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一家人-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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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汤和热水很快被送了过来。初七点了盏灯,就着热水给康摩伽擦脸擦手。她实在很久没认真看过康摩伽的脸,竟都快认不出这满脸胡渣的男人是谁。尽管他颓废脏污,却还是有一张令女人心动的脸。这张脸实在不该这样好看,看得人都快生了恨意。
康摩伽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在脸上游走,便从混沌的意识中挣扎着睁开眼睛。微弱的烛光中,初七的脸浮现在了眼前。他疑惑,难道来世已至,又或是地府中的幻影?
“既然醒了,张开嘴吃些东西。”
初七端了米汤来,舀了一勺到他嘴边。康摩伽竟十分听话地吃了一口,皱眉道:“一点味道都没。”
“是吗?这米汤烧得匆忙,我去放些盐巴进去吧。”
“不用,我突然觉得饿,随便吃些就好。”
“好。”
初七慢慢把一碗米汤喂了下去,突然笑道:“当年养儿子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口一口喂来着。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康摩伽被说得讪讪,一时都没接话。初七放下碗,便问道:“现在跟我说说是什么事让你搞成这副模样?是不是因为我给你留的那封信?”
康摩伽终于回想起自己折磨自己的这几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到最后竟连脸都埋进了被褥里面。
“我……原来杀的是我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都二十多年了,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成全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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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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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听到康摩伽说出原因,便知是自己写给他的信惹的祸。信中她并未提及安禄山跟他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但这样的事只要稍微一调查便可推测出来。究竟不该告诉他这些。即便是安禄山那样恶贯满盈的人都能令康摩伽难过到这种程度,初七直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坏事。
她俯身拥抱住厚厚的棉被,道:“你难过,我知道。但你糟蹋自己有什么用?你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今日米荷来找我,不知冒了多大的险。”
康摩伽不吭声。他自知如此举动伤人伤己,等到后悔的时候又来不及。为何每每控制不住,这些自伤的念头?
初七继续喃喃道:“你做这样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对不对?捅我那刀的时候,也做过这样的傻事?跟在你身边的人可真够辛苦的。”
康摩伽终于忍不住回道:“你神气什么?明明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现在一副长辈自居的口气!”
“我也想知道,你究竟嫌我神气什么。我所拥有的,都是你给的。我凭什么向你神气?还说什么除非来世相见的话。地府那么渺茫,轮回那么虚无,若是再也遇不上了,我可怎么才能见到你?”
“这……我早想过了。我们康国有特殊的习俗。人死后并不需要棺材,让狗将尸首吃掉,灵魂便可得到飞升,也许到时可以有办法去找思念的人。”
“被狼吃掉行不行?要是那样,我也不想要什么棺木,然后被埋在地下等着腐烂,被虫蚁啃咬。还有那些地府小鬼将我拉了去,逼我饮什么忘川水,那样我岂不都记不得你了?我闭上眼睛,都是小时候温暖的狼窝。我的狼妈妈舔着我的脸,给我毛茸茸的怀抱。所以被狼吃掉,我一点都不觉得不好。”
“既然你愿意,我也愿意。”康摩伽回抱住她,道,“我现在好像也可以看见翠清山,师傅还在,班子里的其他人都在。大家商量着何时回长安休息一阵,脸上都是笑容。师傅说,翠清山的狼太多,人人都怕,经过的时候一定要谨慎。我却一点都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初七被康摩伽抱着,仿佛身边是个燃烧的火球。她几乎都快忘了身处何处,直到那寒冷的夜风吹得人簌簌发抖,才将她拉回了现实。她起身道:“都忘了把你房门给砍坏了,又四处开了窗。这房间快成冰窖了,让人怎么呆得下去?”
康摩伽见她慌慌张张地去关窗户,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差点忘了她是有家室的人,再做什么就会让她困扰,于是便找了些别的话题道:“刚刚似乎听见郑雄的声音。他带你来的?”
“原来他叫郑雄。我还没有机会请教他的名字。米荷找到我时也很匆忙。”
康摩伽感到不对劲起来,忙问:“米荷怎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半夜闯入你家?”
“我今晚不在家中歇息。”
“你怎会不在家中?”
“我出门清闲几日。”
“连安儿都不带在身边?”
初七跟不上康摩伽的话了。康摩伽连忙抓住她的手道:“是孟郎君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气得你离家?”
“……”
“他有了别的女人不成?”
“没有。他只是有些动摇罢了,算不上移情别恋。我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真要和他计较又能计较什么?”
“七,你不快乐吗?”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偶尔就会有些小吵小闹,哪能事事如意?即便我现在在娘家过活,也还不是有许多鸡毛蒜皮的事烦恼。今日来见你实属意外。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便是给米荷找麻烦。你多少善待自己一些,别叫我为你担心。”
郑雄很快请了郎中来为康摩伽诊治,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初七为了避嫌,连告辞的话都未说便走了。郑雄重又背了她上路,路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初七趁着天色未明,终于回到了客栈房间。郑雄放下她道:“今夜打扰夫人了,郑雄在此拜谢。”
“不必道谢,我份内的事而已。倒是米荷,现在不知怎样了。这件事恐怕瞒不过我夫君耳目。”
“内子应该无事。我这就去与她汇合。”
“内子?”
“哦,是的。米荷跟我成亲两年了。她不嫌弃我三大五粗,说跟我一块儿过。我有福气才能娶到她。”
初七见郑雄憨厚的脸上满是红晕,便笑着说恭喜。郑雄不好意思地走了。那背影显然是个家庭美满的男人。
初七送走郑雄以后很快打了个盹。她做了一场好梦,梦里仿佛是家附近种的桃树又到了开花的时候,全家人出来赏花吃茶。她的弟弟抱在她怀里憨憨地笑。什么都很美好。
一觉醒来竟已过了午时。初七匆匆梳洗完下楼用点饭食。不想大厅里的食客们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地,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初七觉得奇怪,向店家一打听,才知昨晚在客栈附近死了个女人,据说是个胡人,样子也很美,只是死得惨了些,被人腰斩了。
初七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询问尸首是在何处。店家便说早早有个男人抱着尸体走了。这样的血案听来耸人,却并不稀罕。初七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此事必定跟孟清有关。
她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便上街雇了马车回去。回家路上,她心里已辗转了十几种质问孟清的话。可无论哪一种,她都必定功败垂成。
果然,在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夜华便已等在那里,专门等候她而来。初七站在他冰冷的面容面前,质问道:“是你派人杀的人?”
“是。”
“要下这么重的手?”
“夫人半夜失踪,郎君他……很生气,夜华前所未见。所以……”
“他还想如何?要不要杀了我给他泄愤?”
“夫人切莫在此时跟郎君闹腾。他这一次恐怕会斩草除根。夫人越闹越让局面变得糟糕。”
初七没了话说,猛地推开自家大门往里走去。安儿早在门口守了多时,一见初七回来,连忙奔上去道:“娘可回来了!昨晚去哪里了,安儿担心死了!”
初七抱了抱儿子道:“你爹现在何处,娘有点事要跟他说。”
“娘,爹惹您生气了吗?”
“是娘惹你爹生气才对。安儿乖!你上次不是说很想去大雁塔。让江蓠现在带你去如何?”
“娘不来吗?”
“娘待会儿就去找你。”
安儿觉得害怕,父母之间似乎快要爆发一场战争,而他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江蓠很快被叫了过来,初七仔细吩咐了她几句,便准备去见孟清。
江蓠道:“夫人,切莫跟郎君赌气。昨晚的事江蓠也略有所知,也坚信夫人跟康摩伽没有什么。但这一直是郎君的心病,一旦揭了那伤疤,比受伤时还要严重。夫人可要小心!”
“江蓠,你只管照顾好安儿,别让他卷进这里面去。其他的,不用担心了。”
江蓠觉得初七的眼神中只有决绝。这样的女人也不知如何才能度过这样的难关?若是有一点妥协的办法,能够让那两个人继续相安无事地生活,该有多好?可这已不是她能期望的了。导火索已经点燃,再难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家庭大战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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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雁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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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真正见到孟清的时候,他正在卧房里饮茶。闻这气味俨然是西湖龙井。不知是否是他神态太过沉静,初七一时冒不出火气。
孟清开口道:“你回来了?”
“是。”初七照例先脱了身上的外套,一边道,“绿茶太寒,你胃不好,少吃些。”
“这茶味道不太对。还是你泡的好。”
初七慢慢坐下,拿起茶盒来开始筛着茶末。那绿色的粉末细得像是身上掉下的皮屑,琐碎得分不清形状。初七磨得十分仔细,以至于都分不出神来说话。
孟清停了她的手道:“你不都说茶太寒了,就不要再麻烦了,偶尔泡一杯就够了。”
“夫君不嫌弃我的手脏就好。以后我吃过的食物,用过的餐具,穿过的衣服,都会和夫君的分开。当然,夫君若觉得我人污了眼睛,我也可以避开夫君的视线过日子。你说这样,好不好?”
孟清松了手,淡淡道:“你这是何必?要是没了你,我有什么意思?”
“比我美貌年轻可爱的女子大有人在。夫君又是何必守我这个人?”
“你说的是娉婷?你是不是觉得我拿她来代替你,重温一下旧梦?”
“不!即便跟随你多年的夜华都是这么想,我却很明白。你不过是想看我在不在乎你有了别的女人,特别对象还是我大姐的女儿。你拿那样无知的少女来气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原来你是懂的。都大半年了,我一直在赌你什么时候发现,发现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的心早不在我身上,我都开始绝望拿什么才能把你唤回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胡人,这么想摆脱我?”
孟清多少年都没在初七面前发过脾气。但依他通红的眼睛和暴突的青筋来看,他真是前所未有地生了气。
初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自问这些年把妻子的身份做得很好,全心全意服侍你,管理家事,抚养儿子。有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心不在这个家?”
孟清苦笑:“你就是把妻子做得太好,好得都挑剔不出什么了。可这又不是什么赚钱的行当?对你来说,嫁给我难道跟卖春没有区别?”
“你想听实话是吗?有时候我是觉得自己在卖。你比我大那么多,我永远都跟不上你,永远只能靠着你的宠爱生活。除了这个,我被你捧在云端,无依无靠,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实在没了心思再去想你有没有别的女人。我们之间出问题是迟早的事,起头在谁都无所谓。你嫌我别恋他人,我无话可说。但你别迁怒别的人,要腰斩了我泄愤,一句话便够了,何必又多一条亡魂?”
“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女人跟我发脾气。这不是你第一次见识这种事,更残忍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我的行事风格你要是不满意就不要去破坏规则。世上总会有不能逾越的界限。”
孟清就像个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判官一样说完,便无心再与初七就此事争论下去。他站起来道:“整件事你没有权力跟我辩驳什么,最先错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容许有人来挑战我的底线。你既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卖,还是先对得起我的嫖资,别心里装的都是别的男人。”
初七从未听孟清说出这样过分的话。哪怕是她恶意出言中伤,他也未曾如此。再没有多么的包容了,孟清会对康摩伽下重手!一想到这点,初七便觉得害怕。
她大声道:“你慢着!”
说着她开始解下自己的腰带,一件一件地脱去衣服。冬日太过寒冷,她脱到一半便簌簌发抖。孟清立马上前拦住她道:“你在做什么?”
“不就是证明我昨晚去做了什么。以前我一次也没有证据,但还好这次你发作得很快,让我还来得及证明清白。以后要是什么时候怀疑了,尽管验我的身好了!”
孟清看她这样自暴自弃突然觉得很是心寒。他发觉自己总也狠不下心来看她折磨自己,每每如此良心这种东西就泛滥上来,阻挠他清晰的思维。僵持的最后,他只好将她抢来进怀里,扼住她的双手,再也让她不能动弹。
初七整个人早已成了冰块,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她是如此的畏寒,仿佛一旦失去了温暖,便是死尸一具。孟清叹了一声,用厚厚的棉被将她包裹起来,道:“你总用自己来打击我。这招不一定一直有用,你自己少用吧。”
“夫君,我们完了,我们快点完吧。”
“没完,想完也完不了!”
太阳落山时分,夜华才见初七从卧房出来找她。她脸色苍白如纸,穿着一身外出的衣裳,一见夜华便道:“备车,我还要去大雁塔接安儿。”
“夫人,你看起来很不好,少爷还是交由夜华来接。”
“夫君他现在都不准我出门了吗?”
“不,没有……夜华这就去备车。”
初七到达大雁塔的时候,正遇上焦急的江蓠。她一见初七就道:“夫人,少爷他刚刚突然想玩捉迷藏,竟再也找不到踪影。江蓠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初七听了并不十分慌张,问道:“安儿很久没这么调皮了。他怎么突然想起玩这游戏?”
“因为……因为卢家的小姐正巧让我们碰上。安儿便拉着她玩去了。”
“娉婷?她一人出的门?”
“没见她带仆役出来。她的神情也很慌张。江蓠想问她话来着,却先被少爷拉走了。”
初七思量着娉婷偷跑出来的理由,心想一定是莲叶对她施加了压力,让她不得不做些反抗。这事她想管都无所适从,也不知该如何教导这年少无知的女孩。
正思量间,安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抱住初七就道:“娘,怎么现在才来?”
“安儿,你又淘气了!看把江蓠都急成什么样了,竟玩起捉迷藏来。还有你娉婷姐姐呢,哪里去了?”
安儿想了想,道:“娉婷姐姐大概还在塔上,我喊她一声。”
安儿抬头大声呼唤娉婷的名字,宏伟的佛塔终于传来少女的回音。初七和江蓠均仰头去看,发现娉婷从佛塔中间一层探出身子来,向下面招手。那么高的地方,她半个身子都悬在那里,竟一点都不害怕。
初七觉得实在危险,忙喊:“娉婷,你小心些!”
半空中的娉婷对着初七一愣,也不知怎么地,竟又往外伸了身子,结果整个人瞬间就失去平衡,从高处跌了下来。
地下的人皆都惊叫起来。初七连忙蒙住儿子的眼睛,不让他目睹这残忍的一刻。可娉婷猛地摔在地上,骨骼断裂,血浆崩出的画面,连她自己都承受不住。
不过短短一瞬,美丽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那么脆弱的,天真的,甚至愚蠢的少女,最后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印迹在世上残留,令多年后目睹整件事的人都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