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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夜天子-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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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循天咬了咬牙。道:“却被这等小人伎俩所害,我不甘心!”

    李云聪的眼睛亮了起来:“要不,咱们把这件事知会与他?”

    苏循天脸上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道:“可是。那是我姐夫啊。”

    李云聪道:“那又怎样,咱们告诉他,让他早早逃走也就是了。难道他还有本事对付你姐夫?”

    李云聪拳掌相交,咬牙切齿半晌,顿足道:“走!咱们找他去!”

    二人匆匆走出县衙,先去叶小天住处,拐过一条街,还没钻进巷子,就见叶小天从远处走来。叶小天赴罗府之宴,老怀大慰的洪百川大醉不起,被人扶去歇息了,叶小天和罗大亨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往自己住处赶来。

    自从齐木被杀之后,齐家已是树倒猢狲散,叶小天捱了几日见没什么凶险,平时也就不要周班头派人跟着了,他喜欢自由自在,总是被人盯着的感觉不好受。

    此时叶小天微有醺意,随意地漫步街头,有那认得他的人都毕恭毕敬向他施礼,叶小天也是微笑颔首,一路行来颇为惬意。

    苏循天和李云聪见到叶小天,马上快步迎了上去,一左一右将他挟住,苏循天低声道:“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叶小天见二人神色诡异,不觉有些奇怪,当下也不多问,顺从地跟着他们拐进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胡同,苏循天和李云聪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叶小天听了顿时怔住,他有想过这些官员的黑,却没想到他们的心有这么黑,胆子有这么大,也许水西讼师李秋池的那句话说的有道理,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胆子越大,越是小官小吏,越是狂妄跋扈。

    李云聪催促道:“你快走吧,除了我,还有人受命盯着你的,不过你放心,有我俩帮忙,一定安排你离开,不会被人发现。其实你现在如果想走,就算大摇大摆地走,相信也没人敢拦你。”

    苏循天急道:“是啊,你就别发愣了,这就收拾行囊,马上走!”

    叶小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妹子怎么办?”

    苏循天想到叶小天一走,那可人儿便也要跟着离开,心中好生不舍,可是难道他能把人留下,只得咬牙道:“我去帮你接她,我就不信,后宅里头有人敢拦我!”

    叶小天摇了摇头,轻轻地道:“我从靖州到这里,是一路被人追杀过来的。我不想再一路被人追杀着离开!”

    李云聪急得跺脚,道:“那你想怎么样啊?”

    县衙三堂里,原本肃静的大堂又变成了菜市场,持不同意见的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花知县没有一言而决的魄力,只能坐在上首无奈地看着大家激辩。

    这时,紧闭的大门忽地轰然一声被人推开了,一束金黄色的光映进来,堂上顿时一静,众人齐刷刷向门口望去,就见叶小天披着一天晚霞,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拱手:“大家好,在商量让我怎么死吗?我来送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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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去也!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过长街,最前头是两个“开路鬼”,每人手中撑着一杆铭旌,其形如亭,上挂红绸,一面写着“进士及第”,一边写着“葫县典史”,其后是一对大锣,一班穿号衣的吹鼓手吹吹打打的十分热闹。

    再接下来是几对官衔牌,一顶返魂轿。轿后是僧、道、尼两教弟子,念经的念经,招魂的招魂。之后又有白色旗幡无数,纸钱儿撒得雪片儿一班,长街上不少百姓望棺大哭,伏地祭拜。

    一口上好的棺材,是洪大善人捐赠的,抬棺杠的全部是县衙捕快或皂隶,共计三十二人,其中周班头和苏班头扛首杠,这已经是出葬的最高标准了,再往上是四十八扛,那得有爵位的人才行。

    纸人、纸马足有上百个,都由人扛着,棺木前边李云聪腰系孝带,手捧灵位,上书“葫县典史艾枫之灵位”。

    因为艾典史是外乡人,等他家人赶到还要起出棺木运回本籍,此时入土只是葫县上下的一片心意,所以埋葬地选的不算太远,就在城外十里的黄大仙岭脚下,青山沟旁一处青山绿水环绕的地方。

    葬坑早就挖好了,埋棺,填土,立碑,献祭果,点香火,一应事了,和尚、尼姑、道士们又绕着坟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当上百个纸人纸马烧成熊熊大火的时候,王主簿扶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县太爷走上前,泪流满面地宣读起悼词来。

    花知县腰里束了一条白绫子,展开一纸悼词,噙着热泪念道:“噫!维年月日,谨致酒肉之馈,祭于典史艾公柩前!噫!君乃至于此,吾复何言!噫!若有鬼神,当传吾念!噫!君其能闻此言呼。呜呼哀哉……”

    陪祭的人群中,一个打招魂幡儿的“小鬼”杵在那儿,听着县太爷花晴风抑扬顿挫的悼词,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一个大头鬼低声道:“你说,将来我真的死了的时候,有没有现在这么风光?”

    大头鬼道:“照理来说,不可能!你以后能当官么?不能!你将来会有全县官民为你操办丧事么?不能!所以,你的丧事只能办得跟平民百姓一样!”

    小鬼:“……”

    大头鬼看了看他,又安慰道:“不过大哥尽管放心。兄弟我现在会挣钱了。等你死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帮你办个比这还要风光十倍的葬礼。”

    小鬼:“……”

    这个小鬼自然就是叶小天,大头鬼就是罗大亨了。当日。叶小天夷然不惧地闯进县衙三堂,大门一推,血色夕阳洒入,堂上的魑魅魍魉立即如同雪狮子见火,再也济不得事了。

    他们商量的本就是见不得的人的事,哪里受得了正被他阴谋暗算的人突然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来,就不提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不是官的官带给他们的强大的心理冲击。树立的莫大的威望,他们也要考虑既然叶小天已经知道这个阴谋,是否还留了后手,又有哪个还敢打主意再置他于死地?

    叶小天也懒得理会花知县、王主簿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直截了当地向他们提出:艾典史的家人既然很快就要到了,他这个典史也就做到头了,他会离开,绝不会把他冒充典史的事情张扬于世。

    当然。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花知县等人对于叶小天的这个承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两天之后,葫县驿路一段险崖再度因雨水冲刷而坍塌,艾典史亲自带人前往抢险,在施工过程中,悬崖碎石滚落,艾典史躲避不及,被巨石压得稀烂,为国捐躯。

    这事儿叶小天没瞒着大亨,原本他是想偷偷溜走的,既然要走得如此“正大光明”,多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也就无所谓了。

    艾典史死了,而且死得如此……悲壮,就算艾家的人起了疑心,他们也休想查出什么了,一具稀烂的尸体,谁有本事还原?

    至于叶小天的两个“妹妹”,官府里参与其谋的那些人才知道那是他妹妹,对外可是声称因为救过艾典史,被艾典史知恩图报带回县城的两个村姑,而且这两个村姑受知县夫人赏识,已经留在县衙后宅了。艾家人就算对这两个村姑感兴趣,又哪知道这两个自从到了葫县就住在县衙的女人长什么样儿?

    花知县念到最后一句,张开双臂,放声大呼道:“呜呼!艾公溘然长逝,登其堂不闻其声,入其室不见其人,此情此景黯然神伤,怆然心痛也哉。聊备微仪,以伸微忱,灵其有知,来格来歆,尚飨!”

    大亨扶着铭旌,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叶小天低声嘀咕道:“有朝一日我若死了,一定嘱咐后人随便刨个坑把我埋了了事。”

    叶小天奇怪地道:“这是何故?”

    大亨道:“这般折腾,会累死我的。”

    叶小天:“……”

    大亨沉默片刻,突然道:“大哥,你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叶小天也沉默了一阵儿,轻轻地道:“此一去,恐怕没机会再回来了。”

    大亨伸出一只手,搭在叶小天手上,动情地道:“大哥,我会想你的。”

    叶小天看到大亨眼中闪闪的泪光,也反手抓住了他宽厚的大手:“习惯听你说不着调的话了,这一走,我还怪想的。我是没机会再来葫县了,等你生意做大了,想走出去的时候,记得来看我。你到了京城,一打听刑部街老叶家,那儿的人都知道!”

    大亨用力点了点头:“嗯!”本来想忍住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只是,此际伤感莫名的大亨万万没有想到,叶小天这个祸害会回来的那么快,而且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身份。

    ※※※※※※※※※※※※※※※※※※※※※※※※

    花知县、王主簿等人愧见叶小天,煞有介事地主持完葬礼,便纷纷回城了。全程参与了自己葬礼的叶小天和大亨、罗小叶、李云聪、苏循天等人洒泪告别,踏上了赶往铜仁的路。

    一辆轻车正等在路边,车辕上。水舞和乐遥正向他欢快地招手,随遇而安的福娃儿则把它那胖胖的身子塞在车厢里,捧着面前一堆竹笋,啃得不亦乐乎。

    “我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

    杨三瘦站在一片高山坡上一片密林中,看着送葬的人群陆续散去,看着“水落石出”的叶小天连声冷笑。

    一开始他还没有认出叶小天,但是当他看到站在车辕上的水舞和乐遥,如何还猜不出那个扮招魂小鬼、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是谁。

    杨三瘦带着两个跟班,在葫县顽强地生存下来了。

    正所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像三瘦管家这么有本事的人,想在异地求生又怎么可能难得倒他?凭着岳明的身手和二柱的蛮力,杨三瘦成功地征服了葫县的乞丐,荣升乞丐头子。

    他不用每天出去讨饭,而且有了许多眼线,只是这些眼线囿于身份,并不能帮他打听到太多的消息,他们只打听到艾典史上任时遇了贼,家人尽皆遇难。幸被村姑两姐妹搭救,艾典史知恩图报,把这两姐妹带进了城,现在县太爷府上做事。

    杨三瘦问过那对村姑姐妹的大概年纪后。疑心便更重了,是以听说艾典史死在驿路修整现场后,他对这件事便存了很大的疑虑,于是立即命令那些乞丐盯紧县衙。

    叶小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三瘦居然锲而不舍地追到了葫县。而且成了乞丐头子,对游戈于街头的乞丐哪有防范之心,那些乞丐虽然盯不住他。可要盯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却容易的很,更何况这两个女人还带了一只肥肥胖胖的熊猫。

    杨三瘦狞笑道:“这厮好大的本事,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冒名顶替,当了这么久的典史官,如今又假死离开。这一回看他还往哪里逃!”

    岳明皱起眉头,道:“大管事,咱们站的这个地方不对啊,看那车马是往铜仁方向去的,咱们却站在相反位置的山上,望山跑死马,等咱追上去,人家的车马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杨三瘦不悦道:“笨蛋!这附近就这边合适,不站在这儿,咱们能看到他的行踪吗?走,绕路下山,往那边走只能去铜仁,知道了他们的去处,还能跑得了他们?咱们追!”

    邢二东一听顿时又担心起来:“三舅,咱们还要追去铜仁啊,到了那儿咱们吃什么啊!”

    叶小天浑然不知杨三瘦带着人正在暗中辍着他,他坐在车辕上,挥鞭赶着马车,听着马蹄“得儿得儿”的,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虽然说一路风波不断,可如今总算是即将修成正果了,到了铜仁见到水舞的爹娘,说服他们把女儿嫁给自己,就可以带着漂亮媳妇回京城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心中一阵欢喜,将马鞭一甩,打了一个并不算响亮的鞭花,便喜滋滋地唱起了山歌:“不见了情人儿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了眼睛望空亲个嘴儿,接连叫句俏心肝……”

    车上水舞听见这歌,登时羞红了脸,暗暗啐了他一口。歌声在山谷间回荡着,茂密的丛林中,正有一道人影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们,一张猎弓挎在那人肩头,在蒿草丛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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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铜仁行

    葫县距铜仁并不远,直线距离一天也就到了。只是这里山水环绕,道路曲折,虽然叶小天一行三人驾着一辆速度不慢的马车,也要用两天半的时间才能赶到。

    杨三瘦果然把叶小天追丢了,但是杨三瘦颇有一股韧劲儿,沿着往铜仁的路紧追不舍,第二天晌午的时候终于再度发现了叶小天一行三人的踪迹。只是此时道上行人不少,而叶小天和一支小型商队的人套上了近乎,一路同行,有说有笑,杨三瘦无法下手,只好暗中跟随。

    叶小天赶的是马车,他们是甩开两条腿步行,如果叶小天全力赶路,他们根本就追不上,好在叶小天知道怎么赶也得至少两天路程,这马是劣马,也没有多少长劲儿,所以一路走得不急,他们勉强还跟得上。

    但是到了第三天早上,因为今天就能赶到铜仁,叶小天加快了速度,杨三瘦三人紧赶慢赶的,还是被远远甩开了。

    午后,叶小天与薛水舞和乐遥终于赶到了铜仁,水舞和乐遥一进铜仁城,就掀开轿帘东张西望,兴致勃勃,福娃儿跟老太爷似的躺在座椅上,抱着两根竹笋呼呼大睡,它才不管到了哪儿,有得吃就好。

    铜仁在大明建国初本隶属于思南宣慰司,一听这名称就知道,是归大土司管的,统治该地的大土司正是安宋田杨四大家之一的田家。

    田氏家族从隋朝开皇年前就成了该地的统治者,千百年下来,根基深厚,势力庞大,贵州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土司,其中差不多有二十分之一都是姓田的,田氏土司中势力最大的有两个,其根基之地分别在思州和思南。

    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贵州土司相继归附,但是这些土皇帝都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的主儿,只是隔三岔五给朱重八送点土特产品意思一下,表示我是你的臣民也就行了。

    朱元璋做梦都想把贵州拿下来,完全置于自己治下,这个突破口他就选在了田家。当时田氏土司中势力最大的是田仁智和田仁厚,智、厚两系争得十分激烈,田仁智赎通大臣,争取到了思州宣慰使一职,但思州的真正大土司是田仁厚。

    田仁厚此前曾经降过陈友谅。陈友谅败北后又降了朱元璋,也向朱元璋争取宣慰使的任命。老谋深算的朱元璋是何等人物,他的锦衣卫早把贵州情形详细禀上,他却佯作不知,似乎上了当似的,又把田仁厚也委任为思州宣慰使。

    一山不容二虎,思州、思南两地的田氏大土司为了争夺正统地位,开始大打出手。不过老朱的布局没来得及收网就驾鹤西归了。他那无能的孙子朱允炆坐拥整个天下,结果四年的功夫。就被只有燕京一隅的燕王朱棣打了个落花流水,天下换了主人。

    永乐大帝登基后,田氏两大土司正打得不可开交,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了。永乐是雄才大略之主,自然明白老爹当年布下这一局的真正用意,就算不明白,眼见如此情形。他又岂会放过。

    永乐皇帝笑眯眯地出面劝和了一阵,二田都不肯退让,反而打得更厉害了。这时永乐翻脸了,趁着二田争锋元气大伤,悍然出兵罢黜了两个大土司的宣慰使之职,将思州、思南两地分割为铜仁、思南、石阡、乌罗、思州、镇远、黎平、新化八府,设贵州布政司总辖之。

    父子两代,布局十年,终于把朝廷的手插进了群山环绕的贵州城,不过贵州情形实比朱元璋父子预料的还要复杂,永乐大帝虽然把手插了进去,一时却解不开这团乱麻,攥不起这团散沙。

    紧接着永乐大帝就忙活扫北去了,还把京城从南京搬到了北京,贵州之事就暂且搁下了。他的后代们可没有他那么强大的本领,于是朝廷对贵州的控制,始终进展缓慢。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初永乐皇帝就算把精力放在贵州,也未必就能在他有生之年完全解决问题。他五征漠北,打得鞑子望风而逃,可也只是打败,而无法有效占领和统治,实在是因为得与失之间不成比例,结果百十年下来,那儿还是游牧民族的天下。

    贵州情形大抵相似,直到此时,已经到了万历年前,这里依旧是朝廷的一大负担,全省税赋不及东南一小郡,年年都要朝廷拨付巨款治理。这里的人文环境、地理环境,经济条件,以及当时朝廷对地方的统治条件,注定了永乐皇帝的设想只能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

    以铜仁来说,一直到五百年后的今天,这里的汉人还不到当地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而当时最多也只有百分之十五,再加上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是以真正掌握话语权的还是当地人。

    田氏虽然吃了大亏,铜仁也置于布政司治下了,但这里的知府却是土知府,也就是世袭官,正式官名叫提溪长官司长官,元朝时称为达鲁花赤。当地人则称为提溪张氏长官司,因为统治该地的土知府姓张,一直姓张。

    铜仁张氏并不像安宋田杨四大家一样历史悠久,这个家族统治铜仁的历史不过三百多年,其实三百多年的统治也不算短了。中国历史上的王朝,超过三百年国祚的不多,但是对这些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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