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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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官婉儿轻笑,却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是吗,你且少待,我去禀告。”
她不得不回去,等进了寝帐,却发现武则天已经酣然睡下。
上官婉儿失笑,方才陛下还精神的很呢,这才多少时候,她蹑手蹑脚的去寻来那宦官:“告诉那人,就说陛下已经睡下,让他回去复命,就说在上皇已经知道了韦娘娘的心意。”
那宦官忙是去了。
这个小营地里,如今许多人都已经乏了,很多人都只是围着篝火打盹。
上官婉儿抬头,遥望着长安城,她记得自己当初的时候,是对长安有印象的,那个时候……自己的祖父还没有死,依然还在做宰相,可是后来,祖父获罪,她小小年纪也就入了宫,只是那时候,都城已经从长安迁去了洛阳。
在她的记忆深处,似乎还有一些长安的残存记忆,记忆中,有一处宅子,但是更多的,却是当官兵冲入上官家的时候,那如狼似虎,面目可憎的样子。
那时候她自然还年幼,许多事都不懂,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如此,本该是大家闺秀,闺阁小姐的自己,已经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或者……若不是那一次,自己理应已经出嫁了吧,嫁给了万年县的某个世家子弟,管着一个诺大的家,和成群的奴仆,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纷扰不休了。
上官婉儿记得武则天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就对人说,这是一个心大的丫头。
其实上官婉儿却知道不是的。那时候刚刚入宫的自己,不过是个饱受惊吓,却不得不假装镇定的小姑娘罢了,她心一点都不大,只是……
当她数年如一日的躲在凌烟阁里看书,当她在武则天观摩着这个女子,当她惯看了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武则天面前的奴颜之态,这些人或许高贵,或许才高八斗,或许……玉树临风。可是……上官婉儿却见多了他们最丑恶的一面,他们的怯弱,他们的满腹心思,他们的谄笑,一一在上官婉儿的眼前,某种程度,上官婉儿在武则天身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这些年来。她所见所闻,比许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念及于此,她的眼眸自长安的高大城墙轮廓上收回,目光隐入夜色中的幽暗。她不禁轻轻一叹,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心才大了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天下间,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放在眼里了。
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男人,似乎也只有一个。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也正如她从前所扮演的角色一样,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看到一个小小的厨子,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抓住时机,一步步向上攀爬,靠的……不是阿谀奉承,也不是他尊贵的血统……到底是什么,上官婉儿也说不清。
她只好幽幽叹口气,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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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清晨拂晓的晨雾还未升起,城门终于洞开。
武则天还未醒,一夜未睡的上官婉儿也不急着通报。
可是接下来……却是无数人从城里涌出来。
为首的正是二皇子李重福,除此之外,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不少大臣、官宦,一些关中门阀的子弟也参杂其中。
那李重福几乎是一马当先,上官婉儿上前去,李重福忙是道:“上皇醒来了吗?”
上官婉儿道:“还未醒来,殿下不知有何事?”
李重福道:“皇祖母远道而来,我既是孙臣,岂敢无动于衷,本王是来给上皇问安的,既然上皇还未醒,你不必通报,我去账外跪侯就是。”
他倒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吩咐了这一句之后,便急匆匆到了寝帐之外,跪在门口,不发一言。
另外两个兄弟见了,当然也不甘示弱,他们当然清楚,现在到了这必死的局面,一句容不得他们苟且了。
而现在的上皇,终究还是有底牌的,一方面,她是父皇的母亲,又是上皇,身份尊贵,真要论起来,便是父皇和韦后见了上皇,还不是乖乖要行大礼。
再者,谁都清楚,上皇的背后就是秦少游,秦少游的背后就是神策府和五军府,就是一万多神策军精锐,加上近十万的五军营精兵。
这就是力量,正因为有了力量,就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本,一旦父皇有什么不测,或者那韦氏想要做什么,皇子们至少,可以有一线生机。
三个皇子,直挺挺的跪在账外。
而其余的人,则是远远侧立一边,他们连跪的资格都不曾有。
就这样,虽是乌压压的人,可是场面却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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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后也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其实她这一夜都是辗转难眠,还不容易在即将天亮的时候打了个小盹,紧接着又被噩梦惊醒,等她问明了时辰,方才知道这时候城门理应开了,她急匆匆的道:“去叫韦洵来。”
韦洵乃是韦后的异母兄弟。也是韦家的长子,奉命在此节制大明宫中的人马。
韦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韦洵靠得住一些。
过不多时,韦洵便匆匆而来:“娘娘有何吩咐?”
“立即带一队人马,迎接上皇入宫,记着,要懂礼数,切莫让人觉得咱们韦家的人不懂的规矩,你平时是浪荡惯了的,以往轻慢的事本宫不追究。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去迎驾,若是惹出什么事,本宫绝不姑息。”
韦洵忙是应命,旋即便点齐了一支人马,鲜衣怒马的往东城去。
其实韦洵对于韦后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迎驾?那个姓武的恶妇,现在算什么?这天下……可是姓韦不姓武。
不过韦后的叮嘱还是起了作用,韦洵本来就是纨绔子。甚至连韦后都瞧不上他,只不过这几年来,随着杨再思和郑家的背叛,再加上许多人的蛇鼠两端。让韦后对于那些大臣,已不再有多少信任了,不得已之下,才启用了韦洵。
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家人用的放心一些。
韦洵本来只当这是一个小差事,所以也没有太过重视,只是等接近东城的时候。发现那儿熙熙攘攘,他不由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东城又没有挨着市集,而且绝大多数入城的人,平时都是从其他门进来的,这是东城的正门,除了一些身份高贵的人,不会有人出入。
所以久在长安的韦洵才觉得诧异,而且……他发现了许多的熟悉面孔,这些人可都不是一般人,甚至有一些禁卫的武官也参杂其中。
韦洵皱起眉,当众人看到韦家的人到了,倒是不敢造次,纷纷让出一条道路出来。
只不过,韦洵越是出了门洞,越是心惊,等他看到了三个皇子,脸色更加差役。
此时天已凉了,李重福三人已经跪了小半时辰,可是纹丝不动,他们即便看到了韦洵来,也是不理不睬。
以往的时候,这三个皇子真是狗都不如,见了韦洵都要热络的招呼,甚至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如此,以往的笑容不见了,有的有的只是陌生。
这时候韦洵即便再蠢,也感觉到事态严重起来。
他打马上前,有人截住他:“什么人。”
韦洵只好下马,道:“我奉韦娘娘之命,特来迎驾。”
“上皇陛下还在休息,烦请稍待。”
烦请稍待……真是好大的架子。
韦后的心意,在这长安城就是圣旨,谁敢轻慢了韦后。
可是……这种轻慢,却让韦洵猛然意识到,事情很不简单。
那个女人,当真还在酣睡吗?
这可不见得,人在城外呢,几个皇子就跪在外头恭恭敬敬的候着,许多的官宦和显贵们此时都在屏息等待,而自己作为韦后的使者,却也只能在此‘稍等’。
这是什么架子?即便是天子也不过如此吧?
人都是盲从的,盲从的人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很多时候人并不理智,比如上皇和天子,到底谁更尊贵呢?理智上来说,天子才是正主,毕竟上皇只是尊位而已,这和太后没什么分别。
可是人最大的盲从就在于,他们更习惯于从表面上来看人的权势高低,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人需要面子,所以才有人需要摆架子,架子摆的越高,大家越是会产生错觉,越是生出敬仰之心。
这长安城到底谁说了算,从法理上来说,当然是陛下,当然也是韦后。可是当无数人在此屈膝奴颜地奉承着武则天的时候,人心就变了。
武则天要的……显然就是这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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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洵的不耐烦已经越来越多,因为足足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日头都已经上了三竿,这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而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离去,所有人都焦灼的看着那寝帐,寝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就好像上皇卯足了劲头,在和大家玩看谁先眨眼的游戏而已。
而最最可怕的显然不是这个,要等,韦洵可以等一天两天,他虽然是不耐烦,可是这毕竟不会少一块肉。
真正可怕之处就在于,长安已经震动。
起初有人听说了上皇到了,倒也不以为意,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有一些大唐的忠臣们,想要表态,那是他们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可是……时间过得越久,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三个皇子去了,三省的周公也去了,禁卫中的赵都督也没有拉下。
这么多人,这么多自己听说过和没听说过的人,据说是聚众者上千。
于是乎……一些恪守中立的人有些坐不住了,人都是盲从的,别人都去了,自己该不该去?不去,说不准会得罪太子,会得罪上皇,会得罪许多人,可是不去……似乎也未必能讨好到韦家,更何况,就算是去了,在场这么多人,所谓法不责众,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犹豫的人越来越多,终究,还是有人悄悄的动了身,而动身了一个,就有两个,乃至于十个、八个,而去的人越多,不去的人就越是不安,就仿佛别人都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而自己却孤零零的站在另一边,仿佛要被千夫所指一样,某种程度,人是需要安全感的,而安全感却是需要从别人的身上才能得到,只有抱了团,站在人群之中,人心才能踏实。
个刚刚个就就就几乎好就好(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分庭抗礼
人的从众心理,使得这东城越来越热闹了。
一辆辆的车轿赶来,甚至连个脚不沾地的地方都没有。
而此时,许多人心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看到这一个个的人,许多人甚至都是平时所熟识的,而大家碰了面,自然不会说,我只是来凑凑趣,人都来了,说这样的话,天知道自己这番话会不会惹来人反感。
大抵人都来了,自然要表现出一副对上皇陛下敬若神明的样子,无论内心里是不是对这位上皇是什么感情,可是表面上,却总是恭敬有加。
每个人都是如此。
而正因为每一个人如此,许多不过是来凑趣的人便不禁的冒出一个念头,上皇……居然如此得人心吗?
人心如水,当初是人心被迫让武则天不得不禅位,而如今,也是这个人心,将这个上皇又推到了顶峰。
韦洵已是满头大汗淋漓,他已看到来人越来越多,以至于整个东城内外都已人满为患,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三个皇子在这里,这么多文武百官在这里,这么多世家子弟流连,这么多的僧俗百姓没有散去。
这时候,京兆府当然不敢去赶人,而韦洵,也只能放任如此。
而偏偏,那位上皇,似乎还在‘沉睡。’
寝殿之内,没有一点动静和声息。
可是每一个人,似乎都不以为意,他们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聚众的已经越来越多了。
甚至……还出现了几个韦党。
他们也怕啊。
跟着韦家的人虽然得到了荣华富贵,可是眼下这个局面,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天子生死难料,一旦韦家出了问题,这些韦党。哪一个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而现在……上皇人心所向,这个时候,不如且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烈日当空,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韦洵阴沉着脸,只是在寝帐之外,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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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帐之内,却是另一幅光景,武则天自然是早就起了,她手捧着佛经。不徐不疾的在低声默诵,似乎外间的东西,都距离她太远太远,她对外界的事,一丁点也不关心。
女官小心翼翼的给她奉茶,她足足喝了几盏,才突然抬眸:“什么时辰了?”
淡定从容,仿佛天塌下来,这个女人。照旧能保持着这心平气和之态。
“陛下,午时三刻了,三位皇子殿下,已经久侯多时。噢,还有韦娘娘也派了人,特来迎驾。”
武则天只是淡淡点头,仿佛这一切。都是应当的,自己就理应被人捧着含着,不必有丝毫的亏欠。
她沉吟了片刻:“叫三个皇子进来说话。”
“是。”
当女官自帐中出来。道:“请三位殿下入账觐见。”
李重福早已跪的腿脚酸麻了,日头又大,使他有些吃不消,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一丁点的怨言,直到那女官传出来了消息,李重福大喜过望。
其实在来之前,他心里尚且还有犹豫,可是现在……他却早已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皇祖母有没有拿架子,又或者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怠慢,他最担心的,还是实力。
他担心这一步自己走错了,而事实上,上皇地分量远不如韦后。
而如今,当无数人出现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抱住了一条很好的大腿,足够让他终身受益无穷。
他忙不迭的与两个兄弟进入了寝帐,纳头便拜,哽咽道:“孙臣见过陛下,孙臣问陛下安好。”
这哽咽的声音,绝不是作伪,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受过了太多太多的委屈,而这些委屈,在这一刻,却是尽皆发泄了出来。
武则天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三个孙子。
她脸上没有表情。
她真的有舔犊之情吗?
在来之前,或许她在想,自己见到了三个骨肉,理应会感慨万千才是,可是现在,她发现她依旧很冷静。
她突然冒出可笑的念头,这三个人,和别人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骨肉至亲……
似乎在她的心目中甚是可笑。
或者……她早已没有了感情,她所思所想,不过是站在那权利的顶峰,为的……是手揽一切。
本质上,这是一个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却还是露出了笑容,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孙儿,而是因为她知道……骨肉至亲,某种程度可以成为自己的利器。
她笑容可掬的道:“都起来吧,累坏了吧,倒是难为了你们,重福,你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你,你比从前长大了许多,怎么年轻轻的,居然添了白发,哎……这可怎么得了。”
李重福感受到了浓浓的爱意,心里更加委屈:“孙臣……孙臣……请祖母救我……”
他猛地又跪倒在地,朗声道:“父皇垂危,而天下之政,尽皆都落在了韦氏之手,韦氏任用私人,打击宗室,迟早下去,大唐江山不保,孙臣三人在长安,无时无刻不是惶恐至极,韦氏无情,只需起心动念,孙臣三人,便性命不保。孙臣乃是祖母骨肉。更是父皇亲子,可是如今,却连囚徒都不如,丧家之犬,亦不过如此,如今……韦氏司马昭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她欲诛尽宗室,而行王莽之事,孙臣人等……”
后头的话。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紧接其后,便是滔滔大哭。
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见到了上皇,索性把话摊开来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既然来了。也就不在乎韦氏怎么样了。
另外两个弟弟,亦是开始大哭起来,这眼泪倒真不是作伪,好端端的皇子。本来何其尊贵,可是这几年过的都是狗都不如,每天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武则天‘动容’。然后长身而起,旋即将李重福扶起,不由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吗?朕……也料不到。虽然外头传言纷纷,各种流言蜚语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