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妖妃-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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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方帕看了看,蹙着眉目未说话,只是走至床前把了把脉,我一把将他拉出门外,焦心问道:“怎么样?”
“这次有些严重了,需要仔细将养着,但你妹妹的病怕是会一年重于一年,即便今年过去了,也撑不过明年的冬天了。”他低沉的声音却似在我心里擂起了闷鼓,一下下的如招魂般敲动。
脱力的靠在门沿,只觉碰的一声,摇摇晃晃的撑不住我的身体。
“福晋。”雪莲忧心的说道:“生老病死,命中注定,格格莫要太过揪心。”
“我…揪心吗?我甚至都躺不下一滴泪来。”多少生命枯荣皆在我脚下漫开,生死,我早已历过不下百次,丧爱之痛,亦不是首次。但这是我生命中的例外,一份任何人都不会理解的例外。
“福晋…”雪莲不争气的暗抹着泪,我跨进门内的瞬间,便带上了笑容,从今日起我要穷尽心力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爱儿,江大夫说了,这病不碍事的,只是有些鼻血入了喉咙,而今咳出来了便好了。”她原本不安的神情顿时放下心来,闷咳着埋进我的怀里。
拍了她许久的背,方才睡了过去,我给她掖好被子,转身对江修缘说道:“她的身体,我只能托给你了,这里得我信任之人,也仅有你了。”
他沉稳的点了点头,我却总是从他严肃的面容里,感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
“你,为什么会留在太医院?是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你…”我担心的说道。
他忽闪着眼神,却也不隐瞒我,说道:“皇上倒是未察觉什么,只是原先要好的幕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大惊失色的呼道:“为…为什么!”
“那日处理索额图尸体时候,我便求了一相熟的幕僚,通过他的关系才找的验尸官蒙混过去,可惜最后还是害了他。”最不愿他暴露身份的便是我,可最终他曝露人前,却仍是因为我。
“你…”竟然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然无法再抽身离开了…这高度集权的皇城,便是一巨大的磁铁,稍有铁性之人,都无法抽身。
而江修缘,本可以一走了之,本可以自由天涯,却仍是取走了我身上的一块铁衣,成了这偌大磁场的角力者。
“不用担心,知道此事的只是我原先极为相熟的两个院士而已,都是嘴严之人,断断不会生出事端的,至于我为何会留在太医院,是因我为德妃娘娘诊治时候,皇上见我针法纯熟,方才留下的。”听他这般说话,我终于心里定了些,但人心多变,这世上真有纯粹可以信任之人么?
自今起,我又要多一份忧思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江修缘收拾好了药箱便逃也似的走了。
“雪莲,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有许多故事。”我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雪莲却在背后低声说道:“奴婢也知道一些过往的事,他在相府别院时候晚间与我喝酒讲出来的。”
我诧然的转身,此刻才意识到,我给他的关怀,似乎真的好少,不知出身,不明来历,只知道他的处处守护,只是因为愧疚自己的一个决定。
“说来愧疚,我认识他远早过你,却是对他的家世一无所知。”我尴尬的看了看雪莲。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他断断续续的说过,他家世代都是做太医的,而他家的男子都是情有独钟,一身只娶一个女子,一代只有一位儿子来继承祖上医术,他的母亲早死,而父亲又遭到变故身亡了,茫茫世间,只遗他一人了。”一阵怆然,原来他同我一样,是遗孤之人。念起他的父亲,我心里便抹不去的愧疚,心虚的问道:“他…可有提过他父亲是怎么死的?”
“奴婢也是偶然得知的,他父亲此生唯一一次诊错脉,便是四福晋怀孕一事,因他父亲的缘故,四福晋的第一个孩子没了,直到而今也再没怀上过。”沉默,还是沉默。难怪他的父亲甘愿为四爷而死。原来竟是去还他的孽债的。
难怪,江修缘未曾恨过四爷,一命抵命,天公地道而已。
但这宫里的事情,谁又说的清呢,他父亲诊断错误一事,几经细察,怕是又会牵出一段风波,我也不愿再细想下去了,想的太透,便总觉得人活着只为争斗,实在是兴味索然。
与雪莲聊的出神,也不知四爷是何时站在门外的,他见我瞥见了他,方跨了进来,鞋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你跟我来。”他重手一拉,便不由分说的将我拖离爱儿的屋子。
走了许久才在亭中落定,我喘着气问道:“爷又怎么了?”
“为什么?”他不理我问话,只是兀自这般反问于我。
我装作不知,只打量了他周身,见他气息匀和,不似因病不朝,便放下心来。
“胤?为了权利那般对纳兰蕙月,你真觉得他是个可托一生之人?为何他用尽手段你不计较,却对我的疾心莽为耿耿于怀,要这般报复我?”他紧拽着我手愤然说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疑云1
我凄然一笑,想说的他又何尝不懂,即便从我嘴里说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徒增无奈。
我拔腿要走,他仍是拉住我的胳膊,力道之狠痛我的折筋动骨,我慌忙转过身去:“他为权谋不择手段,你呢?你难道不是吗!从来帝王将相家,都是如此,我既跳脱不去,又何不安之乐之,以后管芳华之事,还请四爷莫要再劳心劳力了!”一席话,说的自己都心神衰竭,讴闷不已,他脸色也急速变换着,从最初的震惊,到思定后的沉默落进了我的眼中,如寒潭对月,飘影着瞧不清真颜。
紧握的手终于松了松,今日起,便是诀别了,我终于卸下了久吊心中的巨石,也因它的别离而胸中空落了好大一片,寒风刮来,便止不住在里盘旋,久难散去。
回府时候雪莲也闷头不语,我忽然心思耸动:“雪莲,明儿个陪我进宫去罢。”
“福晋不是最烦这些么?怎么要主动去呢。”雪莲疑惑的说道。
“去皇上那求个恩典。”我咬着牙,忍着神说道,我此番要去的,是为爱儿求个明正的身份,要让她此生能穿着大红色的嫁袍,不带一丝遗憾离世,四爷那侧,我断然不能再去求了,他也再不可能为了我而屈就了。
只能任由着心里那份痛,越钻越深,越磨越沉。
在乾清宫等康熙下朝,未想他下朝时候身后却带了一大群皇子,仍是熙攘着谈论朝堂之事。他入内看我在屋内有些惊讶,随即跨进门内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四爷清冷的眸子扫了我一眼,未有半点流连便跨出门去了,八爷一脸疑惑的同我作了个鬼脸,意思是回家问我,我淡笑过后他便也默默退出门去了。
“你特地来等朕?”他背握着手,踱着步子走至我跟前。眼里盛着丝丝笑意。
我恭敬的跪地朝他一拜,叩头呼道:“参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他面色一冷,笑容僵在嘴角,恢复了他本来的威严面容,正色说道:“免礼。”
“皇阿玛,儿臣此次进宫,只为求一恩典。”我仍是磕着头说道。
“哦?你倒是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呢!”他不紧不慢的走至书案,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轻惴了口。
“儿臣想求皇阿玛让我的妹妹,成为四阿哥的侧福晋,她这一生认定了四阿哥,却始终没有机会一披嫁衣,而今她久病缠身,我这个作姐姐的,总想为她作些什么,求皇阿玛一尝她的心愿。”我温吞的说道。
康熙闻此果然甚是喜悦,我与八爷同床共寝之事,连郭络罗氏都已知晓了,康熙这般四通八达的手段,又怎会不知,难怪今日心情这般佳好。
“但这侍妾之名,可是胤?定下的,朕虽是一国之君,也难管儿女的家庭纷争啊。”康熙仍是假作推辞,漫不经心的转着玉扳指。
“皇阿玛只管同四阿哥提,他此次定然不会再推辞了。”我不卑不亢的说道。
“那若胤?问起,朕可要说是你的意思的哦?这也妥当么?”他果然奸猾,时时便抽刀往人心窝子里扎。
“皇阿玛笑话了,儿臣巴掌大的面子,又怎敌得过皇恩呢!”他听后满意的笑了笑,才起身扶我起身,我跪了良久,腿脚一阵酸软,猛然起身间也难免头晕。
踉跄不稳,便借着他手臂的气力站直了身子。
“你,近来可好,朕怎么瞧着你气血亏虚,面色不好呢?”他忧心的说道,我心里一阵鄙夷,让我这般穷耗心力的,还不是你么。
“儿臣无碍,身子也是一向不好的,也不是因近些日子,老病了,将养一阵,也就无碍了。”我口不对心的说道。
“朕赐你个专理太医罢,也好仔细调理着。”我心里一恸,倒是天降时机,便说道:“儿臣与宫里的江太医颇为熟稔,也信得过他医术,还请皇阿玛将他调拨过府罢。”
“好,朕便依了你,李德全,宣江修缘来殿!”李德全在门外应了一声,便嗒嗒的跑了。
但不几却传来李德全为难的回复:“禀皇上,江修缘特命老臣前来领罪。”
“哦?他太医竟这般不懂规矩,领罪也不亲身前来?”我心里讶异,不知他到底又想怎样了。
“回皇上话,江修缘因操劳过度,已经大病在床,恐怕有一段日子见不得风了。”康熙这才舒了舒眉目,说道:“朕给忘了,他又理着你妹妹病情,又照看着德妃的腰疼之症,难免抽身乏术。”
昨日我仍见过生龙活虎的江修缘,他此番必是推脱之言,但却不知其中就里,就只能顺着形势说道:“既是如此,那便由皇阿玛随便指派一个吧,也怪儿臣妥欠考虑了。”
康熙也未在意,便顺了我的意。
从乾清宫出来,我总是心神不定,行至御花园时焦虑之气更甚,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出宫。
“福晋…”雪莲见我滞足不前,低声催促道。
“咱去太医院找江修缘!我总隐隐觉着有些不详之事,安不下心来。”雪莲听此也是有些恐慌,说道:“那奴婢在前引路。”
太医院里人流穿梭,看着一个个年假花白的老者弯驼着背带着医箱出门,见到我时纷纷行礼:“福晋吉祥。”我浅笑带过,径直入内寻他。
入门即闻到阵阵刺鼻药味,忍不住拿丝帕捂了捂鼻子,屋内整齐放着一排炉子,上面皆放着一个个沙壶,隆隆的发着水儿沸腾声响。
这是我第一次来太医院,不免多看了几眼。
每个沙壶都做了个纸牌,牌上既有号码,又有归管太医的名刻于号下,顺着袅袅热气,我一步一踱的寻着江修缘的名字,终于在最里侧看见:三十三号,江修缘。
忍不住微微一笑,这里煮着的定然是妹妹的药物了。
正在此事一年纪颇轻的太医说道:“哪里来的大胆侍女,竟敢私闯太医院!”说罢还一副要上前揪人的架势。
雪莲慌忙上前阻路,挡我身前说道:“哪来的不识泰山的奴才,这位是八阿哥府里的福晋,来看看自家妹妹的药煎好了没!”
他一听才有些哆嗦,跪倒说道:“奴才无状,冒犯福晋,还请恕罪,只是这太医院的规矩,是不允外人进来的。”
我淡淡说道:“大人不必惊恐,不知者不怪,我是来此寻人的,不想闯进了你们的煮药之地,是我的不是。可知江大夫身在何处?”
“江大夫今日身子不适,在太医院休憩室休憩,待院判大人回来后他便会回去了。”那小太医回道。
“多谢了!”我拉起雪莲便走。心想难道江修缘是真的得了病么?
休憩房间竟然紧锁着门,我与雪莲呆站门外,不知江修缘到底在内作何。雪莲正欲拍门时候我急速裹起她的粉拳,嘘声说道:“咱们绕个弯子看看。”心里的不安感觉见着这诡异一幕,越来越强烈了。
想来此屋也不可能是个密闭之户,我带着雪莲跨出门槛,稍一绕弯便看见一偌大窗户正对着后庭院开着,后院有些荒芜,无甚人至,窗虽低垂着,却并未扣牢。
我蹑手蹑脚走近床缘,轻轻掰开一点缝隙,但透亮的光线却惊扰了直立在屋的江修缘,他不自主的转头望向窗边,认出是我的那一瞬间,手里一阵抖缩,便将一包白色粉末状药物撒了一地。
他尴尬对我笑了笑,说道:“福晋怎么来了?”说罢便走去移开门塞,面朝窗户作了个请的姿势。
待我与雪莲再转至门侧,我便骇然发现,地上的白色粉墨竟已经被他尽数收拾干净了。速度之快,实在不似有病之人。
而今才有机会细细查看屋内摆设,靠窗一侧摆着一张床榻,而床榻一头则置着一张方正的倚柜。柜子上放着一把沙壶,方才江修缘便是在将那包白色粉墨倒入壶中。
只是令我百思难解的是,配药本就是太医所做的寻常之事,但他为何要这般藏着掖着,竟隐秘到要锁了门行事!
“你?身子不似有病吧?为何要推搪我的请求!”我不解的问道。
“我真是心力不继,还请福晋恕罪。”口气客气到似寻常主子与奴才那般,心里的震惊已经掩盖过顶,但却无法明着问出些什么来,他已然这样对我,自然是打算欺瞒到底了。
我也唯有冒险一试了,遂逼着步子说道:“大人方才在沙壶里放着什么?砒霜是么!”
雪莲与他俱是面色震惊,不为相同的是,雪莲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而江修缘则是被人窥视秘密后的难以自持。
我心里已经有了底,他要的还我自由,竟是甘担这种杀头大罪的允诺!
“你!你!太混账,你是不是想借着给皇上用药时候毒死他,你可知道,一道药物从你这出来,到皇上嘴里要经多少人把关,你真的是不要脑袋了是不是!”我恼怒的吼道。
“这不是砒霜,若你不信,我亲尝来看。”他竟吐出这般铿然之言,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来了。
“况且皇上又没生病,我这药也不是为了皇上煮的,是后宫的某个妃子患了一些隐病,不便曝露人前,故而我才在此配药的。”他说的那般圆驰,连我也挑不出半点错漏。
他见我仍不言语,便将手中粉墨一把倒进了嘴里,我吓的魂飞魄散,若真是砒霜…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疑云2
“你,没事吧?”我狐疑的观察他的脸色,除了被干燥粉墨呛的慌,却无什么剧烈扭曲的神情,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但他的此番隐秘举动,已经不得不让我演出好戏,只为救他于万劫不复了。
“没事!”他呷了口茶,定了定神便又开始一本正经的鼓捣着这些粉墨,我暗暗将手上那串佛珠抛在地上,弯身拾起时候沾了一些残留之迹放于手心。
“那既然你无碍,我便不再打扰了,身子不好便休息一阵,不要太过劳心了。”手心顿时透出股股热气,似要灼烧一般,我朝雪莲使了个眼色,便匆匆退出门去。
急于出宫寻个民间医生仔细看下这药,若实在是一味普通良药,方可完全放下心来,雪莲经过方才事情却颇为怡然自得了起来,边走边说道:“福晋,看来江修缘没什么古怪啊,是不是该放下心了呢!”她终于难得的舒缓了面容,多日来的淡淡愁雾也消散无影。
我却只能颇为扫兴的正色说道:“恐怕,大事即将发生啊!”
她一惊,情急之下拖着我手问道:“福晋为何这般说,难道他方才服下的是毒药不成!那可怎么办?”话语间便欲转身回太医院,我连忙阻道:“莫去!此药并不一定是毒药,但是用药素来乃是一门高深学问,单服此药或者无碍,但与另一无毒性的药草混用,可能便会是漫出他的毒性来,江修缘既然敢吃,便不会有何问题,但是,也正因为他这般急着表白自己,才更显出了此事的蹊跷。”
雪莲闻后默语了半响,一脸的愁云惨雾,眼里也不免泛起了点点涟漪,有些落泪的迹象,我轻声安慰道:“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对么?你要信我,不管我这次从他地上拣到的是何药物,我都不会再任由他呆在宫里,呆在北京了!”
“格格有谋划了?”她忽闪着眼睛说道。
“对,你就等着吧,只是此事若成了,便只好委屈你跟着他,一路浪迹了,再也回不来北京了。”我黯然说道,她却面带微笑,满脸写着的都是甘愿二字:“福晋,北京从来都不是奴婢的家,奴婢本就是草原之人,心系自由烈风,若真能永远离开这里,奴婢是十分愿意的,只是如若这样,便再也见不到福晋了。”
原来她,也是不喜欢此地的。想来也对,北京城,是男人的角力场,却是女子埋葬一生的坟场。
我仍强作欢笑的说道:“傻丫头,皇上每年都外出巡猎,总有些个法子见面的!”
她闻此也乐的开怀了起来,仿佛未来的一片希望,都盛在了她的眼里。鼻子微微发酸,我竟麻木到现今才发现,雪莲,本也是只驰飞在草原上空的翔鹰。我却用项圈禁锢着她,陪着我在这条山谷路上爬的满身是血。
“大夫,可知这到底是何草药研磨的?”我将手心缓缓展开,细致的将带着汗水的粉墨抖落在一片油纸上。
那年近花甲的老中医,乃是北京城内除皇家御医外资格最老的民间大夫,开着一间唤作“悬草阁”的医馆,前厅替人看病施药,后院则作讲学之用,便是在此地,培养出了一大批民间大夫,个个尽得他的真传,为此他还得了一块烫金牌匾:神如扁鹊。
我对他的医药技术是毫不怀疑的,只见他拿了个竹木筷子,左右拨弄了好一阵子,又将药末轻举至鼻,嗅了好半天,却仍是蹙着眉目,嘴里嘀咕着:“怪事,怪事了!”
我便知道若然连他都识不得此药乃是何物,再去求教他人也是枉然了。
“大夫有何发现?”雪莲仍是沉不住气问道。
“老夫行医一生,却仍是未见过这等无色无香无味的药物,却能微微闻到一股动物身上的腥臭之味。”他神色有些怪异,而我也周身一凛,既查不出此种是何药物,便更加怪异了。
雪莲有些神色恍惚,我啦着她回府时候一路都跌跌撞撞的,碰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