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乱世繁华-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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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你罪大恶极呀,看你给咱肖宝宝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了尘叹了口气,声音不疾不徐,飘渺若烟:“无双命中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岁。”
“若想无灾无难,长寿绵延,一要蓄发积福、二要虔心礼佛、三要……断情绝爱。”
蓄发积福……虔心礼佛……断情绝爱……
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水光潋滟间,
也模糊了童稚岁月交错的光轮。
白衣少年静静坐在湖边。
神色复杂难辨。
恍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思慕情伤,
笑红尘痴狂。
又似一个饱经风霜的浪子相思未央,
感世事无常。
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思些什么,许些什么,慕些什么。
因为神色太过复杂难辨,反而显得无波无澜,不动声色。
“倾宇。”
白衣少年想自己所想,虑自己所虑。
不曾回应,没有回头。
见状,身后之人一声叹息。
不用回头也可以想象,方君乾此刻表情的落寞凄伤。
他知道,此时他心里定然是在怨着自己。
红衣少年静静站在他身后,背影愈发清瘦硬朗。
“倾宇呀,世人常说他们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但方君乾是对这类话嗤之以鼻的……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能奢求别人去爱他呢?
“方君乾从来不信爱一个人能够胜过爱自己。说这话的人,不是犯贱就是虚伪。
“方君乾爱肖倾宇,但从来不认为爱倾宇胜过爱自己。
“只是,把爱倾宇等同爱自己……
“只是这样爱着……而已。”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
这番话,他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而听自己说这番话的人,冰雪心肝,七窍玲珑,该懂的他都懂。
“对了,本帅上次答应倾宇重新做一根桃木簪,已经完工了。”
方君乾勉强一笑,将手中新做的桃木簪递至他面前。
“如果倾宇不要的话,就留给本帅做个纪念吧。”
无双静静注视着湖面,似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最终,他都不曾开口。
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方君乾那满含期待的眼霎时黯淡下来。
“我知道了……”
他正想收起发簪。
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他的手腕——
无双的手指,冰凉柔软,却是坚定且有力。
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不可摧折的执着到底。
方君乾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那只玉手掰开他的手指,取走了他手心的桃木簪。
“倾宇——”
他欣喜若狂,只差没仰天长啸纾解心中狂喜之情!
无双站起身,转向他。
白衣翩飞,恍若谪仙。
望着他的眼神雾岚迷蒙——
水唇轻启:“方君乾,其实我……”
轻轻吐出这六个字后,白衣少年陷入了沉默。
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低下头。
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姻缘由天定,此梦已阑珊。
那个红衣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的笃定:“其实你早就爱上我了吧!”
第九十二章
白衣公子怔怔看着抓在自己腕上的右手。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彼此最美丽的年华,
相遇。
然后,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气。
抬头,见他水唇一动似要拒绝,方君乾突然就乱了。
以绝对的强势截住他的话,专横且霸道地宣布:“除了那句,我什么都不想听。”
无双只得暂时将话尘封心底。
“肖某只是想说,义父派来的直升机已经到了玉亘,少帅可以直接坐飞机回家。”
望着方少帅无语的表情,无双公子淡淡提醒了一句:“少帅还是快点给义父回个电话吧。”
“混帐东西,无双去叫你接电话,怎么这么晚!?”
正是因为您老人家让无双去叫他,才让他在无意间听见了那番话……
方少帅哀叹一声:真是时运不济呀……
“这不来了嘛。爸,我想跟您说件事儿。”
“你又闯祸了?”
这是东北王第一个反应。
对方小宝得罪人的手段他已是见怪不怪。
要是方小宝哪天老实下来才令他心惊肉跳,估计又在酝酿巨大的阴谋了:“这次得罪的是哪一路神仙——莫非你把段齐玉给打了!?”
“没……”比这个严重N倍。
“那是什么事?”
“嗯……那个……就是……”
“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我有心上人了。”
“什么!?——”方洞廖倒抽一口冷气!
第一个反应就是——老怀欣慰老泪纵横!
“小宝……你终于长大了!是哪家的姑娘呀?人品好不好?怎么认识的?人家对你有没有感觉?倾宇那孩子认不认识她?嗯,多让无双帮你把把关,我还是对无双放心点……”
方少帅捏了一把汗,支支吾吾道:“爸,等回去我再跟你详谈。”
“好好好!”东北王连声应道,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想象他此刻一副“方家有儿初长成”的表情。
“总之你能定下来,为父真的很欣慰。君乾,一个男人只有成家立室了,才算真正成熟了。”
方君乾抓着电话筒,闻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苦涩:这次,方君乾注定要让您失望了。
“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家?”
“明天中午就坐直升机飞往黑河。”
“倾宇那孩子也来吗?”方洞廖满怀期待,“为父还没亲眼见过这个绝世无双的干儿子呢。”
“倾宇他还得为您挑选见面礼,要晚几天才能到,我先动身。”
“好好好,”东北王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我们父子很久没见面了!你这次来一定要住得久一点。你想吃什么为父这就叫厨子替你准备……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东北乱炖的!还有你
最喜欢的烤鱼,每次吃完鱼一张脸就搞得像小花猫一样……”
“爸,”方少帅干咳几声,无比尴尬,“……多少年前的事了。”
“嘿嘿,这不高兴嘛!——对了,无双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忌口没?”
“倾宇吃素。”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虽然早已破戒了。
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喋喋不休的叮嘱期待,方君乾只觉好笑:他这样子要是落在下属眼中,估计“铁血东北王”的威名要毁于一旦了。
【炫】恍【书】然【网】一叹,自己跟父亲,竟已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这回好不容易回趟家,定要让父亲好好高兴高兴。
高兴?
想到这里,方少帅的笑容就不免有了自嘲的意味。
怕到时把事情一提,老爸立马二话不说把自己逐出家门,恨不得没生下他这个孽子。
可即使如此,
“爸,等我回来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即使如此,方君乾还是觉得,你有获知一切真相的权利。
因为您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爸,这个人你也知道。”
东北王古怪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他就是儿子我从小心心念念挂在嘴上的‘小仙女’呀!”
深吸一口气:
“爸……他是我心中的明月。”
理解也好,反对也罢,
方君乾都要定了肖倾宇。
但是,方君乾会用一辈子的时间,争取到你的宽容与谅解。
因为,
唯独你的支持和祝福,是方君乾最渴望得到的礼物。
翌日。
玉亘市军用机场。
两个绝世少年遗世而立,静默不语,相视无言。
万里清空澄澈,天朗无云。
远处螺旋桨旋转起的大风刮得两人衣袂猎猎飞舞。
戎装英挺,白袍飘逸,勾勒出翩然淡雅的绝世恣意。
少年元帅剑眉一挑:“倾宇没有什么话要对我本帅说?”
无双静静看着他。
无双的国士,最擅长揣度人心,猜对了别人的心,却猜不透自己的。
执着的少年,喜欢将心赤裸裸剖给爱人,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未必能得到那个人的轻轻一顾。
如此这般的轮回。
终于,白衣少年轻轻道了一句:“一路平安。”
只有这些?
方君乾苦笑:以他那推一下走一步的性格,自己不主动点是不行的。
仍然是那副慵懒邪魅的模样,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调:“对了,本帅送给倾宇的桃木簪倾宇还在吗?”
“在。”平缓无起伏的语调,心下却是奇怪。
无双不知方少帅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狂放带着邪气,
不羁带着邪气,
至于那点若有所思,也带着点邪气。
他言潜意深道:“本帅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倾宇亲手戴上这支桃木簪。”
说罢跳上直升机,挥挥手朝他灿烂一笑:“我走了!”
无双默默地目送。
在机舱大门被缓缓关上的那一时,
在方君乾看不到的那一刻,
白衣少年水唇轻勾,微微一笑。
瞬间,
乍起千层涟漪,
惊绽万顷桃花。
惊才绝艳的白衣少年悄然一叹:
“方君乾,你真是个傻瓜。”
第九十三章
从东南玉亘到东北黑河,坐直升机需要六个小时。
肖倾宇坐在办公桌前批阅着文件,美丽的眼眸不时扫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
还差两个小时,他便能抵达黑河了呢。
“公子——公子!!”小疯子面无人色地闯进书房。
无双手指一颤,心跳便漏了一拍。
不知怎的,隐隐感觉有些心浮气躁,莫名的不安浮上肖倾宇心头。
“公子,倭桑飞机轰炸黑河飞机场,东北王恰好等在机场接人……当场死亡。”
霎时天昏地暗!
无双怔怔起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
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前往东北的路途,无双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死讯。
那个慈祥的父亲,不久前才刚和自己通过话,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
方君乾呢,有没有受到殃及?
世事无常,死生无常。
父子重逢的喜悦,谁料会变成天人永隔的悲剧!
等无双赶到方家大宅之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又是一宿未眠。
恍惚间,无双已下了车。
方府大门两旁坐落着一对石狮子,威武狰狞,气势非凡——由于家主之死,原本悬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早换成了两盏白灯笼。
大门两旁肃立着两排共十八个守卫,一律披着麻布,胳膊上裹着一圈黑纱。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无双也随着客人走入方家大门。
极目望去,前院堆放了无数花圈,层层叠叠,几让人无处下脚,吊唁的挽联更是挂满了墙壁,让人目不暇接。
无双还未进灵堂,一个声音就传进了耳朵——
“父亲去世,生为人子却至今还未出现,是为不孝!方君乾早已没资格继承方家家主之位!”
“肖参谋长到了!”随着小厮一声传报,灵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唰”的汇集到了这个白衣少年的身上。
无双步入灵堂。
厅分前后,中间竖了个小影壁。
壁上黑纱遮掩,白布扎花,白幡幢幢,素纱飘飘。
硕大的白花下,挂着方洞廖戎装英武的遗像。
生前南征北战威慑群小,甚至连死后,一腔热血依旧灼烈。
而今,遗像上的东北王俯视着人情冷暖,世间百态。
笑容微微有些冷漠讥诮。
白衣少年淡淡上香,鞠躬,平静的表情甚至看不出一丝悲怆。
他的动作,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韵律,
连他拖在地上的影子,都恍惚成了鸟醉花影。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美到连影子都会有神韵。
抬头,环视了一下灵堂中人。
无双已认出刚才说话之人便是方君乾的姑父,方水华的丈夫齐章国。
灵堂里有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方君乾。
无双拜祭完毕后,便被方水华请到了内院说话。
开门见山便是一句:“肖参谋长知不知道君乾此刻身在何处?”
见无双摇头,方姑姑彻底绝望了。
她颓然落座:“方家祖训第一条,尊老敬祖。如果查实家族继承人有不孝父母、不敬祖宗之言行,由家族长老共同商讨后,如有半数以上的长老赞成,那么他们就有权剥夺君乾家主继承人的资格。“
方姑姑叹了口气:“肖参谋长,实话跟你说了吧,自大哥出事后君乾还没在方家出现过,方家几大长老已对他非常不满!”
无双公子依旧淡然寂寥,只静静看着庭院里的花朵悠然飘落。
“这几个希望少帅做不成家主的人里,是否也包括方姑姑您的丈夫——齐章国先生?”
方水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白衣少年笑得温雅清贵,只不过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珠如浸在碎冰里,
亮晶晶,冷飕飕。
黑白分明中透出一抹子森冷的讥诮。
鹊巢鸠占,外戚夺权——东北王尸骨未寒,这般黑暗肮脏争权夺势的宫廷戏码,竟在方家大宅悄然上演。
“肖某只想跟姑姑你说一句——就算此刻东北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他也还是姓方。”
那声音清清淡淡,然而词锋竟也是尖锐如许:“有些东西注定是少帅的,谁都夺不走。就算少帅不想要,有肖某在,也轮不到他们插足。”
无双的手下终于打听到方君乾的所在之处,肖倾宇听后二话不说就前去寻人。
他知道,此刻方君乾的处境,极度危险。
当无双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他时,他却独自坐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湖边,对影成双,孤寂伶仃。
“方君乾——”
肖倾宇轻轻地唤着他的名,那声音,极轻极轻,宛如花落雪地。
方君乾闻言一怔,缓缓回头,朝他寂静一笑。
吐出一句:“我就知道第一个找到本帅的肯定是倾宇。”
他知道他一定会寻到此处。
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人。
“倾宇,这个湖是我爸经常带小时候的我出来钓鱼的地方。”
碧水荡漾,波光粼粼,湖水清可见底。
“他总是坐在这块地方钓鱼,我嫌闷,就在旁边捣乱搞破坏,老害得他无功而返。”
“可即使这样,他每次钓鱼的时候还是会带上我。”
“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那么疼我……”
“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倾宇,”少年捂住眼帘,隐约感觉有温热液体即将倾斜流下,“我什么都不想去当,什么都不想去管……我不要方家家主之位,我只要他们把我爹还来!”
“方君乾……”心中蓦地一酸。
白衣少年蹲下身,跪在他面前。
世界瞬间变小,小得只剩下自己,与抱膝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
理智叫嚣着方君乾话中的任性与幼稚——
无双很清楚,如果方君乾放弃继承权,损失的不单单是方家的助力、东北军的支持,
万一齐章国等人真的掌控了方家大权,方君乾这个正统继承人绝对是他们头一个要铲除的对象。
可能,他们很难活着走出东北。
明明极不清醒,明明极不理智。
然而,那个男人黯淡无光的眼神,让无双缴械投降。
习惯了他灼烈邪魅的笑颜,举重若轻的潇洒,满不在乎的雍容。
肖倾宇何曾见到过,
那个永不言败、笃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元帅,
蜷缩着身子,
每个毛孔都流露着忧伤,
连眼泪,都流不下来的绝望。
如此这般
脆弱无助……
无双缓缓地,将他揽入怀里。
紧紧地,拥抱住他。
轻轻地,将他的头颅捺在自己肩窝。
“方君乾……放心,有我在。肖倾宇一直在。
“有肖倾宇在的一天,谁都别想伤害你。
“你不是一个人呀,你还有我。
“无论前路有多么坎坷,
“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你,
“肖倾宇也会一直陪着方君乾的……”
第九十四章
无双在东北王墨香满溢的书房里,提笔,用饱蘸浓墨的紫毫在滑腻的宣纸上缓缓落下一个字——
劫。
闭起眼,想了一会儿,
再度挥毫,
檀木书桌上的宣纸再次落下墨痕——
缘。
方君乾终是没有回方家。
肖倾宇也没有勉强。
知道他心乱。
知道此时的方君乾如同一块被人敲打了几千几万次的磐石,再稍微加点压力,便会崩溃碎裂。
所以当方君乾提出想在黑河市四处走走时,自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调出睚眦军最精锐的保镖暗中跟随、一路保护,便由着他一去不回。
至今,无双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神还是会觉得痛。
门外有一道窈窕黑影踌躇徘徊,似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方姑姑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窈窕黑影似乎一惊,踟蹰片刻,终是推开了书房房门。
无双再一次与方水华见面。
相比上一次,那个明丽飒爽的女人此刻黑纱裹膊,胸口别着一朵素雅的小白花。
红艳的唇瓣此刻淡染星霜,憔悴暗生。
见了无双,方水华勉强笑了笑:“肖参谋长,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
白衣少年淡雅颔首:“有劳姑姑费心了,无双一切安好。”
方水华的眼睛有点红肿,显然刚哭过。
“为家兄的事耽误了肖参谋长这么长时间,方家实在过意不去。肖参谋长日理万机,我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耽误您的行程……”
言辞委婉,言下竟有逐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