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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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正色道:“半年前,我曾立下大功,官封校尉,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如何呢?却是被人打发到孟西这山沟沟里来,原本铁定的禁军校尉,后来却成了一群农夫组成的所谓团结营校尉,上官待诏,我和你不同,你出自名门,虽然家门遭遇了不幸,可是至少你是幸运的,你蒙受陛下的信重,日夜伴驾,天下人,谁敢小觑了你?可我不过是个厨子,所以我获得任何东西都比你和许多人都要艰辛十倍百倍,可这又如何呢?即便是有陛下的垂青,靠着自己能挣到自己的立身之本,可是在这险恶的地方,我这样的出身,按理来说,是永远不该得到今天所获得的这些东西,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上官待诏想听吗?”
上官婉儿很不理解秦少游,不理解这个家伙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总是精于计算,为什么这样的工于心计,而现在,她终于有些动容,因为她第一次发现,秦少游的心事和他的出身,毕竟与她有天囊之别,而这时,她认真看着这个愤愤不平又是似笑非笑的家伙,禁不住侧耳倾听,或许……自己的本心是更愿意进入秦少游的内心,想看看这个家伙那没心没肺和锱铢必较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看着他的样子,秦少游昂首道:“从此以后,我就明白,无论任何时候,我不能依靠任何人,这个世界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我也同样明白,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立身之本,不在于是受了谁人的垂青,而在于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使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才能在此立足,才能让大家固然知道我是一个厨子,对我固然恨得牙痒痒,却依旧不能动摇我分毫……因为……我会很重要,重要到永远不会成为别人手里妥协和牺牲掉的棋子,上官待诏,我只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我做的每件事,其实没有那样多的所谓责任和尽忠,其实……只不过想要很好地活下去,不为人折腰,不成为别人的筹码,这就是我所要的,其实我要的也仅此而已,毕竟……我只是个厨子,出身卑微,甚至为人所笑,还能希翼什么呢。”
上官婉儿动容,踟蹰良久,最后道:“我明白了。”
秦少游叹口气,道:“所以我要好好刺绣,好好地推广我的茶桑,好生地练好这一支军马,我很少认真去做一件事,这世上要做成一件事实在太难太难,可是我乐于如此,当然……”秦少游眨了眨眼,不禁莞尔一笑:“当然,还要少不得大倒苦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上官婉儿笑了:“你哭得太多了,就不能收敛一些,真是的。”
秦少游无言以对,索性移开话题;“陛下叫你来,可有口谕吗?”
上官婉儿摇头道:“其实,只是教我来看看而已,你……”她抬眸,直视秦少游的眼睛:“总之,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这句话包含着许多层含义,某种程度,算是上官婉儿表达出了一点支持。
秦少游很认真地道:“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上官婉儿俏脸不禁微红:“你谢什么?”
“不知道。”秦少游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谢什么,但是就想谢谢你。”
上官婉儿想到什么,似是触动了什么心事,却是别过脸去,幽幽一叹。
这叹息很轻,带着许多道不出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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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非卿莫属
秦少游对上官婉儿是感激的。
这个精明的女人,固然有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可是秦少游却十分理解她,因为……秦少游也深知,无论是自己还是上官婉儿,他们处在这个大时代,想要挣扎求生,比别人过得更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必须比更多人步步谨慎,且更加无情。
人活着……想必就是如此吧。
秦少游哂然一笑。
正午的时候,秦少游留上官婉儿在庄子里吃饭。
上官婉儿总算是‘认出’了李令月,忙不迭地行礼,道:“不成想殿下也在,下官见过。”
李令月不以为忤,道:“上官待诏,好久不见,本宫也甚是想念你。”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不免低声说些什么,亲昵无比。
而这一切,秦少游只假装看不到,女人的世界,其实比男人的世界更加复杂得多,很多东西,他不懂,既然不懂,那么索性就装糊涂罢,所以他从不会问,为何李令月私下里时对官婉儿总是咬牙切齿,更加不会去问上官婉儿听了李令月,总是不以为然,当然,他绝不会跑去凑热闹,你们怎么见了面,却是如此亲昵,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卧槽……想到这种种女人的哲学,秦少游就背脊发凉,寒毛竖起,其实……做官挺单纯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琢磨自己不那么复杂的权力之路更加实在,女人哪,太复杂,说不清。
到了庄子,陈杰兴冲冲地迎上来,鞍前马后,准备好了饭食,憋了老半天。等秦少游和二女用过了饭,才拉了秦少游到一边道:“县公,我……我有事请县公做主。”
秦少游漫不经心地道:“有话就说。”
“我要娶婆娘了。”
秦少游看着陈杰殷殷期盼地看着他,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卧槽,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什么叫做一家之主,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婚丧嫁娶。自己都有了过问的权利,这是一个人身依附的时代,食户依附于家主,臣子依附于君王。
于是秦少游笑了笑,道:“那么……恭喜啊,哪家的婆娘?”
“孟津县里的刘家的娘子。”
不认识……
但秦少游还要照例说一声:“刘家呀,似乎家风不错,想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于是拍了拍陈杰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往后多生几个。”
多生就是人力。将来小秦家变成了老秦家,却还是需要更多人力的。
陈杰却是哭了,道:“没有县公器重,哪里有我的今日……”
呵呵……
秦少游干笑。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场面了,忙是回到厅堂,见上官婉儿与李令月依然亲昵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媚眼儿乱飞。秦少游是不稀罕听这些的,便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上官婉儿倒是颇晓得察言观色。看出秦少游的郁郁不乐,便索性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下官也该入宫复命了,只怕这就要动身告辞。”
李令月拉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进了宫,咱们继续说。”
上官婉儿应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则一路将上官婉儿送出庄外,外头天寒,一个随来的宦官忙是取了个猩红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这披风是用毛子做的,露出许多绒毛,恰好盖住了她的脖子,她呵了两口白气,戴上了帽兜,露出小女儿家的可爱憨态来,道:“秦都尉,你可要巴结紧一些公主殿下才是。”
“呃……”秦少游不禁无言以对。
她徐步踩了高凳上车,又掀开帘子来,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少游:“瞧你拘谨的样子,这是武周朝,巴结着女人的男人真如过江之鲫一样,有什么好扭捏的,公主殿下……很器重你呢。”她不由咯咯一笑,不待秦少游解释,已是放下了帘子,马车动了,车轱辘带着这留给秦少游最后一幕绝美的笑颜。已是徐徐而去,朝着那巍峨的角楼方向去了。
秦少游看着上官婉儿的马车离开,若有所思,心里不禁嘀咕,那李令月对她说了什么,怎么沾上了美女,总有一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
他回到厅中,却见李令月高坐在胡凳上,却如一只亢奋的小母鸡,猛地道:“这个女人,心计真的太深,太深了。”
秦少游道:“殿下说谁。”
李令月没好气地道:“说本宫自己技不如人,怪得谁来。好了,走了,再会。”
“呵……”秦少游露出了轻松之色:“殿下,我送你。”
李令月冷若寒霜地道:“不劳远送,本宫自己有手有脚。”
“那么,再会吧。”
李令月最恨的,就莫过于是秦少游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说你客套一下也就是了,人家跟你客气,你连样子都不做了,直接一句再会,真是教人讨厌。
“呵呵……呵呵……”李令月只是冷笑,冷笑到最后,动了身,很想暴怒,可是秦少游风淡云轻的样子,便索性直接出去,厅里还留下:“呵呵……呵呵……”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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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回到宫中的上官婉儿,忙是去见了驾。
刚刚从控鹤院回来的武则天显出了几分疲惫,她漫不经心地靠在了卧榻上,随手捏起银盘上的已去了皮的荔枝,道:“茶来。”
过不多时,公主茶呈上,武则天坐直,端着茶盏,轻饮一口茶水,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这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道:“如何?”
上官婉儿道:“臣去看了秦少游,秦少游在刺绣……”
噗嗤……
一口茶水还在武则天的口里,武则天身躯一震,最后猛地将茶水喷出来,溅得卧榻一侧到处都是水迹。
一旁的宫人要来收拾,武则天却是把手伸出,摇了摇,那宫人只得后退一步,武则天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儿:“他一个大男人刺绣做什么?”
上官婉儿憋了老半天,道:“他要挣钱……养兵……”
这一次,虽然武则天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把脸绷住,一下子,摆出来的端庄之气无影无踪,她禁不住道:“呀……刺绣……养兵……”
武则天这个时候,猛地有了一种感觉,突然感觉自己是后娘了,那秦少游就好像遭了自己虐待一样,让他去练兵,至于这样惨吗?他还刺绣……还养兵,怎么觉得很有一种卖身葬父的即视感。
这……至于么?
“他……苦到了这个境地……”
上官婉儿心里苦笑,却还是正儿八经地道:“臣看到的,就是他在绣花,要养兵,至于其他的,瞧他一脸愁苦,也不及多问。”
武则天只得伸伸手,宫人会意,忙是重新换了一副茶盏,武则天抿了口茶,才定了神:“真是笑话,说出去是会笑话的,这件事不要教人晓得……绣花……啧啧……朕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不过……这秦少游,人倒是好的,很好嘛,人人都效他这样……”武则天有点神经错乱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候发现,若是人人都学他这样去绣花,难道还能后头补一句,何愁大周不兴,这……
她只得又抿抿嘴,把后头一截话抹去,道:“怪可怜的,这是忠臣啊,朕真不想为难他,可有什么法子呢,朕虽是天子,可是天子也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不过……不能教老实人吃亏,更不能让忠臣义士遭罪,绣花……呵……”她猛地冷禁不俊,最后才绷着脸道:“朕看哪,得给他一些方便才好,孟津……孟津……索性就准了他孟津的关卡商税吧,去岁的时候,孟津好歹也收了数百贯的商税,给了他,虽不能解决问题,可总是能教他松一口气,做都尉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朕的失职。”
孟津港,其实就是黄河上的一处渡口,因为距离孟津近,是河北进入洛阳的几处商道之一,将这关卡的钱给了秦少游,虽然不多,可是至少让武则天心里好受一些。
武则天有些疲倦,身子微微靠在后头的靠枕上,又深深地道:“真是怪可怜的,往后他再上书来抱怨,那就让他抱怨着吧,他秦少游可以为朝廷分忧,朕还听不得抱怨不成?往后每一封奏疏都不要坐视不理,要回,这奏疏得你来回,奏疏,朕就不看了,你自己便宜行事。”
说来说去,结果虽然说是听得了抱怨,其实却是奏疏都不看了,一切的麻烦又推给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由苦笑,却还是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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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误交匪类
莫名其妙,让秦少游掌握了孟津港。
这倒是秦少游不曾预料到,蚊子大小终究是一块肉,钱毕竟是小事,最紧要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天子突然给了这个恩惠,由此可见,秦少游现在所做的一切,得到了天子鼎力的支持。
本来御史台那儿,是有几个御史对秦少游的恣意妄为颇为不满的。
你说人家好端端的种粮,你却是在推广什么劳什子山茶和桑树、亚麻,这是什么鬼,大周朝,终究还是以粮为本的,如此做法,委实伤农,你们团结营的地多,加上秦少游自己的地,足足有数十万亩,这么一大片土地,这么多人口,猛地去玩这一套,这教人怎么吃得消。
弹劾的奏疏,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过御史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同样是侍御史,有权柄滔天如来俊臣者,也有不太会来事的小御史,每天骂这个骂那个,可是……谁理你呢。
而侍御史们总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但凡写好了奏疏却是不能急于去发,他得去请益,所谓请益,就是得寻一些身份高贵的人去指教,某某某公,下官的奏疏,不知如何。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往往看了之后,便也愿意‘点拨’一二。
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怕伤及无辜,或者说,遭惹到不该遭惹到的人。
就比如鼎鼎大名的崔詧,下了值,疲倦的坐在草庐里,吃着公主茶,精神还未缓过来,就有人来拜谒了,是个老熟人,在台院里公干的侍御史。他递上了自己的弹劾,笑吟吟的道:“还请崔公指教。”
崔詧对此不露声色,拿了奏疏,只是略一看过,随即叹口气,把这弹劾的纸片直接就丢进了炭盆里。
这样的天里,冷飕飕的,炭盆里的炭烧得通红,一遇到纸片,立即卷起一团火苗。旋即将其燃为灰烬。
“啊……崔公……这是何意?”
崔詧冷冷的看他:“你弹劾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关中和关东的地,乃是朝廷最紧要的粮地,团结营和孟津县公这样做,是有些荒唐,可是……这是他们的食户,何必要理会。”
“只是……”
崔詧笑了,道:“子恒啊,圣人前日。给了秦少游孟津港的税赋,你明白了么?秦少游改粮为桑,改粮为茶,此事已经有些时候了。宫中不可能不知,可是非但不闻不问,反而又给了这个厚赐,到现在。你还看不清么?这是宫中鼎力支持着干的,现在弹劾,这是自讨苦吃。”
“只是。某既为言官,难道不该仗义执言么?”
崔詧又笑:“仗义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这等细枝末节,去与宫中为难,唱圣人的反调,这是昏聩,不是仗义。况且,秦少游自己的食户,他要怎样,何劳别人指手画脚,这些事,你不要问。”
崔詧这番话所蕴含的道理,却显见了他的高门风范。
崔家很强么?当然很强,而且强的有点过分,以至于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因为崔家的姓氏排在李家之前,大发了牢骚,可是照样还得用崔家的人为将为相,可是崔詧有自己的哲学,那就是无论谁做天子,牵涉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当然绝不会坐视不理,比如上一次,因为学务的事,崔家几乎就和武则天反目了。
可是呢,他们也绝不会一味的和天子唱反调,不但如此,在不牵涉到自己利益本身的时候,他们更乐于去逢迎天子,天子对秦少游信重,秦少游总是会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比如这一次,以粮改桑和山茶,这……算什么事?既然不算什么事,那么跑去反对做什么,不但不能反对,还得找个机会,表示一下圣人目光如炬,不拘一格降人才,能提拔出秦少游这样的贤才。
这侍御史愚蠢之处就在于,他看到了崔家的实力,也看到了在一些根本问题上,崔詧与天子之间的交锋,却是没有看到,绝大多数时候,崔詧是个‘马屁精’,或者说,是一个对天子极为恭顺的顺臣。
崔詧说着,已是端起了茶盏,他对这公主茶,实在是爱不释手,喜欢到了骨子里。
“既如此,那么某明白了,崔公,告辞。”
人已远去。
崔詧眼眸轻描淡写的扫视了一眼这炭盆中的灰烬,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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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粮为桑和改良为山茶以及亚麻地事,看上去容易,其实却很难,这里头最大的难处不在于朝中诸公的心思,而在于食户们的惯性。
祖宗十八代都在种粮,突然让他们去种其他的,不免心里不安。
而要破除这种不安,使用强行的手段是不成的,你越是用强,按照农人们的哲学,那你肯定是在害我,若是真有好处,至于用强么,其实……这也是所谓基层工作的难题,因而秦少游只能引导。
而引导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钱。
在和王勇商议了一阵之后,秦少游便下了决心,次日一早,便在各处庄子那儿贴出了文榜,大肆收购茶叶、亚麻和丝茧,有多少要多少,只要你有,庄子里就拿出真金白银,绝不忽悠。
不只是如此,王勇还带着许多人,挨家挨户到乡里去收,有亚麻么?有丝茧么?有茶叶么?高价收购,没有?啊……真是遗憾啊。没有那还不快种,不种就吃亏了,县公现在急需这些东西,然后一副你是逗比一样的表情看着人家,必须得是见过世面的城里人瞧乡下野人地鄙夷表情。
一直看到你惭愧,你心里露怯为止,这个时候,人心就开始动摇了,就开始自卑了,开始妄自菲薄了。
最后一击必杀,某某某乡现在都在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