求地目光朝许宣投过去。
然而,咫尺之外,书生的眼神还是那般平静。
“你拿许家威胁我……”沉默了片刻,许宣偏了偏头稍稍叹了口气,随后猛然转头,手中的燧发枪狠狠地敲在李贤的额头上:“你他妈的敢威胁我?”
“咚……”
疼痛带起一阵痉挛,李贤死死地将额头捂住,一丝鲜红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泻出来。
但是,对面许宣的攻击并没有因此停下来。燧发枪被他扔在一边,随后提起拳头狠狠地招呼在李贤的身上。原本或许还能够进行一些反抗,但这个是李贤双腿已然受伤,因此也只好任人宰割了。
“杭州来的嘛,你真厉害……”
“你是少爷,不得了……”
“富二代、官二代……”
拳头大概不过瘾,又狠狠地踹了几脚。李贤起初还能够吃痛地喊上几句,到得后来,就只能痛苦地呻吟了。
“这些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看起来是那么不大度的人么?”踢得有些兴起了,许宣口中低声说了一句:“关键的是,你居然和我抢女人……啧。”
拳打脚踢,对于李贤而言,比死了还要煎熬。他堂堂才子,在杭州之时不论是谁遇见都会礼让三分,到得眼下,却被人在眼下的水面之上如死狗一般痛殴……
“到此为止了……”
下一刻,声音陡然从许宣身侧传来,他闻言转过头去,那边张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水中爬起来了,湿漉漉的双手,正抓着许宣先前扔在甲板上的燧发枪……
第323章 除夕(一)
一阵夜雨之后,湿漉漉的感觉弥漫。如果是在夏天,水面或许会浑浊一些,但是这个时候依旧是清澈的流水,水底的游鱼细石,清晰可见。枯叶之类的打着旋儿朝东边淌过去,并没有因为眼下热闹的场面而稍稍停留。
河边垂柳泛出几许新绿,临水的人家将一些洗菜、淘米的废水倒在河里,妇人们在河边稍稍浣洗着衣物。总之,除夕的早晨,水面上的场景,并没有引起特别的关注。毕竟百来丈宽的水面,渔舟泊在河心,自水边偶尔望过去,并不能清楚发生了什么。
方元夫还在水中,双手稍稍滑一下水,躲过不远处护院们掷过来的棍棒,缓缓地朝许宣所在的渔舟靠近,张差站子船头,带着继续威胁的目光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于是手中的动作就顿住了。随后水中的双脚稍稍踢腾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悬在水面上。
在水中同张差较量,他具备了一定的优势。但是因为经验的差距,当这种刻意营造的优势待到张差真的豁出去的时候,就被抵消掉了。先前对方将背后暴露出来,硬生生地承受了自己一掌,借着空挡,重新回到了船上。
他焦急地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感觉,眼下到处都是。
渔舟之上,许宣皱着眉头望着张差手中的燧发枪。这种火器,并不需要多么高的技巧,即便是孩童,如果有足够的力气来扣动扳机,那么杀伤力也是很可观的。
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因此露出太过慌张的情绪,随后将目光稍稍掠过张差,落在不远的地方,见到方元夫满脸的紧张和无奈。目光旋即又转回来,朝身前瘫倒在地的李贤看了一眼。手上残留着李贤的血渍,先前的一通痛殴并没有留手,痛快倒是痛快了,不过弄得自己也很疲惫。
“张叔,杀了他……”李贤的意识还在,只是声音变得很微弱,但是其间的恨意就通过类似呻吟的声音传递过来。
许宣闻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在张差手中的燧发枪上看了看,声音平静地说道:“那么,你准备好了?杀掉我?”
张差深深的吸了口气,先前硬生生的受了一掌,终究还是有些影响的。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这样关系或许不大。但这个时候在水中泡了一阵,又受了伤,握着燧发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更多的其实是愤怒的情绪。
张差作为于家的管事,代表的是杭州于氏的脸面,因此平素用以示人的大抵都是稳重形象。这种稳重表现在衣着装扮、言谈举止以及其他很多的方面。但是此时此刻,从寒冷刺骨的河水中爬起来,身上受了伤,一些愤怒的情绪写在他的脸上,稳重就再也不见了。
“许宣,原本可以谈的。老朽已经说过了,你不满意,要赔偿,都可以谈。但眼下你把少爷伤成这样,回去不好交代。因此,总要做些什么的。”水顺着张差有些苍老的面颊落下来,原本带着几分飘逸的胡须乱糟糟贴在脸上,这个时候也是面无表情。杀人对张差而言,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虽然距离上一次杀人,也已经隔了很多年了。
很多李家、邓家的下人们欢呼起来。护院们将手中的棍棒和铁器在船沿上拼命敲着,震天的声音,显然对于眼下的局面觉得很解气。对于昨夜被烧毁了大船,他们本就在心中积蓄了满腔的怨气,随后又有江面上的一幕。他们虽然是下人,但是下人也是一个相对而言的概念……来到徽州府的这些日子,他们总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这个书生,嘿……该死的很。
许宣面对着枪口,缓缓地举起双手,目光朝李家正在嚷着将他杀死掉的下人们看了一眼,“欺人太甚”“罪大恶极”之类的骂声落在他的耳中,于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坏。”
“这样不太好啊……你们家少爷这么有本事,以后恐怕还要做官的,留下这些污点不太好。而且,据说他还有机会成为贵人的女婿……若是真的要将我杀掉,你就要保证这件事并不会传出去。首先,你要把他杀掉……”许宣说着伸手指了指水中的方元夫,随后目光的落在阻挡着李家护院的牛峰等人身上:“还有他们。另外,对面船上那个女人很厉害的,你要小心……”
郑婉仪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许宣的话,微微一僵。
“还有你们自己的人,对面那些铁骨铮铮,敢于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好汉子,啧……能够保证不说出去么?以后说起李大人……哦,或者叫于大人更合适些,说他某年某月某日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读书人,有板有眼的,终究不太好。总之这并是不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前辈……”
“哼,读书人……”张差在许宣对面,闻言有些咬牙切齿:“若要杀了你,自然是老朽一人所为,同少爷并无半点干系。”
“但是前辈也是有家人的,冤冤相报……总不是个事。”
张差闻言,稍稍牵扯了一下嘴角,唇齿之间微微有些暗红色的血渍,显然是先前方元夫的一记重拳造成的结果。
“老朽,恰恰是孤家寡人……”
“哦~~~”许宣闻言稍稍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心中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威胁在张差眼中算不得什么,以李贤的背景,要想将这些事情抹掉,或者说将影响降到最小,有的是法子。想了想他又笑了笑:“既然如此,前辈要来做这些事情,那么做晚辈怎么好拒绝呢?呐,那个扳机,用力扣下去也就是了……”许宣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记得打准一点,这个应该很痛的,只有一颗铁弹了……”
“来吧。”
许宣的话语很诚恳,张差闻言认真地看了许宣一眼,有些疑惑——因为这不应该是死到临头的感觉。
“老先生!”许安绮在对面的渔舟上,有些紧张的唤了一句。
“你要杀人,这个不对……在临仙楼的大火里,已经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小二了。那些事情因你们而起,但是最终做事情的凶手并不是你们,因此汉文是克制的。你看,汉文并没有杀人,如若不然,在最初见面的时候,那边李公子大概就活不下来了……他没有杀人……”
“老先生,你是明事理的人,眼前的事情孰对孰错,难道看不清楚么?而且,你若是杀了他,我们也不肯的,这里毕竟是徽州府、是岩镇,对于眼下的事情,总有人做主的。”
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做得太过,如许安绮所说,许宣并没有杀人。虽然他表面看似平静,但是心中的愤怒从他的举动上就能够看出来。一个怀着巨大的愤怒,却又平静到了极点。他此刻便如一口盛满清水的缸,明明已经满了,却恰到好处地的丝毫没有溢出来。
而且,这个书生,也不缺狠辣。这样的人若是留着,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张差能够得到于家的器重,便是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能够把持住。怒气之类的虽然也有,但是都能够被理智牢牢的地压制住。
心中思量了片刻,随后冷冷地看了许宣一眼,手中的枪口慢慢放了下来:“老朽也要一个交代。”他说着,目光落在李贤身上:“放我等离开……以后事情,我们再慢慢算。”
许宣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笑了笑。
“好。”
对于李贤,许宣虽然存了杀心,但是终究还是难以做到。在这样一个时代,他所能够凭依的东西不多。虽然很多时候做事情显得高调,但那都是在许可的范围之内,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举动。一路过来,其实都是在做务实基础工作。他的骨子里,终究是生意人,规避风险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要杀李贤当然简单,但是这样之后,他在这个时代就会寸步难行了。凭借对方的势力,自己真的是太过弱小。虽然落草为寇也是一种可能,但是能够选择的话,做山大王,终究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造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时候,依旧是朝不保夕——这样的生活和自己的初衷相差太远了。
即便暂时放过李贤,但是仇恨并不会因此放下去,以后的日子还长,事情慢慢来做,终究是有希望的。
眼下的情况,到了这一步,也无法再深入下去了。双方都存了息事宁人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