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玉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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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生生怔怔看着她包扎伤口,突然轻道:“习玉,你看我的脸,觉得像什么地方的人?”
习玉想不到她没头没脑地问这样一句话,以为她在开什么玩笑,便故作正经地抬头看了她半晌,笑道:“你呀,像南方人。但一定不是江南这里的,反正我觉得你不像山东人。我家以前有好多山东的丫鬟,个个人高马大,哪像你这小胳膊小腿,细得一掐就断……”
她忽然停住,因为居生生难得露出正经思考的表情,她想了半天,才叹道:“果然……只怕妈妈有些事情不愿意告诉我。那人,一定不是我爹。习玉,你说我会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人家都有父母,我却毫无头绪,有时候想起来怪不舒服的……”
习玉见她向来神气的脸上流露出类似伤感的神色,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就是你,身世有什么重要的。就算父母不详,你还是居生生,没什么改变。你别胡思乱想啦。”
居生生耸了耸肩膀,“也对,想这些真没意思。只是,今天在街上遇到那女子,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感慨罢了。她说我长得像她故人,会不会她认识我父母?”
习玉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一双莹白柔美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那女子服饰华美,言谈高雅,气度自是不凡,只怕不是官家的人,便是江湖上什么世家的夫人。生生会和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呢?
居生生忽然嘻嘻一笑,弯腰捡起菜刀,用刀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不想这些啦!让你也跟着我一起苦恼可没意思!好啦,菜都洗完了,你想留在这里看也可以,出去也可以。我要开始显身手咯!”
她架锅,倒油,动作麻利而且熟练。习玉带着佩服和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上下掂勺,火苗滋滋响着。她忍不住想起当初刚和念香私奔出来时的狼狈,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是人总不能不吃饭吧,也不可能天天去饭馆里,他们没有那么多钱。于是只好自己动手做,经常是两人被烟熏得不行,然后菜咸了淡了,甚至根本就没熟。
想到这些,习玉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这边厢居生生已经做好了好几盘菜。
厨房门口突然传来韩豫尘的声音,“好香!生生姑娘果然好手艺!做什么呢?”他含笑问着,走了进来。生生忙着翻鱼,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要帮忙!快去找端木容慧要绍兴女儿红!我马上要用。”
不料端木的声音在后面淡然道:“你右手边第三个罐子里便是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居生生在一片油烟中惊讶地回头,就见他二人优哉地走过来,韩豫尘不客气地用筷子夹了一块爆炒小牛肉,一吃之下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我真服了。生生姑娘原来真不是在吹牛。”
居生生得意地笑了起来,挥着铲子说道:“废话,我居生生是什么人!读书画画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厨艺一定没人比得过我。”
端木冷道:“所以你生来便是劳碌命。”
居生生腻声道:“对,我就是劳碌命。大少爷你若是不爽,就给我赶快离开!看到你的脸我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韩豫尘笑着打圆场,几个人在厨房说了好一会闲话,一个时辰不到,所有的菜都做好了。端木容慧的别府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桌子给人吃饭,众人只能把饭菜端去中庭的大石桌上,端木又从酒库里取了两大瓶陈年梨花白,一打开,顿时酒香扑鼻。韩豫尘连声赞叹好酒,替四人纷纷斟上。念香只觉得香,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一下子杯底就空了,他居然还满脸幸福的模样,倒让习玉刮目相看。
此时已是月照中庭,白天下了好大一场雪,四人都披了大氅,喝酒吃菜赏月赏雪。大约是月光太亮,墨蓝的天空看上去仿佛一大块凝结的水晶,映着雪色,分外透澈。居生生端着酒杯,只觉周围安静之极,只有脚旁取暖的火盆滋滋作响,不由叹道:“太安静了,这里。偶尔在这里休息一下倒是舒适,但是长住下去,人难免会变得孤寂怪异。”
韩豫尘笑道:“生生姑娘莫非另有所指?”
居生生本来没那个意思,听他这样说,偏偏笑了起来,“大约是吧。”
端木容慧冷道:“俗人岂能体会其中乐趣。”
居生生撅起嘴,正要反驳,忽听大门处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众人都是一愣,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来?何况这里又是端木的别府。
端木却不起身,端着酒杯朗声道:“端木容慧不喜被人打扰,请回吧。”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中气十足,一直传去了大门之外,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圣山庄庄主秦某特来拜访端木三公子,深夜打扰实在汗颜,但老夫确实有要事相求。还请公子开门一叙。”
韩豫尘和端木的脸色都是一变,五圣山庄这个名号在江湖上代表了毒,只有毒,甚至山庄里任何一个人的身体都不能随便碰,江湖上还给了五圣山庄一个俗称——毒窝。端木世家与五圣山庄向来没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一来居然就来了个最大的庄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豫尘却隐约知晓一些过往,他对端木施了一个眼色,两人一同起身去开门,剩下居生生和习玉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
过了一会,却见端木身后跟着许多人,安静地走了过来。居生生心头忽然一跳,因为她在那些人里面看到了白天那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她怎么会来?她问自己,忍不住抚向胸口,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完全无法抑制。
习玉忽然抓住她的手,轻道:“有点不对,他们好像是冲着你来的,生生!”
居生生再也坐不住,猛然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那紫衣女子。她垂着头,小鸟依人地随着一个身材高大英武的男子款款而来,身后还有许多穿着黑白相间衣服的年轻男子,其中有一个便是早上质问她撞了人的年轻人。
那紫衣女子一见到居生生,立即就要过来,却被那高大的男子拦住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轻轻点头,但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激动之极。
端木容慧引着众人进了小厅,韩豫尘走过来对居生生轻道:“生生姑娘,我们也去小厅吧。只怕那女子是为你而来……”
生生喃喃地说道:“为……为了我?……为什么?”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慢慢往小厅走去,但步伐有些紊乱,显然心神不定。习玉轻轻扶了她一把,柔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
端木容慧让了座,又唤玉带上了茶,这才说道:“不知秦庄主来访所为何事?”
那个高大的男子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说。居生生怔怔看着他的脸,他年约五旬,长得不算英俊,宽广的额头,黝黑的皮肤,双目炯炯有神,下巴泛着青黑的色泽,连脖子上都是,一看就是个络腮胡子。说好听点,他叫做英武迫人,说难听点,就是凶神恶煞。
他话还没说,先望居生生这里看了一眼,生生只觉他目光温和,但却说不上亲切,甚至还有一些深沉。她不由退了一步,腰上忽然被人一扶,却是习玉。她对她微微一笑,要她勇敢一点。
“我今日来,却是为了端木公子府上的一个客人。此事说来话长,我与贱内近几年一直在寻找十七年前遗失的女儿。本来觉得希望渺茫,我并没指望能够找到,只是为了死心而已。可是,今日贱内却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与她年轻时相貌一模一样的少女,一问年纪相差无几。但是街上人多口杂,不好相认,所以打听了一下,知晓她在端木公子府上做客,因此晚间贸然来访,只希望可以确认一下,成全我们天伦之宜。”
他刚说完,就听居生生低低叫了一声什么,众人都望向她,她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震惊还是什么别的。
端木容慧也是异常震惊,但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不知庄主说的是谁?”
秦庄主还未说话,他身边那个紫衣女子再也坐不住,站起来颤声道:“生生姑娘!你……你可以过来让我看看么?我……我找了你十年!”
居生生却没有动,她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人。她的父母?真的是她的父母?!她小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亲生的父母驾着马车来接自己,但那也只是梦想罢了,如今梦成了真的,她居然觉得无法相信。
紫衣女子见她不过来,一时忍不住,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居生生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手心全是汗,居生生怔怔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袖子褪上去,露出大半个莹白纤细的胳膊,在手肘左边的肌肤上,清清楚楚一个月牙状的青色胎记。
那女子一见胎记,顿时泪流满面,一把将居生生紧紧搂去怀里,颤声道:“我可怜的孩子!娘终于找到你了!我苦命的孩子……”
她忽然揭去脸上的面纱,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她肤光胜雪,猛地一看竟然看不出年龄。所有人走在心底暗叹一声,世上居然有如此美女!她周围好像笼罩着一层白光,连面容都无法逼视,一身的清雅柔婉。可是,谁也都能看出来,居生生的面容与她有多么相似,两个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站在一起好像姐妹一般。
要说她们不是亲生母女,白痴也不会相信。
居生生只是发愣,曾经想象中的与亲人见面的欢喜此刻半点也找不到,她心底只有一片不明所以的麻木。
秦庄主呵呵笑了起来,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柔声道:“阿紫,别太激动了,你身体不好。孩儿如今已经找到,总算了却你我的一桩心事。今日就带她回山庄吧。”
他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一点也不激动,仿佛出来找自己的孩子,只是为了让妻子开心一般。连端木容慧都看出来了,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紫有些怯怯地抬头看着他,喃喃道:“老爷……这孩子……您真的愿意收留她么?”
这话问得更诡异,众人只觉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果然,秦伟义皱起眉头说道:“你说什么呢?!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陪你找了十年,难道还会有假?……你,你叫生生对不对?”他转头去问居生生,放柔了语气,“生生,和爹娘回家吧。这些年来,委曲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秦伟义的女儿!谁都不敢欺负你啦!”
居生生怔了半晌,忽然开口轻道:“我……我不想去。”
第十九章
秦伟义眉头一皱,那张原本就有些凶恶的脸看上去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可他的语气依然温和。
“生生,你不想和爹娘在一起么?你娘和我找了你十年,她这十年几乎天天都在以泪洗面,如今终于找到你了,你却说不想回去,难道是想让你娘再伤心十年么?”
居生生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当初既然已经卖了我,如今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我生活的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糟糕。我很快活,有好朋友,每天都很开心,我也不缺钱……更不缺早已不在意的父母。”
阿紫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捂着脸,泪水顺着雪白的手腕流下来,那般哀婉凄凉的声音和姿态,连习玉都忍不住动容了。她悄悄扯了扯居生生的袖子,让她说点好听的,可是她却又道:“你……你别哭啦。我从来没有受过委曲,我很快活。你们回去吧,我既然知道父母是谁,心里也舒服多了……至少,知道自己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说完她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有些勉强。
秦伟义轻轻拍着阿紫的后背,眼中爱怜横溢,他忽然问道:“你是在责怪我们当初抛弃你,是不是?”
居生生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秦伟义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生生,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娘在嫁给我之前先嫁给了一个无赖,他整日赌钱喝酒,你娘怀了你的时候他也不放弃。后来你生下三个月的时候,他输光了所有的本钱,家里已是一贫如洗,他便瞒着你娘将你偷偷拿出去卖了。你娘知道此事之后大病一场,偏偏你亲爹又输光了钱,再无可押的东西,便把你娘押去了妓院……生生,你娘为了找你吃了许多苦头,为什么你还要惹她伤心呢?”
居生生浑身发抖,忽然轻声问道:“我爹……是什么地方的人?他现在……还活着吗?”
秦伟义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爹是巴蜀人,是个标准的无赖。你娘改嫁给我之后,他还来闹过,我们追问了许久,他才说把你卖去了牙婆那里,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了。我们在当地许多大户人家都找过,一直没有找到你。”
居生生怔了半晌,脸色苍白,习玉甚至怀疑她马上就会晕过去。谁知她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娘不是被卖去妓院了么?你这样一位江湖大豪杰怎么会遇到她还娶她的?”
秦伟义正色道:“生生,她是你娘!说话放尊重一点!天底下的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堕落风尘?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毫无反抗的能力,是被自己的相公卖去的!我娶了她之后,便发誓再不让任何人侮辱她!你怎么可以信口开河?!”
居生生却丝毫不惧,她望向阿紫,她还在掩面嘤嘤哭泣,可是再也没有泪水流出来了。她在心底叹息一声,“阿紫……夫人。我问你,一盘干果一盘时令水果再加糖丝金果,俗称什么?多少钱一份?进酒的时候该说什么酒辞?”
阿紫想不到她会没头没脑问这么个问题,不由呆住,看了她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孩子,你问这些做什……”
居生生忽然厉声打断她的话,“干果水果加糖丝金果俗称红运三宝!二两银子一份还附送手巾瓜子!进酒的时候要念一首时新的香艳诗句,其中必含醉,朦胧,欢好三词!只要去过妓院的人都知道!我可以接受自己没有父母,也可以接受你们抛弃的事实,可是我不能接受明明抛弃了,却还要回头来欺骗我!作出高高在上的慈爱模样!我爹根本不是巴蜀人,也不会是无赖!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从未吃过苦!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我?!”
她厉声吼完,小厅里一片死寂,阿紫骇然地瞪着她,好像完全没能理解她说了什么。秦伟义忽然冷道:“哦,你倒很清楚这些东西!说我们骗了你,我堂堂五圣山庄的庄主用得着来骗你一个小丫头?!你信口开河说的东西也够多了吧!你走还是不走?一句话!”
居生生森然说道:“我知道的东西当然很多,秦庄主,因为我就是被卖去妓院的!”
阿紫倒抽一口气,伸出手想去抱她,居生生却飞快让开,瞪着脸色铁青的秦伟义,冷道:“你还是放弃吧,秦庄主。我不敢高攀你,也怕自己玷污了五圣山庄的名号。一句话,我不会去的。”
她转身就走,习玉赶紧追了上去,念香见习玉走了,也跟着跑走。三人消失在走廊里。阿紫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抓住秦伟义的胳膊,她颤声道:“这……这该怎么办?老爷……”
秦伟义脸色铁青,原本张口想说什么,可是一见阿紫凄然的神情,他却不忍再说,只能轻道:“这孩子过于倔强了,需要慢慢安抚。别急,给她几天考虑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会派人一直保护她的。”
说罢他对端木容慧拱手道:“打扰公子清修,秦某实在抱歉!就此告辞了!四月十八泰山顶的比武大会再见吧!”
他带着阿紫和那几个年轻人很快就走了。小厅里只剩下韩豫尘和端木容慧两人,良久,端木容慧才淡然道:“此事……韩兄清楚么?”
韩豫尘想了一会,才道:“阿紫夫人嫁给秦庄主十年的确如实,但我曾听闻,她并非中原人,而是一个苗女。还是一个施毒的大家。这样一个女子,只怕还不至伦落到被夫君卖去妓院……何况看一个人的气质神态,就能看出此人的经历。生生姑娘鲜艳活泼,较寻常女子更为开放,这就是她的经历造成的。可是我看不出阿紫夫人有任何风尘味,她那般的绝色女子,只怕会名震四方,不过十年之前我刚好在云南一带,却没听过有这样一个名妓……所以,我觉得生生姑娘的怀疑是对的,至少,秦庄主的叙述之中,有一半都是捏造出来的。”
端木容慧沉吟良久,忽然轻道:“这事我似乎不该插手,只怕会惹人厌……”可是,他不想看居生生失落苍白的脸色,她方才虽然是在精力十足地叫,指责别人的欺骗,他却看得很清楚,她眼睛里一直含着泪,眼神慌张而且深受伤害,像一只急于保护自己的受伤的猫。
他忽然起身,吹了一声口哨,就听窗外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他打开窗户,窗台上停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鸽子,右脚上套了一个银色的小环,颇通人性地对他咕咕叫着。
韩豫尘一见那只信鸽,不由微微一惊,奇道:“你……真要用这么大的人情?这只信鸽来回一次,可值了上百两黄金啊!”
端木容慧匆匆写了什么,折成指甲盖大小,塞去鸽子脚上的银环里,又吹了一声口哨,那只鸽子立即展翅而飞,眨眼就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良久,端木容慧才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百两黄金又算的什么?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掩去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刻意忽略韩豫尘露出的渐渐明白的笑容。佳人再难得!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佳人,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廊那里忽然传来脚步声,却是习玉带着念香走了进来。韩豫尘不由担心地问道:“生生姑娘呢?她……没事吧?”
习玉微微一笑,“没事,最近不要去打扰她。过两天就好了。”
端木很想问她哭了什么,是不是很绝望,可是出于矜持他却问不出来,只能冷道:“为什么不陪着她?不怕她想不开么?”
习玉却也不恼,只是叹了一口气,轻道:“知道为什么我和她如此投缘么?因为我们都是一种人,真正伤心的时候,是不会让任何人看到的。”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居生生喃喃念着忘了名字的词,想起阿紫痛哭的脸,她心里便是一痛,可是痛过之后却是恨。
卖了她,也没有什么,这十七年来她也没有受什么罪。可是她真的无法忍受那种欺骗的语气,似乎告诉她,那些没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她父母终于反悔了,要把她带回去了。她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跟着他们回去吗?
不不,她不要去!
居生生憋了一口气,把整个身体沉去水里,水面上的花瓣一阵乱摇,热气氤氲,可是她却觉得全身上下,从里面到外面都冷得令人无法忍受。
她一直憋着,直到胸口几乎要炸开,才猛然从水里钻了出来,眼前金星乱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