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柳·一梦秦淮-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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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自己沉浸在一种极大的震惊之中,并非是因为这番话,而是因为说这话的居然是那个清高傲然的陈子龙。不是没有听过动人华丽的表白,青楼中最不乏的就是这个,但一直只是听听,因为这些华美词藻见光就死,到不了天明。而这一次,我却本能地相信陈子龙的诚意,相信他的真心。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舍弃不了他的责任,他的家庭,即便是,他的心中有我,很深很深的地方有我。
“如是,这样难道还不可以吗?”陈子龙看着我,似有着一种执拗。
“子龙。”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真的希望我能。”
“我会等。”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他能安然地放下他所有的一切,或许我们真的有可能。
董小宛默默地送他出去,过了很久才回到我的身边。
“如是。。。”她欲言又止,“你。。。”
“你想说我傻吗?”我的声音平静地没有起伏,“我知道我自己很傻。”
“不是。。。”董小宛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陈公子刚才交给我的。”
信是石达写来的,大致交待了他的近况,说吴江的事情基本被他摆平了,云纾一家也安全地离开了周府,只是柳隐似乎失去了音讯,他没有回过周府,不知所踪。
“陈公子见你着急,几日托了很多人才找到了石达。”董小宛又说,“如是,如果我是你,恐怕我会与你一样。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妻子,想必爱也会变成负担了吧。”
我不知接什么好,心中隐隐觉得董小宛说得是对的,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地位终有一日比不过陈子龙的责任,害怕自己再次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获得的又是一场空。柳如是,你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胆小鬼,彻头彻尾害怕失去幸福的胆小鬼。
陈子龙没有再来,整个南园就似是我与董小宛的别院一般,偌大空洞地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先前以为陈子龙觉得再与我相见只会觉得尴尬,后来因为无聊与董小宛上街之后才听人说起原来他竟是病了。
云间的茶楼一向是云间最热闹的地方。这厢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摇着书写着板桥大字“难得糊涂”的扇子款款而谈。
“子龙兄的并不是真病了,而是得了心病。”
“心病?”一个好事书生接上口,“听说又是为了一个女子。”
“可不是。”糊涂书生似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为得可是那秦淮河上一艳的柳如是。”
“那柳如是我可没见过。”又有一个接了上来,“听说样貌一般,只能算是姣好,可是文采却是让人赞叹不已,难为了子龙兄得了相思病了。”
“就是,听说原先辕文兄和存我兄也都与她甚好。”
“可不是。”好事书生说道,“诸兄请听。”
他顿了顿,居然还在原本就很狭窄的茶楼中踱了几步,“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舞东风。”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林兄三步成词啊。”有人开始恭维起来。
“那哪是我能作的。”好事书生道,“这是子龙兄在家中为佳人所写。嫂夫人一见火冒三丈,正要撕毁,我一见慌忙要了过来。否则诸位又怎能见到这一首佳作呢?”
“听林兄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那柳如是是何模样了。”
“她与董小宛交好,听说董姑娘也是一个难得的奇女子呢。”
“你懂什么,秦淮河画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非同凡响的。陈圆圆,顾横波,马湘兰,李香君,卞玉京哪个不是才貌双全。”
“也是也是,这些娇人儿想必我是一辈子也瞧不见的了。”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我与董小宛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所谓传奇是因为见不着才演变成为了奇,若这些文人知道他们眼前两个貌不惊人的家伙正是他们口中的女子时,不知会有何想。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的更新~~才回到家里的~~
大家国庆节快乐~~貌似有些晚了~~
相见不如怀念
我与董小宛相视一笑,正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突然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好个留不住,苦匆匆。那个柳如是倒真是让人刻骨铭心的很呢。”虽是背对着说话人,可我还是第一时间就反应到了是谁。
“辕文。”好事书生似乎也有些慌乱起来,“好 久:。未曾见到了,最近过得可好?”
宋征舆冷哼了一声,“托林兄的福,辕文过得好得很。”
董小宛担心地看着我,压低了声音道,“如。。。姐姐,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我无奈地摇头,这会儿茶楼正冷场,我与董小宛贸然离开,想不吸引众人的注意是不可能的吧。董小宛是关心则乱,只顾着我的感受,却未想明白我们现在到底处在怎样的情境中。我摇摇头,现今的自己显然不是对宋征舆难以释怀,毕竟我与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已沦为了陌生人。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现在依旧恐惧与他面对面,恐惧与他当初离开之前留下的那句话,若要愁还,除非君还。
正在这时,宋征舆不知为何缘由,突地笑了起来,“所谓的奇女子,不过都是没心没肺伤人至极的冷血人而已。”
好事书生忙应着,“辕文说得极对。可她们也从未想过,若非我们这些文人,又何来她们的传奇。”
诸位书生一一敷衍着,转而将话题转变成批判秦淮女子上。
“先说那陈圆圆吧,早已与辟疆兄有了婚嫁之约,却趁着辟疆兄离去时随嘉定伯周奎去了京都。这些女子不过尔尔,却个个虚情假意,冰冷至极。”
“在下不敢苟同。”我无奈,这又是一个我今生不会忘记的声音,这下可有好戏可瞧了。
“你是?”显然众人都并不了解说话人的身份,“我们说的是那些冷性的女子,难道阁下也曾认识那些女子?有过什么深交吗?”
来者儒雅地笑,“正巧了,你们说的三个女子我都熟识。”
“你认识她们?”这回说话的是宋征舆,声音有些不屑,“看阁下一脸正气的样子,想不到也曾迷恋胭脂之乡。”
来人也不气恼,道,“与宋兄英雄所见略同而已。”
不用正面看他们,我也知道他们之间正有一道强烈的电流产生着。
宋征舆永远不是沉得住气的那个,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对我们所言论的三位女子又有何评论?”
“在下钱谦益。”
“原来是钱大人,真是久闻大名。” 宋征舆的声音虽然客气,可却清楚地透着疏远。
钱谦益不以为意,继续道,“陈姑娘在下是最先认识的,美貌才艺撇开不谈,胸襟之大自然也是让人钦佩的,照钱某所言,这世上恐怕很少再能有女子能与陈姑娘的品性相比。”
宋征舆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至于那董姑娘。。。”董小宛笑着地对我眨眨眼睛,我马上也回之一笑,照前头这趋势,想必评价也是好得不得了的。
“董姑娘心思细腻,琴技出众,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奇女子。但叫钱某最为佩服的是,董姑娘能坦白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丝毫没有现今许多女子的扭捏作态的娇柔模样。”
董小宛的确是比我更像一个现代人,至少她能屡次表达自己对冒辟疆的情感,毫不畏 惧。。钱谦益的话虽然不能算完全对,但还是有准确的地方。
“柳姑娘。。。”
我屏心静气,等着他的下文。
“说起柳姑娘,倒是有首词可以形容她。” 钱谦益站起身,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他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这不是我上次在“养心小间”信手写的话么,怎么钱谦益会知道这句话?
“所谓的美人还不都是烟花女子,逢场作戏而已。依我看,是钱大人留恋百花丛中太久,以致被这些女子蒙蔽了视听了吧。”自有不服气的人连忙反驳。
“非也非也。” 钱谦益说,“在下也知一己之言让诸位有所怀疑,不若让柳姑娘和董姑娘站出来同大家见见面?”
“柳如是和董小宛在这里?”众人议论纷纷,眼见着钱谦益绕过他们,径直来到我们面前,含笑着看着我们道,“柳姑娘,董姑娘,好 久:。不见。”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人异常可恶,先前我以为他是真心赞赏我们,而今看来不过是想在光天化日下揭穿我们,耍弄我们。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钱大人觉得这样的游戏很好玩?”
钱谦益只是笑,“在下无非是想让大家知道姑娘的多一些,不要这样误解姑娘了。”
“多谢。”我拉着董小宛想要离开,“承蒙大人费心了,如是承受不了这样的情。”
“如是。。。真的是你。”
背后传来闷闷的一声,我只觉得心头一疼,觉得异常窘迫,可还是轻声地说,“辕文,好 久:。不见。”
是的,好 久:。不见,但如果往后都是以这样的情绪见面我甘愿,再也不见。
想到这里我更是恨透了眼前的钱谦益,“大人请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如是。。。”我似乎还听见宋征舆欲言又止的声音。可强烈的愤怒感却让我再也没有精力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对着他笑着打声招呼。
钱谦益,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你?
历史上的柳如是嫁给了钱谦益,而现在处于历史的我经过今日一事恐怕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吧。
历史还是会改变的,不是吗?
“柳姑娘请留步。” 钱谦益不识相地追了上来,“柳姑娘,一直逃避不是办法,若是不能直面面对,又怎样能过得安稳与毫无芥蒂呢?”
我止住脚步,看着他,“过去的事情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更何况,我的事情也不用你来操心。”
钱谦益要不是气度惊人,那么就是反应慢与常人,他照常是好性情地道,“柳姑娘且莫生气,在下只是想让柳姑娘与董姑娘一样,有直面面对问题的勇气。”
“我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费心。”
钱谦益却不以为意,对着我身旁的董小宛说,“董姑娘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好。”出乎意料的董小宛竟然同意了。我气恼地看着董小宛离开的背影,心底也开始埋怨起董小宛的不讲义气。
“柳姑娘。”钱谦益开了口,“在下不喜 欢'炫。书。网'拐弯抹角,今日的情境虽是在下故意所为,但却是真心为姑娘好,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我将头扭到一边,没有作声。
钱谦益继续说,“牧斋不敢为姑娘立下什么决心,只诚心问姑娘一句话,希望姑娘能据实以答。”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大人但说无妨。”
钱谦益道,“姑娘总说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不放在心上了,可为什么今日却要因着过去的种种而对着牧斋耿耿于怀?”
我不平道,“即便是过去的事情终是有一个伤疤留在那里的,大人为何非要以揭人疮疤为乐?”
钱谦益缓缓地道,“若有一人本已高居礼部侍郎之职,眼看又要提升,却因被人诬陷贿赂其上司,因此受到了廷杖之责,以姑娘之见,此人的境遇是否算是坎坷不公?”
我见他突然转换了一个话题,不明所以,却还是说,“这是当然。”
钱谦益一笑,又道,“此人因此被免去了官职,被迫返回原籍。一路透迤南归,只觉得天下一般黑,多年的努力只在朝夕中就轻易地消逝了。”
我有些感慨,道,“换作是他人猝遭巨变,都难免心中会变得黯淡悲凉。”
钱谦益道,“若不是他路上遇见一个故友,怕是他就会以这样的面目继续余下的人生了。”
我有些好奇,问,“是怎样的故友?”
钱谦益说,“故友道,我还以为眼前这般消极颓败的人是谁,这幅倒霉相能升官发财倒真是奇事了。不就是免去了官职么,辛苦操劳了半辈子,也到了修生养息为自己做打算的时日了。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不值也不该,即便是不能继续向前看,但也要保持自己目前的原地不动。”
我道,“若不是这朋友真心实意为他好,我还真以为他是故意落井下石了呢。”突然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说,“大人一片苦心,竟编了个故事来诓如是。”
钱谦益摇头,“姑娘真是看高牧斋了,非亲身所经历的事,牧斋又怎能讲的这般真实?”
我略有不解,“不知钱大人故事中的人物如是可认识?”
钱谦益笑得轻描淡写,“正是牧斋。”
我一诧,钱谦益此次来云间竟是因为遭此变故,他一心从仕,如今落得这样境遇真是应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
我沉默片刻还是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索性忙里偷闲游历河山倒也是个能平心静气的良方。”
钱谦益点头说,“牧斋虽计较这些但却又不看重这些。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姑娘若也能这样想钱某也就算功成了。”
言罢,钱谦益再未多说什么,以礼向我告辞后便径自离开了。
我含笑,目送着他身影。
若单从他的背影中很难看出此刻的他已有五十多岁了,我自然不相信他心中已对自己遭贬的事情完全放下,我所钦佩的是他居然能这样为了我的事将自己的遭遇破天荒地暴露在我的面前。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风度面子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在茶楼当所有人唤他钱大人的时候,他受之安然,并未有些许的难堪,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名号,即便是在他遭受了这样大变故之后。而他竟能对我如此坦白,直言不讳,想必心底是把我当成值得信任的人了吧。而今日他所言的种种也皆是对我好,这一点,我心里十分明白。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钱谦益,或许真有些能让柳如是倾心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这龟速。。。感谢还在看此文的亲们~~囧。。。
春色去矣几时逢
一回到南园就见一脸忧心的董小宛。
“如是,你可算回来了。”董小宛道,“我只怕那钱大人劝不了你。现在看你回来的气色,想来能做上大人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本领的。”
我装作不快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想是谁拦我呢,原来是不讲义气的董姑娘啊。”
董小宛笑得灿烂,“如是,看你能这样贫嘴,我就知道你已被钱大人说通了。”
“通?”我回答,“我何时有过不通?”
董小宛故作神秘地一笑,转开话题道,“如是,我想呀,那钱大人总是在我们最窘迫的时候出现,也不知算不算上和我们有缘。”
“所谓的缘分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灌输的。”我道,“小宛,我们与那钱大人并无多少交情,用缘分二字来形容是不是有些过了?”
董小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说,“如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先说你身边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心思也都为着你,而我呢?似乎忙忙碌碌很多年,但知心的,真心的,也就只有你和柳隐二人了。”
“有我们还不够?”我反问她,“小宛,常言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何况你还有两个,你还不知足?”
董小宛笑了,笑得有些酸涩,声音渐渐小了些,“不是不知足,只是能让我满足的那一人心中却始终没有我。”
我犹豫再三,还是问,“小宛指的的可是那冒辟疆?”
董小宛点头,“适才在茶楼里听大家议论他的事,我心知不能过问,也不好过问,可一直到现在我心中一直为着他忐忑,想着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董小宛始终是放不下冒辟疆的,无论她在我眼前有多快乐。这世间无非一个情字最为难过,我如此,董小宛尚也如此。
正聊着,却听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我与董小宛都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到南园来找我们的人,恐怕来意不善。
可进屋的却是满脸渗汗的陈子龙。脚步略有不稳,脸色苍白的样子,让人看了有些担心。
他一见我,急急嚷嚷地说,“如是,如是,柳隐出事了。”
“子龙,你说柳隐出了什么事了?”我迫不及待地问,心里猛然一沉。柳隐那么久都没有消息我只道是这个时代信息传递不通,而他吉人当然自会有天相。未曾料到,这么久没联络我们的他竟然是出事了。
“我前些日子托人去打听吴江的情况,只得知周府正大张旗鼓地办理丧事,我遣人去问,才听说原是一个管家得了重疾生亡,周夫人念其对周府的功劳特为他办了灵堂。而那管家正是名叫柳隐。”
我的脑子突然混乱起来,再也听不到陈子龙说了些什么话,脑中浮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和柳隐曾经相处的片段,拘谨严肃的柳隐,忧心忡忡却依旧温和的柳隐,还有像似大哥哥一样爱和我斗嘴的柳隐。不知不觉中,我在这个时代第一个遇到的人竟早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陈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一直未开口的董小宛冷静地问,“柳隐福大命大,你所托之人是否有搞错的可能?更何况那时石公子说柳隐失踪了,那失踪的柳隐又怎么会出现在周府呢?”
“对,对。”我只是机械地应和着董小宛的话,“柳隐的命有多大呀,怎么会不和我们道别就这样离开,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如是。”不知为何,此刻陈子龙的脸色在我眼中也显得白地有些不正常,“现在我也不并不知道真切,但。。。但若是真的,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会的,柳隐不会有事的。”董小宛终不是一个能掩藏自己情绪的人,即便是未曾看她此刻的脸色,但从她颤抖的声音中我已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坚定和。。。很重很重的恐慌。她将手伸向我,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是的,我几乎已经忘了,柳隐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董小宛,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特别到胜过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的许多人。
“希望是弄错了吧。”陈子龙也只能叹惋,毕竟他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