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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明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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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傍晚,他告辞而去。不过直到最后,也没见到王兰露面,这可以理解,女人家遇到这种事,总要摆摆姿态。

    王塾师和长子王英立在村口目送方应物远去,王英忍不住问道:“这两日人人传言,秋哥儿是比程总甲厉害十倍的人物。父亲和秋哥儿打交道游刃有余,怎的在程总甲面前如此窝囊。”

    王塾师也很无奈,“为父和秋哥儿这样的读书人打交道,摸得准脉络,能讲得起理。和程总甲这种粗人打交道,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被他一力降十会,无能为力得很。”

    王英嘟囔道:“秋哥儿也是读书人,就能降服得了程总甲这个恶人,父亲还是不如秋哥儿厉害。将妹妹给了他,也算所托得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方应物回到家中,在门口看到手提木桶正要打水的叔父,突然觉得顺眼许多,微笑的对着叔父点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噗通!”叔父方清田见这最近表现很猛烈的侄子慈眉善目招呼他,不禁手一哆嗦,木桶直接掉进了井中。

    五月正是读书天,到了次日,渴望读书的方应物又一次从春梦中早早醒来,站在院中翘首以待。终于在辰时看到兰姐儿的身影出现在院首,远处还有几个乡亲好奇的观望。

    虽然山乡僻野没那么讲究男女之大防,但兰姐儿这敏感人物却在这敏感时候来找方应物,已经让乡亲们觉察到什么意味了。特别是兰姐儿已经脱去了白孝服,换上了浅蓝碎花粗布衣裙,而且脸红红的,怎么看也是别有内情!

    方应物担心兰姐儿被吓跑,连忙上前将她引入屋里说话。“此处没有旁人,兰姐儿说句实话,你这心里,究竟愿意不愿意从了我?”

    因为不是明媒正娶,所以方应物只能问“从了我”而不是“嫁给我”。也许是大男子主义作祟,他很想知道兰姐儿怎么回答。

    王兰低声道:“奴家也是读过书的,自然晓得父母之命,不敢不从。”

    这个回答看似普通平常,但让方应物哈哈大笑。

    方应物当然不指望她这样脸皮有点嫩又“读书知理”的良家女子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但只要从她口中能听出一丝“我愿意”的意思,那便足矣!

    随后他便道:“既来之则安之,来来回回累坏了你就不好了。所以你不要走了,留下陪我读书罢!若将来读不出什么成就,只怕你那父亲又要反悔!”

    父亲不是这般交待的,只是说让自己送书。。。。。。王兰小声问道:“要奴家怎么陪着你?到了傍晚肯定要回家的。”

    从她嘴里听到“陪”这个字眼,不知怎的,方应物发现自己有点蠢蠢欲动了,连忙深吸几口气,把心里的激情压下去。光天化日之下,附近又有人,不能太禽兽,还是读书罢!五月正是读书天,少年莫负好时光。

    “陪着就是这样陪着呗。”方应物拿起兰姐儿带来的一册论语,又走出了窄小的房屋,在通敞的院中摇头晃脑诵读起来:“卷一,学而第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读了几遍,渐渐地脑中就出现了过去的一些学习印象,说是复习确实成复习了。

    方应物便放了心,不是让自己真的从无到有学一遍就好,那样三四个月时间绝对不够用,自己又没有获得“过目不忘”的天赋。

    可是他又发现了新问题,只记起几句原文对考试不顶用。八股文世界里,原文只能是题目,想写文章还要学习经义注解。那王先生真是疙瘩脑袋,自己要看论语他就只送论语一册么?不知道主动附送经义注解?

    方应物不禁暗暗揣测,也许是一辈子老童生的王先生所学不精,所以在社学上课离不了经义注解,必须时时带在身边充当教学参考照着念?

    旁边兰姐儿见方应物停了下来,心有所悟的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背诵起朱子论语集注:“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也。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习,鸟数飞也。学之不已,如鸟数飞也。说,喜意也。既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

    方应物大喜,他险些忘了,眼前这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活书橱么!红袖添香夜人最追求的风雅。虽然眼下只能昼读书,但也很不错了。

    追求是追求,但真有几个读书人能找到这样的红袖?君不见,能认识几个字的都被当才女追捧,能通篇诵读经义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方应物心中涌起淡淡的得意,这样的奇女子若不是生在封闭的山村中不为人知,那必定要被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当奇珍异宝哄抢,自己哪还有什么机会。

第二十六章 讨债人上门

    自从穿越以来,方应物正式读书的第一天不知不觉过去了。一男一女在一起读书,效率也许会很高,也许会很低,但方应物觉得今天成果不错,至少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陪读的女人收起书册,道了一声告辞,回家去了。第二天,她又如约而至,带来的还是论语一册,并继续在适当地时候为方应物背诵朱子论语集注。

    方应物也很享受这种学习方式,但今天正在温习时,却听到了一个消息,稍微打断了一下他的读书进程。

    他那族叔方逢时干了一件算得上惊天动地的事情——在端午节当日,县尊在县城南门外青溪边上与民同乐,观看龙舟大赛时,方逢时突然闯到县尊驾前,当面告状。

    方逢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雄霸花溪十几年的里长程开泰。告的主要罪名有悖逆伦常强迫婚嫁、徭役不均欺压百姓、横行无忌殴伤村民等等八条,并向县尊呈上了有程开泰签押的婚嫁文书等证据。

    方应物听到上面这些消息,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感叹一声,人民群众是具有创造力的,潜力被引导和挖掘出来后不可小视。

    方逢时的行为看似胆大,其实抓住了三个要点。第一,抓住了县尊出衙时机,得以当面告状,省去了中间环节。不然按照正常程序,向衙门里递进状子后,在胥吏中过手时很容易出问题,不知有多少猫腻发生在这些环节。

    第二,抓住了县尊与民同乐时机。此时端午龙舟盛会,本县很多士绅在场,县尊就是摆样子也得摆出与民做主的姿态,不会直接打回去。

    第三,程开泰这样的里长怎么说也是为官府做事的,被告刁状很常见,所以需要一定的维护力度,县尊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如果只告一条罪名或许会被认为是告刁状的刁民。

    但方逢时这次摆出八条罪名集中上告,又拿出了一点确凿证据,那么看在县尊眼里就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刁民了,须得认真对待。

    方应物原本以为方逢时他们拿着证据会与程开泰妥协,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程开泰往死里整,倒是小瞧了他们的狠劲。不过这一切暂时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还是继续读书罢。

    又过了几天,方应物听到消息说县尊免掉了程开泰里长差役,并发配程开泰、程开山、程怀南等人到盐场为苦役三年。

    随后县尊迅速任用方逢时承担里长差役,大概是收夏税的时候到了,里长差役不可空缺。

    五月十五日是夏税开征时间,夏税的标准还是以米粮为统计单位,但形式上可以按官方比例折绢、折丝、折麦。不过这几个月一直是粮食紧缺时候,所以很少有用春麦缴税,一般都是缴纳生丝,也有用绢匹的。

    占税收大头的秋粮由粮长负责收缴,但夏税由里长负责。所以新上任里长方逢时的首要任务就是收缴花溪三村的丝绢税额,并解送到县库,当然顺带有耗羡银若干。*

    开始忙碌之前,新任方总甲到方应物院子里坐了坐,打算与方应物商议施政方针政策。方总甲的政见主要有两点——

    “今年正税之外的损耗羡余银子,全部由下花溪程家负责!叫他们补偿多年来我们方家的损失!”

    “前总甲的三家轮换徭役主意不错,为叔也可以效仿,但要换换形式。今年是轮换第一年,那就从程家轮起,徭役全部先摊派给下花溪程家承担!”

    方应物当然看得出,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似乎和程开泰的行为没什么本质区别。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他吃饱撑着才去反对方逢时的做法。

    新总甲见方应物确实没心思在这些上面,便暧昧的看了眼树荫底下的兰姐儿,知趣的拍拍土要走。

    方应物想起什么,连忙又叫住他,吩咐了几句。方逢时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离开了。

    日子在读书中一天天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方应物觉得自己渐渐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

    一切都是为了考试!就连美色当前他都能克制住,过着禽兽不如的日子,但有些事情注定避免不了。

    这日有七八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院子外面,隔着篱笆叫道:“方应物在不在这里!”

    方应物扭头看了几眼,都是陌生人,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看样子倒像是游荡于街市的无赖恶棍。但可以肯定,他们这几个村子中绝没有这样的人。

    那为首的盯了几眼方应物,叫嚣道:“看岁数大概你就是方小哥儿?你欠了别人三十两银子,今日到期,想好怎么还债了么!”

    原来是讨债人,方应物突然明白了,这几个人明显就是县城里白梅姑娘指使来捣乱的。

    这年头就有这种人,平素游手好闲,专一负责上门讨债、撒泼打赖,搅得欠债人家不能安宁。更严重的是,还惯会纠集团伙在欠债人家里乱打乱抢,迫人典当家产甚至卖身还债。好似他上辈子印象里的讨债公司。

    果然,便见这几个人站在院门口那里,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如果猜得不错,这是他们的第一板斧,方应物想道。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这小贼才,莫非想当个图赖鬼不成!”

    “看你人模狗样的,却也是个皮囊货,劝你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还债!”

    “别是和小娘子鬼混逍遥忘了债务罢!爷爷们能替你逍遥,可替不了你还债!”

    从县里来的无赖们一边污言秽语的大骂,同时还在猛烈的踢打篱笆。没几下子,篱笆摇摇晃晃倒塌了一截,露出缺口,七八个无赖想要闯进来的话,算是畅通无阻了。

    方应物倒没什么,犹自镇静,兰姐儿却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倒退。

    正当此时,却见数十村民聚了过来,一个个手持各式农具,神情不善。上花溪村子不大,这群无赖在方应物这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全村人。

    最近经过群殴衙役和与程家械斗两场战役,上花溪村民不但提高了凝聚力,还大大锻炼了胆量。这次看到深受追捧的小相公方应物遭了难处,便自发自觉的来帮忙。

    那为首的无赖见状喝道:“爷爷我在县衙里做牙子的!今天是替人来讨债,欠债还钱,上了公堂也是这个理!不相干的人不要捣乱!”

    新里长方逢时正意气风发时候,他哪管得许多?几个无赖也到方家地面上嚣张,简直不把他放眼里!更何况小相公早有过吩咐,一直防备着这种恶意讨债的事情。便大喝一声:“乡亲们打!打完了扔出村去。”

    七八个无赖虽然人数不少,又叫嚣的厉害,凶神恶煞的颇能吓唬老实人。但在聚集起来的上花溪村民眼里,再横能横的过谭公道?

    从县城来的无赖们当即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被打的只能抱头鼠窜却无处可逃。三十多个围住七八个,足够让他们跑不掉了。

    不多时,七八个无赖都滚在地上眼看有进气没出气了。方总甲吓了一跳,担心真出人命,连忙叫了停。同时指挥村民将这几人都丢到了村外的路边上,让他们缓过气后自行滚蛋。

    这事还不算完啊,方应物叹口气。那白梅姑娘心胸狭窄,对父亲恨意滔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今天这出恶意骚扰,说不定只是个开场而已。


第二十七章 三年之约

    王兰看着那七八个无赖被乡亲们抬走,心有余悸的问方应物:“这债主来势汹汹,不是善类,可如何是好?”

    方应物无奈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赖账而已。”

    王兰闻言愣了愣,没想到方应物如此坦白,忍不住提醒道:“你若要读书上进,须得考虑名声,赖账的名声传出去不甚好听。”

    方应物笑了笑,暗道这兰姐儿虽然读书多,倒是不迂腐,不然肯定是说“图赖绝非君子所为”,而不是“须得考虑名声”,颇有点实用主义的味道。

    便答道:“你误会了,也不是说赖掉这笔债务,只是拖一拖,别让此事在当前要紧时候添乱子。再说人心险恶,这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恶意讨债,为的就是断掉我前程,对此不能太厚道。”

    次日清晨,兰姐儿还没到,方应物却看到王大户家小娘子娉婷身影徘徊在门外。经过上次被银子砸事件后,方应物对她的看法改观不少。

    王小娘子也望见了方应物从房中出来,倾诉道:“奴家明日就要离开花溪了。”

    方应物感到她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变得温柔许多。点点头道:“我听说过,你们家终于要搬去县城了吗?”

    “不,不是县城,是去杭州府。父亲与族叔合伙,准备去杭州府做生意,我随着父亲走。”

    方应物很意外,这坊间传言有误啊。村里一直说王大户近日要离开花溪,只想像得到他要搬去县城居住,倒是没料到他打算去杭州经商,一下子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与王德王大户合伙的这个人,应该是那位曾经想拉自己入伙的王魁罢,难道就是王魁鼓动了王大户经商?

    他又想道,王大户将自己这笔债务转移出去变现,倒不见得是故意修理自己,也可能是临走前清理不良资产的意思。毕竟要去做生意,当然本钱多多益善。

    看来今天王大小姐找自己为的是告别,方应物拱拱手,祝福道:“沿青溪而下,三百里处即是杭州,青山隐隐,水路迢迢,预祝贵府一帆风顺。”

    王小娘子眼眸闪了闪,“你不想说些其他的什么吗?我恳求过父亲,你只要愿意随着我们走,到了外地也不用担心被乡里人瞧不起;所有债务他都替你还了,不会再有人向你逼债。”

    方应物知道王小娘子是好意,可他万万不能答应。一是自己终究不可能入赘别人家特别是未来的商家,二是自己功名全无家徒四壁,这点分量如何能承受得住好意?

    方应物长叹一口气道:“你父亲肯答应你这些,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答应啊。”

    王小娘子几乎要哭出来,“奴家对你这么好,你是铁石心肠么?难道奴家不值得你半点留恋么?你就不能从着一次么?”

    方应物苦恼无语,她这十几岁小姑娘心态很不正确啊,对爱情也太盲目了。这根本不是你一头热投入就能成的,也只有不愁生活的大户人家才会产出这种单纯女子罢。

    心理年龄至少二十五的方应物不得不扮演心理导师角色,苦口婆心的劝道:“情窦初开的初恋最甜美的,但初恋是最不成熟的,也是不可靠的,须知娇花最不经风雨。人的一生一世还很漫长。。。。。。”

    王小娘子没有听完便忍不住叱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做人难道不该用情不移,坚如金石?动辄移情别恋不是好女儿所为!”

    这。。。这。。。方应物愣住了。她说的对吗?她说的错吗?

    相互对照之下,方应物突然觉的自己品格太庸俗了,思想太不纯粹了,心灵掺进了太多的杂物,远远不如她纯净美丽。

    不知为何,方应物很为这些发现恼火,随口发泄道:“你总是这样无法沟通,就算能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王小娘子见自己把方应物说得郁闷,这可是很难得的,不禁产生了小小得意,一时间忘了离别愁绪,继续呛声道:“可你的心就在你身体里!”

    这一句话又把方应物噎住了,他不得不搬出了终极大杀器,万分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直当你是妹妹。”

    王小娘子更加得意的说:“你说什么糊涂话儿?仔细论起日子,奴家比你还大半个月!”

    惨败!彻底惨败!彻头彻尾的惨败!方应物坐在树荫底下石凳上,连喘几口气,无言以对。

    王小娘子坐在石凳另一头,抬头仰望着亭亭如华盖的树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奴家明白你的心思,你觉得奴家年纪太小不懂事。那奴家会等你三年,三年后奴家年纪就不小了,到那时。。。”

    方应物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触动了,冒出酸酸涩涩的滋味。他不忍心再对眼前人说一个“不”字,点头道:“好!我与你约定三年,三年之内我也不娶。”

    目送王小娘子在老家人的陪伴下,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上花溪村,方应物手握她“遗忘”在石凳上的锦帕,他仿佛感到眼睛进了灰尘,真想低头抹一抹。却又看见,锦帕上绣着两个彩字是“王瑜”。

    我怎么也跟着幼稚起来了,方应物苦笑着骂了自己一句,没想到今天不经意之间重新体验了一次少年情怀。

    三年啊三年,今年是乡试之年,三年一个轮回,所以三年后的成化十六年正好是乡试之年。如果能按照计划考中秀才,又通过本县科试,那么他三年后就该去杭州府参加浙江乡试了。

    过了一会儿兰姐儿也从中花溪村过来,见方应物握着锦帕发呆,便问道:“方才路上遇到瑜姐儿,是从你这里走的么?”

    方应物如实答道:“是啊,订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娶,她不嫁。”

    “瑜姐儿是个好女子。”王兰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化作这一句。

    方应物将锦帕塞进怀中,又从她手里接过书册,顺便摸了一把她的滑嫩手背,嘴里戏言:“你不比她差。再说约定是我不娶,又不是不纳妾,你大可放心。”

    这日又是读书到傍晚,王兰收拾了一下,便回家去了。方应物将她送到村口,却望见方逢时带着一位差役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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