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第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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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一碎,窗外狂风扑入,所有的人都是身子一寒,心中一凛,衣袂随着狂风猎猎地发起抖来。
杨应龙猛地扯下美玉的“束额”,仿佛一头困兽般咻咻地喘息着,满头长发迎风飞扬,仿佛天魔降世。杨应龙瞪起血红的双眸向远处的龙爪屯方向看了一眼,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土司……”田雌凤娇呼一声,强抑心头狂喜,快步追了上去。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掌印夫人偷人,这可是一桩大丑事,天王所至。他们这些部属当然应该追随,可这事儿……他们能跟上去吗?
杨兆龙和杨大岐是杨应龙的二弟和堂弟,这两人却不必忌讳那许多,马上追了上去。杨朝栋和杨可栋却傻了眼,他们两人一个是二夫人所生,一个是田雌凤所出。张氏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却是正牌大娘。这种事,他们晚辈岂好参与?
赵文远左右看看,身为家政,眼前这烂摊子虽不好收拾,却也得硬起头皮,起身收拾:“咳!叶土司,天王已为足下安置了住处,请先往客舍歇息吧。回头天王可能还有事情与足下商议!”
赵文远唤过一名管事,领着叶小天一行人离开,看看阁中只剩下自己人了,又苦笑一声,道:“大阿牧,各位大人,就此散了吧。这里的事,交给在下了。”
如此场面。着实尴尬,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散去,只有大阿牧陈萧淡淡地道:“我在侧厢等候天王。”
大阿牧身份特殊,如果说掌印夫人相当于内相,他就相当于内阁首辅,是外相。赵文远答应一声,忙请陈萧去侧厢坐了。吩咐人上了茶,又赶回天王阁,吩咐人撤去酒席,修补窗棂。
叶小天一行人马的安置所在是一个单独的院落,环境很安静。客舍很幽雅。但出了房门就见雄峻高峰,走出院门就见深谷临渊,险峻雄奇,与寻常客舍大不相同。
叶小天这次带来的人虽然不只是田彬霏、田天佑等几个播州内奸,但本属于卧牛岭的人却多为从属侍卫,并没有重要人物陪同。在外人看来,这是叶小天正在打压旧人,抬举新人,没理由带许多旧人出访。
而叶小天却是借了这个由头,把他真正信得过的实力人物,都留在了卧牛岭。他正在玩火,真正可信的掌权的部下,他必须得留在卧牛岭,这样一旦出了意外,才能有人出来收拾局面,他是不舍得带这些人出访的。
是以,此刻站在廊下,陪伴在叶小天左右的,就只剩下田彬霏和田天佑、田文博了。叶小天负手而立,眺望如黛远山,喃喃自语道:“掌印夫人与人私通,堂堂的天王夫人……太也不可思议了些。田先生以为这会是真的么?”
田彬霏淡淡地道:“如果是真的,那么播州必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这两人关注的点完全不在一个高度上。这个叶小天是什么人?不成大器的叶小安假扮的罢了,此等市井人物,兴趣只在八卦、猎奇,在乎的是堂堂杨天王是不是真的戴了绿帽子。
而田彬霏所在意的事就截然不同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掌印夫人一旦出事,对播州政权将要产生的重大影响。
即便是在中原王朝,即便是在外戚力量极为薄弱、皇后不得干政的朝代,易后也会对政权产生重大影响,何况是贵州的土官政治,这种地方的“第一夫人”是可以直接干政的,是“内相”。
虽说张氏夫人一向不受杨应龙宠爱,张氏夫人也不大干政,连自己的亲信侍卫都有转而投靠三夫人田雌凤的,但这主要是对播州权力中心海龙屯产生的影响大,对于外围势力来说影响小。
而一旦张氏夫人受到罢黜,那对整个播州政权的影响就不可估量了,不提张氏夫人的亲信势力,但凡更亲近张氏的力量,都会受到排挤打压,就算杨应龙本人不去做这样的事,做为杨氏势力重要组成部分的田氏也会去做。
叶小天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紧了紧衣裳,转身走进了房门。
海龙屯高处,临渊一侧,李天雄背对一方大石,好不容易生着了火,可那纸钱儿马上就被旋风卷上了半空,撕得粉碎,他怔立片刻,轻轻叹息一声,终于放弃奠祭的举动,悄然离去。
风,愈加地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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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38章 风波乱
海龙屯,山下草茵茵,山上雪皑皑。对播州的土司们来说,此刻的心情也恰如这山下与山下的景致区别,冰火两重天。
掌印夫人张氏去世已经多日了,一些消息才渐渐泄露出来,而因为掌印夫人被杀引起的骚乱依旧涟漪般久久不休。
谭启蒙,海龙屯上的一个账房,与另一个账房徐苏卿素来交好。这不,他就到徐苏卿的住处找人聊天来了。
今儿下午难得的没有风,天空湛蓝,如同平静的海面。阳光洒在院落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两个人坐在院子里两张藤椅上,中间一张藤几,上边摆着茶水、干果。
谭启蒙道:“听说了么,天王提剑登上龙爪屯,把掌印夫人和她身边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徐苏卿虚心求教:“天王是真喝多了,都不问问夫人是否冤枉?”
“哼!”
谭启蒙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以一副洞明其事的口吻对老友道:“你呀,别光会拨拉算盘珠子,那能有多大出息?耳朵,竖起来!眼睛,亮起来!站错队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啊!”
谭启蒙屈指轻叩着藤几,教训了老友几句,才道:“张氏夫人出身哪里啊?”
“龙虎山!”
“你我二人都是总屯的大账房,大笔钱粮的收支都为的什么,你知道吧?咱们天王有什么打算,你明白吧?”
“哎,这要再不明白,我不成了白痴?”
“那就是了,你说,如果有朝一日咱们天王举起义旗,问鼎天下,龙虎山张氏会不会响应?”
“怎么可能?那可是国教,而且地盘在朝廷治下呢。敢响应咱们?朝廷弹指间就能把它灭喽。再说啦,龙虎山张家和山东孔家一样,那都是不管皇朝如何变化,都要加官晋爵,万世传承的,他们得多蠢才肯助人造反?一旦有所立场,他们也就失去了老祖宗给他们创下的超然身份,龙虎山张家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儿葬送这一切?”
“这就是了!”
谭启蒙含笑看了老友一眼,点拨道:“天王若是反了,掌印夫人的家族却在那儿拖后腿。这样的掌印夫人,要来何用?更何况天王与掌印夫人本来就相看两生厌,弄不好掌印夫人再替朝廷通风报信儿什么的,管她冤不冤枉,先宰了她,还有这名正方顺的借口,岂非一举两得?欲行大事,先除隐患呐!”
徐苏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谭兄,高明啊!”
“呵呵……”谭启蒙捋着鼠须。作世外高人状,淡淡含笑不语。
……
田天佑是杨应龙的亲信,事发当日随着叶小天去了客舍,未曾亲见龙爪屯血案真相。事后便找到了赵文远:“文远兄,听说何恩、宋世臣、张时照等人都逃了?”
赵文远对这好友倒不隐瞒,道:“不错,亲近掌印夫人的一派。逃的逃,降的降,天下大乱呐。”
田天佑蹙眉道:“张时照那班人。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赵文远道:“这可不好说,不过……天王已经下令封堵大小道路,整个播州许进不许出,谅他们也逃不出去。”
田天佑摇头道:“路,只是因为易走,才成了路。逃命的时候,高山、沟壑、河流,一切平时不易走、不想走的地方都能变成生路,天王人马虽众,也不可能把整个播州都围了,他们想逃,未必逃不出去。”
赵文远叹了口气,道:“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啦。哎,掌印夫人也真是的,真要是寂寞难耐,与婢女丫环们假凤虚凰一番,用些角先生一类的器具稍慰**不就行了,怎么敢找男人,她可是天王的女人啊!”
“噤声!”
田天佑赶紧掩住他的嘴巴,左右看看,紧张地道:“你不要命了,怎么啥都敢说。就算掌印夫人该死,也轮不到你我调侃。天王正在气头儿上,传出去让天王知道,怕不一剑砍了你。”
赵文远瞪了他一眼,拉下他的手,不耐烦地道:“怕什么,这是我家!上上下下不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奴。出卖我?就算不落得那位多狸姑娘一样的下场,叛主之奴也休想有什么出头之日。”
田天佑叹了口气,眺望远处山河,道:“依你所言,如果张时照他们真的逃出播州,恐怕于天王大大地不利。天王的图谋,他们虽未参与其事,可也难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奏与朝廷……”
赵文远振奋地道:“你我所等,不就是今天吗?天王若成就大事,你我最起码也能成为一方封疆大吏吧?到时候,我可不在这儿待着呢,我要去江浙,那等富庶繁华所在!”
田天佑的双眼也放出光来:“嘿嘿,我的野心倒没有那么大,到时候,只要把叶小天的地盘铜、石两府都赐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瞧你这出息!”
赵文远不屑地撇撇嘴:“我占江浙,你占湖广,到时你我两家联姻。便是天王座下最具实力的臣子,与国同休,繁荣万代,那才叫志向!”
……
田彬霏推着四轮椅,与田雌凤缓缓行走在廊庑下,驶至阳光明媚处停下了。
灿烂的阳光映照在田雌凤锦绣的衣裳上,那锦袄上嫩绿的树叶、鲜艳的牡丹呈现出层次分明的立体感,仿佛活过来一般。妖娆动人的身子,就似那花下的水流,曲线迷人。
田彬霏看着田雌凤被阳光斜照的嫩脸儿,白玉般剔透,如此无暇、如此美丽,国色天香的一个美人儿,谁能想得到她的心思竟是那般的恶毒。田彬霏淡淡地道:“掌印夫人之死,是夫人之计吧?”
田雌凤嫣然一笑,灿若花开:“如果天王不想杀她,纵然我用计,就能杀得了她么?如果有人向天王密报,说我田雌凤偷人,天王一定会向我问个明白,而不是提剑就杀。”
“是么?夫人确定?如果天王破门而入。亲眼见到醉倒的夫人与醉倒的小厮赤身**同卧一榻,相拥而眠,不是一剑穿心,把你们刺串在一起,而是先唤醒夫人问个明白?”
田雌凤有些懊恼,一双凤目微微含嗔地瞪了田彬霏一眼:“貌似你是在替张氏打抱不平呢?”
田彬霏叹息道:“只是有所感慨罢了。”
田雌凤妩然一笑,抬眼看向伏龙般蔓延到远方的山峦,悠然道:“少了张家掣肘,再趁机剪除那些不听话的土司、头人,天王很快就该行动了。天王一旦事成。你我重振田氏的计划就成功了!”
田雌凤欣然转向田彬霏:“到时候,你就是为了田氏忍辱负重的大功臣!你就可以恢复真实身份,把思州田氏拉过来,和我们白泥田氏合而为一,重建田氏基业。”
田雌凤慢慢转身,张开双臂,仿佛君临天下的女皇:“到时候,我就是皇后!你就是杨氏天下的第一世家家主。你我互为奥援,你助我巩固后位。我助你壮大田氏,你我联手,可以把田家抬举到一个祖先从未企及的高度!”
田彬霏微笑着看着她凌绝天下的姿态,心中默默地跟了一句:“杨应龙若成大事。田家有你。杨应龙若身败人亡,田家有我。总之,无论如何,我田氏都是要重新崛起的!”
※※※※※※※※※※※※※※※※※※※※※※※
海龙屯上。因为掌印夫人之死而引起的骚乱还没有平息,客舍之内,叶小天的身子也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他翘着二郎腿。枕着双臂躺在榻上,唉声叹气一阵,又趴在那儿,跟死狗似的没精打采。
冬长老坐在榻边,依旧是一袭黑袍,秃顶鹰鼻、阴森森的样子,但声音却异常的慈和:“大人,您有何事如何烦恼啊?”
叶小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咦?你看得到?”
冬长老啼笑皆非:“大人,老夫的眼神儿是不好,也不至于这么一个大活人在面前翻来覆去的都看不见呐,何况大人您……已经叹气六十二次了,老夫的耳朵又没聋,当然听得见。”
冬长老是叶小天此番带上海龙屯的唯一一个手握重权的绝对心腹,他的眼力太成问题,留在卧牛岭,一旦出事,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被叶小天带了来。
叶小天叹道:“这事儿,我……”
叶小天忽然警觉过来,道:“外边有没有人?”
冬长老摸手入怀,片刻功夫,就有几只小甲虫从他袍下爬出,飞快地四下逸去。冬长老道:“大人放心,如果有人来,老夫会知道的。”
叶小天对冬长老的神通还是很放心的,便叹一口气,道:“我……我在担心,会不会留下孽种啊。”说到这里,叶小天情不自禁又想起昨夜旖旎的一幕,不由心中一荡。
昨夜沐浴已毕,将要安寝时,海龙屯上负责客舍招待的韦彧韦管事忽然笑眯眯地出现了。在他身后,还带着十几位衣裳鲜洁,姿容俏容的袅娜美女,,皆青春少艾,貌若仙子。
韦管事笑得跟个**子似的,对叶小天只说了一句话:“大人,您看中了哪个,便留哪个侍寝,若是都喜欢,您都留下也是可以的。嘿嘿嘿,虽然她们自幼就学习服侍男人的手段,可还都是处子喔,嘿嘿嘿……”
叶小天现在扮的是叶小安呐,他大哥叶小安的德性他很清楚,如果此时义正辞严地拒绝,那无疑会泄露身份。他是男人,又不能忸忸怩怩地说一声:“伦家这几天不方便……”
于是,叶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眼花缭乱的选择一番,然后羞羞答答地点了一位姑娘。之后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解履登榻,玉体横陈,并枕共卧,相就狎寝。
卸簪珥,绾青丝,解其带,宽其衣,少女肌肤紧绷幼滑,抚之如脂如玉,视之风致嫣然,椒乳颤摇,**粉致,轻轻一碰,她的身子便触电一般轻颤抽搐,含苞待放水灵灵的花骨朵,绽放着无限的娇媚与羞涩。
此情此景,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啊,于是乎叶大将军提枪上马,温柔乡里,一夜**,及至荒唐之境过去,他却忧心忡忡起来:“我跟杨应龙是要死磕到顶的啊,万一留个孩子在他这里成了人质,老子该如何是好?”
小头疲软了,大头就恢复了清明,于是叶大老爷苦恼起来了。
“呵呵……”
冬长老听了叶小天的苦恼陈诉,不禁微微一笑:“大人若有这般担心,何不早说与老夫知道,老夫一生钻研蛊术与医道,自有办法令那女子不能受孕。”
叶小天与那不知名姑娘有了一夕之缘,难免也就怜香惜玉起来,蹙眉道:“也不好,剥夺了一个女子的生育能力,那是何等残忍之事。”
冬长老道:“自然是暂时的,呵呵,老夫不是说过么,蛊虫大多寿命不长,能寄生于人体一世,与人体同终的蛊是极少的,老夫这蛊也没有那长寿之命。”
叶小天大喜,一轱辘爬起来,跪趴在榻上,开心地看着冬长老:“当真?哈哈!冬长老,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这么说,我是不会不小心在这儿留下子嗣的?”
冬长老一呆,道:“大人昨夜有没有那么巧就留下了子嗣,老夫怎么会知道?”
叶小天也是一呆:“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说……”
冬长老道:“对啊,老夫刚刚说的是,如果老夫在她身上动了手脚的话。”
叶小天呆呆地道:“那……怎么办?”
冬长老眯起眼睛,“阴森森”地看了叶小天一眼:“要不……大人今晚再召那女子侍寝一回?到时老夫趁机在她身上做些手脚。”
“啊!这个啊……”叶小天羞答答的,挺不好意思。他鼓足了勇气正要回答,冬长老忽然道:“有人来了!”
脚步声响,门扉一开,果然走进一个人来,正是田天佑:“大人,恐怕咱们不能回卧牛岭了。”见冬长老坐在叶小天身旁,田天佑忙收敛了傲态,恭敬说道。
叶小天依旧跪趴着,茫然地道:“为什么?”
田天佑道:“杨土司遇到了一点麻烦,恐怕要请大人您出面,前往成都,个见证!”
叶小天吃惊道:“何事要我做证?几时前往成都?”
田天佑道:“做证这事儿……,还是回头由杨天王亲口说与大人知道吧。至于启程时间,当然越快越好。”
叶小天神色一紧:“越快越好?明天行不行?”
田天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等明天?这还没到时晌午呢,今日启程也不迟啊。”
叶小天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心道:“老子今晚要事后避孕什么的,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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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杀妻之患
从播州到成都,按照当时的道路计算,其距离大约有一千五百里远。而且当时的路况……,早有人发出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这一路跋山涉水的,其速度可想而知。
叶小天估算了一下,此去成都大约一个月,回来也要一个月,再加上在成都盘桓的日子,按最坏的打算,差不多要三个月时间。为此,叶小天暗中做了一番安排,这才启程。
成都,他不能不去,因为当日在天王阁上,他是唯一的外人,只有他够资格到成都去四川总督李化龙面前为杨应龙作证:“杨应龙杀了妻子,是因为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无关社稷、无关江山呐!”
杨应龙杀了老婆,至于惊动朝廷么,本来不太相干的。但是,有人飞书告变,说杨应龙杀妻,是因为他的妻子察觉了他对朝廷的不轨之心,苦心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