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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西州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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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画也只有关隐达能够破译得了。望着壁上这些画,关隐达难免不生感慨。在他看来,《孤帆图》和《秋风庭院》还有些孤高和凄美,而《桃咏》则只剩下浅薄的阿Q精神了。
  关隐达想自己将来的结局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他并不留恋官场。官场上人们之间只剩下苍白的笑脸和空洞的寒暄了。他考虑过下海,生意场上的朋友也鼓动他下海去。但他顾虑重重。他知道,自己一旦真的下海了,也将是“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有些朋友将不再是朋友,还得经常同公安、税务、工商等等部门的人去赔笑脸,用自己的血汗钱去喂肥他们。这是他接受不了的。没有办法,只有这么走下去了。他已不只一次想到,自己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李白“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知这位谪仙人吃什么?
  关隐达他们住了一晚又回到县里去了。屋里热闹了一天又冷清下来。陶凡简直不敢把目光投向窗外。风姿绰约的桃岭消失了。没有桃树的映衬,屋前小院的石墙顿失灵气,成了废墟一般。在这里住下去将度日如年啊!
  他最近有些厌烦写写画画了。把爱好看作工作,最终会成为负累;而把爱好当作惟一的慰藉,最终会沦作枷锁。百无聊赖,反复翻着那几份报纸。偶尔看到一则某地厅级干部逝世的讣告,仅仅火柴盒大小的篇幅,挤在热热闹闹的新闻稿件的一角。这是几天前的旧报纸,翻来翻去多少遍了,都不曾注意到。一个生命的消逝,竟是这般,如秋叶一片,悄然飘落。陶凡细细读了那几十个字的讣告,看不出任何东西,是不是人的生命本来就太抽象?他不认识此人,但他默想,人的生命,不论何其恢弘,或者何其委琐,都不是简简单单几十个字可以交割清楚的啊!而按规定,还只有地厅以上干部逝世才有资格享受那火柴盒讣告。陶凡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悲怆。他对夫人说:“我若先你而去,千万要阻止人家去报纸上登讣告。那寥寥几十个字,本身就是对神圣生命的嘲弄。我不怕被人遗忘。圣贤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陶凡又算得上何等人物?不如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上路,就像回家一样,不惊动任何人。”
  夫人神色戚戚地望着陶凡:“你今天怎么了老陶?好好地讲起这些话来。”夫人说了几句就故作欢愉,尽讲些开心的话。其实她内心惶惶的。据说老年人常把后事挂在嘴边,不是个好兆头。
  陶凡终日为这里的环境烦躁,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年老了,本来就有一种飘泊感。这里既不是陶凡的家乡,也不是夫人的家乡。两人偶尔有些乡愁,但几十年工作在外,家乡已没有一寸土可以接纳他们,同家乡的人也已隔膜。思乡起来,那情绪都很抽象,很缥缈。唉,英雄一世,到头来连一块满意的安身之地都找不到了!陶凡拍拍自己的脑门,责备自己:不能这么想,不能这么想啊!


  十八
  关隐达从陶陶那里知道,陶凡曾经发牢骚,说桃岭没有桃树了,还会叫做桃岭。果然如此。只是如今人们说起桃岭,象征意义变了。同桃岭二字相关连的不再是陶凡,而是张兆林。就连关隐达的名字都慢慢淡出人们的话题,他所在的麻岗县本来也是难得让人想起的一个地方。
  张兆林又被认为是西州历史上最能干的地委书记。关于张兆林的发迹,人们有很多种说法,似乎又没有一种说法可信。但一传十、十传百,就切合了群众创作的规律,艺术手法倾向于古典,听起来像寓言或者童话。
  人们感兴趣的并不是张兆林当了地委书记,而是他为什么就当上了地委书记。世界也许真的出了点问题:人们照样说张兆林能干,但这能干二字同往日相比,含义微妙多了。如今谁都在窥测别人,谁都不相信谁。你成了百万富翁,肯定心黑手辣,要么勾结贪官。你成了达官贵人,肯定精于拍马,要么上头有人。谁也不信服谁的才德,谁都认为自己本也可以像谁谁那么出人头地,只因时运不济,或者不愿像谁谁那么做人。但是,人们无奈之下,还是得佩服别人能干。
  外界的议论沸沸扬扬,神神秘秘,张兆林那里却看不出什么变化。他那大翻头依然一丝不苟,步态依然不紧不慢,说话依然有板有眼。秘书仍是孟维周,司机仍是马杰。轿车也是原来的轿车,桑塔纳,牌照5号。地区领导小车牌照号码顺序沿袭好几年了。老书记陶凡是1号,行署陆专员2号,人大李主任3号,政协夏主任4号,张兆林原任主管党群的副书记,排在5号。现在陶老书记少用车,可又不便这么快就把他的车配给别的领导。他那辆1号皇冠3。0就天天在车队待命,应临时用车之需。
  孟维周和马杰几乎是同时到张兆林身边工作的。两年前,孟维周大学毕业,马杰从部队复员。当时正巧张兆林的秘书提到县里任职去了,司机调走了。秘书长吴征求张兆林的意见,看谁合适些。本来按惯例,地委领导的秘书应是副科级以上干部充任,司机也要技术好,有资历的师傅。张兆林却不在乎这些,说地委办的同志都不错,谁都可以。但跟着我是辛苦的,最好安排新来的年轻同志。吴秘书长琢磨张兆林的意图,就安排了小孟和小马。小孟小马进地委办,张兆林打过招呼。
  小孟同小马共事没多久,关系就微妙起来。小马大小孟几岁,在部队也是给首长开小车,见的世面多,总看不惯小孟的斯文。他自己是张兆林打招呼进地委办的,却并不知道小孟的根底,对小孟便不以为然。小孟也慢慢地不喜欢小马了,但他不怎么流露。他的姨父是地委党史办一位快要退休的副主任,给了他许多调教。小孟是个聪明人,心得不少。就说对小马的称呼,他都再三斟酌,显得很老道。叫小马,人家比自己大;叫老马,人家并不老;称马兄,有种江湖气,在县以下机关还可以这么相称,在地以上机关就显得不严肃了;直呼其名,似又欠尊敬;最后决定还是叫马师傅,平常些,不带任何感情Se彩。同事之间相处,不带感情Se彩是上策。姨父说过,千万不要与同事交朋友。初听此言,他觉得似乎太残酷了。但他不能不相信姨父的话,姨父是他们家族地位最显赫的人物,一直受着三亲六眷的尊重。乡下的亲戚们只知道姨父在地委做大官,不可能理解姨父的不如意。小孟想姨父这辈子仕途坎坷,并不得志,肯定有许多铭心刻骨的教训。
  小孟记着了姨父的话,不管马师傅怎么忘乎所以,他也大抵可以做到心平如镜。但他内心对马师傅的做派是看不起的。他最不喜欢的是马师傅在张林面前过分张扬的殷勤和效忠,觉得这种人是乐于扮作走狗的那一类。
  孟维周毕竟历练不够,稍不留神就露出少年得志的味道。姨父听到了风声,狠狠说了他:“你要学学陶书记的秘书关隐达,人家并不比你大几岁,多老成!”孟维周每次听过姨父的教训,都会暗自检点自己。很快,人便成熟多了。一年之后,小孟提了个副科级。
  马师傅更加不畅快了。他不畅快,小孟更觉难受。出差在外,小孟同马师傅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那才不是味道。晚上张兆林住单人套房,小孟同马师傅住双人间。马师傅总要回首当年在部队里的光景,好像他曾是一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将军。他说来说去无非几句现成的话:“他妈的,老子在部队给首长开小车,第一年就人了党。几次要送我上军校,我都不想去。要不然,出来也是个干部。在这机关当工人,鸟出息! 我的战友,当时跑得并没有我红,现在都副团啦!真是早知三年事,富贵万万年!”马师傅总这样,先是壮怀激烈,继而愤愤不平。小孟只得找些话来安抚:“是啊是啊,凭你马师傅的水平,不比哪位干部差。这种人事制度,的确要改革了,不然埋没了许多人才。”马师傅也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他的字倒还周正,偏偏小孟的字不怎么样,这常让马师傅有理由暗自小觑小孟。出差时,马师傅总抢着去服务台填登记表,一提笔就得意地偏着头,一晃一晃的。这既有充主人的意思,更有炫耀书法的味道。小孟看得明白,闷在心里打冷笑。
  陶凡的司机刘平对关隐达先冷后热,马杰对孟维周也是如此。原来,马杰发现张兆林在车上总赞赏小孟不错,而对自己只字不提。他脸上不好过,又只得附和道:“小孟的确不错,小孟的确不错。”张兆林却对他的附和没半点反应。后来,他又听见张兆林对小孟的称呼无意之中也变了,不再叫小孟,而是叫维周,很亲热的样子。可叫他仍是马师傅。
  出差在外,小孟晚上总被张兆林叫过去。马师傅为了表现自觉,有时问:“小孟有我的事吗?”小孟一脸平淡,说:“没有,你先休息吧。张书记那边有事要商量。”马师傅是倒头便睡的,所以总弄不准小孟是什么时候才回房间的。他知道起初张兆林晚上从不叫小孟的,猜想小孟是更加得宠了。而小孟第二天起床,绝对不提先天晚上的事。马师傅也知道,在领导身边工作,不该问的坚决不问。又不免好奇,总想从小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小孟那张脸上除了刮得溜青的胡碴外,没有什么异样。马师傅便想,这小孟越来越是个人物了。现在张兆林又是一把手了,小孟今后会更加不得了的。当地委书记的秘书意味着什么,马师傅这两年也看明白了。机关顺口溜说:一等秘书跟着跑,二等秘书写报告,三等秘书搞外调,四等秘书核文稿。这小孟是跟一把手跑的秘书,那是一等的一等哩!自己今后在小孟面前要多注意一点才是!
  十九
  张兆林担任地委书记后不久,只带着孟维周,轻车简从,到各县市跑了一圈。一路上只反复强调两个观点:一要团结,二要实干。今天到了如南县,县委书记雷子建同志汇报了县级班子团结奋斗和干部作风问题,县长陈明浩同志汇报了经济工作情况,突出了实干问题。张兆林表示满意,勉励有加。
  晚上,雷书记和陈县长一道看望张兆林。张兆林到下面来,党政一把手必须同时见他,这是他立的一条规矩。至于他们到地区去开会,一个人或几个人上他家去,都无所谓。记得前年张兆林来如南县视察工作,当时刚担任县长的陈明浩,晚上独个儿来宾馆看望他,被他狠狠批评了一顿:“你懂不懂规矩?你晚上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如果子建同志复杂一些,他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就是找干部谈话,也从来都是叫一位同志在场的。当然,我们要相信自己是光明磊落的,但没有必要让人去猜忌是不是?”那回陈明浩一脸愧色,几乎是退着出去的。遵照张兆林的意图,他恭恭谨谨约了雷子建,一同往张兆林那里去。
  雷、陈二人敲门进来,张兆林已洗漱完毕。
  “怎么样?老节目?”张兆林笑容可掬地问。
  这时小孟也进来了,接过话头说:“当然是老节目。”
  小孟便动手摆弄茶几和沙发。陈明浩拿出两副新扑克,放在茶几上。
  雷子建问:“还是地区对县里?”
  张兆林说:“牌桌上无大小,输了就钻桌子。”
  张兆林下来,晚上一般不安排公务,只同党政一把手玩玩扑克,联络感情。他不跳舞,不是保守或假正经,的确不爱好。也不随便聊天,聊什么都不合适。聊雅了,难免曲高和寡;聊俗了,难免有失体统;扯正经事,又不像是消闲,免不了僵硬。干脆就玩扑克,输了也爽快地钻桌子。这让他赢得了不拿架子的好名声,不像陶凡,时时刻刻都是威风凛凛的样子。有些同他玩过扑克的人也会在外面吹牛,说人家张书记输了都钻桌子,你还耍什么赖?被指为耍赖的人就老老实实地钻了桌子,还会露出向而往之的神色,羡慕眼前这位仁兄,竟同张书记一道钻过桌子。不过这么吹牛的一般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只是偶然有机会同张书记玩过一次扑克,级别也不可能很高。像雷书记、陈县长这个级别的干部,政治觉悟一般很高,懂得自觉保守领导的生活秘密,不该说的坚决不说,不该知道的坚决不知道,当然不会在外面张扬张兆林玩扑克钻桌子的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怕就怕被极少数人用作把柄,借题发挥,以讹传讹,三人成虎,让领导被动。所以还是谨慎点好。这也并不是小题大作哪,外面已经有人讲怪话了,说什么:嘟嘟一声喇叭响,几个干部来下乡;带来一副破麻将,一夜打到大天亮。如果让人知道张书记也喜欢玩扑克之类,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人家只要随便联想一下,问题就出来了。所以雷书记他们同张兆林玩扑克,玩了就玩了,同没玩过一样。
  今晚张兆林的手气很好,同小孟俩一直是赢家。雷、陈二位总在茶几下钻。雷书记身子胖,钻起来很是吃力。小孟玩笑道:“两位父母官真是爱民如子,将地板弄得干干净净。明早服务小姐省得打扫卫生了。”
  张兆林也笑了,说:“二位钻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下一盘起,你们输了就向我们敬个礼算了,表示向我们学习。”
  雷书记不依,说:“你这是手气好。不要给自己留后路了,下一盘你们钻。”
  张兆林说:“又不谦虚,技术差就是技术差嘛。”
  陈县长却借此话题说:“凭张书记打牌的手气,今后只怕要当党和国家领导人哩。”
  张兆林佯作愠色,说:“我张兆林当地委书记靠的就是手气?靠的是组织的信任,群众的拥护,同志们的支持嘛。”
  陈县长明知张兆林并没有生气,脸上仍不好意思,忙说:“那当然,那当然。”
  “就凭你这句话,就该钻一回桌子。” 张兆林说罢,将最后四张拖拖拉拉摔了下来,一举定了胜负,将对手打了个精光。雷、陈二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钻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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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县长说的是奉承领导的玩笑话,小孟对张兆林却真的是这么看的。他跟随张兆林车前马后两年多了,这位年轻领导的才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几乎相信,张兆林完全可能成为优秀的政治家。如果不是学历原因,他也许真的有机会爬上最高权力层。毕竟时代不同了,不可能再有陈永贵式的国家领导人。作为最高层次的领导人,应该毕业于国内一流大学,在国际上才有说服力。张兆林只是内地一所专科大学出身,实在可惜。
  不过他深信张兆林的官级决不会只是个地委书记。地区物资公司的唐总经理人称唐半仙,有脸面的人都喜欢请他看手相,他往往玄玄乎乎地说得别人连声唱喏。唐半仙同张兆林私交不错,却一直不敢看他的手相。有回气氛合适,唐半仙才扳开张兆林的左手。看完之后,只啧啧一声,神秘兮兮地说了句话:“天机不可泄露。”张兆林便收回手掌,会心而笑,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小孟在场,如闻禅偈,心旌肃然。自此,张兆林在小孟心目中越发神人似的。他的眼睛里,张兆林一举一动都体现着卓越的领导艺术。任何一件事,只要玩成了艺术,就妙不可言,意趣无穷。
  张兆林最爱往县市跑,同基层领导泡在一起,深得人心。不过现在领导也难当,你说你是深人基层,有的人就不这么看。早就有顺口溜说:“领导下乡桑塔纳,隔着玻璃看庄稼,吃的都是四脚爬,搂的一色十七八。”这顺口溜已流传好长时间了,这几年革命形势迅猛发展,桑塔纳已开始沦为老土,不再是领导干部的象征。张兆林听到这些话时间有些滞后,偏巧他坐的仍是桑塔纳,很不高兴。他感叹道:“古时贤明之君派人采诗乡野,以闻民声,藉以资政。现在情况变了,这些顺口溜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胡乱凑的怪话,根本不代表民众呼声。有现代交通工具不用,难道非要走路不成?起码也不合乎效率原则嘛。到下面吃吃喝喝出入舞厅的干部的确有,但毕竟是少数,而且这也是廉政制度不允许的嘛!”
  张兆林不在乎这些怪话,依然有空就下来。这次地委会刚开过,他在机关才呆了一天,又带着小孟下来了。
  雷书记钻了桌子,到卫生间洗了手出来,说:“暂停暂停,提提精神吧。”说罢就打了服务台电话。不到一分钟,服务小姐端进几个冷盘菜来。雷书记从自己提包里取出两瓶茅台。也不讲究,就用茶杯斟了酒,四人喝了起来。张兆林常说,当领导的,贵就贵在以诚待人。县市和部门领导服就服他这一点。他们现在总拿张兆林同陶凡相比,老觉得陶凡未免太苛严了些。他们感觉,张兆林既威严,又平易;既清正廉洁,又通达人情。他在基层就餐,从来不准上白酒,上点饮料可以,大家随意;菜也不准弄多,不够再加可以,总得有菜下饭。但酒是人喝的,当领导就不可以喝酒?没有这个王法嘛!只是得讲个原则。
  孟维周知道,论酒量,张兆林堪称海量。但他在外面公开场合轻易不喝酒,在家则自斟自饮,喝得节制。地区若来了贵宾,非应酬不可的,他也会热情干几杯。若有必要,他就大手一挥,舍命陪君子!记得前年省工商银行胡行长来地区,当时的地委书记陶凡同志为主招待,张兆林作陪。席间,陶凡说地区资金太紧张了,再怎么胡行长也要支持支持,都是老朋友了。那胡行长是一个酒仙,酒酣耳热之后,同张兆林拼上了,说:“兆林同我对喝,干一杯,我胡某人支援三百万。”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胡行长估计张兆林一杯也难以下肚。不料张兆林却像北京老戏迷喝彩一般,大喊一声好。待要干杯,张兆林又玩笑道:“我们这里有基层干部喝酒讲怪话,说一颗红心向太阳,我把肠胃交给党。我批评过这事。而我自己今天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其斩啊!”在座的都乐了。连干到五杯时,张兆林说:“胡行长你自己记账,一千五百万了,说话算数啊!”胡行长点头:“当然当然,军中无戏言。”到十五杯时,胡行长委身下去,抱了桌子脚。张兆林却不显醉态,忙招呼人将胡行长扶回房间休息,自己却拍着胡行长肩膀,说:“记住啊,四千五百万啦!”胡行长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语无伦次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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