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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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弈今天就是为了尝尝一家新开张的西饼屋蛋糕,专程拉着倾乾上街。
肖倾宇远远走在后面,望着那个跑在前头的无比兴奋的小小孩童,轻轻对身边的方君乾说道:
“肖某只有这么个弟弟,爱之深自然责之切。平时对他严厉了,他自然就有点怕肖某……
“有些事,也不敢明着对我说……所以宁肯找少帅帮忙也不愿告诉我。”
白衣少年眸底沉郁一闪而过:“肖某一直觉得,小弈应该比较喜欢你……”
方君乾凝视着他深隽静好的完美轮廓。白衣少年声音平静,神情淡漠,然而语气里那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伤感却将他的心丝丝揪紧。
“肖某不知道孩子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从来没有想到过。
“哥哥!哥哥!”跑在前头的小弈重新跑到两人身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小弈走不动了,抱抱!”
肖主席无可奈何地俯下身:“怎么没走几步又累了……”
话音未落,只听小弈一声惊呼,肖倾宇见方少帅轻舒猿臂一捞一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娃娃抱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小弈兴奋地小脸发红,他坐得高望得远,充分凭借高度优势指挥着方君乾:“啊啊,小弈看到那家西饼屋了,君乾哥哥,快快快,往那儿走!”
“好咧。”
看着若无其事的方少帅,肖公子有点过意不去了:“小弈,没礼貌,还不快下来!”
“没关系!”方少帅嘴角回之一个及其邪魅的上挑,明朗轻笑,“小孩子么,就是用来宠的。”
肖倾宇静谧地看着他。
一袭白衣,风中雾里转凄迷。
繁华梦一世,轮回已千年。
肖参谋长无奈一叹:“你会宠坏他的。”
“到了。”
方君乾放下小娃娃,抽出一张钱钞:“乖,小弈自己进去买蛋糕,行不?”
“为什么?”小娃娃不乐意了。
方少帅一挑剑眉,理所当然:“因为小弈是男子汉呀,男子汉就应该自己买东西。难道……小弈是女娃娃?”
看着弟弟二话不说抓过钞票往西饼屋里走
肖参谋长难得温雅一笑。
终于不得不承认:“肖某发现,少帅实为男人中的极品。”
何谓极品男人?
就是
和政治家在一起是阴谋家。
与读书人在一起是文化人。
跟士兵在一起是长官。
同爱人在一起是好情人。
与孩子在一起是朋友。
此正所谓极品男人。
方少帅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喃:“那倾宇可是被本帅迷倒了?”
肖主席淡淡补充打击:“可惜有点不正经。”
小弈进去后了二十分钟,店门外的两人终于等不住了。
方君乾皱着眉:“那小鬼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被蛋糕吃了吧……”
肖倾宇已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方少帅只得无奈跟上。
“娘亲~~~~”进门就听见小孩子亲昵甜腻的叫唤。
却见小弈被一个中年美妇搂在怀里。
那美妇气质端方,旗袍华贵,激动地抚摸着孩子软软的头发,热泪盈眶。一股血浓于水的母子深情自然流露,无限温情。
肖倾宇宛如被一道雷狠狠击中!
他僵在原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慌忙转过身,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方君乾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无坚不摧的人居然也会……退缩。
“小弈,妈妈好想你!”妇人的声音温婉如水。她亲亲孩子柔嫩的面颊:“跟妈妈回家住一阵子吧,爸爸和老爷子都很想看看小弈。”
和父母在一起的诱惑毕竟是巨大的。
小娃娃咬着手指:“哥哥答应的话小弈就去……”
方君乾一把拉住准备夺门而出的肖倾宇!
“哥哥!”细锐的童音传入两人耳朵。
白衣少年不得不放弃逃避。
那中年美妇吃惊地看着越走越近清贵无瑕的白衣少年,尴尬地垂下了头。
肖倾宇走到她面前。
在这个成熟温柔的妇人面前,国统军人人敬畏的肖总参谋长居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不安地看着她,
水润薄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字。
方君乾看出那个口型分明是——“娘亲”。
那是,想要亲近却害怕受伤的迟疑和犹豫。
相较于肖倾宇的失态,倒是安夫人落落大方朝他伸出手,道:“肖公子。”
肖……公……子……
她称呼他为——肖……公……子……
方君乾吃惊地睁大眼!
肖倾宇一怔,终于死死抿住唇。
白如脂玉的绝世容颜悄悄弥漫过心酸的悲哀。
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蜻蜓点水般礼貌疏离。
他微垂头,柔亮的青丝披散下来:“安夫人。”
眼中的亮光,终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第十七章
安淑美年过三十六,依旧唇红齿白,保养得当的水嫩肌肤让她在平京上流贵妇中依旧显得光彩照人。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轻颦的细眉,忧郁的眼睫,自然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风韵。
既想将她搂入怀中轻怜蜜爱,又升起一种肆意鞭挞的凌虐之心。
足以令男人为之疯狂!
这个女人,就是肖倾宇的母亲……
“方少帅,肖某和安夫人还有话要谈,能带小弈出去下吗?”
“哥哥……”稚嫩的孩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懵懂的目光满是疑惧。
方君乾矮下身,朝小弈露出一个灿烂帅朗的笑容:“小弈乖,哥哥这么久没见娘亲了,你总得让他们单独叙叙旧是不?君乾哥哥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弈咬着手指:也对哦!
方君乾搂着孩子双肩,朝肖倾宇点了点头后,便领着孩子走出了大门。
白衣少年暗暗感激。
方君乾此时此刻的离开,无疑是不愿看他难过难堪。
因为方君乾知道,有时候出言维护,比冷语嘲讽更伤人。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展现在别人面前,
更何况,是肖倾宇这样高傲清贵,自尊自强的人。
哪怕是方君乾,也不行。
方君乾懂,所以离开。
得国一家咖啡厅中,靠窗的角落里。
肖倾宇和安夫人正相对而坐。
安夫人优雅持着银勺,在咖啡杯里缓缓搅拌。
上好的蓝山咖啡。
香味浓郁,果香四溢,形成强烈诱人的优雅气息。
而放在肖倾宇面前的
却是一杯清茶。
安夫人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刚才那个年轻人是南统军的少帅方君乾?”
肖倾宇低着头:“嗯。”
安夫人担忧道:“方洞廖和我们萧家向来敌友难分,你这般擅自与方君乾结交只会让老爷子更加不喜。”
“肖某与何人结交,用不着别人过问。”
肖倾宇纤长无瑕的手指交缠相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家既然不曾过问肖倾宇的过去,那也不要来过问肖倾宇的现在和将来。”
安夫人脸上现出复杂悲伤的神情,举起精美的咖啡杯。
蓝山咖啡独特的顺滑甘醇滑入喉管,酸、苦、甘、醇完美地融合成一股芳香。
微微甘甜的香醇喉韵落入腹腔,即转为短暂轻微的苦涩。
看着肖倾宇面前的清茶,安淑美忽然道:
“你从小到大只喜欢喝茶。”
“肖某喜欢纯粹一点的东西。”
安夫人垂首:“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萧家是老爷子做主的,你父亲只是庶出,我一个妇道人家当时又能怎么办?老爷子虽说迷信了点,但日子久了自然就会相信你,同意让你认祖归宗的
……”
“无所谓了……”
肖倾宇云淡烟轻地抿了口茶。
“已经无所谓了……”
对他来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一声“肖公子”,打碎了他所有的期盼。
蓝山咖啡在阳光下是金黄色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香味让人不醉也难。
“那小弈……何时回萧家?我们都很想他。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无双心中一紧,觉得一股寒意直向自己肌肤浸来。
她是不是想说——万一你真是祸家之孤煞,你会害了他……
那天晚上,白衣少年曾对弟弟说过一句——他们就算不要我,也不会不要小弈。
如今,这句话,明明白白应验了。
“方少帅请回吧,肖某今天有点累了。”
方君乾不放心地摇摇头,脚下纹丝未动。
池塘如被圆月磨平,点点繁星倒入池塘,淡淡银光如有声。
烟波雾缈,搅碎一池寒星。风起鱼塘,轻舞千层涟漪。
半响,方君乾终于迟疑着开口:“小弈可是跟伯母回萧家了?”
肖倾宇平静道:“嗯。小弈说他想父母了。”
他一定很伤心吧?
“那,倾宇,你听我说啊……”方君乾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白衣少年,“你家人不喜欢你,那是他们的损失才对,不过咱也不稀罕他们喜欢!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有人真心喜欢倾宇,疼
宠倾宇,爱护倾宇!”
白衣少年表情冷漠:“不会有人的。”
不见了自怨自艾,
消失了自怜自欺。
肖倾宇的声音如锋寒慧剑,斩断三千情丝:“不会有人。”
方君乾激动道:“一定有!你得相信我的直觉!”
肖倾宇淡淡问道:“谁?”
方君乾脱口而出:“我呀!”
话一出口,不单肖倾宇,连方君乾自己也愣住了。
肖倾宇的目光随意掠过他的脸,皱眉:“别闹了……”
“哪有闹?”他反驳,“你看,我们从小就交换定情信物啦!”
看见肖倾宇转过头对自己怒目而视,方小宝终于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
“我们七岁时相识,分离十年后竟再度重逢,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呢……”方君乾认真看着他,“我们两个共同执着于那段不被世人认可的倾世之恋,都明白彼此心中的理想与抱负,都喜
欢疼爱小弈,都看段大总统不爽,这又算不算一种缘分呢?其实方君乾心里都明白的,自己在平京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是倾宇不辞辛劳替我赔礼道歉。方君乾有难的时候,是倾宇重情重义倾
囊相助,南统军上下都对倾宇感恩戴德,这情债钱债,方君乾还得打起精神好好还!”
“方君乾既然对倾宇说要养倾宇一辈子,就不会食言。
“如果倾宇累了倦了伤心了疲惫了,”他拍拍自己的肩,“本帅的肩膀随时借你依靠啊!”
见他一副大男人的模样,白衣少年转过头,忍着笑:“少帅是男的,肖某不稀罕。”
某人深受打击。
苦笑着一拍额头,方少帅笑叹:“还有心情和本帅开玩笑,看来倾宇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白衣少年抬着头,只默默看着他。
方君乾呼吸一滞。
相对无言。
疏影浮暗香,池中落覃烟。
“方君乾——”肖倾宇低下了头。
月色暗,
星光淡,
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声音轻薄如烟:“谢谢你……”
第十八章
为了让他的倾宇再度展颜,方少帅强烈建议肖参谋长去外面散散心。
即使肖主席再三强调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方少帅的软磨硬泡,只得答应陪他去洛迦山走走。
至于为什么选择洛迦山,第一是因为方少帅要好好见识下肖倾宇长大的地方,二是因为洛迦山就在平京郊外,无双日理万机,难得忙里偷闲也是时间有限,不愿走得太远。
洛迦寺的山门殿两侧,墨书着一副对联。
方君乾抬头,从右往左轻声吟念:“九界众生离求生净土上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念佛法门下不能普利群萌。横披——南无阿弥陀佛。”
扑哧一笑,板起脸评价:“这横批有才!”
洛迦寺是五阀七乱时期独孤阀所建,也曾香火鼎盛,旺极一时。
然而朝代更迭,几经变迁。
这洛迦寺的香火终是寥落了。
不过,清净自有清净的好处。
曲径通幽处,凡功名都成幻境,一花一世界。
禅房花木深,无少长具是古人,一叶一如来。
一路行来,只见一灰袍僧人正手持扫帚扫着地上落叶,粗糙的竹子在地上划过条条痕迹,发出沙沙的声响。
沉重而沧桑的鼓声从不远处传入两人耳中。
一声接着一声,
连绵不绝。
“寺庙里至今还保留着晨钟暮鼓的古风。早晨敲钟,表示早课开始,晚上击鼓以示结束一天的功课。眼下这洛迦寺僧人的功课应该结束了。”
肖倾宇无疑是个称职的导游:“这儿是洛迦寺藏经阁,东面的是钟楼,西边的是鼓楼,后方便是大雄宝殿。”一袭白衣,在风中净化成一株静静雪莲,“少帅要进殿去参拜一下吗?”
“参观一下好说,参拜还是免了吧……”方君乾摸了摸鼻子,尽量不刺激到从小修在佛门的肖倾宇,“其实……其实本帅不信神佛的。”
白衣少年深深凝视着他。
瞧得方少帅一阵不自在:完了,这下可彻底得罪了肖主席。
硬着头皮问了句:“怎么了?”
暗暗嘀咕:他该不会是宗教狂热分子吧?如果是那样……
为了不让肖倾宇开口将自己扫地出门,方少帅已经迅速在心里拟好了下一步说辞。
正当他惴惴不安之际,白衣少年忽的清丽一笑,慢悠悠道:“其实,肖某也不信……”
方少帅马上醒悟过来:“喂!你耍我?”枉费自己心惊胆战了半天!
少年淡淡道:“哪有?肖某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似笑非笑,“是少帅自己心虚吧?”
方小宝像发现新大陆般震惊不已:“倾宇,你变坏了!”
白衣少年斜了他一眼,颔首作答:“哦,近朱者赤。”
方小宝哭笑不得。
突然发现——
其实……其实……肖公子也是挺爱损人的……
“无双。”
苍老悠缓的声音从藏经阁大门口传来。
了尘袈裟批身,慈眉善目。
正含笑望着他。
肖倾宇优雅稽首为礼:“方丈。”
了尘笑道:“无双近来可好?”
“有劳方丈挂心,无双一切安好。”
了尘礼毕抬首。一见方君乾相貌,立时震惊到不能言语!
这、这是——
不可能!
两人前世纠缠牵连了一生,莫非轮回到了这一世,悲剧依旧重现?!
这孽缘,莫非当真剪不断理还乱?
因为肖倾宇的关系,方君乾对了尘倒还挺客气:“是了尘大师吗?方君乾久仰大名了。”
他只站在那里,飞扬跳脱中还有些孩子气,但隐隐然显露出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纵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气度风蕴。
方、君、乾……
不会认错的。
那懒散尊贵的气度,还有独一无二、漫不经心的口吻——
了尘一句“陛下”险些脱口而出!
他悲伤望着台阶下那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岁月寂寥,人世沧桑。
冥冥之中,这无形的红线再度将两人紧紧纠连。
了尘不知这一世两人是执手偕老、相约白头,还是生死遥望,一生伤痛?
其实,并不希望这一世的绝世双骄有深沉若此的羁绊。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若能两两相忘,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方施主,眼下九州沸腾,现世颠簸,生灵涂炭,施主乃应运而生,自有天降大任。无双辗转托世,历尽磨难,再经不得轮回之苦。老衲想奉劝施主一句,情海无涯,妄自爱著只会误人
误己。望方施主好自为之。”
方少帅听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
心里暗骂莫名其妙,表面仍装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样子:“大师指点的是,方某自会谨记于心。”
暗地里朝肖倾宇挤挤眼:喏,本帅够给倾宇面子了吧!
告辞了尘大师后,肖倾宇继续带方君乾参观洛迦寺。
有一个小沙弥匆匆跑过来和肖倾宇耳语几句。隐私起见,方君乾特意让开了点,倒也没偷听到什么内容。
当那个小沙弥退下后,方君乾这才笑吟吟道:
“倾宇,刚才了尘大师叫你——无双?”
方君乾怀疑是不是自己听差了。
“了、空、无、相,肖某刚好排上‘无’字辈,方丈赐法号‘无双’。”
方小宝瞠目结舌:“太巧了吧?”
肖倾宇?无双?
于是某人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倾宇你看,我是方君乾你是肖倾宇,我们注定天生一对呀!”
肖公子认真看着他:“方君乾,你是想让肖某改名吗?”
“嘻嘻,可别!”方小宝笑着摆手,“这名字挺好的!挺好的!”
暗笑不已:什么叫缘分,这就是啦!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不若本帅今夜便在寺里住一宿吧!”方少帅虚心求教,“倾宇,这洛迦寺是否留客?”
“少帅方才在参观天王殿时可有注意弥勒佛后面的那尊韦驮菩萨?”
方少帅老老实实摇头。
谁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一尊菩萨?
肖倾宇耐性为其解惑:“韦驮菩萨手中的降魔金刚杵可告诉人们寺庙是否留客。韦驮手持金刚杵的姿势有两种:一种是双手合掌,横杵于手臂前方,意为欢迎云游四方的和尚进庙吃住,
一切随缘;另一种是手握杵拄地,表示寺庙不接待云游僧人,他们不可在此处白吃白住。洛迦寺的韦驮菩萨便是双手合掌,横杵于手臂前方,自是欢迎四方来客了。”
肖倾宇边解释边带路,不一会儿便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