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骊歌--桃花朵朵开-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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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止自己眼花看错，我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纹章好几遍，终于确定：不错，这的确是慕惜的印章。
“你是皇上派来的？”我问道。
“正是，”沁兰答道，“洛姑娘，如此这般，你该没有任何疑惑了吧？”
我将那玉佩还给她，说道：“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派你在隋阳潜伏下来呢？还有，不凡知不知道你是皇上的人呢？”
“隋阳是京城的门户，可这里历来是军阀们的必争之地，局势动荡不安，皇上心怀天下，自然会多加留心，”沁兰接过玉佩塞回腰间，回答道，“至于李不凡，他自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么说来，沁兰是一个高级特工，直接对皇帝负责，那岂不是相当于东西厂……
然而她是个美貌女子，可不是老太监。
不过女人当特工，其实是很有优势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一招美人计足以致敌人死地。
可是皇上为什么只在不凡那里安插特工呢？不对，依照慕惜的性格，绝对不会仅仅在不凡那里安插眼线。
也就是说，整个隋阳，从如意的节度使府、安东郡王、卢家乃至左右教坊，都有可能已经被慕惜安插了眼线。
慕惜虽然身在京城，可是隋阳城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么一想，我有些不寒而栗。
“那么你呢，难不成你也是皇上派来的人？”我转向刀疤崔勇问道。
“不，”崔勇答道，“我崔勇出生在安东郡王府，一直都为王爷效力。”
“哦？那将军今天为什么没有为你家王爷效力？”我反问。
崔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他看起来很诚恳，似乎不像是会耍阴谋诡计的人。所以虽然从前他一直为安东郡王服务，屡屡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却不大讨厌他，总觉得他是一个忠诚的汉子，可惜站错了队。
“玉娘，不要为难崔将军了，”罗艺琳忽然说道，“他是个忠义之人，只要是他认定要帮的人，他绝不会出卖的。”
崔勇向罗艺琳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我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想着帮安东郡王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很快打消了我的疑虑。
傍晚时分，乔装打扮的沁兰从外面购买食物和药品，回来之后，兴奋地告诉大家：“外面打得热闹极了！”
“怪不得之前一直听到乱哄哄声音，是谁和谁在打啊？”蔡妈问道。
“是安东郡王。”没等沁兰回答，崔勇就接住了话头。
“安东郡王？”我纳罕，“他不是已经执掌隋阳了么？还有谁能和他抗衡？”
崔勇不回答。
“难道，是如意杀回来了？”我问道。
其实我知道这恐怕不大可能，但心中还是怀着一丝希望。
崔勇仍旧没回答，反倒是沁兰说道：“洛姑娘，这就是捕蝉的黄雀啦。”
“你是说，和安东郡王对抗的，另有其人？”我问道。
“正是，”沁兰点点头。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和安东郡王……”我嘀咕着，看看沁兰，又看看崔勇，突然明白了，“是皇上！”
“洛姑娘果然聪明。”沁兰笑道。
“难道皇上来了么？”我问。
沁兰摇摇头：“皇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岂用亲自出马，再说安东郡王杀了皇上钦封的三镇节度使，皇上要讨伐他也算是师出有名啊！”
沁兰说得不错。安东郡王确实做得过分了，只可惜，皇上出兵出得太晚了。若是他早些插手此事，如意也不会遭此劫难。
不过安东郡王这次行事如此隐秘，连如意也未能察觉，想来远在京城的皇上也没办法知道吧。
难道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苦笑着，眼前又浮现出如意玩世不恭的面孔，心中一阵抽痛。
是否这就是政治？
如果能与如意再重来一次，或许我会希望他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两个人飘然隐居。
从前我总以为他很高明，绝对不会有问题，现在才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精明的人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如意，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在哪里？就这样留下我一个人在世上，你真的放心吗？舍得吗？
绝望的思念总是伴随着苦涩的泪水，不知何时，我的眼眶中盈满泪水。
“不远了，隋阳离平静的日子不远了，有盼头喽！”蔡妈感叹道。
我们四人注视着蔡妈，都没有说话。
崔勇叹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门口。
安东郡王受到攻击，崔勇并没有出手营救，这表明他的确是决心脱离安东郡王。我之前的疑虑可以打消了。
只是，是什么令他放弃一直以来所效忠的主人呢？
“曾经我也这么想，”罗艺琳接过蔡妈的话头，无奈地笑道，“可是现如今，我什么也不敢想。想得越多，到落空的时候，失望也就越大。”
罗艺琳或许是真的失望了。作为一个教坊艺人，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太平日子，可是似乎是经历了太久的战乱，曾经希冀的和平又落了空，她显得很失望。往日里总是坚韧的秀美面容，第一次泛上了疲惫之色。
这时，我发现崔勇专注地望着罗艺琳。
他是个硬汉，不会有花花公子那种缠绵的目光，可我分明在他看罗艺琳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感情。
难道……
就在我浮想联翩时，郡主府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笃笃笃”，来人很用力。
我们五个人一下子戒备起来。
崔勇示意我们不要出声，然后向门口走去……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三章 意外的团聚
崔勇走到门口，没有立即开门。他示意我们安静，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有那么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院子里安静极了。众人皆紧张万分。
然而不久，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比上次更急一些。
崔勇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左手抚上腰间——我猜里面藏有暗器，右手扶住大门，将身体躲在门后面把门打开。
“洛姑娘？洛姑娘！”来人喊道。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跑了出去：竟然是柴融！
只是颇有悠闲名士风范的他现在有点狼狈：精心打理的美髯有些凌乱，整洁的衣服也被弄得灰一块土一块，而更加引人注目的则是他搀进来的人——黎瑛瑛。
“柴先生？”我望着鬓发散乱、昏迷中的瑛瑛，惊讶地问，“瑛瑛怎么了？”
柴融大口喘着气，答道：“先让我进去吧。”
他是个书生样的人物，大约这样搀着瑛瑛走了不少路，有些吃不消了。
此时，崔勇已经将大门关好，他走上前来说道：“柴公子，把黎姑娘交给我吧。”
柴融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瑛瑛的胳膊从自己后颈上移下来，交给崔勇。
“小心。”他叮嘱道。
“瑛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罗艺琳跑了出来，见到眼前此景，惊问。
柴融不知道是累还是因为什么，欲言又止。
“小心。”他只是不断叮嘱崔勇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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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勇在罗艺琳的指示下，将瑛瑛放在了一间布置淡雅的房间中。我和蔡妈上前帮瑛瑛盖好被子。
“这位先生，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徒弟瑛瑛。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艺琳问柴融。
“在下还未来及自我介绍，”柴融对罗艺琳说道，“鄙人姓柴，单名融——其乐融融的融，与李不凡互为知己，实乃闲人一个。”
罗艺琳听了他的话，又迅速打量他一番，心中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说：“先生既然是李不凡的知己，又如何会救瑛瑛？她和我们一样，可都是安东郡王捉去的要犯呢。”
“其实不凡对安东郡王的许多做法早有不满，”柴融感慨地回答，“否则今日隋阳也不会生变。”
“你是说，现在和安东郡王对抗的，却是李不凡？”罗艺琳不置信地问。
“不错。”柴融回答。
我们几个都不敢相信，纷纷望向崔勇。但见他低头不语，便知柴融所言非虚。
“父子相残？怎么会这样？”罗艺琳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屋中一时沉默。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崔勇突然说道，“王爷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世子心软，顾虑又多，他对王爷的很多做法都不满意，父子俩市场吵嘴。吵急了，王爷说得有些话或许太伤世子，所以会有今日景象，也并不奇怪。”
提起安东郡王我就撇嘴。
他是个失败的男人、失败的丈夫、失败的父亲。
作为男人，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却也并没有换来所期望的尊荣富贵；作为丈夫，他让深爱自己的女人伤心流泪，抱憾终生；作为父亲，儿子和女儿都被他利用，也都因此而深深地憎恨他、无法爱他。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一生，真的很失败。
或许在他阻止芷玉和如意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将女儿留在身边；或许在他阻止不凡对我好的时候，他是很清楚不反对我的感情是没有任何结果和回报的，但是这些父爱中，掺杂了太多他自己的算计。
本来应该很纯的东西，一旦杂质掺得多了，就让人品不出其本来味道了。
“活该。”我不屑地说。
“玉娘！”罗艺琳责备我。
“对于这个人，”我倔强地提高了声调，“罗姐姐，很抱歉我无法释怀。还有，包括不凡也同样。他们父子俩是杀害如意的凶手。凶手！”
我有些激动。
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我们瑛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蔡妈走在瑛瑛床边，心疼地抚摸瑛瑛的手。
“她是杨若松的未婚妻，”柴融说道，“虽然现在陈如意和他大部分党羽都被安东郡王剪除了，但杨若松却仍旧下落不明。所以安东郡王想从她口中套出杨若松的下落——或者他可能去的地方。”
“杨若松没有死？”我问道。
“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柴融回答，“所以安东郡王才会想尽办法逼瑛瑛的口供。不过瑛瑛很倔犟，她什么都没说。”
“当然不会，”我苦笑道，“就算我在严刑拷打面前放弃立场，瑛瑛也不会。她是很倔犟，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地说，就是一根筋，这种人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很坚强，”柴融说道，“前面几天的刑罚都挺过来了——虽然安东郡王没有给她上最重的刑罚，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夹棍之类的也够受了。不凡曾提示我今日隋阳恐怕有变，我担心她，所以就去看看，谁知正看到几个狱卒趁乱欲侮辱她。”
柴融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该死的安东郡王！”我骂道，“愿你不得好死！”
“幸好我去得及时，”柴融说，“否则……”
“罗艺琳替爱徒谢过先生。”罗艺琳说道。
“哪里，”柴融有点难为情，“瑛瑛姑娘坚贞不屈的节操令人钦佩。”
“先生一定累了，蔡妈，带着先去休息一下、喝点水吧。”罗艺琳说道。
“前头人客气了。”柴融说着，由蔡妈领着走出了房间。崔勇见状，说声“我也去看看”，便跟着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罗艺琳，还有床上昏迷不醒的瑛瑛。
罗艺琳看看瑛瑛，又看看我，沉默良久，才郑重地开口说道：“玉娘，如今世道乱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可要好好听着。”
“什么话？罗姐姐，你说吧。”我看着她有些凝重的面容，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四章 物极必反
“玉娘，如今隋阳城乱成一团，”罗艺琳说着，咳嗽了几声，“东西教坊的人都四散逃难。等将来战乱平息之后，朝廷必定会下令重整隋阳教坊。到时候，你一定要多多费心。”
“罗姐姐？”我听到这托孤一般的话语，十分诧异，不知该如何回答。
“答应我，玉娘，”罗艺琳说道，“我知道这是个很艰巨的任务。会有很多优秀的艺人，在战乱中死去；还有些离开隋阳这个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有些女伶嫁给有钱有势的人家，再也不会出来表演了；像不凡这种天才乐师，也再不是教坊中人了……”
罗艺琳说得很感伤。
人如是，物已非；亦或，二者皆非？
我低垂眼睫，没有出声。
罗艺琳握住我的手，继续说道：“可不管怎么样，玉娘，你答应我，等到战乱平息的那一天，一定要重振隋阳教坊！”
“我答应你，”我点点头，“罗姐姐，可你还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罗艺琳苦笑道：“好端端？不，我不好——也不能说不好，但是——这也算是一件喜事，玉娘，我有喜了。”
“什么？罗姐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玉娘，就是左教坊庆功宴那一晚，”罗艺琳说着，脸颊微红，“我在狱里才发现的，蔡妈也知道。她为了保护我，受了不少苦。”
“你要做妈妈了？”我惊喜地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嘘，玉娘，”罗艺琳提醒道，“小点声。”
我自知方才过于兴奋，赶忙掩口，减小音量。
“这是真的？”我欢喜地问。
“是的，”罗艺琳点点头，“所以我不能再留在左教坊中。你也知道我和先帝之间有些往事……我怀孕这件事情一旦传开，是大不敬，会连累许多人遭殃。所以我只能隐姓埋名带着孩子生活。”
“你要离开我们？”我又失望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们。”她微笑着说。
“那他知道吗？”我问道。
“他？”罗艺琳摇摇头，却并无失落，“他是否知道，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孩子。”
“你还是会想他吧？”我问道，“况且一个女人带孩子十分辛苦，你不如留在教坊里。皇上如果要怪罪，我替你去说！”
“谢谢你玉娘，”罗艺琳轻抚我的头，温柔地说道，“当然会想……那么深地投入过一段感情，就算见不到那个人，这股情绪也仍旧会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玉娘，你也想念陈大人吧？”
我听到“陈大人”三个字，脸瞬间僵掉，心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看看，不仅没忘，而且一说，表情就变了，”罗艺琳说道，“玉娘，做前头人，要善于隐藏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要洞察别人的心思，不要让自己的心思被别人洞察。”
“我忘不了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扑到罗艺琳怀中大哭起来，“我不想当前头人，真的不想……我只想和他在一起，生儿育女，就这样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明白、明白，”罗艺琳轻抚着我的背，安慰道，“我都明白……”
然而汹涌断续的呜咽声，还是不断冲破我失控的情绪，奔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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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充满惶恐的夜晚。
郡主府外，安东郡王和不凡父子俩打得死去活来，整个隋阳一片混乱；郡主府内，一群被生活和战乱折磨的人们，怀揣着需要休息的觉悟，躺在床上失眠。
黑夜笼罩着大地。
我躺在床上，看着夜空投射在天花板上的幽暗影子，想着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天什么时候才能亮……
我想着想着，又想起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不知道如意变成的星星，是哪一颗？如果我今夜入眠，他会不会在梦中和我相会？
我闭上眼睛，一颗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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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比我想象中结束得要快。
第二天上午，柴融出门打探。他回来的时候，一脸兴奋：“结束了，结束了！”他大叫。
“什么结束了？大惊小怪的。”蔡妈疑惑地走出里，嗔怪柴融打扰了罗艺琳休息。
“战争结束了，”柴融解释道，“安东郡王失败了！”
“这么说，现在隋阳城的主人，就是不凡了？”我问道。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柴融似乎话中有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没等柴融回答，便听得有人敲门。
刀疤崔勇示意我们不要动，走上前去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请问荣珍郡主是不是在里面？”外面的人问道。
我闻言，一惊。众人皆不知来者用意如何，也跟着提心吊胆。
崔勇却很沉着：“请问阁下是何许人也？”
“在下乃是朝廷特使，奉命前来相请荣珍郡主。还望您代为通报。”门外人说道。
“特使？你怎么会到此地来寻找荣珍郡主？”崔勇问道。
“这里难道不是荣珍郡主府吗？”门外之人似乎有些糊涂了。
“这里是荣珍郡主府不假，不过我们郡主被安东郡王抓走了，到现在也没放出来。你要找人，也应该到安东郡王府去找。”崔勇诈道。
“这……难道荣珍郡主没有回来么？”门外之人嘀咕道，“前些日子他们将安东郡王府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荣珍郡主和左教坊前头人的下落，难道她们不是逃回郡主府避难么？”
“将安东郡王府翻遍？”崔勇低声惊呼。
看来柴融所言不虚，安东郡王果然一败涂地，只是败于自己亲子之手，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我反而不怕了。既然安东郡王失败了，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凡应该不至于害我，若是他要找我，我倒不妨出去看看。毕竟这么多人躲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
于是我走到门前，说道：“崔将军，开门。”
崔勇迟疑着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见我们打开了门，他向里面张望着：“郡主殿下在吗？”
“我就是。”我答道。
他低下头看着我，心中多少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恭敬地说：“原来郡主殿下果然在这里，小人此番是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