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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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他法。
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他必须保住那个男人。
哪怕为此背叛大庆,倾覆天下!
“肖丞相,你是决意要为他犯上作乱了——来人,给我搜!”
肖倾宇猛拍扶手——
“敢!”
一个字。
真正的伟大人物根本无需多余的言语。
一个字就足以震慑天地。
不知怎的,方简惠竟想起大臣们私下里对肖倾宇的议论——肖倾宇不与人结怨,与人产生误会后也必定千方百计解释清楚,冰释前嫌。
但若一旦确定此人怨隙无法消除,公子无双定将他以及他所有亲朋好友知交族人赶尽杀绝寸草不留!将报复的可能悉数抹杀于萌芽状态。绝不让其有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任何机会!
平素静若处女,动则天翻地覆。
不击则以,一击必杀!
可怕的无双公子!
第五卷 第一百零七章
在肖倾宇喝出那声“敢”字后,一彪死士整齐划一亮出兵刃,迅速集成弧形围在小院门口!
没有二话,不退不让,无双公子的护卫毫不迟疑地遵从命令与御林军对峙。
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
冲突一触即发!
方简惠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是皇家游猎的花架势,不是御林军演习时的点到即止。
完全的真刀真枪!针锋相对、杀气腾腾,骨子里透出的血腥狂暴怎么遮都遮不住!
仿佛只要一言不合就会狂吼扑上将对方撕成碎片!
肖倾宇的死士都是身经百战以一敌百的悍勇之士。不用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就有股剽悍、冷漠、钢铁般的死亡的味道!
这岂是方简惠一个纨绔子弟所能承受的?
方简惠已是汗流浃背。连话都说不流利,磕磕巴巴道:“肖倾宇……你、你真敢抗、抗旨不成?”
“肖某无意抗旨。”无双公子一掸朝服,飞流出一片雪色。
平静陈述:“只要殿下退兵,肖某自当向皇上请罪。决不为难殿下。”
不知为什么,肖倾宇明明是坐在轮椅上的,明明比在场所有人都矮了一个肩膀。
但方简惠就是有种他在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毫无来由。但方简惠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沮丧,难堪。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庆太子呀!为何只有那个人才能得到父皇的信任,群臣的赞许,世人的追随!?
嫉妒的火焰冲昏了他的头脑,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那孤注一掷的疯狂!
“肖倾宇包庇叛党视同谋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都给我上!!”
肖倾宇知道——看来兵刃相见在所难免了。
不知今夜谁的血会染红小院大门?
正待下令大开杀戒,忽听御林军后方传出一声轻唤:“慢。”
无双公子浑身一震——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难以置信地看见御林军让开一条大道——而这条道的另一头,出现的,正是方君乾!
此刻他不是应该在小楼卧榻上睡的正熟吗?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本侯可不在小楼,请殿下看清楚了。肖丞相没有包庇叛臣,你们要的是我方君乾,可不要抓错了人。”
方君乾大病初愈,语气显得有些虚弱无力。但御林军却不敢放肆。
无声的威严笼罩着这个虚弱的病人,那是绝世战将的威严和气度,是所有军人心目中高山仰止的存在。
抛开身份和立场,其实在场的御林军,哪个不对英武侯方君乾抱有三分崇敬仰慕!
英武侯穿过数百金戈铁甲包围的漫长道路,径直走到无双公子面前。
那种风度一点不像个即将成为阶下囚的人,反倒似一个检阅百万百万雄兵的兵马大元帅。
矮下身,双目熠熠光彩摄人心魂:“倾宇,我回来了。”
无双公子叹了口气,满目忧虑。
“你不该出现的。”暴露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我应该出现。”不能连累你。
肖倾宇沉默片刻:“为何会醒来?”
方君乾惨笑:“每夜梦魇连连,如何睡得着?……”仇恨只能用血来洗清,点再多宁神香也是枉然。
只不过这一去,恐怕就是永诀了……
四目相对。
肖倾宇被他眼神中的凄绝所震撼。
待回神,他的唇已然被烙上了属于方君乾的气息——灼热的、强势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和期待,游弋在他的唇瓣,半是凄楚,半是缱绻。
倾宇,听见了吗?
我在跟你说告别——
游走在唇舌之间的温存,留连不去的温柔。
无望的情缘,注定悲伤的眷念。
禁忌的感情,永无结果的爱恋。
然而——
即使明知这段感情没有结局,两个人,依然选择了陷入这个死局……
应该蔑视的,应该谴责的,应该讥讽的——然而,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几百兵甲落针可闻。
其实——只是相爱而已。
唇分,方君乾松开了怀抱。
后退几步,站定。
凝望着白衣缱绻的公子无双,平静道:
“方君乾,死而无憾了。”
肖倾宇抬起头望着他,水色唇瓣轻轻抿起,目光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深邃。
“太子殿下。”方君乾回身微微一笑。
笑的如此漠然,如此淡定,有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我们走吧。”
说完他就带着这样的笑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枷,拷锁。
将方君乾关入天牢后,方简惠想起临走前父皇的叮嘱:抓到方君乾后不必交与刑部,直接打入死牢秘密处死。
当时方简惠还傻傻问了一句:何时行刑?
嘉睿帝沉默须臾:今晚子时,等夜深人静后立马动手,切不可拖延!
与此同时,隶属小楼的人员都收到一个命令,一个无双公子给他们下达的、秘密的命令:
救方君乾。
肖倾宇的死士都是经过无数训练和考验才选入的,他们一辈子只有一个主人,也只听这个主人的命令,不管命令是什么。
劳叔问:“属下等人何时出发?”
肖倾宇果断道:
“就现在。”
第五卷 第一百零八章
昏暗的大牢,到处散发着湿冷发霉的味道。
淡淡的血腥味飘浮在空气中,冷风从窄小的通风窗挤了进来,发出尖锐的唿哨,宛如屈死冤魂不甘的哭号。
一入天牢,十人九死,还有一人非杀即疯。
方君乾不想死。当然,他更不想变傻发疯。他大仇未报,怎能轻易言死?
方君乾面色苍白地倚在一处相对干燥整洁的地方,闭目调息。
没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越在这个时候,越要保护好自己。
夜已深。
万籁俱静。
方君乾猛地张开眼睛!
刚刚走进牢房的狱卒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侯、侯爷——”
方君乾一眨不眨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事?”
“小侯爷,”狱卒见了他仿佛很兴奋,“小的是这天牢的狱卒长,早闻方小侯爷战无不胜威震天下,乃天庭战神转世。小的仰慕已久,今天特意
支开别人过来探望……打扰小侯爷歇息了。”
方君乾没有被迷魂汤所灌倒,依旧毫不放松:“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儿晚上冷,侯爷大病初愈怕是吃不消,小的特意给小侯爷拿了一壶热酒暖暖身。”
方君乾淡然道谢:“有劳你了。”
“哪里哪里!”亲耳听到偶像跟自己道谢,狱卒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这是小的福气。”
他斟了一杯酒,亲手递于方君乾唇边:“小侯爷,酒冷了就不好喝了。”
这狱卒,未免热情的过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方君乾心中蓦地警觉,脸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婉拒:“谢了,你先放着吧,等我渴了再喝。”
狱卒殷殷劝酒:“小侯爷,凉酒伤身,这酒还是趁热吃最好。”
方君乾笑笑:“不用了,你先放下吧,本侯等下自己喝。”
盯住那杯酒好一阵,狱卒慢慢地抬起头来:“看来,侯爷您已经明白了。”
无害的伪装被一把撕下,他猛地扑上去掐住方君乾喉咙,目露凶光阴森冷笑:“对不起了小侯爷,这酒你不喝也得喝。”
方君乾用力挣扎,但手脚无力动作迟缓,哪里是他的对手。一只有力的手用力掰开了他的口,眼看毒酒就要灌入口中了!
“小侯爷,这酒乃大内秘制,入口封喉不会让您走得很痛苦,也算是皇上与太子殿下对您的恩赐了。”
方君乾心中蓦然腾起绝望荒谬之感——自己一世枭雄,那些叱吒风云号令天下的人物哪个不怵他三分,居然在今时此地,不明不白死于一
个不入流的小人之手!人世间最荒谬的事莫过于此了。
一个英雄,偏偏在懦夫手里动弹不得。
一个伟人,偏偏在宵小手中无力挣扎。
——这实在是历史的悲哀。
这个天骄般的人物就要死在自己手上了!
想到这儿,狱卒激动地双手狂颤。
原来像自己这般卑微低贱的无名小卒,竟也能扼杀名震八方的英武侯,传说中的不败神话!
突然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某天史官心血来潮大笔一挥,在撰写史册时随手添上一句,说不定自己还能因此在史书上留名……
碰的一声,牢房大门被撞开!一彪黑衣人冲进牢房直接给了他一刀!
狱卒身子一歪,扑通栽倒!带着他还未完成,也永远完不成的史书留名的愿望……
方君乾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听见很多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侯爷?!”
“小侯爷你还好吧!?”
“先把小侯爷送离此地再说。”
方君乾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刚才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当真生死一线!
方嘉睿,方简惠,这次你们杀不死我,方君乾必当十倍百倍地回报!
“都准备好了?”
老叔毕恭毕敬回答:“回公子,一切就绪。只待人一救出便可奔赴八方城。”
肖倾宇不疾不徐环绕着掌心金线,语气四平八稳:“寄给八方城的密函可有送到?”
“老奴按公子吩咐照办,信已于三日前寄出,依飞鸽传书的速度,大约戚军师会在今日收到。”
肖倾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此次护送方君乾千里逃亡,如果没有八方军的接应实在凶多吉少……
劳叔走后,无双公子叮嘱张尽崖:“尽崖,此次前途多舛,你不能与我们同路。为师都已安排妥当,自会有人带你前往八方城。自己在外小
心,切不可贪玩胡闹。”
“公子,你这样值不值呀?”张尽崖瞪大了眼睛,天真无邪的目光直刺肖倾宇灵魂的最深处。
肖倾宇身子一震。
抛弃了在大庆多年的经营,抛弃了人人艳羡的右相之位,甚至抛弃了——
然后有个孩子问他,你这样,值吗?
肖倾宇眼眸里盛满忧郁:“不知道。”
“不知道!?”张尽崖大吃一惊:“公子也有不知道的事?!”敢情在孩子幼稚的心中,公子无双就是神般无所不能的。
无双公子轻抚他的小脑瓜,“公子也是人,哪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接下来,张尽崖永远无法忘怀公子那一刻的目光。
肖倾宇注视手中的红巾,眼神忧悒似缺月,坚定如磐石。
那是豁出一切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的凄绝!
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那一刻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光芒,耀眼而炫目,炽烈的令张尽崖看傻了眼。
肖倾宇的唇执拗地抿成一条线,死死扣住掌心的红巾,力道大的让指节微微泛白:“我只知道,要救他。”
第五卷 第一百零九章
“什么?!方君乾没死!!咳咳咳咳咳——!”嘉睿帝一口气喘不过来,胸腔中的气体全部凝成了铅块!
他歇斯底里咳嗽起来,脸孔扭曲成一团,煞白得像鬼!
“完了……完了……莫非是天要亡我……”
方简惠嘀咕着:不就是没死成吗?看父皇那失魂落魄样子,天又没塌下来……
“父皇把方君乾看得太高了吧,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区区一名大庆臣子,只要父皇下令革除他兵权,他就是布衣一个,想杀他还不容易?”
“容易?”嘉睿帝摇摇晃晃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盯着自己儿子看了一阵,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蠢货!你以为方君乾是谁!方君乾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你脑子没坏掉吧!?”
现在,方君乾没死。
双方已是不死不休的格局。
自己杀他父母,害他家破人亡,以方君乾有仇必报的为人,他肯定要报复,只要他在八方城振臂一呼,随时都可以起兵踏平皇都!
“解除兵权?哈哈哈,朕告诉你,只要他在八方城一露面,八方军就会奉他为主,什么朝廷的革除令,在八方城眼里连条抹布都不如!”
大庆,完了。
方嘉睿的表情太恐怖了,方简惠吓得蹬蹬后退三步,嚅嚅道:“那……那不让他回八方城不就好了……”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嘉睿帝瞬间张大双眼!
“没错……没错,决不能让他回八方城。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阻止他!”
庆历329年,大庆倾举国之力,设置重重关卡围捕阻截绝世双骄。
霎时满城风雨,天下震惊!
各国当权者自是乐见其成,纷纷拍手鼓劲,并坚决表示支持嘉睿帝此举——然后转个身便对亲信说:大庆完了。
有人不解追问。
解释说:这大庆至今还能傲立于世,就是因为文有无双、武有方侯,嘉睿帝不好好笼络到也罢了,居然还赶尽杀绝自毁长城。看来这大庆离覆灭也不远了。
大庆士兵抱怨连连。
在茫茫人海抓捕两个人是何等困难!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两样?
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只是上位者对自己无能的自我安慰,全是狗屁!
更何况,他们要抓的不是别人,而是大庆的支柱——绝世双骄。
连长官们都怀疑,万一真碰上了绝世双骄,自己是否真有勇气朝他们举起武器。
连长官们都这么想,下层士兵的抗拒抵触就更不用说了。
也许,绝世双骄真正可怕之处并非骁勇善战谋略过人,而是——民心所向。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奔疾驰。
此处离皇城已有五十里,再往前走十里就抵达兵家必争之地——茹永城。
皇宫内,嘉睿帝正指着地图上茹永城的位置,狞笑:“这里是通往八方城的必经之路,朕已派重兵把守,只要他们一露面就一网打尽!”
于此同时,马车内淡淡传出清润淡静的声音:“停车,原路折回。”
驾车的劳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路折回?”
肖倾宇语气是洞透先机的优雅自信:“现在茹永城定然八面埋伏,何必去自投罗网。立马回皇城。”
当军队在搜索皇城之际,驾车疾驰出城。眼下皇城风平浪静,茹永城一片风声鹤唳,无双公子当机立断下令重回皇都。谁也想不到,绝世双骄居然还会重回皇城!
劳叔一愣,立马大声应道:“是!”
手中长鞭在空中抽响,劳叔调转马车,马不停蹄赶赴皇城。
方君乾睁开眼睛。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中有着一种月光一样的清冷和忧悒,“好一点了吗?”
方君乾脸上挂起淡淡的,捉摸不透的笑容:“只要没死,便是最好的结果。”
“方君乾,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那一夜你为何会突然出现,乖乖束手就擒。你从来不是无谋之人,这种束手待毙之事肖某不信你真的会做。”
“你当时,一定有后招吧?”
方小侯爷不置可否的笑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倾宇。”
“可是……”无双公子带着一些复杂的眼神看着方君乾,“当我的手下将你从天牢救出时,你是真的命悬一线,实在不像智券在握的样子……”
方君乾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是这件事,太出乎无双公子的意料。
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的人稍稍晚到这么一步,那方君乾……
“倾宇是在担心我么?”他邪气地笑,眼睛却是亮如星。
肖倾宇注视着他,眉间朱砂凄艳如梦:“你不说,我也不会去问。其实……只要你活着,就好。”
方君乾定定望着他。
明明身罹残疾,却比任何人都要聪慧努力;
明明不良于行,却仍无怨无悔为护送自己奔波数千里;
明明弱不禁风的身体,却比任何人都坚强、坚持,绝不轻言放弃;
“倾宇,方君乾何德何能,竟累你至此……”
眼前这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文武双修,惊才绝艳、风流天下。
这样清贵无瑕的人,应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应该高高在上,淡漠俯视众生。
但他,却为了自己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与血腥的道路。一条最危险,也是最难走的道路。
前者,权势与赞誉相伴,后者,坎坷与磨难同行。
肖倾宇冰冷纤长的十指静静握住他的手。
那双手,白皙秀气,坚定有力。任多少风云变幻波涛诡谲,仿佛只要握住这双手,便有了,温暖和安详。
肖倾宇眼睛遥望天际那轮壮丽蓬勃的东升旭日,轻轻开口:“哪怕粉身碎骨,肖倾宇也定当护你周全。”
第五卷 第一百一十章
“来者何人?不知驿馆禁严么!”护卫竖起长矛横眉冷对马车上的驾车大汉。
那大汉黄发鬈曲,身着皮革胡服,风尘仆仆,一看就知是外族商旅来大庆经商做买卖的。
大汉操着生硬的口音:“兵爷,这是出啥事了?小的来皇城多次,都是在这驿馆歇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