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第3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到……秦助教出来了。
秦助教的出现给了大家,那么一丝的曙光,大家对秦助教是感激的,一个肯为自己的生员赌上前途的恩师,足以收获他们的尊重和感激,于是大家振作了一些。
而那一巴掌落下的时候,先是所有人都惊呆,而随后,无数人在心中雀跃。
秦助教尚且不怕,自己还怕什么,人家已是学官,都可以如此洒脱,愿意博上一切,自己何惧之有?
众人士气如虹,一个个打起了精神。
尤其是王新,他就是曾经获罪的生员之一,若是没有秦助教,只怕这个时候,他早已身首异处,他感激地看了秦少游一眼,这种感激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辞来述说,他眼眶微红,嗓子有些哽咽,默默地与一干同窗蜂拥进入了各房。
其他各学的生员都被赶了出来,紧张的计算已经开始。
那些被赶出来的算学、国子学生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听候各学的博士、助教指示。
而这些人却是一个个缄口不言。
秦少游又打人了。
这倒也罢了。
可问题就在于,这笔烂账,自己确实在今天算不出。算不出就无法交代,这个时候只能任四门学的人甚嚣尘上。
秦少游没有去看目光要杀人的吴博士,仿佛这个人已经无关紧要,更没有去看其他各学的博士、助教,在他心里,这些人和蝼蚁没有什么分别。
他侧身作揖,对武承嗣道:“请武尚书安坐。”
武承嗣有些担心,而事实上,他现在就是落水之人,眼下似乎也只有秦少游这棵看上去颇有信心的救命稻草了,他勉强挤出笑容道:“好。”
户部里的情况很诡异,各房里,一个个四门学生员像疯子一样在不断地演算着,有人拿着一个个数据进进出出,噼里啪啦的算盘不绝于耳,也有人竟是拿着纸笔,他们并不用算盘,而是用一些汇总的数据直接进行笔算。
这个时代的算术还停留在一加一等于二的阶段,比如记账,往往是某县粮多少,绢多少,丝多少,而后每一个县,一个个用算盘进行加减。
因此,笔算远远及不上算盘,笔算的流行应当来源于各种计算公式的出现,公式出现后,许多复杂无比的算术顿时变得轻松简单了,一些可以套用公式的计算方法直接套用,原本需要花费数个时辰才能演算的数据,往往只需一盏茶功夫就可算出大致的数目。
当然,也只是大致的数目而已,毕竟在实际计算中,总会出现误差值,不过这个误差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和统计水平已经足够了。
即便是后世,关于国计民生的统计,也只能算出粗略的数据,而后不断利用普查来进行修正,更遑论是一千多年前了。
一个个数据摆到了秦少游的案头上,秦少游伏案,与几个生员进行最后的核算。
其实秦少游所能教授的东西无非就是初中、高中的东西罢了,连他自己也不过是半吊子水平,可是这个水平却也足以在这个时代超凡脱俗了。至于这些生员,往往是十五六岁入学,此前就有一些功底,大致也粗通九章算术的门径,而且他们属于专科,可不像后世的义务教育那样,同时学七八门课业,因而他们的进步极快。
看着这些用阿拉伯数字汇总的数据,秦少游不由感叹,用符号取代繁复的数字,且不论其他,就单凭这个,效率至少可提高现有计算的数倍时间,同样一个9526,计算人员写在纸上就是玖仟伍佰贰拾又陆,况且这个时代还没有数学符号,同样一个人归类的数据,可能给下一个人进行演算,就不知会产生多少语焉不详的东西了。
不只如此,为了方便核算,生员们还懂得制表,他们将各项数据添入表格中,让人一目了然。
武承嗣偶尔也会焦躁地跑到秦少游的案头上来,可是一看上头各种45353,还有那方方正正的表格,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不啻是天书,他膛目结舌,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却又不敢打断秦少游的思绪,只得在一旁干等。
就在生员们开始计算的时候,一个算学的助教已是悄然的离开了户部。
随后,此人出现在了国子监。
国子监里,陈祭酒的查办四门学误人子弟之事也已到了尾声,一切的证据,包括那些讲师的供状林林总总,可谓详尽。
而现在,他打算给四门学最后一击了。
可是当得知了消息,陈祭酒的眼睛不由眯起,两道粗眉随之皱了起来,忍不住拍案而起:“你说什么,那秦少游不但出狱,还又打了吴博士?”
“是。”
陈祭酒的眉毛皱得更深,一字一句地道:“武尚书放的人?这么说来,四门学当真能算出户部的那笔烂账?”
“绝无可能!”这算学的助教信心十足地回道:“各学都已经算过,没有十天半个月,绝不可能有什么眉目,吴博士和下官都专精于计算,那四门学怎可能算得出来?下官敢拿人头作保。”
陈祭酒点着头狞笑道:“这个秦少游,起先在万象神宫的时候就像疯狗一样胡乱咬人,老夫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一条疯狗,好,这样也好,杀一儆百的时候到了!”
第八十四章:人头落地
清晨。》,
晨雾还未散去,可是在户部,无数的眼睛却是熬红了。
当最后一份数据送到了秦少游的案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太累了,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
只是绝大多数人都很是兴奋,捧着厚厚一沓数据送到秦少游面前的王新也是激动万分。
各学的生员都已经走了,不过那些博士和助教们却还在,他们陪在这里,倒不是要共体时艰,而是要看看这个秦少游到底怎么算法,一旦算错了,那么武尚书就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大家冷眼看着秦少游,心里只是觉得好笑。
“这个家伙真以为能算得出来?”
可是秦少游并不去理会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聚精会神地趴在案牍上翻阅着每一项数据,大致地比对没有差错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武承嗣见他抬头,也熬了一夜的他打了个激灵,道:“算出来了?”
秦少游缓缓点头。
武承嗣几乎是冲过去,一把抓住案头上的数据开始观看。
吴博士人等,顿时脸色变了。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算错了。
吴博士冷笑道:“秦少游,你可知道一旦出了差错,可是要杀头的。”
秦少游给予他的侮辱已让他羞愤不已,一开始,若说他还只是忍让,为的是秦少游无功而返的时候来一个彻底清算,可是现在,秦少游口称已经算了出来,这使他震惊又勃然大怒,他豁然而起,猛的想到了什么,大喝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你本来就是获罪之身,身首异处就在眼前,所以才故弄玄虚,你根本就没算出来,这不过是你的障眼法,哈……反正罪多了不愁,是么?”
秦少游坐在案上,不去理会他。
吴博士见其他各学的博士助教纷纷点头,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否则其他各学算不出倒也罢了,算学好歹也是专精算术的学堂,自唐初到现在,天下的算学精英,哪一个不是算学之人?算学算不出,四门学怎么可能算得出?
他狞笑道:“你竟然敢欺瞒武尚书,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厨子,贱贾之后……武尚书,武尚书,此人大胆……”
武承嗣拿着账目,却在与户部的度支主事细细地核查账目,可就在这时,度支主事抬起头来,他一字一句地道:“账目应该没有错,其他的暂时不清楚,唯独这丝绸的入账,因为户部这边已经查过库,因而有详尽的数据,是九万七千四百五十二匹,而在这里则是入账九万七千三百九十二匹,相差不过数十担而已,已算是精确了,既然入账的丝绸没有错,想来其他的数目大抵也不会错。还有支出方面,也和往年的出账大致吻合。”他看向武承嗣,接着道:“以下官的经验,断不会错的,这个数目应当没有多少瑕疵。”
什么……
吴博士如遭雷击,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怎么可能?算学做不到的事,四门学居然轻而易举的就算出来了。这些生员可都是低贱出身,教授他们的教师也不过是一群‘误人子弟’的讲师,至于这个秦少游,更只是一个厨子。
他踉跄一步,既是觉得不可思议,又是觉得不甘,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哪里错了,武尚书,刘主事,你看,这些人都是些不学无术之徒,这……这……”
所有的博士和助教也都跟着缓不过劲来,眼前发生的事根本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内,他们和吴博士的心思一样,都是惊诧莫名。
武承嗣听了那主事的话,顿时心花怒放,如获至宝地拿着数据道:“好,好极了。”
眼见如此,吴博士急眼了,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几日的大起大落已让他丧失了最后的理智,他快步上前,道:“武尚书,你可千万莫要信啊,这……这定是错了,错了啊……”
啪……
一记老拳直接砸中了吴博士的面门。
吴博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这一拳不分轻重,正中他的鼻梁,于是两行鲜血自鼻孔泊泊而出。
不待吴博士叫喊,紧接着第二拳砸出。
“呃啊……”凄厉的吼叫自吴博士的喉头放出来,声震瓦宇。
动手的不是秦少游,事实上,秦少游虽然起了身,却是带着含蓄的笑容,在旁观战。
而有这个胆子敢动手的,除了武承嗣还有谁?
武承嗣这一次是急眼了,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妥,总算松了口气,总他娘的有一只苍蝇叽叽喳喳,像是乌鸦嘴一样不断地告诉自己,账目错了,自己要完蛋了,账算不出来了,姑母要让自己滚蛋了。卧槽,真当武承嗣这堂堂陛下的亲侄子,天下一等一的皇亲国戚是病猫?
武承嗣本来就不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若是讲道理,那就不叫武承嗣了。
于是他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两拳过去,吴博士直接倒地,呜呼哀哉,唧唧哼哼个不停。
所有人吓呆了。
武承嗣拿着拇指摸了摸鼻头,气焰嚣张地道:“叫,叫,叫,叫!让你算你又算不出,非要扰人清梦,秦少游敢打你,你当我武承嗣做了户部尚书之后连拳脚都生疏了么?不服气就找言官,尽管来弹劾!”
然后,武承嗣面向秦少游,笑了,笑得天真烂漫,他走向前,拍拍秦少游的肩道:“不错,不错,秦少游,咱们一道入宫……觐见。”
………………………………
今日赶巧是元月初八。
大周沿袭唐制,每逢双日便有所谓的常朝。
所谓常朝,就是一些重要的大臣在这里与皇帝商议政事。
举办常朝的地点是在宣政殿,这个不起眼的殿宇,虽不及万象神宫或是含元殿那样光鲜夺目,可事实上,天下军政之事,大多数都在这里拍板定案,反观万象神宫那儿举行的朝会,象征意义更多一些,这就如后世两国yuan首会见一样,握个手,表示亲切恳谈,而真正的公报却是在私底下通过无数次洽商出来的。
某种程度来说,宣政殿才是真正的大周中枢,在这里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
武则天照例是在屏风和帷幔后听政,这是一个隔间,里头装饰堂皇,武则天不喜端坐,所以这里有个雕凤的龙塌,她枕着头,精神显得有些疲惫,上官婉儿侧立一旁,一个宫娥跪着地,小心翼翼地给武则天修着指甲。
这屏风后,却又是另一个世界,大家纷纷跪坐于地,神态严肃,手持笏板。
今日论的,还是地崩的事,如此敏感的时候,一旦出现灾荒,其实朝廷最担心的并不是粮食减产,而是灾后可能发生的乱子,假若此时一些别有居心的人在上面做文章,便极有可能动摇国本。
争议到了最后,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因为赈济灾民,而户部尚书却是不见踪影。
到了最后,连主持朝会的尚书侍郎也不由苦笑,宣城容后再议。
屏风内的武则天不由蹙起了眉,显得有些不悦,不过她抿抿嘴,没有再说什么。
那尚书侍郎的声音又响起:“还有谁有奏?”
连问两遍,鸦雀无声,
大家本以为今日的朝议到此为止,一个声音却在此时高亢的响起:“臣国子监祭酒陈让有奏!”
国子监……
这令殿中许多身居高位的大人物顿时想起了几日前发生的一件事来,大家不由打起了精神,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这件轰动一时的事今日决定出一个结果。
甚至有人不由嘴角含笑,今日……只怕有不少人要人头落地了吧。
第八十五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宣政殿安静下来。
屏风后的武则天不露声色,而殿中的陈祭酒却只好屈身,候武则天的反应。
站在旁侧的上官婉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武则天的反应,武则天的脸色并不好看,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外头的陈祭酒见圣皇不应,只得又加高了音量:“臣奉旨彻查四门学误人子弟之事,今已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恳请圣皇,容臣禀奏。”
武则天幽幽叹口气,她的凤目扫了一眼一旁的上官婉儿,最后吸了口气,咳嗽一声。
只是一声很低微的咳嗽,却还是让陈祭酒松了口气。
因为这是圣皇准许自己禀奏了。
他抖擞精神道:“自秦少游入四门学,学规荡然无存,四门学上下,豺狼盈学……”
这起先第一句就已经是先声夺人。
武则天面无表情,只是她的脸色有些僵硬。
“自此之后,掌学博士听信秦少游谗言,改弦更张,对生员前途视若无睹,将学中规范视之无物。他们擅改教学方法,只知让生员死记,不只如此,大肆招募不学无术之徒充斥学堂……此罪一也。”
这只是罪一,瞧这样子,还有罪二、罪三了。
武则天的脸色越发的冷峻,她不由地自龙塌上起身,朝上官婉儿使了个眼色。
上官婉儿会意,碎步向前,俯下身子。
武则天低声道:“这个架势,你想到了什么?”
上官婉儿目光幽幽地看她一眼道:“两年之前,周兴弹劾左史江融也是今日这个场景。”
“是么?”武则天浮出冷笑;“那么江融后来如何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而外头的陈祭酒高谈阔论,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屏风之后的君臣奏对。
上官婉儿道:“回禀陛下,江融大逆不道,已是全家处死,除其幼女江琴充教坊外,无一能活。”
武则天又是叹息,娇容上露出几分不忍之色。
此时,屏内安静下来,外头的陈祭酒声音听得更真切:“误人子弟,其罪二也……”
武则天淡淡道:“看来,秦少游的罪状是要罄竹难书了。”
上官婉儿低声道:“陛下,秦少游还是……”
武则天伸出手,示意上官婉儿不要再说下去,她的脸上绷紧,声音变得冷酷无情:“可是事情终究还是办砸了,而授人以柄,朕难道要为了他一人与天下大姓作对么?”
上官婉儿蹙起绣眉,她当然清楚陛下的话意味着什么,门阀垄断了所有的资源,而现在在四门学革新,想要打破现状,这当然是圣皇所乐见的,只是对那些门阀来说,却是另一回事,一旦圣皇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获取人才,在治国方面有了选择,那么接下来,他们岂不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可以想象,他们对此事的反对有多激烈。
说到底,一个国子监祭酒不过是马前卒罢了,圣皇忌惮的却是这陈祭酒背后数千数万人。
“这一步棋啊,朕走错了,太贪功冒进了。”武则天摇摇头,显得有几分颓唐,秦少游确实曾经给过她一丝希望,而当陈祭酒站出来的时候,这个希望就已破灭了,天下,终究还是要和门阀共治的,无论你喜欢不喜欢他们,他们就在那里,武则天没有选择,她可以干掉一个长孙无忌,难道能干掉千千万万个长孙无忌么?那么谁来为自己治天下,靠来俊臣,还是周兴?
不,这些人整人可以,治国……
武则天摇头,更不必说天下各州县的官员,绝大多数是出自于门阀私门,消灭了他们,用什么人来取代,一群大字不识的贱民么?
武则天说到这里,上官婉儿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底,这意味着秦少游是死定了,以陈祭酒陈列出来的诸多罪状,只怕和那位江左史一样,祸及三族。
上官婉儿平时都在宫中陪伴武则天,极少接触男子,难得遇到秦少游这样的人,谈不上什么难舍难分,也奢谈不上有多重的感情,只是想到这个曾经活生生的家伙即将死无葬身之地,她的眼眶终是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迷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后,她拜倒在武则天的脚下,低声哽咽道:“陛下,可是无论如何,秦少游罪不至死!”
武则天身子一颤。
罪不至死……
她低声呢喃:“这个世上,获罪之人,哪个不是罪不至死呢,人……终究是蝼蚁罢了……”这句话也许只是安慰自己。
上官婉儿咬咬牙道:“可是人之生死,不是理当操之圣皇之手么?臣听说,普天下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人的荣辱和生死都在圣皇一念之间,何须蝇营狗苟之辈代劳。”
这番话令武则天勃然大怒,她侧目,冷冷地看着上官婉儿。
而后,她竟是起身,在这屏风后的小小洞天里迤逦着长裙,来回踱步起来。
外头的声音依旧是振振有词:“不敬上官,此罪三也……”
“取酒来。”
武则天伸出了纤手。
宫娥小心翼翼地拿着夜光杯斟了酒,送到了武则天手上。
武则天看着这晶莹剔透的夜光杯,嘴角勾起,浮出冷酷的笑容。
她的纤手一松。
哐当,造价不菲的夜光杯摔了个粉碎。
这清脆的声响,立即淹没了宣政殿。
屏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