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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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一口酥饼,小腮帮子鼓鼓得,随后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手中的酥饼,大概还是觉得有些大了,于是又“啊呜”一大口,一丝不苟的神情,有几分专心致志的味道。大概吃得太过专心,一不留神的时候,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随后“噗通”一声摔倒了。半个酥饼滚在地上,“咕噜噜”地转半圈,才沾了些许灰尘,跌在一旁。
许宣正从旁边过去,见这孩子可爱,于是蹲下身将他扶起来,顺手也将他小袍子上因为摔倒而沾上的灰尘稍稍拍去了些。
孩子摔得也不重,不过小孩子嘛,一般的套路大概也都是这般——若平日里摔了,近旁又没有人,自己爬起来也就是了。但是若有人来扶的话,免不了就要哭两句,多少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也……挺可爱的。眼泪这时候已经在眼眶里打了转,哭声似乎在下一刻随时就要响起来。
就知道是这样……
许宣微微撇撇嘴,随后想了想,才脸色一肃:“锄禾日当午!”
那边孩童怔了怔:“汗滴……汗滴禾下土……”奶声奶气。
这娃娃平素在学堂大概也是好孩子,这时候下意识的回答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了。
“不对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是清明上河图,唔……要说造血干细胞大概也可以了……”随后也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过深奥了一些呢。
“啊?”那边小孩童有些风中凌乱了,先生……先生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
……
“小五!你在哪里?小五?!”
前方的人群里响起声音,带着几分焦虑传过来时,人随后便也可以看见了,等到了许宣近旁,见到小孩童才终于舒口气:“你这死孩子,不是在往前跑着么,怎么反而落在后头了……”说着,也看了看许宣,眼神中几许警惕。
来人十六七岁的光景,书生模样的打扮,身段苗条。之所以用苗条来作形容,是因为这书生应该是女子乔装过的。明丽的眸子,小巧的琼鼻,垂髫的青丝……有些东西几乎可以一眼看出来。
许宣见她目光中的几许警惕,想了想,于是略略拱了拱手:“这位姑娘……”
那边警惕的目光在听到这句话后旋即带上了恼怒:“什么姑娘?人家明明是男人。”
“你……你才是姑娘呢!你全家都是姑娘……”
“呃……”
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许兄,留步,留步啊……”身后这时又有人在叫许宣,微微转了身,先前写了“好诗”的黄于升也从玉屏楼的方向过来了。心中有些奇怪,不是写了才好诗么,这时候怎么也出来了?
黄于升快步过来之后,看了许宣身边的人,微微有些意外:“咦,你也在?”
那边才稍微降低了声音唤他一声:“三哥……”随后声音立刻也提高了八度,伸出葱样好看的食指朝许宣用力指了指:“他!”
“他居然说我是姑娘……我……”说到这里袖子也用力一甩:“哼!”
黄于升眨了眨眼睛,先是有些愕然,随后苦恼地看了看许宣才有些无奈地将头转过去:“你是不是姑娘……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
那边也怔了怔,随后怒起来了:“黄老三,你欺负人!”声音闷闷地顿了顿:“小五,我们走……”随后一把拉过将小脸上还是一脸复杂神情的孩童,很专业地甩给二人一个白眼,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是颇重的,虽也没有到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走一遭,被人看见,回去就要羞愧到上吊自杀的程度。只是对大户人家来说,女子在人多之处大抵也不适合频繁地抛头露面。
眼前这姑娘约莫也是贪玩的性子,这时候凉风也很有幸,秋月亦很无边,有些心情便也按捺不住。大户人家的女儿,有些事情毕竟不好做得太过了,于是便扮作书生。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究竟的拙劣乔装,在她自己这里却颇有些自信。
人走远了,混入人群里很快便不见了。那边还有声音隐约传过来,奶声奶气:“樱姐姐,锄禾日当午……
“下一句……
“是什么啊……”
……
第18章 水边夜话
络绎不绝有人从身边不断错身而过,月色照着归去的路途,在青石板上跌落下满地的清辉。黄于升微微转过身来,迎着许宣狐疑的眼神,随后露出尴尬的笑容:“咳,舍妹……”
“许兄……见笑了。”
事实上许宣这时候也确实觉得有些好笑,即便黄于升此时就在近旁,他也没有避讳自己的情绪。
对黄于升来说,这样的事情大概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即便许宣在笑,他也并没有觉得更尴尬,横竖……都习惯了。
衣着有些寒碜的穷书在路边笑容满面,一身华服的公子表情复杂……这般过了一阵,等到气氛稍稍变得有些古怪的时候,许宣才终于止住了笑,随后也点点头。
虽说是习惯了的事情,但是尴尬毕竟还是有的,于是趁许宣笑着的这段时间,黄于升也稍稍去想些别的东西来冲淡一下,放心态平和一些——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大抵是这般处理的。
从诗会上脱身出来他是很费了番气力的,虽说内里也有厌倦了诗会附庸风雅习气的缘故,但更多的,其实也便是想对一些事情做些必要的解释。
想了片刻,随后一些思路也清晰起来,等那边许宣平复下来后,他便开口说道:“许兄……写得好诗啊!”
有些事情毕竟是回避不掉的,自己的态度早些摆出来了,也想看看许宣的姿态。随后要怎样处理,心中也会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毕竟,抄袭和剽窃这样的名声落在一个读书人身上,总不至于是好事。呃……说到读书人,自己勉强可能算得上吧,虽然也不稀罕……这些事情,毕竟也由不得自己。
话音才稍稍落下,错身而过有结伴而归的路人,脸上皆是尽兴而满足的神采,这时候正纷纷在议论。评论诗词、卖弄趣事、发表见解之类的,总之,心情也还不曾从风雅气息和繁华夜景中抽将出来。
“今夜,好诗也见得,歪诗……呵,也见得了……”
“是极……只是也不知那写‘白狗身上肿’之人见到写了‘天下风云出我辈’的黄公子,是何情景啊……”
“想必会汗颜……”
“哈哈,汗颜……”
声音被夜风吹着过来,虽然不算大,但毕竟离得也不远,入耳的时候倒是能听得很清楚……
人群呼啦啦过去之后,今夜的喧嚣和风致便随之被带到其他的地方——小桥边、流水旁、或者也会是人们的梦里面。嗯,满足的众人,今夜一定会有安眠好梦的。
水汽从河面过来,微微有些凉,许宣觉得有趣,随后也朝黄于升拱拱手:“黄兄,在下汗颜得很……”
“许兄说笑了……”
这些事情,许宣当然也不会真的觉得怎样,开个玩笑而已,随后二人在河边的青石路面上走动的时候,也随意说些话。
“许兄,这些文人集会在下其实是不感兴趣的。诗写的无论如何风骚,毕竟也及不上话本小说精彩……比如《金瓶梅》,呃……”顿了顿:“只是虽也不喜,但是奈何啊……”
“家里面是有点钱的,人也多,情况复杂的很……”
“大房和二房斗得厉害,老头子也不管,大概准备观望一下……”
絮絮叨叨的声音从河堤畔响起来,随后被夜风吹散开,化作细碎的低语……大抵都是黄于升的声音。
“多少算顶了读书人的名头,若是表现太差的话,有些事情……”说道这里叹口气,居然也能听出继续无奈的味道。
“黄兄……呵。”许宣想了想,出声止住了他的话,随后笑着点点头。
黄家毕竟是徽州大族,首富之类的兴许还不是,但也不会差多少了。大家族,人际关系本来就是件复杂的事情。特别是这时候小一辈也都成长起来,有了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就变得更加微妙。只是,无论如何,这毕竟也都是黄家的内事,对自己一个外人说起这些,未免也有几分交浅言深的味道。随后想了想,也大概明白了黄于升的用意。无非是向自己传达一个真诚的信号,希望有些事情上可以不去做计较。
呵,本来也没准备去计较什么的。
黄于升这边随后便也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有些试探地问道:“许兄,那诗的事情……?”
“诗?什么诗?”许宣神情疑惑,淡淡地道。
黄于升听懂了,这时候顺着许宣给的台阶就下来,有些东西于是正式地揩过去了。
随后又聊些别的。
黄于升有些感叹:“许兄是有才的,《水浒传》、《西游记》在下看过,觉得……很不错。只是,《笑傲江湖》居然还要好看些,话本小说精彩到这种地步…哈,此前从未想到的……”说完顿了顿,才又强调一遍:“许兄大才啊!”
许宣倒是笑了笑,有些不置可否。这个时代传统小说已经开始勃兴起来,原因自然很多了,印刷业、书坊等等的推动都是的。但归根到底,还是市民阶层崛起之后所带来的读者群体,以及读者需求的扩大——如黄于升这般的读者并不少见。
不过,同样的故事若是采用了不同的讲述方法,精彩程度也肯定是不一样的。虽说这时代在一些顶尖的传统小说那里,也能找到很鲜明的特色,令人惊叹的也是有的。但大体说来,传统小说的叙事手法毕竟有限,和后世相较起来自然也差得远。
《笑傲江湖》,即便在后世品类繁多的通俗小说里面,也算得上很不错的,故事背景,大约也是明代罢。
“其实在下也曾去书坊寻过汉文兄你,不过未曾得见。”黄于升说起这些的时候,二人正走到石桥边上:“问起你家住何处,店家也有些语焉不详……至于《笑傲江湖》,店家却是根本不曾听过的。随后便想,这书许兄写来,内中怕也有目的?”说到这里,笑着看了许宣一眼,随后摇摇头:“写得好啊……想到那诗,先前诗会的时候便心痒难耐,有些……唐突了。”
这样说着,又想了想,随后掏出一锭银子:“许兄,你才华是有的,只是有些时候日子也会清贫一些。这里是纹银二十两,就当……就当许兄的润笔费。剩下的故事么,嗯,自然也是这般算……”
许宣笑了笑,便随手接了过来。当初他在书行抄写,每日午后便有主顾家中的下人过来取书。《笑傲江湖》他只写出三章,随手署上名字做成诱饵。那日抄写的主顾其实有三个,之所以会选黄于升,大概也是巧合了,谁让另外两人都是小姐呢……
这时候黄于升既然上钩了,也是本来就有过预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客气了。在书行抄写的时候,一日下来也不过十数文,如今黄于升随手给了二十两,差距不可谓不大。心情其实有些感叹,要奔小康的话,还是得吃大户啊——后人诚不欺我的。
许宣随意的姿态,看在黄于升眼里,随后才真的放心下来了。不过随着心头的轻松,有些惫懒的习性便也跟随着起来,微微撇了撇嘴:“你们读书人……不是号称视金钱如粪土么?”
许宣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黄于升一眼,知道心中去掉了某些包袱,如今这般做派大概才是黄于升本来的模样。想了想,随手在黄于升的肩膀上拍了拍,有些语重心长:“念卿啊,在下家中世代务农的……”
随后信步走向石桥。老桥在夜色里微微露出轮廓,水面上偶尔有渔家的灯火。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横竖也赚钱了,心情轻松,这时候随意地哼起记忆中的歌谣,觉得有些应景……只是随后居然略略也又有些伤感起来。
黄于升在后头怔了怔,起初有些不明白,随后想到自己所说的视金钱如粪土……呃,世代务农……好吧。于是也明白过来了,有些无谓地耸了耸肩,随后赶上许宣。
“今天的你我,哼哼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哼哼哼,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河水在石桥壁面上轻轻拍打着,石桥上便又有细碎的歌谣声传过来。因为歌者随意,所以有些韵律被流水声轻轻掩盖,倒也听不清晰。
“呃……什么乱七八糟的。”月色朦胧起来,远远的可以看见石桥上华服的公子抓抓后脑,随后兴许是想到别的东西。
“那田伯光……”
“后来如何了?”
声音这般传过来的时候……水流汩汩。
第19章 惨雾(一)
世上于人品积累无益的事情有很多,剧透,大概也是可以排在前列的。所以这时候即便黄于升再多上几分诚恳,许宣或许也不会答应的。随后有些想法便从脑中划过去,略略沉吟一下,也便抓住了一些——如今也是机会,有些事情提早准备,应该的。
许宣稍稍思考一下,随后脑中理出了大概的脉络,才将声音微微压低一些:“黄兄,若是在下请你帮个小忙,这剩下的故事么……嗯,便送与你了……”
“如何?”
有这种好事么?看神情,黄于升面上微微是有些欢喜。他虽说也不会缺钱,只是相比于花钱,能够免费看些有趣的故事,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相较那些套路颇有些雷同,又因为加了诗词艳曲而变得繁琐的话本来,《笑傲江湖》显然要好看得上许多。当然,也还要看看到底什么事,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顺手帮上一帮,横竖问题也不会太大……
随后面上带着几分狐疑地望了许宣一眼。
许宣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随后在他耳畔低语了一阵。黄于升听罢,便也神情复杂地看了许宣一眼,显得犹豫了。
呵,还要加把火。
“那人生江湖么……”想了想,许宣正正身子笑了笑:“其实也只是半首诗……”
那边黄于升于是豁然抬头:“成交!”
……
随后话题便又转开了。
这时候谈到诗词上头,黄于升便有些感叹:“说起诗……还是李太白写的好!”说完这话,黄于升在石桥雕栏的石狮子旁微微站住了身子,目光随意地在流水间划过,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不过总也觉得……世人对诗仙的某些诗作误解得厉害……”
诗仙李白的名号毕竟也不是一夕从天上掉下的。李白的诗确实写得极好,加上他生性不羁,狂狷的气息也比较浓厚。唐代以后,历朝历代,无数性情洒脱之人便为他的诗作吸引,影响不可谓不大。当然,也不仅仅如此了,即便老实巴交文人书生们,心中倾慕也在少数。后世管这类人也有专门叫法的,嗯,粉丝……并且大概还是死忠的那种。黄于升前半句感慨其实也算不得多有新意,随后听了他的后半句说法,许宣才有些好奇起来,于是笑着问道:“哦?竟然有这种事情?”
“是极!”
“不知……是哪一首诗呢?”
“静、夜、思。”黄于升随后来兴致了,一字字的将诗题念出来,随后摇头晃脑地也将诗吟了一遍。双目微微开阖间,也能看见几许品则的神态,模样……颇为专业。
关于李白的绝句,有“太白诸绝句,信口而成,所谓无意于工而无不工者”的说法,这首《静夜思》便是代表了。诗的内容也只区区二十字,但每每读之便能唤起人们心头的思乡情怀,因此青史中留了名声下来,自然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此时看黄于是的姿态,竟像是有些不同的说法?
于是凝凝神,准备听一听。
“游子思乡啊……”黄于升轻轻叹了一声,随后便将头微微摇了摇:“或许不然的……诗仙当年作此诗,当是另有所指!”
顿了顿,随后迎着许宣疑惑的神色接着说道:“大抵诗仙当年羁旅途中偶有姑娘自荐枕席,唔,那姑娘约莫叫明月吧……只是也不知道姓什么了……”
“那日这明月姑娘站在诗仙的床前,肌肤白嫩如地上的霜雪。诗仙应该正在床头小坐,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之后,抬起头望着不着寸缕的明月姑娘,随后心中大概有些羞愧……”
“低下头的时候不禁也想起远在故乡的夫人……”
“总觉得,这大概才这首诗的精髓所在……诗仙呵,果然不俗的,即便描写床第之事,依旧能不落纤毫,实在……实在是令人叹服。”随后颇有几分总结意味地点点头:“只恨世人误之深矣!”
絮絮地这般说着,许宣听得脸色便很有些古怪了。
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也是后世流传很广的话了。大抵便是指的针对相同的文本,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可以解读出不同的意味来。只是,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静夜思》居然能被解读到这种程度。先前在那叫小五的孩童面前,觉得自己的深奥了些,如今想来,啧……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黄于这时候升对自己的诗论大概有些满意,话便又接着说下去:“在下觉得,有唐一代,诗歌能有这般味道的,不多见了。”顿了顿:“不,几乎……就不曾再有了。”
气氛有些沉默,水从石桥下淌过的时候,拍打的石壁,几许轻灵的声响。许宣想了想,有些随意地开了口。
“其实……还是有的。”
“哦?”
……
这个时候,河面上开始有雾气升腾起来,月色也变得愈发朦胧些了,流水隐没飘荡的雾气里,随后便看不真切,只是沉静又带着几分欢快的汩汩声时时也能听见的。
古老的石桥上,某些对话,一时还未停歇……
“远上寒山石径斜……唔,上寒山……许兄是怎么想到的,在下居然不曾注意过……”随后不等回答,声音又有些沉吟起来:“女子叫寒山的……倒是不多见……”
流水声隐隐约约,终于回答的声音也有了:“本来……”
“本来就不是女子的名字啊……”
“呃……”先前说话的声音便随之顿了顿,做一番颇为苦恼思索,片刻后响起带着几分顿悟的惊喜声:“许兄,甚妙啊!”
……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