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颓的花园-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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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生意将了,就在老张快把早上的事给忘了的时候,他的店里又进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老张瞅瞅墙上的钟,已经八点半了,一拍脑袋,心想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啊,这么迟了还没关门,这不是得罪买主吗?只有满脸堆笑地对年轻人说:“不好意思,我们快关门了。”
“那还有包子没?”
“有,”老张毫不犹豫地说,说完马上后悔了,又补充道:“不过应该是冷的。”
“给我拿一屉来。”年轻人有气无力地说。
老张无法只得端出一屉已经冰冷的包子给他,年轻人咬着一个冰冷的包子,感觉自己在嚼着别人嚼过的口香糖,索然无味。他掏出两块钱对老张说:“老板,麻烦一下,打包!”
“这……。”老张觉得自己今天尽遇到怪人,他将包子包好递给年轻人有些担忧地说:“包子冷了吃不利于消化,你回去热一热吧。”
“唔”年轻人心不在焉地答着,拎着包子走出店门。
这个年轻人当然就是朱开四,刚下第一节晚自习,他混进四中,还未走到石馨的她们的教室门口,便见到石馨从教室里奔出来,张开双臂,他刚想迎上去,却见她给了教室前门站着的男生一个温暖的拥抱,朱开四如遭雷击,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那个男生却已拥着石馨说笑着向校外走去。朱开四心里仿佛有一根绞索在绞,他麻木地拖着双腿跟在后面,见两人径直走出校门,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屋中,便也在咖啡屋外的花台边坐下。透过咖啡屋的玻璃看着两人在情侣区的一个座位坐下来,男生从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石馨扑上去抢,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他忽然有一种很想吃糖的感觉,伸手在花台里扯了几下,扯掉一根衰草塞入口中,入口极苦,他却嚼得有滋有味。
朱开四在咖啡屋外坐了一个小时,又冷又饿,其间数对情侣走过都对他投以或奇怪或怜悯的眼神,有一个小女孩走过他旁边时,甚至扔下了两块钱,朱开四也不解释。又过了会儿,他见两人在有空调的咖啡屋里卿卿我我难解难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想:他们在朱门酒肉臭,我可不要成路边冻死狗了。骂了句“奸夫淫妇”,抖动僵硬的双腿站起身来,看了看身边的两块钱,伸手捡起来放入兜中,路过老张的包子店时便用那两块钱买了一屉小笼包。
从老张的包子店出来,朱开四想起自行车还放在四中门口,便又转身走回四中。但找来找去,爱车却不见踪影。真是晦气!朱开四心想,前几次来的时候,锁都没有上也没丢,今天考虑到过节人多,专门买了把新锁锁上,前几次没丢,今天却丢了,难道是那帮偷车的王八蛋觉得偷不上锁的车有失水准,一定要等我上了锁才动手?
朱开四一个人踢着石头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远处,几只塑料袋被风吹得东摇西荡,在完成它们的使命后,他们成了弃儿,只能随风飘荡,朱开四忽然觉得他的生命很像一张十八年的废纸。他望着前面的一个垃圾堆凄凉地想:老子现在死在这儿也叫死得其所了。空中飘下些雪花来,洋洋洒洒,朱开四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全是水。雪愈下得大了,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是撑着伞匆匆而过,走出C城时,朱开四回头望了一眼,天地模糊不清,一片苍茫的白色中,却隐约透出点尘世的繁华来。
雪降下来,愈渐密急,
鸽子的白色,一如昨日,
雪降下来,仿佛你仍在梦里。
白色,继续堆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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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漫无边涯,
是消失者的雪橇的痕迹。
下面,藏着
向上翻卷
如此刺痛眼睛的一切
山坡起伏连绵,
看不见的。
将每一个人
在他的今天带回家
一个我滑落进了哑默:
木呆呆的,一个标桩。
那里,一种感知。
被风吹过来,
固定了他的鸽灰——他的雪白——色的旗。
——保罗?策兰
朱开四冒雪回到寝室,刚打开房门便看到正围着炭火看书的李计然。他把在楼下买的几罐啤酒扔到茶几上,端了一把椅子也坐过去,伸手拢在火上。
李计然见朱开四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地问:“出师未捷?”朱开四点点头。
“你的爱车呢?”
“掉了。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祸没有单行的。”
朱开四等手稍为暖和一点,到桌上提了啤酒过来,递给李计然一罐,自己也打开一罐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打包的包子问李计然:“吃吗?”
“什么东西?”
“圣诞礼物。”朱开四说着拿出一个冰冷油腻的包子,一个人嚼着。
他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将剩下的包子都扔进了垃圾堆,给李计然讲起了在四中的事。他声音凄凉地说:“其实我和她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她用手把我招过去,然后一巴掌扇开;再招过来,一巴掌扇开;再招过来一巴掌扇开……”他做着招手和扇巴掌的动作说:“最后她见我还在远远地观望,就温柔地看我一眼,拉起旁边一个人的腿告诉我说她是无可奈何,然后一脚踹开……老子自以为在爱情方面经验老到,理论充分,实属大师级人物,其实都他妈的是屠龙之技。”
李计然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微笑着说:“其实你也不是毫无机会,只不过是她的第二志愿而已。”
“那她的志愿表也填得太满了吧,从提前批到专科志愿,一个不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对她而言也就是习惯而已,她只是习惯于我对她的好,而这种好不论是谁发出都一样,一旦有一天,张三或者李四也这么好的对她了,我的好也就不值钱了。爱情是啥?爱情就是他妈生命中的一个玩笑,老子现在很有一种被命运调戏的感觉。”朱开四愤愤地说。火光映着他微红的脸,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李计然起身推开窗看了看,雪仍在下,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关上窗户对朱开四说:“古人说‘竹屋青灯两声冷,白头相对话江湖’,我们在这儿聊天,也有这样的感觉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帮你卜卦吗?”他朝朱开四走去:“有没有三个硬币?今天我倒挺想摇一课的。”
朱开四伸手摸出三个油腻腻的硬币给他,李计然用清水洗净了,又用毛巾擦干,握于手中,双手合十默祷一阵,然后掷在地上,连掷六把,记在心里。对朱开四说:“震上兑下,本卦是归妹,二、三、四、六爻是变爻,支卦是艮卦。你到我房间去把《周易》拿出来自己翻翻看吧。”
朱开四到李计然房里取了《周易》翻到“归妹”一卦,念出来:“归妹,征凶,无攸利——什么意思?”他问李计然。又自己摇摇头说:“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继续念下去:“……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这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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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是震上兑下,下卦兑是‘泽’,上卦震是‘雷’,泽上有雷,泽中的水随着震动,象征夫唱妇随,这就是归妹的卦象。所以人应当目光放远,看清结果,知道弊端,且能事先筹谋。”李计然解释说。
朱开四叹了口气说:“看得到看不到又有什么用,我记得《白马啸西风》里有这样一句话:情丝若是能够那么容易被斩断的话,就不是情丝了。”
“那是《雪山飞狐》里面的,”李计然说:“《诗经》里曾说过:‘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其实男女还不都是一样的,陷进去就很难出来了。”他拿过朱开四手里的书看了看,还给他继续说道:“初九在此卦的最下方,地位低,与上卦不相应,所以不是正妻,只是作为陪嫁的,这就是妹的意思……”
“那不是说我吗?”朱开四忍不住说道:“别人是第一志愿,我是调剂志愿……”他把归妹一卦仔细看了看,突然大声念到:“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这句话我知道什么意思。”他垂下头郁闷地说:“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算得真准……”
李计然笑了笑,没有说话。朱开四又翻到艮卦念道:“艮,其背,不就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艮卦是一阳爻在两阴爻之上,阳已上升到极点,所以要停止。艮卦就是停止的意思,是停止于该停止的地方……”
李计然还没说完,朱开四就懊恼地打断他:“这就是叫我放手吧?什么‘行其庭不见其人’,大概就是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你不用说了,这玩意儿也算得太准了吧。妈的!”他站起身来把书放回李计然的房间。
李计然见他放好书回来,笑着说:“事后诸葛亮总是挺准的。两千年前,吕尚就说过:枯骨死草,安知吉凶。三个硬币又能断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巧合罢了,何况你刚才还只是断章取义,没有按照朱熹的变占规则来。”
朱开四摇摇头说:“就算是巧合,也巧得太奇怪了,这中间说不定就藏着什么科学,只不过我们一时没有发现而已。”他眼里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眼神。
朱开四提起啤酒罐,还没有喝下去,忽然抬起头说:“才子,我总觉得你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是说我笑里藏刀?”
“当然不是,我也说不出来,林暮的眼睛里我也看到过,总感觉你好像有许多秘密似的,可是你却从来都不肯跟我说。你们俩都是奇怪的人。”
“哦,是吗?”李计然的眼角忽然垂下深深的忧思来,就像是一小块阴影。半晌笑笑说:“你那么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吧。”他伸手拿过旁边的一根铁棍在炭盆里拨了几下,火烧得更旺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都扑在玻璃窗上。
李计然的声音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般古老:“我给你讲一个我家的故事。你听说过《万法归宗》没有?”
朱开四在脑子里苦苦搜索了一会儿,得出结果为无,摇了摇头。
“那是一本书,也是一种法术,据说威力十分大。但练那本书,必须得发毒誓,而且誓发得越毒,功力也会越深。”
“你在讲什么啊?”朱开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像是小时候在听奶奶讲鬼故事呢?”
李计然继续说道:“况且练了那本书,一辈子也只能养家糊口,‘江湖一把伞,只准吃,不准攒’。那本书害人不利己,所以流传不广,一直以来都很秘密地在民间传说着,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可是我爷爷是练了的。”他的脸在火光中刻满了悲伤:“他发了一个狠毒的誓:断子绝孙!”
“啊!”朱开四不自觉叫出来,随即笑着说:“这你也信啊?要是发个誓就灵的话,我早就他妈被雷劈死几百回了。再说,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要真的是断子绝孙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李计然愣了一下,笑了:“你说的也对。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他继续说着:“我爷爷很聪明,可就是心胸太狭窄了,我小的时候,我们村就没人敢惹我爷爷了,他们都说我爷爷有法术,惹不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朱开四问道。
“翻我爷爷的书时看到的,爷爷书房里的书成千上万,那几张小纸片夹在毫不起眼的地方,他只当不会有人看到了,却不知道我无聊地把他的书都几乎挨个儿翻了一遍。”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了?”朱开四有点相信了。
“刚上初中吧,那几张小纸片上爷爷也只是略述其事而已,许多都是我自己推测的,我看的时候那几张纸就已经很破了,我看了之后就把它们烧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还是不大相信,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法术呢?”
“你觉得呢?”李计然伸伸懒腰,展开笑颜说:“我也不相信,刚才只不过看你太无聊了,给你讲的一个现编的故事而已……”
“这……”朱开四糊涂了,他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说真的啊?”
“什么是不是真的?”林小路推开了房门,他将积满雪的伞放在走廊上,又跺了跺脚,这才走进寝室,看到火盆,立刻凑到跟前烤火。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他问李计然。看到朱开四又奇怪地问:“四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那个四中的女孩呢?”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朱开四的脸上露出英雄末路的悲怆神情说道:“我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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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们分手了啊?”林小路忍住笑问道。
“不是分手,”朱开四认真地纠正道:“是中间插了一只手。”
“哦,这几天到处都在流行绿色的东西,说是环保,原来你也赶时髦,搞了顶环保帽子回来戴啊?”林小路一点就通。他盯着朱开四问道:“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女朋友被别人抢了,你就不会去揍那个男的一顿啊?”
“我去揍他就算男人了?”朱开四反问了一句。
林小路突然语塞了。
朱开四叹了口气说:“你说,我是去找那个男的出出气难,还是接受这个事实,静静地放手难?”他一脸悲戚地表情:“是后一种难啊,我要真是个男人,我就做后一种,要‘行其庭,不见其人’。”
朱开四说这话,证明他的思想哲学了,一般情况下,失恋都会让人变得很哲学。
武者小路实笃说过,因失恋而成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林小路奇怪地看着朱开四,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哲学家一时还难以接受。
“其实,我真的很想去揍他一顿。”朱开四却忽然站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那个男的用量词短语来说叫一个傻X,用后补短语来说叫傻X一个。”他转头问林小路:“我说这话是不是有点道貌岸然?”
“道貌倒是道貌了,”林小路看了一眼朱开四,叹了口气说:“岸然嘛,还有待商榷。”
朱开四对他怒目而视,林小路视而不见,他对李计然说:“你今晚没出去吗?你不知道,六中附近的那些酒吧咖啡屋啊什么的都快挤爆了,到处都是人……”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说话啊?”朱开四打断林小路。
“是又怎么样?”林小路故意气他。
“那我建议你去街上找台ATM机,向它倾诉,看能不能把它感动得张嘴大哭或者是哈哈大笑,吐出几张RMB来,也算是为我国的GDP增长作出了贡献。”
“嘿,我乐意讲,你乐意听你就听,不乐意听你就去睡,碍你什么事了?”
李计然见他们大有就此话题辩论下去的趋势,说道:“睡觉了吧,明天还要正常上课呢。”
林小路满腔话语无处倾诉,闷着走回自己房间。朱开四却大乐,嘴里念着:“众里寻欢千百度,蓦然回首,鄙人却在青楼阑珊处……。”自得地去睡了。
第十八章
次日天却晴了,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雪,路旁的树上偶尔掉下些雪尘来,纷纷扬扬。朱开四上学途中,就被一团雪兜头砸在头顶,引得路人一片笑声,一早上都在自叹晦气。
上午第三节课时,李计然忽然看到严玉清站在教室门外向他招手,朱开四会错了意,以为是在叫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被严玉清挥手叫回去,这让他想起了他昨晚上总结的招手与挥手的话,心理郁闷至极。
李计然走出教室,严玉清温和地对他说:“你家亲戚来找你了。”近日李计然上课颇为认真,作文也在渐渐朝着应试的道路上走,严玉清大为欣慰,说话间竟颇为慈和。
李计然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教室外十多米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李强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但怎么看怎么像是穿着一套迷彩服。李强见他过来兴奋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这对他来说极轻的一拳,却疼得李计然呲牙咧嘴。
“你就不会轻点,看把他疼的。”李强旁边的马铃兰轻声怨道,李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
李计然像小时候一样喊道:“兰姐。”马铃兰报以一个浅浅的笑,笑里的酒窝还像是小时候那么深。李计然感觉他就像是回到了小学的时候,他、李强、马铃兰,正在一棵大柳树下,马铃兰在用柳条编着花篮,嘴里轻声唱着:“正月采花无花采,二月采花花正开,三月桃花红似火,四月蔷薇架上开……”李强则吹响了悠扬的柳笛,马铃兰唱到“五月栀子男女爱,六月荷花满池开”的时候,突然满脸通红,那个时候说到“男”啊“女”啊“爱”啊的还会脸红,然而一回神,却还是站在老梧桐树下。梧桐树的叶子掉尽了,斑驳的树皮,像是埃及木乃伊身上的裹尸布。他问道:“你们怎么会来的?”
“我和你兰姐前天就来了,在C城都住了两天了,本来是到这儿来逛逛街,买点东西的,听说你在这里上学,所以就过来看看,一打听就问到你们班主任那里去了,他这才领我们过来的。”李强笑着说。
马铃兰将手里提着的一袋水果递给李计然说:“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没买什么东西,这些水果你课下吃吧。”
李计然接过水果,心里有千百句话却说不出来,李强看了一眼马铃兰说:“我和你兰姐就要走了,我们已经准备在广州住下,我在那边还有工作。”他忽然有些哽咽:“可能以后我们就会很少回来了。”
李计然心里难受,问道:“你们这么急就走吗?过了年去不行吗?”
马铃兰歉意地说:“是我催他走的,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去那里会有新的生活。”她看着李强,柔声说:“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他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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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强眼里露出不舍的感情,站着不动。李计然却忽然收起满脸愁容,笑着对马铃兰说:“兰姐,我想叫你一声嫂子,不知道可不可以?”马铃兰的立刻满脸通红,却坚决地点了点头。李计然正经地小声喊道:“嫂子。”他知道,这个称呼李强从小学就开始盼了,果然他一喊出来,李强的身体便剧震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他们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