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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射雕英雄传-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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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教诲他为人立身之
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
道哪有这耐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
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子说明他的身世,接
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岂料杨兄弟尚在人世,而贫道和马
师哥两人又着了奸人暗算,终究救不得杨兄弟夫妇的性命,
唉!”
穆念慈听到这里,又掩面轻泣起来。

郭靖接着把怎样与杨铁心相遇、夜见包惜弱等情由说了
一遍。各人均道包惜弱虽然失身于赵王,却也只道亲夫已死,
到头来殉夫尽义,甚是可敬,无不嗟叹。
各人随后商量中秋节比武之事。朱聪道:“但教全真七子
聚会,咱们还担心些甚么?”马钰道:“就怕他们多邀好手,到
咱们不免寡不敌众。”丘处机道:“他们还能邀甚么好手?这
世上好手当真便这么多?”
马钰叹道:“丘师弟,这些年来你虽然武功大进,为本派
放一异彩,但年轻时的豪迈之气,总是不能收敛……”丘处
机接口笑道:“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马钰微微一笑,道:
“难道不是么?刚才会到的那几个人,武功实不在我们之下。
要是他们再邀几个差不多的高手来,烟雨楼之会,胜负尚未
可知呢。”丘处机豪气勃发,说道:“大师哥忒也多虑。难道
全真派还能输在这些贼子手里?”马钰道:“世事殊难逆料。刚
才不是柯大哥、朱二哥他们六侠来救,全真派数十年的名头,
可教咱师兄弟三人断送在这儿啦。”
柯镇恶、朱聪等逊谢道:“对方使用鬼蜮伎俩,又何足道?”
马钰叹道:“周师叔得先师亲传,武功胜我们十倍,终因
恃强好胜,至今十余年来不明下落。咱们须当以此为鉴,小
心戒惧。”丘处机听师兄这样说,不敢再辩。江南六侠不知他
们另有一位师叔,听了马钰之言,那显是全真派颇不光彩之
事,也不便相询,心中却都感奇怪。王处一听着两位师兄说
话,一直没有插口,只是默默思索。
丘处机向郭靖与穆念慈望了一眼,道:“柯大哥,你们教
的徒弟侠义为怀,果然好得很。杨兄弟有这样一个女婿,死

也瞑目了。”
穆念慈脸一红,站起身来,低头走出房去。王处一见她
起身迈步,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纵身下炕,伸掌向她
肩头直按下去。这一招出手好快,待得穆念慈惊觉,手掌已
按上她右肩。他微微一顿,待穆念慈运劲抗拒,劲力将到未
到之际,在她肩上一扳。铁脚仙玉阳子王处一是何等人物,虽
然其时重伤未愈,手上全无内力,但这一按一扳,正拿准了
对方劲力断续的空档,穆念慈身子摇晃,立时向前俯跌下去。
王处一左手伸出,在她左肩轻轻一扶。穆念慈身不由主的又
挺身而起,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
王处一笑道:“穆姑娘别惊,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教你
三天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可是只有九个手指、平时作乞丐
打扮的么?”穆念慈奇道:“咦,是啊,道长怎么知道?”王处
一笑道:“这位九指神丐洪老前辈行事神出鬼没,真如神龙见
首不见尾一般。姑娘得受他的亲传,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委
实可喜可贺。”穆念慈道:“可惜他老人家没空,只教了我三
天。”王处一叹道:“你还不知足?这三天抵得旁人教你十年
二十年。”穆念慈道:“道长说得是。”微一沉吟,问道:“道
长可知洪老前辈在哪里么?”王处一笑道:“这可难倒我啦。我
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华山绝顶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以后再没听
到过他的音讯。”穆念慈很是失望,缓步出室。
韩小莹问道:“王道长,这位洪老前辈是谁?”王处一微
微一笑,上炕坐定。丘处机接口道:“韩侠女,你可曾听见过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句话么?”韩小莹道:
“这倒听人说过的,说的是当世五位武功最高的前辈,也不知

是不是。”丘处机道:“不错。”柯镇恶忽道:“这位洪老前辈,
就是五高人中的北丐?”王处一道:“是啊。中神通就是我们
的先师王真人。”江南六怪听说那姓洪的竟然与全真七子的师
父齐名,不禁肃然起敬。
丘处机转头向郭靖笑道:“你这位夫人是大名鼎鼎的九指
神丐之徒,将来又有谁敢欺侮你?”郭靖胀红了脸,想要声辩,
却又讷讷的说不出口。
韩小莹又问:“王道长,你在她肩头一按,怎么就知她是
九指神丐教的武艺?”
丘处机向郭靖招手道:“你过来。”郭靖依言走到他身前。
丘处机伸掌按在他肩头,斗然间运力下压。郭靖曾得马钰传
授过玄门正宗的内功,十多年来跟着六怪打熬气力,外功也
自不弱,丘处机这一下竟是按他不倒。丘处机笑道:“好孩子!”
掌力突然松了。郭靖本在运劲抵挡这一按之力,外力忽松,他
内劲也弛,哪知丘处机快如闪电的乘虚而入,郭靖前力已散,
后力未继,被丘处机轻轻一扳,仰天跌倒。他伸手在地下一
捺,随即跳起。众人哈哈大笑。朱聪道:“靖儿,丘道长教你
这一手高招,可要记住了。”郭靖点头答应。
丘处机道:“韩女侠,天下武学之士,肩上受了这样的一
扳,若是抵挡不住,必向后跌,只有九指神丐的独家武功,却
是向前俯跌。只因他的武功刚猛绝伦,遇强愈强。穆姑娘受
教时日虽短,却已习得洪老前辈这派武功的要旨。她抵不住
王师弟的一扳,但决不随势屈服,就算跌倒,也要跌得与敌
人用力的方向相反。”
六怪听了,果觉有理,都佩服全真派见识精到。朱聪道:

“王道长见过这位九指神丐演过武功?”王处一道:“二十余年
之前,先师与九指神丐、黄药师等五高人在华山绝顶论剑。洪
老前辈武功卓绝,却是极贪口腹之欲,华山绝顶没甚么美食,
他甚是无聊,便道谈剑作酒,说拳当菜,和先师及黄药师前
辈讲论了一番剑道拳理。当时贫道随侍先师在侧,有幸得闻
妙道,好生得益。”柯镇恶道:“哦,那黄药师想是‘东邪西
毒’中的‘东邪’了?”
丘处机道:“正是。”转头向郭靖笑道:“马师哥虽然传过
你一些内功,幸好你们没师徒名份,否则排将起来,你比你
夫人矮着一辈,那可一世不能出头啦。”郭靖红了脸道:“我
不娶她。”丘处机一愕,问道:“甚么?”郭靖重复了一句:
“我不娶她!”丘处机沉了脸,站起身来,问道:“为甚么?”
韩小莹爱惜徒儿,见他受窘,忙代他解释:“我们得知杨
大爷的后嗣是男儿,指腹为婚之约是不必守了,因此靖儿在
蒙古已定了亲。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封了他为金刀驸马。”
丘处机虎起了脸,对郭靖瞪目而视,冷笑道:“好哇,人
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寻常百姓可比?先人的遗志,你
是全然不理的了?你这般贪图富贵,忘本负义,跟完颜康这
小子又有甚么分别?你爹爹当年却又如何说来?”
郭靖很是惶恐,躬身说道:“弟子从未见过我爹爹一面。
不知我爹爹有甚么遗言,我妈也没跟我说过,请道长示下。”
丘处机哑然失笑,脸色登和,说道:“果然怪你不得。我
就是一味卤莽。”当下将十八年前怎样在牛家村与郭、杨二人
结识,怎样杀兵退敌,怎样追寻郭、杨二人,怎样与江南七
怪生隙互斗,怎样立约比武等情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郭

靖此时方知自己身世,不禁伏地大哭,想起父亲惨死,大仇
未复,又想起七位师父恩重如山,真是粉身难报。
韩小莹温言道:“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将来你将这
情由告知大汗,一夫二女,两全其美,有何不可?我瞧成吉
思汗自己,一百个妻子也还不止。”
郭靖拭泪道:“我不娶华筝公主。”韩小莹奇道:“为甚么?”
郭靖道:“我不喜欢她做妻子。”韩小莹道:“你不是一直跟她
挺好的么?”郭靖道:“我只当她是妹子,是好朋友,可不要
她做妻子。”
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有志气。管他甚么大汗
不大汗,公主不公主。你还是依照你爹爹和杨叔叔的话,跟
穆姑娘结亲。”不料郭靖仍是摇头道:“我也不娶穆姑娘。”
众人都感奇怪,不知他心中转甚么念头。韩小莹是女子,
毕竟心思细密,轻声问道:“你可是另有意中人啦?”郭靖红
了脸,隔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韩宝驹与丘处机同声喝问:
“是谁?”郭靖嗫嚅不答。
韩小莹昨晚在王府中与梅超风、欧阳克等相斗时,已自
留神到了黄蓉,见她眉目如画,丰姿绰约,当时暗暗称奇,此
刻一转念间,又记起黄蓉对他神情亲密,颇为回护,问道:
“是那个穿白衫子的小姑娘,是不是?”郭靖红着脸点了点头。
丘处机问道:“甚么白衫子、黑衫子,小姑娘、大姑娘?”
韩小莹沉吟道:“我听得梅超风叫她小师妹,又叫她爹爹作师
父……”
丘处机与柯镇恶同时站起,齐声惊道:“难道是黄药师的
女儿?”

韩小莹拉住郭靖的手,问道:“靖儿,她可是姓黄?”郭
靖道:“是。”韩小莹一时茫然无言。柯镇恶喃喃的道:“你想
娶梅超风的师妹?”
朱聪问道:“她父亲将她许配给你么?”郭靖道:“我没见
过她爹爹,也不知她爹爹是谁。”朱聪又问:“那么你们是私
订终身的了?”郭靖不懂“私订终身”是甚么意思,睁大了眼
不答。朱聪道:“你对她说过一定要娶她,她也说要嫁你,是
不是?”郭靖道:“没说过。”顿了一顿,又道:“用不着说。我
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的。”
韩宝驹一生从未尝过爱情滋味,听了这几句话怫然不悦,
喝道:“那成甚么话?”韩小莹心中却想起了张阿生:“我们江
南七怪之中,五哥的性子与靖儿最像,可是他一直在暗暗喜
欢我,却从来只道配我不上,不敢稍露情意,怎似靖儿跟那
黄家小姑娘一般,说甚么‘两个心里都知道,我不能没有她,
她不能没有我’?要是我在他死前几个月让他知道,我其实也
不能没有他,他一生也得有几个月真正的欢喜。”
朱聪温言道:“她爹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知道
么?要是他知道你偷偷跟他女儿相好,你还有命么?梅超风
学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已这般厉害。那桃花岛主要杀你
时,谁救得了你?”郭靖低声道:“蓉儿这样好,我想……我
想她爹爹也不会是恶人。”韩宝驹骂道:“放屁!黄药师恶尽
恶绝,怎会不是恶人?你快发一个誓,以后永远不再和这小
妖女见面。”江南六怪因黑风双煞害死笑弥陀张阿生,与双煞
仇深似海,连带对他们的师父也一向恨之入骨,均想黑风双
煞用以杀死张阿生的武功是黄药师所传,世上若无黄药师这

大魔头,张阿生自也不会死于非命。
郭靖好生为难,一边是师恩深重,一边是情深爱笃,心
想若不能再和蓉儿见面,这一生怎么还能做人?只见几位师
父都是目光严峻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阵酸痛,双膝跪倒,两
道泪水从面颊上流下来。
韩宝驹踏上一步,厉声道:“快说!说再也不见那小妖女
了。”
突然窗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逼
他?好不害臊!”众人一怔。那女子叫道:“靖哥哥,快出来。”
郭靖一听正是黄蓉,又惊又喜,抢步出外,只见她俏生
生的站在庭院之中,左手牵着汗血宝马。小红马见到郭靖,长
声欢嘶,前足跃起。韩宝驹、全金发、朱聪、丘处机四人跟
着出房。郭靖向韩宝驹道:“三师父,就是她。她是蓉儿。蓉
儿不是妖女!”
黄蓉骂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又
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肮脏邋遢的鬼秀才,干吗骂我爹爹,
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朱聪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而笑,心想这女孩儿果
然明艳无俦,生平未见,怪不得靖儿如此为她颠倒。韩宝驹
却勃然大怒,气得唇边小胡子也翘了起来,喝道:“快滚,快
滚!”黄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滚皮球,踢一脚,溜三溜;踢
两脚……”郭靖喝道:“蓉儿不许顽皮!这几位是我师父。”黄
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韩宝驹踏步上前,伸手向她推去。黄
蓉又唱:“矮冬瓜,滚皮球……”突然间伸手拉住郭靖腰间衣
服,用力一扯,两人同时骑上了红马。黄蓉一提缰,那马如

箭离弦般直飞出去。韩宝驹身法再快,又怎赶得上这匹风驰
电掣般的汗血宝马?
等到郭靖心神稍定,回过头来,韩宝驹等人面目已经看
不清楚,瞬息之间,诸人已成为一个个小黑点,只觉耳旁风
生,劲风扑面,那红马奔跑得迅速之极。
黄蓉右手持缰,左手伸过来拉住了郭靖的手。两人虽然
分别不到半日,但刚才一在室内,一在窗外,都是胆战心惊,
苦恼焦虑,惟恐有失,这时相聚,犹如劫后重逢一般。郭靖
心中迷迷糊糊,自觉逃离师父大大不该,但想到要舍却怀中
这个比自己性命还亲的蓉儿,此后永不见面,那是宁可断首
沥血,也决计不能屈从之事。
小红马一阵疾驰,离燕京已数十里之遥,黄蓉才收缰息
马,跃下地来。郭靖跟着下马,那红马不住将头颈在他腰里
挨擦,十分亲热。两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对,千言万语,不
知从何说起。但纵然一言不发,两心相通,相互早知对方心
意。
隔了良久良久,黄蓉轻轻放下郭靖的手,从马旁革囊中
取出一块汗巾,到小溪中沾湿了,交给郭靖抹脸。郭靖正在
呆呆的出神,也不接过,突然说道:“蓉儿,非这样不可!”黄
蓉给他吓了一跳,道:“甚么啊?”郭靖道:“咱们回去,见我
师父们去。”黄蓉惊道:“回去?咱们一起回去?”
郭靖道:“嗯。我要牵着你的手,对六位师父与马道长他
们说道:蓉儿不是妖女……”一面说,一面拉着黄蓉的小手,
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就在他眼

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
……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
的……”他心中有无数言辞要为黄蓉辩护,但话到口头,却
除了说她“很好很好”之外,更无别语。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
“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
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
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
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
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黄蓉本来心中凄苦,听了他这句胜过千言信誓、万句盟
约的话,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只觉两颗心已牢牢结在一起,
天下再没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将两人拆散,心想:“对啦,最
多是死,难道还有比死更厉害的?”说道:“靖哥哥,我永远
听你话。咱俩死也不分开。”郭靖喜道:“本来嘛,我说你是
很好很好的。”
黄蓉嫣然一笑,从革囊中取出一大块生牛肉来,用湿泥
裹了,找些枯枝,生起火来,说道:“让小红马息一忽儿,咱
们打了尖就回去。”
两人吃了牛肉,那小红马也吃饱了草,两人上马从来路
回去,未牌稍过,已来到小客店前。郭靖牵了黄蓉的手,走
进店内。
那店伴得过郭靖的银子,见他回来,满脸堆欢的迎上,说
道:“您老好,那几位都出京去啦。跟您张罗点儿甚么吃的?”
郭靖惊道:“都去啦?留下甚么话没有?”店伴道:“没有啊。

他们向南走的,走了不到两个时辰。”郭靖向黄蓉道:“咱们
追去。”
两人出店上马,向南追寻,但始终不见三子六怪的踪影。
郭靖道:“只怕师父们走了另一条道。”于是催马重又回头。那
小红马也真神骏,虽然一骑双乘,仍是来回奔驰,不见疲态。
一路打听,途人都说没见到全真三子、江南六怪那样的人物。
郭靖好生失望。黄蓉道:“八月中秋大伙儿在嘉兴烟雨楼
相会,那时必可见到你众位师父。你要说我‘很好,很好’,
那时再说不迟。”郭靖道:“到中秋节足足还有半年。”黄蓉笑
道:“这半年中咱俩到处玩耍,岂不甚妙?”郭靖本就生性旷
达,又是少年贪玩,何况有意中人相伴,不禁心满意足,当
下拍手道好。
两人赶到一个小镇,住了一宵,次日买了一匹高头白马。
郭靖一定要骑白马,把红马让给黄蓉乘坐。两人按辔缓行,一
路游山玩水,乐也融融,或旷野间并肩而卧,或村店中同室
而居,虽然情深爱笃,但两小无猜,不涉猥亵。黄蓉固不以
为异,郭靖亦觉本该如此。
这一日来到京东西路袭庆府泰宁军地界,时近端阳,天
时已颇为炎热。两人纵马驰了半天,一轮红日直照头顶,郭
靖与黄蓉额头与背上都出了汗。大道上尘土飞扬,粘得脸上
腻腻的甚是难受。黄蓉道:“咱们不赶道了,找个阴凉的地方
歇歇罢。”郭靖道:“好,到前面镇甸,泡一壶茶喝了再说。”
说话之间,两乘马追近了前面一顶轿子、一匹毛驴。见
驴上骑的是个大胖子,穿件紫酱色熟罗袍子,手中拿着把大
白扇不住挥动,那匹驴子偏生又瘦又小,给他二百五六十斤

重的身子压得一跛一拐,步履维艰。轿子四周轿帷都翻起了
透风,轿中坐着个身穿粉红衫子的肥胖妇人,无独有偶,两
名轿夫竟也是一般的身材瘦削,走得气喘吁吁。轿旁有名丫
鬟,手持葵扇,不住的给轿中胖妇人打扇。黄蓉催马前行,赶
过这行人七八丈,勒马回头,向着轿子迎面过去。郭靖奇怪:
“你干甚么?”黄蓉叫道:“我瞧瞧这位太太的模样。”
凝目向轿中望去,只见那胖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髻
上插一枝金钗,鬓边戴了朵老大红绒花,一张脸盆也似的大
圆脸,嘴阔眼细,两耳招风,鼻子扁平,似有若无,白粉涂
得厚厚地,却给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划出了好几道深沟。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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