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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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肖倾宇用未受伤的左手勾起自己一缕发丝,墨迹在他玉白的指尖晕染开来,青丝竟成华发!
方君乾瞬间面色苍白,抽回发丝往后退开数步,背对他:“不要看。”
“方君乾!”他一把拉住他,“这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少年白发?
“方君乾,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以为倾宇去了……”他嚅嚅地解释,“也不知怎的,头发就变白了……很难看吧?”
肖倾宇抬手抚摸方君乾的白发,嘶哑著嗓子,一字一句:“怎会。”
他只知道,上一回离开他刺的那一剑,让他痛彻心胸。殊不知,早在更久以前,自己就让他鬓染霜白生无可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方君乾是如何怀着一颗破碎无望的心踏上覆灭大庆的征途……
肖倾宇强笑:“为什么瞒着我?”
“我怕你担心。”他眼中的落寞如针扎痛他的心脏,“如果有一天方君乾老了,丑了,倾宇还能不能认出我?会不会忘了我?”
肖倾宇眼中漾起泪光。
“怎会?”无论方君乾变成什么样,方君乾依然是方君乾呀。
幸亏当时肖倾宇没有发射出剩下的两箭,这右手有惊无险得保住了。然而饶是如此,无双公子依然吃了不少苦头。
“八龙袖箭已经被我扔了,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那种玩意儿!”瞪他一眼,“大夫说你这右手差一点就废了。”
“给我老老实实地喝药养伤,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温热的毛巾敷上右臂,令肖倾宇一阵打颤,倏地咬紧牙关。
方君乾眼中满含歉疚与痛楚。
“痛吗?”
肖倾宇皱眉低声:“有点。”
方君乾一听这话又气得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也知道痛呀?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
肖同学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方君乾同学在耳边越说越激动:“你真当自己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呀!居然还没把这破东西扔了?那东西也是你能用的嘛!看你平时聪明得不像话,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给
我犯傻。叫你停手你还不听,你是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
肖同学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当时情况千钧一发,你又离我太远,暗器无法发挥威力,肖某只能用八龙袖箭。”
还顶嘴!?
方君乾扶额,差点没被他气死——他居然连一点点悔过自新的意思都没有!
气急败坏地一拍桌!“你就没有想到你自己!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方君乾怎么办!?”
无双愣愣的看着脸色忽然一红的方君乾,一时间居然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半响,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方君乾恶声恶气道:“笑什么!”
没来得散尽的笑意像淡雅丝绸在似水流年的荡涤下随波轻轻地逝去,而留下的笑靥却在寰宇帝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忧郁的心情蒸发了。
寰宇帝一本正经道:“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立即走,不要管我,听明白了没?”
无双缓缓摇头。
“你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他抬头,悠悠的远山眉下,双眸璀璨若星,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带上了几许坚毅与坚决。
“我不会走。”
“因为换了是你,你也不会走。”
方君乾唯有沉默。
他抬眉,
他低眼,
两人一个眼神的交汇,便是三世三生的阡陌途中开满了桃花,千年孤寂,风起云灭。
八方城,这个天下商贸第一都,依旧保持着他独特的朝气与活力。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出现奇怪的一幕。
举凡经过五宝馄饨铺的老百姓,总会情不自禁多往里瞧几眼,有的干脆驻足站在那里就不走了。
方君乾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身着绛红衣衫,深色的衣着将他衬得雍容华贵。他容貌俊美,斑白的鬓发非但没有减弱他的吸引力,反而为其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而此时,这位令所有名媛千金怦然心动的男子,却只注视着那位缓缓吃着馄饨的雪衣公子,眼神温柔。
倾尽天下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位客官要不要再来一碗?”年轻的摊主一甩毛巾走过来。
寰宇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我记得上次的摊主不是你呀,换人了吗?”
“这位客官好记性,我爹在两年前把这馄饨铺交予小的来打理了。”
方君乾点头:“子承父业,不错不错。”
摊主笑脸迎客,“看二位客官气度不凡,定是富贵人家远道而来吧。”
“这你可看走眼了,我们两个是本地人。”方同学睁着眼睛说瞎话,“只不过我们很少出门,你看时眼生罢了。”
无双公子斜睨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继续吃他未吃完的馄饨:根据他的经验,方君乾同学又要捉弄人了……
摊主是个直肚肠,傻愣愣道:“两个客官说笑呢,躲在家里有什么趣处?”
“当然是——”方同学邪魅一笑,吐出四个令年轻摊主崩溃的字,“金屋藏娇。”
肖倾宇沉默。
有些话自动过滤就好,不必太当真。
可怜的摊主干笑几声:“看来客官与尊夫人当真伉俪情深。”
“不是夫人……”修长的手指摇了摇,方君乾的笑令纯洁摊主毛骨悚然,倏地指住清贵无瑕的公子无双,“是他!”
肖公子愈发沉默。
年轻摊主身子摇晃了几下,居然顽强地立住了脚跟!
见他没倒下,我们的寰宇帝颇有挫败感:八方城真是日新月异呀,连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摊主竟也这般“见多识广”……
“您二位倒是令小的想起一件事来。”淳朴的摊主搔了搔头,“我爹跟我说,以前也有两个客官来这个摊子吃馄饨,老爹见他们两感情笃洽,便以为两人是兄弟,谁知那客官竟当众宣布:‘他,是
我的人。’可把我爹吓得不轻呢!”
摊主自言自语:“不过记得老爹说还有一位公子是坐轮椅来的,好像不良于行的样子……”
绝世双骄:“……”
肖倾宇抿了一口汤,暗下决心:以后休想再让自己陪着他一起丢人现眼……
摊主还在喋喋不休:“后来老爹回想起来——啊哟!那白衣公子还坐在轮椅上,眉间又有一点朱砂,绝对是无双公子呀!他身边那位颈批红巾风姿飒爽的男子一定是方小侯爷——就是当今圣上……
当时没认出来,把我老爹悔得呀~~——咦?”摊主住了口,怔怔打量着眼前的绝世双骄。
怎么越看越像……
年轻摊主的语气有点不稳了:“请问二位……莫非就是,莫非就是——”
方君乾笑着问肖倾宇:“倾宇,吃完了没?”
无双公子优雅搁下筷子:“嗯。”
方同学丢下银子结账走人:“那我们走吧!”
摊主激动地红光满面:“二位莫非是……”
方君乾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我们是谁,回家问你老爹去吧。”
“啊!——”
五宝馄饨铺的摊主怔怔目送着红衣白袍的两个男子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久久回不了神。
小楼废墟前,看着方君乾掘地三尺挖酒坛,无双公子突然说:“肖某将碧血桃花的酿造方法告诉你如何?”
方同学诧异抬头:“这碧血桃花酒的酿制技巧可是酒中瑰宝,不是一向秘而不宣的吗?”
无双公子点点头:“物以稀为贵,这碧血桃花的酿制方法在外人眼中自是神秘。”
话锋一转:“不过肖某看小侯爷(这里倾宇说溜了嘴,方同学自己也没听出,囧)嗜爱此酒,索性把酿酒之法学了去,省得今后死缠着肖某蹭酒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方同学应该得意了。这碧血桃花的酿造方法,多少酿酒商挤破了脑袋想得到,无双公子一概婉拒,结果寰宇帝豪不费力就拿到了这无价之宝。
可是寰宇帝的表现足以令所有酿酒师吐血抓狂!
眯着眼懒洋洋思考片刻:“酿这酒麻不麻烦?”
无双公子淡淡道:“仙醴佳酿自然工序复杂。”
方同学身体中的懒惰因子瞬间发作:“那还是算了吧!反正倾宇会就成了,何必再花大功夫去学,想喝可以随时找倾宇嘛!”
看着他赖定自己的无赖样,无双公子无可奈何地一笑:“随便你。”
于是酒中仙品“碧血桃花”的酿制方法一直成为酒业的不宣之谜,直至无双公子逝世,此法也跟着失传,世上再无人能酿制出灵动如诗绝香如画的“碧血桃花”。
而寰宇帝方君乾,也再也没有饮过当初的桃花佳酿。
“啊,挖到了!”神剑触碰到坛瓮的外沿,寰宇帝一声欢呼,忙不迭加快了速度,扒拔拨撬,终于挖出了一个封存严密的酒坛。
无双公子静静望着他。
看到他捧着酒坛,笑容灿烂得犹如一个孩子。
上苍,请再让肖倾宇多看一眼……
拍开泥封,方君乾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桃花酒香:“好香——”回眸一笑,“倾宇……”
“彭咚!”
酒坛跌落。
摔成一地支离破碎。
还未品尝的美酒在地上溅成一朵巨大的墨菊。
时间凝结。
肖倾宇牢牢抱住倒在他怀中的方君乾。
此刻,离方君乾中毒正好二十天。
将寰宇帝交予八方城守卫,并下令让八十四云骑全天候保护后,无双公子便独自离开了。
山顶,荒庙。
人间早已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唯独在这孤山之巅,依旧冰雪皑皑,天寒地冻。
肖倾宇望了望荒庙窗外满地的积雪:“给我还神草,余兄那三个条件,肖某答应了。”
他对面,站着一个身裹灰袍面容阴鸷的瘦高个,正是百毒郎君余月。
“还以为无双公子会不择手段巧取豪夺将还神草弄到手,谁知……”
肖倾宇冷冷道:“百毒郎君杀人如麻,若肖某与你相斗,难免殃及无辜。”
“你就不怕余某在你实践承诺后出尔反尔?”
无双公子微微一笑。
明明是他余月占尽上风,然而不知为何,白衣男子的眼眸冷冰冰一片,却越发淡定清澈了,都令他不敢逼视。
“若你真想出尔反尔,最差肖倾宇也会拉你陪葬。”
“更何况肖倾宇之所以会答应你,还因为你曾深深爱过莫雨燕。”
肖倾宇微微垂首,敛襟,笔直下跪。
那么骄傲的肖倾宇,那么清高的肖倾宇,曾经宁愿放弃行立也不愿屈膝的公子无双。
如今,竟是这么毫不犹豫地跪在余月跟前。
他这么轻轻微笑,悠悠诉说:“肖倾宇曾对令兄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人能令肖倾宇屈膝跪地——他便是肖倾宇此生唯一挚爱之人。”
“这第一个条件,肖某做到了。”
余月阴冷道:“还有第二、第三个。”
他百毒郎君早已发过誓,定要让这个曾令莫雨燕垂青的瘸子尝尝眼瞎目瞽之苦!
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药瓶:“这便是剩下的两个条件。”
接过药瓶,肖倾宇在心里问自己:害怕吗?
不是害怕。
这是觉得有点惋惜……
今年漫山桃花盛开的美景,自己再无福与他并肩共赏了。
他立于余月面前,白衣胜雪,凭虚御风。
那双纤细有力的手轻轻攥着药瓶,他望着面前的毒药,温柔深情宛若凝望着此生心爱之人。
清辉如月的目光掠过余月森沉的脸,无双公子淡然自嘲:“肖倾宇自认勘破红尘智冠群伦,唯独‘情’之一字,却令肖某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
弹出瓶塞,肖倾宇优雅仰首,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
“肖倾宇,认了。”
倾尽天下第一百七十章
发表于2009年08月03日 23:55
“公子,你的腿怎么——”守城将官瞥过那个孤清冷傲而俊俏的身影,总算没把“废了”两个字说出口。
与其说是不敢,到不如说是打从心里头生起的一种不忍。
也许在见过无双公子后,绝大多数人都会不忍提及他的残缺。
没人注意肖倾宇刹地寒白了脸。寂冷如刀锋的沉默片刻后,他淡漠而有礼地开口:“有劳将军关心。旧病复发而已,肖某的腿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的。”
转而询问:“肖某带来的那株还神草可给陛下煎服下?皇都那边有何消息?”
“回禀公子,陛下已经服下药汁,至今仍昏睡不醒。皇都那边李生虎将军已率军前来接驾。”
“嗯。”无双公子看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忽的扬声:“云火?”
一个八十四云骑利索出列,单膝下跪:“属下在!”
“推肖某去陛下帅帐。”
云火为这个命令怔愕须臾。
以公子的骄傲要强,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绝对不愿意别人帮他,遑论这么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了。
“怎么?”肖倾宇转向他,依然温润如墨玉的眼眸。
“啊,属下遵命!”疑惑归疑惑,云火还是毫不犹豫地遵从了无双公子的命令。
还是第一次离公子无双这么近,云火敏锐地发现,公子的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公子在……紧张?
总觉得公子在回来后变了。
推着轮椅,云火却是心不在焉。
昨夜看到山顶上炸开公子的联络烟火,弟兄们匆忙赶到荒庙门前,却看见那个天下无双的男子静静跌坐在荒庙台阶之上,似乎已等了他们很久很久。
那个白衣无瑕纤尘不染的男子却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然后所有人发现,公子他,站不起来了。
公子解释说是旧疾复发,因为双腿的情况本就不稳定。
当然,他们都相信了——八十四云骑永远不会怀疑公子无双的话。
回来后的公子依旧处变不惊,淡静若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然而,这样的公子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似乎,
变得更孤僻,
更忧郁,
也更纤细敏感。
开始喜欢呆在有光的地方。以前他们从不知道公子竟如此渴望亮光。
甚至晚上睡觉之时,也要点一盏彻夜不熄的油灯。
一有风吹草动便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怔怔盯着烛火发呆,一夜无眠……
云火不知道公子究竟怎么了。
胡思乱想间,竟已不知不觉推着公子来到了帅帐前。
云火忙敛心神:“公子,我们到了。”
“嗯。”无双公子颔首。
见公子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忠心耿耿的云火顿时犯难:是将公子推到这儿转身离去呢,还是将公子推进帅帐?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不过以公子的个性,应该想自己进去吧……
“云火,推我进帐。”肖倾宇出人意料地下令。
“是。”云火掀起帘门,推着无双公子进入帅帐。
随着离寰宇帝床榻的距离越来越近,云火心头的阴霾也越来越浓重。
隐隐约约中,似乎自己离一个难以接受的真相越来越近。
反观轮椅上jing zuo高华的公子无双,从他平静的面容上,丝毫看不出些许端倪。
云火只觉喉咙发干:“公子?”
肖倾宇闭上眼睛,不出声。
寰宇帝的床榻已近在他身前,然而肖倾宇竟还没叫停!
忽然之间,这个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骁勇云骑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轮椅止住。
云火再也推不下去了,再往前走,公子就要撞上寰宇帝睡着的床榻。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坠落绝望的深渊!
周围安静得屏息。
肖倾宇在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心,仿佛忽然间对掌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看得很专心,很仔细。
然后,他攥起了拳头,仿佛,把自身的命运握在了手心。
飘渺的声音流水般荡涤过宽敞帅帐。
“云火……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
云火想笑,又想哭!
他就在你面前啊!!
公子,他就在你面前呀!
你怎么会问他在哪里呢!?
既然已经在属下面前瞒不下去了,肖倾宇卸掉了伪装,静静道:“云火,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云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属下……属下……”
肖倾宇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他,在哪里?”
云火发出一声宛若野兽濒死前的凄厉呜咽!
肖倾宇收回放在手上的目光,清冷如月的眼神射向前方:“他在肖某跟前吗?”
边说边探出手。双手首先触碰到了红木雕琢的床沿,冰冷的的触感令他微微一颤。
纤长的手指缓缓游移。
他的手,肩膀,脖颈……终于抚上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细心的,柔柔的抚摸着。
飞扬的剑眉,长长的羽睫,挺直的鼻梁,细薄的双唇。
眉眼,身躯,体温,气味……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他,早已融入自己的骨血,即使化骨成灰。
肖倾宇终于知道。
有些记忆会被时间焚烧掉,而有些人,是会被埋在心底生生世世的。
倾尽天下第一百七十一章
发表于2009年08月06日 01:09
“云火,你说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云火抬起头,发现公子脸色如水,波澜不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得失之间,才知眼前最应该珍惜的是什么。”
不是权势地位,不是功名利禄,甚至不是名垂千秋,只是眼前之人……而已。
从来没有反驳过公子的云火不知哪来的勇气,低声:“如果爱得像公子和陛下那么痛苦,云火宁愿不要。”
无双公子宽容地微笑。一双剪水双瞳却像倒映着夜幕星河灿烂:“所以说,你还不懂……”
云火转过目光,不忍再望他。
“如果有个人可以让你不顾一切地愿意陪在她身边,可以让你甘为她牺牲一切……等到那一天,云火就会懂了。”
这个出生入死的青年勇者的眼睛里出现了名为茫然的色彩:“可是既然痛苦,又何必爱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