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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十国千娇-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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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仁肇在门外等了好一阵,那进去禀报的小将仍旧没有出来。就在这时,便见一个梳着发髻没戴帽子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好像走得很急,整个人打扮就像是刚刚从卧房里出来那样,连靴子都没穿,蹬着一双木屐。
  “我就是郭绍。”那年轻人径直说道。
  林仁肇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料到周军主将是这么一个模样,而且如此年轻。也没感到羞辱,或许人们见客时衣冠不整比较失礼,但此时此景,倒让他想起周公吐出吃进去的饭之类的事。
  他还没想着怎么说话,郭绍又道:“这人不是林仁肇,是冒充的人。我在淮南之役时见过他的样子。”
  林仁肇被误解刚想辩解,又想到途费口舌有什么用?便琢磨淮南之役何时与郭绍有过交锋……
  他连一声都没吭,接着就被带进了行辕。
  “赶紧为林将军松绑!”郭绍一进厅堂就急道,“久仰林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有英雄之气。”
  林仁肇脱口问道:“郭将军方才何以说我是冒充之人?”
  郭绍道:“虽在周军大营,但外面毕竟人多嘴杂。曾闻林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实心人,很看重家眷;万一太快传出去你被大周军所俘,恐对你的家眷不利。”
  “这……”林仁肇瞪眼看着郭绍。一时间他真有点感动,想起自己在金陵遭遇的种种险恶,现在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林仁肇是个壮实魁梧的大汉,很粗旷,他也确实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但是糙汉子也是有感觉的。他立刻答非所问道:“我是郭将军手下败将,而今又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是不会投降的,多说无益!”
  郭绍只是微笑看着他没接话。一时的沉默,让林仁肇觉得好像被看穿了一样……郭绍这个人,刚见面一会儿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打量了郭绍一番,此人乍看长得很普通,肤色被太阳晒得有点黑;但是稍微留神,会发现此人非常整洁……身体各部位都很匀称,脸被晒成铜色但是面部光洁,穿着一身灰不拉叽的袍服,不过很平整干净。还有更多的细节林仁肇没注意,就是凭一种感觉。
  林仁肇心里琢磨,郭绍的眼神富有野心如同猎人,打仗的目标非常明确,所以才能毫不动摇地执行既定的战术;他又是个心思很细致的人,所以才能将时机把握得十分准确,步骤也就十分清晰。
  “我在乎家眷?郭将军这也知道?”林仁肇有点好奇地问。
  郭绍道:“南唐国是大国,有武将千员,但是真正值得咱们下工夫的人并不多。林将军的底细我早就一清二楚,现在大周军军府还留有你的卷宗存档。”
  “我倒有点意外……”林仁肇皱眉沉吟道。此时此刻,他感觉很奇怪。被俘后完全没有羞辱感,反而偶然间觉得很有脸面!能参透名利的人并不多,名却是排在利之前……当忽然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另眼相看,表现出敬重之意,真是想不愉快都很难。
  ……郭绍道:“我并未劝林将军急着投降,咱们何不先结识一番再说?”
  林仁肇道:“败军之将有什么好结识的?”
  郭绍笑而不语,从林仁肇第一次强调败军之将时,他已看出这个人是很要面子的人……也许越是标榜自己磊落大丈夫的,越看重脸面。
  林仁肇这个人确实有本事,不仅战阵上勇猛,对战争战术的理解也有不小的见识和敏锐的判断;他固执己见想去当涂城,在战术上很有眼光。当然,如果他没本事,郭绍绝不会放下身段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林仁肇此人可能比史彦超还难控制,有一天他要是违抗军令也不会让郭绍意外。很不好用的武夫,李煜就用不了,所以用了他适得其反。
  不管怎样,他有弱点,却也有真本事;皇甫继勋那等人没本事,郭绍就没兴趣……况且如果一个没有弱点的能人,重用起来同样会压力很大。
  “天色已晚,林将军就在此处歇息。”郭绍道,又吩咐部下不得亏待了他。郭绍开口闭口都是林将军,尊重之情溢于言表,林仁肇当然不会被无礼对待,更不会像在金陵一样拖进小黑屋不问青红皂白毒打。
  这时李处耘史彦超等几个大将听到动静都来了,郭绍本来想睡觉,这下只好和他们再坐一会儿说说话。
  史彦超似乎也很看得起林仁肇,坐下来就说:“那厮有两下子,兵荒马乱的战阵上能挡得住我,还能跑掉,有身手还很狡猾。”
  郭绍笑道:“能让史将军看得起的人还真不多。”
  李处耘等听罢面面相觑,颇有揶揄之味地苦笑了一下。
  史彦超朝旁边的人哼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郭绍:“江宁府那边南唐国主震不住场面,内斗得厉害,咱们何不直取江宁城?”
  郭绍看着李处耘,面有询问之意。
  李处耘沉吟许久:“恐怕还有风险。史副都说南唐国混乱没说错,但直到现在他们的实力还算不上伤筋动骨,只不过局面失利形势不好;而我大周军的问题是东京和北面牵制了不少兵力,无法用出全力,导致用于南唐之役的精兵不足。
  而江宁府有大量兵力,周围的润州、京口、江面仍在南唐军重兵控制下;西南大片南唐国土上的实力也威胁我腹背。所以末将以为此时尚非攻城之时,还急不得。”
  郭绍点头径直说道:“我认为下一步的目标,应该是京口南唐军水师。”
  他回顾几个大将,又道:“咱们目前取得的最大战果,是占稳了采石,打通大江天堑;而占领的地盘、灭掉的南唐军实力并不多。要稳固采石、再图进取,眼光依旧依旧要以采石为根基……”
  众将听得频频点头,郭绍见状继续道:“湖口大量南唐水军始终威胁采石、可能与京口水军一道对李处耘部水师造成前后夹击之势。咱们决不能轻视南唐水军的战力。一旦丢失采石水军,咱们将失去大江江面的控制,被阻断退路和粮道。大江控制权事关重大。
  但京口敌军也有被前后夹击之危。攻守之势只在谁主动,谁抓住战机……所以我认为下一步应尽快部署围攻京口水战。”
  李处耘道:“大周军于岸上也可进逼江宁府,佯作直取敌国都城。兵临城下,南唐军可能会调动重兵回防,以为声东击西之计。”
  郭绍以为然,当夜就先发出几道前期军令。命令王朴将中军幕府迁到采石;又令罗延环率留守池州的龙捷军右厢一部北调,周军战线向东北面收缩,以缓解兵力不足的境况。
  接着又派人去吴越国,让曹彬催促吴越国出兵,向润州(镇江)方向进攻,配合大周军作战。


第四百四十三章 风雪中的腊梅
  下雪了,江南的雪因为气温不够低,带着点湿润,小小的雪花不是在空中飘荡,却是簌簌往下掉,看起来就没那么悠扬、显得急切又急躁。
  王朴刚过长江,此时正站在郭绍的身边,两人默默无语地观赏着空中的雪、路边的腊梅。但两人都没有什么诗情画意、闲情逸致的心情……身在敌国,一天接一天的战争环境下,好像谁也难以产生什么逸趣。
  郭绍特意观察着路边的那丛腊梅,小小的白里透红的花瓣,看起来十分娇嫩,还没完全绽放就在风雪中落到了路边的泥泞中。他的视力很好,看到了花中的蕊、花瓣的颜色、以及它在寒风中微微的战栗,眼前的景象就好像一部微距相机精心呈现出的模样。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一枝腊梅、甚至别的花草;何况在现在这种急躁的心情下。以前同样如此,郭绍要关注更多的东西,现实的、事关生存生活的东西,而梅花确实不能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最多偶然间看见时觉得:咦,这花真漂亮。如此而已。
  梅花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些事。于是他莫名地陷入一种淡淡的情绪中。
  而那个人,很快就能见到了吧?会在怎样的场景下重逢,又应以怎样的身份和姿态去面对?
  郭绍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眺望远方,远远的山坡下、朦胧的风雪之中,几条黑色的长龙正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缓缓地爬行。那是周军在陆上的人马,无数的人正向北面的南唐都城江宁府进发。
  这片地方有那么多人,却显得寂静而空灵。历史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郭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为了自己认识的、能想象到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为了在这里将要出生的、生活的后世人。
  郭绍不认为自己是天才、是天资超越世上所有人的人杰;但他有一些超越世人的东西,于是拥有了隐秘的力量。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当他站在了高高的山岗上,总觉得自己有那个责任,为族人指一个方向、一条通向阳光的道路。哪怕这条道路依旧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我们在做一件大事吧?”郭绍转头看了一眼王朴,终于开口道。
  王朴收回翘首眺望的目光,正色道:“足以彪炳青史的大事。”
  郭绍淡定地点点头,说道:“这里风大,站久了提防染上风寒,我们下山再说。”
  于是一行人陆续开始沿着山路下山,这种天气这种路况不敢骑马,卢成勇走后面牵着郭绍那匹黑马。沿路上郭绍说了一句“王使君慢点,看着脚下的路,下雪有点滑”,俩人倒很像忘年之交的好友。
  这时郭绍又提起刚才的话题:“我们在做一件大事,此时却感觉没什么特别,就像今天就是出来走走、看看、说说话;丝毫不像史书记载的那样。”
  王朴笑道:“青史是春秋笔法,自然不会写咱们怎么吃饭怎么走路,如何赏梅赏雪。”
  郭绍道:“我倒是觉得,青史如同标本,而我们活着是有生命的,所以会有所不同。”
  “标本?”王朴面露疑惑。
  郭绍忙想解释一番,这时迎面飘来了一片梅花小花瓣,他便敏捷地抓到了手里,伸到王朴的面前道:“这是树上刚掉下来的花。若是把它夹在书里,明年翻出来看它长什么样,就是标本。”
  王朴听罢恍然大悟,片刻后又若有所思。郭绍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些能走到高位的文官,悟性是很高的。
  一众人下了山,道路宽敞,便上马慢行,先回中军。大路上走军队,平原地区的大路是很宽敞的。左侧是四列步兵、或牵着马的骑兵和骑马步兵;中间行马车驴车,右侧留有空隙用于前后信息快速传递,或是损坏了的车辆暂时停靠,以免影响整个大军的行军进程。古代没有汽车交通规则,但人们还是把人群的组织布置得井井有条。
  当时是,一骑就从大路右侧急奔过来,马上的骑士抬头看了一眼中军的高高大旗,勒马缓下来,随即跳下马来,和中军的武将说了两句话,便牵着马向郭绍这边走了过来。
  郭绍听到一声“曹将军奏报”,便拍马让到右侧,从信使手里接过军报,拆开来看。
  他浏览一遍,便追上中军的一辆大马车,弃马上了马车。不多时,王朴、左攸、李处耘、史彦超等人也陆续上了马车。郭绍将手里的奏报递给王朴,自己从椅子下面的包裹里翻出两张图来。
  王朴看完说道:“吴越国主调兵从中吴(苏州)出兵,听从曹彬的建议,以大军沿运河水陆并进,虚张声势,直趋常州;再以精锐部署在东面。南唐国江阴守军果然出动往救常州,半途遭吴越军伏击,大败、全军折损殆尽。吴越精兵趁虚攻占江阴,对常州成围困之势。”
  郭绍拿起毛笔在舌头上舔了一下,在图上画上了箭头和圆圈,又在小册子上写下了片言只语。
  李处耘道:“常州是京口的南面门户,破常州可沿运河直逼润州(镇江)、京口水寨,势必让润州、乃至江宁府的南唐军震恐。而此前郭大帅定下的‘声东击西’方略便是分散江宁府的注意,对南唐国都施加压力,目标在夹击京口南唐水军。吴越军此番动静对大略大有裨益,末将进言派使者前去吴越军嘉奖其主帅。”
  王朴道:“附议李将军的主张,大周军兵力不足,吴越军北上是雪中送炭之举。”
  郭绍转头看左攸,左攸道:“曹彬这回没带兵,但他出使吴越的功劳不小。”
  郭绍点点头,再次舔笔尖写了两个字,然后又目视史彦超。史彦超看了一眼李处耘,哼哼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上面这些人都是郭大帅的人,你们说怎么办就怎办,我说的法子有被用过吗?”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这史彦超有时候说话着实刺耳。数人纷纷侧目,默默关注郭绍的反应。
  郭绍拿着毛笔,垂目看着木底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直视史彦超,史彦超的胆大是真的、他丝毫不回避郭绍的目光。郭绍的心带着诚挚,他相信此时自己的眼神也是真诚的,因为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
  “史将军,你这话不对,但我不会因为你说什么便与你计较。
  有人的地方、特别是权力场,不一定会结党,但一定有圈子,和唐代韩愈大师所说过‘朋党论’类似。咱们是人,就有自己的喜好、以及志同道合的结交,但是仅靠关系定论功过是非就会陷入党争。
  党争绝不利于整个国家发挥实力。咱们在座的人,不是荣华富贵身居高位就够了,还有更多的梦想和大事要做。要成事、要实现九州全族的抱负,我得尽量避免内斗,所以史将军放心,我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判断一个人。
  史将军在战阵上多次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所以你在朝廷就该有自己不容动摇的位置、该有说话的余地。我记得你为国家做过的事,这也是在咱们这里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没有采纳史将军的主张,是因为我认为与整体方略有所偏斜,如此而已。”
  郭绍说罢又轻松地笑道:“其实我私下还是挺敬重史将军为人的,很直率、也懂军中规矩。”
  史彦超听罢神色有点尴尬,伸手在额头上不断摩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郭绍注意到,不仅史彦超这个武夫服了,周围几个人全都对自己投来了敬重的目光。拿韩愈的朋党论来做论据很能说服这个时代的文官的。
  其实那篇文,郭绍以前好像看过只是全忘了,前不久在东京家中才临时看了一遍。他是个善于自学的人,这点确是自己也认识到了的长处。
  有些东西他也是到了位置才真正领悟到的,后世一种称为志同道合的做法,照样适用于古代:用一种光明的理念来凝聚人心,比简单的党同伐异更加高明。郭绍心里也并不完全当作工具,他确实也相信世人有喜好阳光的一面,自己也想如此。
  众人在沉思郭绍的话,他又说道:“李将军应下令江面水师主力,随陆路大军其后,向江宁府进逼施压。”
  李处耘抱拳道:“末将明白了。”
  郭绍随后挑开车帘,望着外面。各式车辆的轮毂发出不同的声音,人们的脚步声凌乱而松散,但说话的人并不多,路面并不好走、加上连日行军作战,将士们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
  白天行军防寒倒不是问题,北方的冬天比江南的气温低多了,人们还是能适应寒冷的,步行行军也会暖和身体。只不过风雪吹在脸脖上还是很刺人,不少将士用脏污的肩巾裹在脖子上,如同戴着围巾一般。
  郭绍的目光仔细看着一切,久久不语。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受伤的野兽
  江宁府皇宫。李煜的脸色泛着病态的殷红:“蚂蚁!蚂蚁……”一面说一面伸手在背上、胳膊上四处挠。
  一旁的周娥皇急得手足无措,“冬天哪里来的蚂蚁?夫君是不是染疾了,我去叫御史来。”
  李煜似乎并没有在听周娥皇说什么,一个劲念叨:“就是有很多蚂蚁,江阴防御使就是蚂蚁!谁叫他擅自动兵的,谁给了他兵权?还有镇南节度使朱令赟,催了多少次援兵了,他的兵在哪?洪都(南昌)和湖口的人马,难道不是朝廷的,而是他朱令赟的私兵,朕竟然调不动……”
  “夫君……”周娥皇见他的样子心疼万分,挖空心思想怎么安慰他。她明白找御医是没用了,李煜显然患得是心病。
  李煜不等周娥皇说话,又摇头哀叹道:“还有京口的水师,会到国都勤王?”他急不可耐地踱了几步,“刘澄还是很忠心的……”
  李煜终于说累了,周娥皇这才有机会开口。她本来就精通音乐,又带着满怀的同情和温柔,一开口光是声音就仿佛能让人的心温软下来,“夫君,你先别这么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某一天我们再回头看,权势和富贵也不过如此,不值得强求。”
  “娥皇生于富贵之家,不懂人间疾苦。”李煜反而看起来有点冷静了,伤愁的脸上浮出冷意,“你以为活下去真的那么容易吗?”
  周娥皇柔声问道:“夫君不是生于帝王之家么?”
  李煜拉下脸狠狠道:“所以我才不能忍受屈辱!”
  周娥皇怔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挣扎,叫人有点害怕、却露出了能给人压力的力量……李煜毕竟是君王,他身上仍然有大丈夫气息。
  或许让他马上接受必然失败的结果很难,需要给他时间。等以后他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就能明白山水诗情才是他拥有的东西,以及那份厮守的柔情,比争权夺利有意思多了。
  周娥皇一改往日的压抑,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有些东西已经留下裂痕,受到了乱世的玷污,但只要放宽心仍然可以接受……就好像一件昂贵漂亮的衣服,虽然在某次喧嚣俗气的宴会上弄上了污渍,但它仍然是一件很有价值的衣物。
  她转过头,看到阳光从雕窗中透进宫殿里,仿佛驱散了这里带着发霉的气息,就连光线里的跳动的灰尘也显得活泼、不招人厌恶。
  就在这时李煜的声音打算了这种宁静,“南唐国非国力太弱,而毁于内斗!且周国没有给朕收拾乱局的机会,大军压境,原来的积弊就被激发出来了。”
  周娥皇道:“所以国人不会怪罪您的,积弊丛生非一人可以独撑。”
  “但朕还是会被认为是亡国之君。”李煜痛苦地摇头道。
  周娥皇紧紧握住李煜的手掌,想与他一起受这样压力的折磨。
  这时有宦官走到门外,躬身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像有什么事。李煜随即走了出去,那宦官便拿出一份东西双手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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