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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花间一梦-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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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心中一沉,知道刚才那番话文杏都听见了,不由满面通红,拽住文杏袖子央告道:“好姐姐,是我错了!你教我,我再也不敢了!”

文杏道:“你不知道当中缘由,昨儿晚上双姑娘和回姑娘就跟我们家姑娘斗了气,今儿个早晨我们姑娘连外头衣裳都没穿,哭着跑过来来找太太评理。不管谁对谁错了,这闹来闹去,都是主子们事,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好妹妹,我跟你说一句,莫让人家把咱们当成手里头剑,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自己心里都要有个分寸才是了。”

抱琴款款点头,此时小丫头子在门口唤道:“文杏姐姐,太太让你过去,问东西送得了没,话递过去了没有。”

文杏应了一声,将托盘端起来对抱琴道:“那我先走了。”抱琴赶紧起身相送,文杏唤进两个丫鬟进来陪抱琴说话,然后端着盘子往卧室中走,见吴夫人正和段夫人说话,便走上前在吴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吴夫人登时脸色一变,跟段夫人告罪一声,便和文杏来到外头,低声道:“你说可是真?”

文杏道:“千真万确,我清清楚楚听见,那两人竟说了这样话,我心里有气,太太命我端过去香囊也没送,那两人本还想跟太太辞行,我也拦了下来。适才耽误了一阵,也是为敲打敲打吴家那个丫鬟。”

吴夫人冷笑道:“怪道婉儿今儿早晨起来哭得跟什么似,我还当是小姐妹之间起了口角,如今可见是黑了心货色,竟要坏我女儿名声!”又朝托盘看了一眼道:“你做得很是,这香囊是宫里赏出来物件,给那两个小蹄子也是糟践!你端过去,让婉丫头挑一个,剩下就赏给你戴着玩罢!”文杏应了一声,领命去了。吴夫如何烦恼,如何想法应对,想到婉玉如今之状添了几分心疼,不在话下。

且说抱琴自文杏走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她自小被卖到吴家,段夫人见她模样整齐,性情温柔老实,便把她拨到吴其芳身边伺候。抱琴虽算不得伶俐机敏,但可喜在百依百顺,做得一手好针线,一直也服侍妥帖。后来年岁渐大,也出挑成个美人模样,段夫人有心抬举,吴其芳也喜她妩媚和顺,便收她做了房里人,抱琴自觉终身有靠,侍奉愈发精心。这些时日听段夫人提有意与梅家攀亲,抱琴也有意探探婉玉性情,便千求万求央告段夫人带她来,一见婉玉,观其神色语态,便知是个心中有丘壑人物儿,又见她与怡人说话,更知其颇有几分手段,不由担心婉玉是否性子宽和容人。谁知后来她竟听见梅家小姐妹提起婉玉先前旧事,抱琴心不由灰了一半,前思后想,也不由添了几桩烦恼。

直至申时,段夫人方才告辞离去。待坐到马车上行了一段路,段夫人便问道:“今儿个你见着婉姑娘了没?”

抱琴低了头小声道:“见着了。”一面说一面拿了厚棉锦缎大褥盖在段夫人腿上。

段夫人道:“你觉得她模样性情怎样?”

抱琴道:“模样没得挑剔,鲜花嫩柳似,看着就伶俐,只怕是男人也比不过了。”

段夫人笑道:“这就是了,我看着也好,我略套问了几句,看样子弟妹也乐意。待芳儿中了进士锦衣还乡,咱们就到梅家府上提亲,虽说梅家门第高了些,但芳哥儿也是极争气,不是我说嘴,多少王孙公子都比不上他。”说完又见抱琴蹙着眉坐着不语,略一沉吟便知其中有事,推了抱琴一把道:“愣着想什么呢?”

抱琴忙笑道:“没想什么,只是琢磨着给大爷做衣裳还没好。”

段夫人道:“甭想骗我,你这丫头最是老实,脸上藏不住心事,你定是听到撞到什么事儿了,若是跟婉姑娘有关,便只管告诉我。”

抱琴张口欲提,但又转而想起文杏说话,便又把嘴闭上,左右为难间,又听段夫人道:“我知你事事处处都为芳儿着想,若是有为难事也不妨,我必不怪你。”

这一句话却撞进抱琴心坎,她自小至大眼中唯有一个吴其芳罢了,如今后半生都系在他身上,唯恐他错娶妻室,便将双、回二人话对段夫人说了。又道:“太太别生气,我也不是愿意跟姑娘小姐们嚼蛆。我服侍大爷一场,只盼着他平安,日后娶一房贤淑妻子,也是我造化。我今儿把这事儿告诉太太,也是想讨太太一个主意。”

段夫人拧着眉久久无言,半晌才道:“今儿个弟妹倒是跟我提了,说婉玉今儿个受了气,因为是过继来,下人和各房亲戚都在背后乱嚼舌头,她那两个侄女就踩了婉玉不是。还说婉丫头生母去得早,前些年在柳家也没少受人挤兑,也怪可怜见。我听了还顺着劝慰了几句。若是婉姑娘为个男人投了湖,也不知有内情没有,但不管怎样,终究也不是体面事。”说到此处拍了拍抱琴手道:“我儿,幸亏你告诉了我,咱们刚来金陵,对婉姑娘先前事儿一概不知,如此看来需找人好好打听打听才是了。你这般替着芳哥儿打算,我日后也不会亏了你,你便放心罢了。”抱琴连连答应,心下安稳,暂且不表。

此几日无话,却说到了正月初七时候闹出了一桩天大事。妍玉使了个金蝉脱壳法儿,留了封书信,带着丫鬟红芍和杨昊之私奔了。杨柳两家登时大乱,柳寿峰气得病倒在床,一时大发雷霆,一时要将妍玉赶出家门,一时又痛哭流涕自言颜面尽失对不起历代祖先。杨家也四下里派人寻找。两家虽竭力将事情向下压,但奈何纸里包不住火,风声还是传扬出去了。婉玉知道了愈发忧心忡忡,待正月十五一过便忙派人将珍哥儿接了回来。

如此整个年下便这般过了,待至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便是会试日子,三场考过,杏榜一发,梅书达、吴其芳和杨晟之三人均高中了贡士。待三月十五日殿试考过,梅、杨、吴三家均是点灯熬油等信儿,等了七八天,方有快马报喜回来,方知梅书达和吴其芳均中二甲,杨晟之考了第三甲头名传胪,喜讯传来,众人无不喜气盈腮,各家均放炮庆贺,开祠堂祭祖,不在话下。

杨峥这些时日因杨昊之之事正烦恼不尽,只觉因这孽障得罪了梅家,如今更与柳家交恶,但此时杨晟之高中喜讯传来,杨峥不由精神大振,大喜之后,心中又默默想道:“即便杨家顶着皇商和户部虚衔,再如何富有,但终究是从商最末一流罢了,事事处处要看梅、柳两家脸色,若是朝中有人那又何愁家业不兴?晟儿看着呆笨,不过是个老实憨厚庶子,这些年来虽无大错,但看着也不出挑,想不到如今竟成了最出息一个了!只怕杨家还要指望于他,往日里我待他生分了些,从今往后便再不能如此了。”

想到此处,杨峥忙到库房里,命人打开柜子将最上等料子取来,缂丝,提花,二色金、雪绸,不一而足,精心挑了十几匹,命人拿去给杨晟之重新裁制新衣;又从账上拨了八千两银子,找了可靠管事送到京城给杨晟之打点;拿出银子来打了一副赤金点翠红宝石头面亲自送到郑姨娘处,而后连续几晚都在郑姨娘房里歇了,郑姨娘自然春风得意,逢人便说晟哥儿如何有出息,挣了杨家脸面,府里大大小小婆子丫鬟仆役均闻风而动,抢着上前奉承献媚,不在话下。

而柳夫人一则惦念杨昊之;二则因妍玉之事与自己亲哥哥柳寿峰撕破了脸面,闹得僵了起来;三则又气恼杨晟之高中,郑姨娘得势,急火攻心便病了一场。同时大病一场亦有柳家孙夫人,自妍玉离家之日起,孙夫人便牵肠挂肚,虽痛恨亲生爱女与名声狼藉有妇之夫勾搭,但到底还是疼惜多些,每日里想起都要哭上几回。虽曾到杨家闹过几次,但终究无法。待杏榜发过,宫中又来了太监传旨,原来姝玉诊出了龙脉,皇上赐封为美人,又赏了柳家许多东西。姝玉亦从宫中赏了东西出来,这一回竟不同于过年时候寒酸,赏赐颇丰,尤其给生母周姨娘东西极多,隐有压过孙夫人一头之势。周姨娘大惊,忙取了几样贵重送到孙夫人房里,孙夫人当然不肯收,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待周姨娘走后,她心里到底不痛快,想到大女儿在宫中虽位置极尊,但久久没有孩儿,竟被个庶女压过一头去;小女儿又不成器,坏了名节,日后也恐谋不到什么前程了,忧思极重之下也大病了一回。

自年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各人均有个人思量。眼见日月匆匆,进士们就要荣归故里了。

第二十九回【下】思前程婉玉诉本意

却说过了些时日,梅书达、吴其芳、杨晟之等人陆续回了金陵。^^^三家免不了各摆流水席大宴宾朋,又请戏班子演堂会,热闹了好几日方才散了。

这一日婉玉正在房里教珍哥儿读诗,只见梅书达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喇喇往黄花梨包银榻子上一坐,倚在锁枕上笑道:“看见我来了,还不赶紧把你这里好茶好点心端上来,昨儿那个桂花酿爽口得紧,再给我盛一碗。”

珍哥儿唤了一声:“小舅舅。”舍了书本跑过来往梅书达身上蹭。

婉玉啐道:“活土匪,上次来就磨走我一罐子新茶,今儿又过来打什么秋风?母亲赏给你好东西还少了不成?桂花酿早没了,给你兑果子露喝罢。”嘴上这般说,却仍到炕几上亲自端了盛零嘴八宝盒来,又命怡人去倒茶。

珍哥儿听了立刻扭过头道:“我也要喝果子露,还要吃松子瓤。”

梅书达弹了珍哥儿脑门道:“就知道吃。”说完一把将珍哥儿抱起来,向上举了几圈,逗珍哥儿咯咯笑了,便放下来对婉玉道:“这小子比前日子沉了好些。”

婉玉笑道:“跟你一样,像馋嘴猫儿似,一个看不住就拿了糕饼零嘴往嘴里塞,骂了好几次才改了。”又道:“刚去母亲那里请安,听说你被父亲叫到书房去了,是不是跟你说去翰林院事儿?父亲如今是个什么打算?想要你日后到何处任职?”

梅书达抱着珍哥儿垂头丧气道:“要是说这个便罢了。刚叫我去从头到脚骂了一回,说我如今是有功名人了,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镇日里赏花玩柳、斗鸡撵狗不成体统,要大哥好好教我,改一改纨绔习气。”接着叫屈道:“好姐姐,你说句公道话,我才刚考完,前些时日累得头晕眼花,看见《论语》、《中庸》都恶心,这才舒坦了几日呢,爹就来骂了。”

婉玉心中好笑,抚了抚梅书达头顶道:“爹爹说得有理,你都这么大人,还有了官职,可不兴再跟孩子似,这次高中进士里,你年纪最小,人人都在明里暗里赞你,你可莫要给爹爹丢了脸面。”

梅书达道:“这几日跟爹在外头给一群士大夫老头子赔笑作揖,拜来拜去不胜其烦,在家里还要装模作样,那还有什么趣儿。”说着把珍哥儿放下来,和婉玉在榻子上坐了,道:“我心里有数,我文章学问差得远呢,这回高中,兴许还是爹爹旧识卖了面子,爹是皇上宠信之臣,皇上爱屋及乌,点了我做进士也未可知。”

婉玉笑道:“瞧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逊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文章做得好呢,爹爹都给我看过了。”

梅书达听了脸色一松,笑道:“既然姐姐都说好,那便是真好了。”又道:“听文渊阁学士说,杨家三小子杨晟之文章做得极工整,缜密森严,原本考官们都以为他会被皇上钦点二甲,或是中个榜眼、探花也说不定,但听说圣上不喜他文章中有一句暗讽本朝,思前想后才点了他三甲传胪。^^^”

婉玉奇道:“杨家三公子素是个圆融守拙之人,想不到他竟敢在会试里讽刺起朝廷了……他写了什么你知不知晓?”

刚说到此处,银锁打起帘子进屋道:“二爷、姑娘,表少爷来了。”

婉玉一怔,梅书达拍手笑道:“表兄从回来路上就念叨着要回来看望姐姐,他上次来咱们家,姐姐刚好去亲戚家了,表兄嘴上不说,但脸上还是难掩失望之色……”说到此处,见婉玉瞪了他一眼,便止住不说,只揶揄笑。

婉玉想了想道:“快请进来罢。”说完命丫鬟把珍哥儿抱走,将茗碗和果子糕饼撤去,重新攒了新奉上来。

不多时吴其芳走进门,彼此见过后,婉玉让座,吴其芳坐下便对梅书达笑道:“母亲带我来串门子,我拜见了姨丈后找不见你,听丫鬟们说你往婉妹妹这儿来了,便过来看看。”

婉玉暗暗打量,见吴其芳今日穿了玄色镶边宝蓝底子五彩刺绣直裰,腰系同色玉带,更显出一派倜傥来,容貌俊美出乎杨昊之之上,又多几分儒雅洒脱,面上常笑,顾盼生情。婉玉暗道:“所谓风流才子也不过如此了,怪道梅燕双为了他神魂颠倒。”

吴其芳亦不动声色将婉玉看了一番,见她穿秋香色斜襟比甲,浅紫衣领,手里捏明蓝纱手绢,淡雅之极,愈发超逸清丽,不由有些痴了,暗道:“婉妹容貌绝美,虽是过继来,但姨妈姨丈疼爱有加,竟比嫡出还要看重。若能与她结为连理,日后娇妻美眷,仕途得助,夫复何求?”正想着,只听婉玉道:“多谢表哥从京城捎了书来。”

吴其芳道:“妹妹欢喜就好了,妹妹送我那个玉璧,我命人打了络子把玉络上了。”说着将腰上佩玉解了下来,婉玉一瞧,果见是她送那块“独占鳌头”,选了大红和金色线打成了方胜,将玉箍在正当中。

婉玉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是谁打络子?手忒巧了,赶明儿个也给我也打几根。前些日子舅母来串门,带了个叫抱琴丫头,说做得一手鲜亮活计,我那天看见她裙子上也系着这么个方胜络子,箍着一块白玉,跟这个一模一样,这络子难不成也是她打?”

吴其芳一愣,看了梅书达一眼,原来这络子正是抱琴打,吴其芳与梅书达交情甚笃,早已听梅书达说起婉玉厌恶姨娘通房之流,梅书达也知吴其芳屋里有个叫抱琴丫鬟身份不同寻常。此时梅书达见吴其芳用眼睛瞧他,心说:“母亲有意撮合姐姐和表兄,表兄才高八斗,年轻有为,只怕日后再难寻这样品格男子……男人年少轻狂难免有两三个相好,跟丫头们胡闹哪儿能算做真呢?”想到此处便向吴其芳使了个眼色,意为自己并未搬弄什么是非,吴其芳心中稍安,对婉玉道:“难不成我们吴家就一个丫鬟会打络子了?若是妹妹喜欢,便告诉我喜欢什么花样,我让丫鬟们打了给你送来。”

婉玉将玉璧递还过去,笑道:“就捡三四个寻常样式打了就是。”说完唤怡人从柜子里取小荷包来,对吴其芳道:“也不能白白劳碌了你丫鬟,这儿有一包红玉髓雕小玩意儿,你拿去替我赏了罢。”

吴其芳道:“妹妹这就见外了,不过是几根络子,丫鬟们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打这么几根小东西还须你赏,这不是羞臊我么。”

婉玉听了也不再让,扯开来说了些别,无非是询问京城风土人情,吃食如何,用度如何,京城里官宦人家住园子如何,又问皇上御赐琼林宴场面如何,宫廷乐师奏乐如何,种种不一而足。婉玉听着新奇,心中不免羡慕,吴其芳极擅言辞,也讲得绘声绘色,待说了会子,吴其芳见婉玉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婉玉也不留,吴其芳从怀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递给婉玉道:“听表弟说妹妹在蜡烛底下看书久了便头疼,这是精炼出薄荷脑,配了几味香材,妹妹若是头再疼了,便打开挖一指甲盖,涂在太阳穴和鼻子底下最是提神醒脑。”

婉玉道:“这样好东西我便收了,谢谢表哥。”一面说,一面命银锁送客。梅书达便和吴其芳一同走了出去。

待出了绮英阁院子,梅书达便把胳膊搭在吴其芳肩膀上道:“早就告诉过你,我这妹妹精明得紧,想来她是猜到你房里那丫头事了。如今我娘也有意将妹妹许配给你,若你肯听我一句,就尽早把那丫鬟打发了罢。”

吴其芳微微皱眉道:“抱琴打小就伺候我,我也是允了她,若是就这般把她打发出去,我倒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况女子本该温良恭顺,妒乃女德大忌,婉妹妹大方端庄,也该明理才是。再者说,但凡大户人家,难免有妻妾,日后若婉妹嫁我,我定会敬她爱她,抱琴性子和顺,势必会好好守自己本分。”

梅书达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怕是表兄不知晓我姐姐脾气,外表温柔,内秉风雷,平日里不言不语,实则是个最最霸王人物儿。当年杨昊之那几个通房,最终又留下了哪个?老实本分送了嫁妆嫁人,泼俗大闹随便拉出去配了小厮长随,偏生那几个通房丫头都让姐姐攥住短处,打发得有凭有据,旁人挑不出嘴。如若表兄真娶了姐姐进门,那抱琴只怕也留不住。”心里这般想,嘴上只管和吴其芳顺口说了别,缓缓朝前走去。

且说梅书达和吴其芳走后,婉玉倚在床头默默出神。半晌怡人端了碗茶轻轻放在炕几上,婉玉方才回神,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珍哥儿干什么呢?”

怡人道:“申时二刻了,刚娇杏来让婆子把珍哥儿抱到太太房里去玩。”

婉玉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怡人度其神色,便问道:“莫非姑娘有什么烦心事?”

婉玉拉着怡人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觉得表少爷如何?”

怡人笑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个了?”想了想道:“表少爷年少有为,脾气性子看着也和善,正经读书人家出身,也没那些王孙公子下流习气,瞧着倒是不错。”

婉玉再轻轻叹一口气道:“若是依我原来主意,便一辈子也不嫁人了,一心一意将爹娘送终,看珍哥儿长大成人,我便随便寻个地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怡人一惊,道:“姑娘,你……”

婉玉捏住怡人嘴,摇了摇头道:“你且听我说完……但这些日子我想了,若是我不嫁人,爹娘恐怕也不能安心,哥哥们和嫂子虽好性儿,但若是我久留在此,也恐惹人生厌,只怕嫁人是唯一出路了。再就是珍哥儿,我一见这孩子便觉得投缘,好似我亲生孩儿一般,直想带在身边养着。但珍哥儿究竟是杨家长子长孙,迟早要回去,他在杨家名正言顺,多少房子田产,他应得,一分半厘也不能少了,可他留在梅家终究不像,况且待爹娘百年,珍哥儿到底是外姓,拿梅家半亩田地也是要让人说嘴。”

怡人叹道:“难为姑娘为珍哥儿这般考虑了。”

婉玉道:“若是爹娘真要我去嫁芳哥儿,我嫁便是了,娘也悄悄打听过,他房里如今只有一个通房,看形容举止大抵还算是个明理之人。若真嫁了他,我好好央求爹爹,万万别让他外放,留在金陵做官,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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