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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唐朝小官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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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游惊诧的道:“赵博士何出此言,下官岂是那样的人?”

    赵博士瞪了秦少游老半天,最后摇摇头,道:“罢罢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退下吧,好生做好自己的事。”

    自从这次后,赵博士看秦少游的目光,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幽怨,以至于此后的几次旬议,也不敢让人代劳了,每次都是亲自跑一趟,只是从监里回来的时候,都要好生静一静,闭门不出,治疗心理的伤痛。

    各科的教义删改了不少,却在实践之中慢慢变得完美起来。

    其实无非就是把领悟的东西改为死记硬背而已,给人强塞知识毕竟容易一些,这其实只是明朝的那一套,不过那一套在后世看上去似乎是落后迂腐,终究还是比这个时代要强一些。

    秦少游渐渐发现,刘书吏是个较为忠厚的人,诸多负责修缮教义的书吏之中,他最是肯干,渐渐也就对他重视起来。

    不过……这家伙挺穷酸的,据说老家有七百多亩地,在万年县那种人多地少的地方,也算是小地主一枚,可是在学里却是节衣缩食,总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衣衫,夜里点灯,连灯芯都不敢划拨,生怕费了蜡烛。

    二人渐渐熟稔了,其实秦少游也不想和他交朋友,实在是这学里没有什么朋友可交,赵博士看着他就心酸,不愿意交流,小赵助教性子木讷,倒是一个很好欺负的对象,占点便宜什么的倒是不错,无奈他爹天天在学里盯着,让秦少游总有一种犯罪之后随时东窗事发的即视感,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刘书吏不一样,他忠厚老实,为人诚恳,说白了,没有骗人的智商,于是老实巴交,秦少游吩咐的事,不敢不从,偏偏他对教义感兴趣,协助秦少游修缮教义时,往往也能发挥不少作用。

    这让秦少游很是欣慰,他是孑身一人,呆在这学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半夜时,偷偷翻了矮墙去刘书吏家里,和刘书吏两口子做几样小菜,点了灯,将就着吃过,又和刘书吏翻了墙回去,到了公房,继续修订教义。

    刘书吏家的厨房很小,却是五脏俱全,食材虽是少了一些,不过秦少游的兴趣在于此,他是不喜刘书吏的婆娘的,因为这婆娘总是咋咋呼呼,每次自己捋着袖子要做菜,她总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第一次的时候,甚至惊呼起来。

    这让秦少游摇头叹气,但愿没有人知道自己夜半三更溜来了刘家,影响不好啊,尤其是王氏这水桶腰,满脸的粉刺,很容易影响自己的形象。

    秋去冬来。

    洛阳城里的萧索之气渐渐散去,迎来的却是清晨的霜雾,厚重的晨雾带着凛冽的寒气,年末的气息也就随着这严寒悄然而至。

    邓健特意来四门学给秦少游送了几件冬衣,这家伙比从前老成了一些,穿着一件袄子,在仪门外头跺着脚,双手捂着手呵气,见了秦少游,熟悉地叫了一声秦哥儿,便说起了酒楼里的近况。

    秦少游叹口气道:“倒是辛苦了你和秦寿,等过了腊月,放除夕元正假,回去给你们加工钱。”

    邓健愣了一下,老半天突然眼中泪汪汪起来:“秦哥儿,你真好。”

    不过是加工钱,至于如此么?

    秦少游禁不住道:“这……这是自然的。”

    邓健委屈的道:“想不到你做了官,性子都转了,没从前那样吝啬了。”

    秦少游拍他肩:“乖,别在这儿晃荡了,吓人。”

    邓健立即拉起脸来,正待发作,秦少游已抢过了他手里的包袱,进了仪门。

    过不了几日就是元正节,也即是后来的春节,而照例,官员放假七日,当然,说是七日,其实不过是六日罢了,因为到了岁日,洛阳城的官员,无论是谁,都要入宫朝拜,根据秦少游旁敲侧击来的消息,那一日很难熬,因为有许多繁文缛节,一站就是一整天,很是要命。

    大过年啊……想到这个,秦少游不由摇头唏嘘。

    官员放假,生员们自该也要放假了。

    四门学的生员提早一日离学,所以现在许多生员开始心不在焉了。

    对此,秦少游这个治学助教也只有摊手的份,虽然他觉得这样很不好,教不严师之堕也,可是想到自己前世读书的时候,掐着手指头等放假的日子,他就释然了,人性使然,即便棍棒也不起作用。

    到了腊月二十五,生员们终于开始离校。

    而学里的博士、助教、书吏、胥吏们,却还要做岁末的收尾工作。

    说是收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的,过了节之后就要岁考,一切都是听天由命罢了。

    秦少游在公房里,邀了刘书吏几个闲坐,暖了酒,放了炭盆,其乐融融,到了次日还要去拜谒赵博士等人,今日反而可以忙里偷闲。

    其实在座的书吏,倒是对秦少游的印象不坏,尤其是刘书吏,最是诚恳,他特意让婆娘带了些吃食来,就着酒吃。食盒打开,只见是抹了蜜饯的蒸饼,刘书吏笑呵呵的拿起一个蒸饼,送到秦少游面前,道:“秦助教,请。”

    秦少游看到这蒸饼,身躯一震,竟有种淡淡的忧伤,方才还笑呵呵的脸,顿时变了:“不吃。”

    “小人若是没有记错,有一次,助教吃了我婆娘做的甜蒸饼,胃口大开,今日何故不吃?”

    秦少游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他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要说了,我有些难受,要独自出去走走。”说罢起身,抬腿便走。

    倒是这时候,一个相熟的胥吏飞奔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秦助教,出事了!”



第七十二章:为人师表

    大过年的,居然当真出事了。△¢,

    事情的起因,本是一群放了假的生员们聚在一起,不免要说一些学里的事。这件事还和秦少游的诗学弟子杨庭有关。

    洛阳城里有聚会的风俗,尤其是到了年关,这样的风气就更盛,杨庭和几个算学的人交好,便带了几个同窗前去‘见识世面’,而这几个同窗偏生是新进学的生员。

    新生员大多都是扩招来的,是洛阳城的中产子弟,自然不被其他学里的人瞧得起,于是乎,便因为学政的事起了争执,双方都是年轻人,先是争辩,后来咒骂,到了最后,索性就打了起来。

    生员发生嫌隙,倒也没什么,按周律,他们是天之骄子,按学规处分也就是了。

    而真正使矛盾激化的,却是国子监。

    国子监听闻了此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取消了参与殴斗的四门学生员学籍,反而对打人的算学生员给予了偏袒。紧接其后,几个算学生员前去洛阳县状告,声称是一群‘平民’殴打生员,洛阳县那儿不敢处置,直接将案子移到了神都府,神都府那边也觉得案子有蹊跷,没有轻易决断,而是在观测风向,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拿了数个四门学的生员下狱。

    现在这几个人,学籍突然没了,人又身陷囹圄,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杨庭也参与了斗殴,不过他关系硬,倒是没人刁难他,学籍还在,他见事态严重,连忙跑到学里,想要学里做主。

    虽然只是知道了个大概,秦少游却是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其实来自于国子监。

    国子监的偏袒让一场普通的少年殴斗成了刑案,毁了几个四门学生员的前途都是轻的,严重一些,一旦神都府那边疏通好了关节,就可能让这几人死无葬身之地。

    公房里的几个书吏已是面面相觑,那前来禀告的胥吏道:“赵博士与其他几个博士已在明堂商议此事,秦助教也去看看吧。”

    秦少游点了点头,出了公房,却发现学里来了许多生员。

    这些人大多是新生员,乘着这一次扩招才有机会入学,本来这是一件很让人欢欣鼓舞的事,可是这数月外间非议不断,让他们不由忐忑起来,他们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当质疑的声音从高门和官衙里传出,他们就开始没了底气。

    而这一次,就因为一件纠纷,本来是极小的事,可是国子监说革除学籍就革除学籍,说要法办就法办,这一下子,许多人清醒了。

    原来所谓的学而优则仕,不过是一句空话,他们原是平民,现在照旧也不过是平民而已,虽然入了学,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他们自觉的来到学里,只是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假若事情当真无法挽回,那么明年还来上学又有什么意义呢?入学本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可是入了学,却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敌意,稍稍出了点事,就可能惨遭侵害,倒不如索性去子承父业,毕竟这是龙生龙、凤生凤的世道。

    秦少游到了明堂外的时候,这里的生员就更多了,大家看着秦少游,都是沉默,平时和睦的关系转眼消失,甚至有不少打退堂鼓的人,只怕也生出了怨气。若不是秦助教非要招募生员,大家怎肯来就学?当时还以为能有个好前途,现在看来,这数月以来遭人白眼,还要花费家中不菲的银钱,虽是学到了一些东西,可是照这样看,学了又有什么用?

    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秦少游进去,便看到赵博士与其他五个博士已是跪坐在案后,几个助教则是侧立一旁。

    杨庭也来了,他鼻青脸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他们骂四门学乌烟瘴气,王新几人不忿,便反唇相讥,后来算学的几人恼羞成怒,便骂王新是草包,说其母婢也……”

    听到这里,众人皱眉。

    其母婢也这四个字虽然文雅,可是通俗一些来说,就是你个婢女养的!或者你个小娘养的,这等于是直接攻击对方直系亲属,在这时代,骂对方母亲是婢女,和后世xx你xx差不多了。

    杨庭继续道:“王新气极了,愤而动了手,算学的人见了,纷纷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学生和几个同窗实在看不过去,便去阻拦,结果……”

    赵博士的脸色平静,颌首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么?”

    “是,学生不敢有半句隐瞒。”

    “你下去吧。”赵博士挥挥手,他没有去看进来的秦少游,而是扫视其他博士,道:“诸公怎么看?”

    督学的周博士皱眉道:“是非曲直已经很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学里的生员先动的手,依老夫看,四门学终究理亏一些,况且监里已革了王新等人的学籍,木已成舟,还是告诫生员们,定要引以为戒,再不可滋生事端。”

    众人纷纷点头,在座的许多博士,其实对这些新生员他们也是抱着鄙夷之心的,四门学是官学,岂可让平民子弟入学,简直就是自掉身价。只是赵博士强立推行,他们纵有千般的牢骚,却也只得忍着,如今遇到这种事,怎么肯出头。

    赵博士也开始犹豫起来,踟蹰不决。

    秦少游见状,立马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等既是他们的恩师,大家只问对错,可曾有人想过这些学生现在还身处牢狱,为小吏所欺么?他们的父母供养他们进学,得知在座诸公肯将他们收入门墙,心中不知存了多少感激,可是现在呢,人在狱中,失了学籍,一旦定案,就是流配千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在座诸公的儿子也遇到了这样的冤屈,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闲坐于此,高谈阔论?”

    秦少游深吸一口气,他立即感受到了许多人的敌意。可是他愤怒了,心底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窜出来,若是以往,他当然晓得语言的艺术,知道这些人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不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完全可以好好的说。可是听了周博士的话,他早已将最后一点理智抛之脑后:“周博士方才说是非曲直已是很清楚了,敢问是怎么清楚?他们只是生员,年纪轻轻,被人侮辱了父母,难道也该忍气吞声么?他们都是平民子弟,到了如今求告无门,四门学若是不为他们争辩,他们这辈子就真正的完了,这可是四五个人的前途,平时逢了年节,他们可都给诸公送过谢师礼,见了诸公,可都是长身作揖,口称恩府的,现在事到临头,怎可如此,若是如此,还怎的让人尊师重道,我等又靠什么为人师表。”

    “……”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被秦少游针锋相对的周博士也不由带着几分惭愧。

    说实在的,他确实看不起新生员,可是这些人终究还是自己的弟子,秦少游的话没有错,方才自己的话的确太教人寒心了,若是见死不救,怎么让人尊师重道,又拿什么为人师表?

    他想了想,道:“秦助教,理是这个理,可是……事已至此,我等又能奈何?”

    秦少游斩钉截铁的道:“徒呼奈何没有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拿出可行的办法来,神都府那里得请人去疏通,人可能暂时出不来,可是不能让他们受苦。学里的人要去狱里探望这些生员,我们是学官,有了这个姿态,那些狱卒便晓得这些生员还有人惦念,就不敢对他们造次。还有国子监那里,也要请赵博士去沟通一二,有人对我们四门学抱有敌意是一回事,可是该走的关系还是要走,马上就要到年关,若是自己的学生还在牢里,大家过得了这个好年么?”

    ………………

    后天开始,一天两更了,这本书有点仓促,所有确实有一些欠缺的地方,也感谢一些书友给予指正,万分感激。不过现在渐渐进入了状态,码字比以前快了一些,所以明天小小休息一下,准备加更,新的一周,大家给点点击、推荐票支持吧,以前写书很少求这些东西,可是现在书在新书期,还望大家能够支持一把。



第七十三章:杀鸡儆猴

    秦少游的话斩钉截铁,愤慨之余,条理却甚是清晰。他这番话竟是有了静心的作用,使得许多人发现一个小小助教竟也有一种别样的风采。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六神无主,想要退缩的时候,秦少游站了出来,这种勇气就足以让人折服了。

    赵博士奇怪地看了秦少游一眼,事实上,他不愿意放弃这些生员,因为他自己清楚,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国子监的动作显然是蓄意为之,本意就是要破坏四门学的革新,一旦革新失败,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可是他没有力排众议,也没有和国子监祭酒对着干的勇气,所以他本意是捏着鼻子认一回怂,厚着脸皮混过去。

    秦少游没有道出利害关系,也没有说出维护这些生员的得与失,而是入情入理,谈起了作为一个学官的责任,所有人都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当你置身事外的时候,难道就不怕脸红么?

    秦少游的勇气终究还是感染到了人。

    周博士颌首捋须,主动请缨道:“秦助教去探监,赵博士少不得要去国子监交涉一二,至于老夫,也不能袖手旁观,要好生安抚一下那些生员的父母。”

    小赵助教今日格外的激动,道:“我随秦助教去探监,神都京兆府狱里的监丞与我有旧,有我在,也方便一些。”

    那司库博士摇头晃脑的捏着颌下的山羊胡子:“本来有些话不好说,现在既然把话挑明了,那么索性,老夫也畅所欲言罢。我们是学官,虽受制于国子监,可是只要身正,又何惧上官?这些生员,说老实话,我不喜欢,许多人的资质不好,蒙学的基础很差,可是入了学,就是四门学的人,算学算什么?在老夫眼里,只有国子、太学、四门三学,什么时候轮得到算学欺到我们的头上,秦助教……老夫今日索性直说了吧,从前老夫看你很不痛快,可是今日冲着你这些话,老夫也免不了动身去御史台一趟,虽说现在四门学饱受冷落,老夫做的事,八成也没什么用。可是老夫既是四门学的博士,若是不能知其不可而为之,往后只怕也难立足于四门学,更无法面对学中师长了。”

    也有几个博士和助教依旧是默不作声,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其实这也难怪,毕竟许多人隐隐感觉到,以往四平八稳的国子监,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不同寻常,若是没有人授意,那就见鬼了。

    秦少游也没说什么,微微一笑道:“事不宜迟,大家分头行动吧,告辞。”

    等他走出明堂的时候,外头的生员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里头的话,许多人已经听到了,大家忧心忡忡地看着秦少游,秦少游很轻松地莞尔一笑,道:“学里发生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入狱的这些人是你们的同窗同学,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日,我只能告诉你们,我是区区一个助教,不敢拍胸脯保证人能不能救出,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无论如何,我也要让入了学门的人安心在此读书,其他的事,你们不必管,有赵博士,有周博士,还有我。”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如丝的细雨,霏霏细雨在这个冬天格外的冰凉,雨滴落在秦少游的眉上、眼上,秦少游又开始淡淡的忧伤了。装逼装得有些过了,如此光辉的形象,为了稳定人心,难得能摆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现在回去明堂借伞或是蓑衣,好像不是很好。

    人流又分开出了一条道路。

    秦少游只得前行,迎着雨线,踩着泥泞,一步又一步。

    他渐行渐远,浑身已是湿透了,遍体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感冒的节奏啊。

    后头的赵助教追了上来,道:“秦助教,是否现在动身去京兆府大狱?”

    秦少游点头道:“你没带伞?”

    赵助教满是崇敬地看着秦少游道:“本来出来的时候是带着的,可是远远看到秦助教冒雨而行,我便心生惭愧,秦助教为了营救生员,如此不顾一切,而我却还顾念着这些许的阴雨……”

    秦少游像看傻x一样看着他:“所以你又把伞拿回去了?”

    “是,秦助教,这有什么不对么?”

    秦少游很干脆地点头道:“你做的很对,大丈夫当如是也。”

    ………………

    到了府狱,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秦少游几乎辨认不出王新这几个学生了。他们一身污浊,浑身有被殴打过的痕迹,蓬头垢面,一见到秦少游,便忍不住抱着湿漉漉的秦少游失声痛哭。

    秦少游安慰他们,又问明了当日的情况,与此前杨庭所说的相互印证,大致已经能确定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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