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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士兵突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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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车时,许三多以为看见了世界上最高的楼,可一出车站就发现对面的楼更高,最后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最高的楼而只知道更高的楼,这就是首都印象。

    一身衣服确实能骗不少的人,刚走出车站,许三多那副不太有头脑但又时髦的样子,便引得开出租的和拉人住宾馆的纷纷询问。但许三多机械地告诉他们:“对不起,不用了。谢谢。”公交车终于驶来了。许三多一个冲刺就上去了,那是用一个上步战车的动作上来的,这让车里的人有点瞠目结舌,当然,也引来了售票员的狠狠一瞪。

    上哪?售票员问道。

    ……上哪?许三多不知道。

    去哪?买票。

    许三多终于知道别人并不关心他去哪,如释重负地掏出一张零票递过去,售票员也懒得再问,只给了他一张票就算完了。许三多还想等着给他找钱,发现没有找,便只好找个座坐下。这是始发站,车很空。

    车动的一瞬间,车外的霓虹灯开始闪动了。

    许三多觉得首都很大,首都的人们都很忙,忙得不要找零,于是到什么地方都是一块钱。

    刚走了一站地就有人急匆匆下车,他看着,忽然想起这上下间就是成才一天的烟钱。后来他知道这叫工薪族,更富裕的人在比自己有几辆车。

    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开始流光溢彩。

    夜里,许三多先是进了一间迪吧。铺天盖地的音乐,让他觉得里边充斥着枪炮与战车轰鸣的音响。许三多坐在角落,手指头下意识地随着节奏在酒杯上弹动。

    随后,他坐进了一家酒吧。

    酒很贵,一杯就等于成才三十天的烟钱。

    许三多留恋地看看手上的酒杯,对他来说酒杯一空就没有再坐下去的理由,其实这里许多人都一杯酒耗去一个晚上,但许三多不会这种计算。

    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在上边舞蹈的狂热人群中,一个长得有些高的女孩一脚踩空跌了下来。许三多灵机的反忧转身接住了她。

    那女孩眼玖了,她看到许三多是一个很腼腆的男子。

    许三多给女孩敬了一个礼,然后发现女孩瞪大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对了。

    你在开玩笑吗?你真会开玩笑!那女孩说。

    在酒吧里这不折不扣是在大声嚷嚷,并且女孩依样画瓢地学习着,给许三多来了个回礼。但许三多转身就走。

    喂,你跑什么?我又没要你以身相许!女孩在后边喊道。

    许三多错乱了。许三多被堵在了门口,被人很仔细地端详他的神情。

    那女孩并不傻,她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兵?

    许三多说:是的。

    你们也跷课出来玩儿?喂,我不是你们连长!我也被你们军训过的!那女孩没有放过他,她说:我觉得你们虽不是最可爱的人,可也是蛮有趣的人!这么着行不行?今晚上咱们一块玩儿,本小姐把你包啦!

    许三多愣了一下,掉头还是要走。

    女孩还是拦住,她说我这么说话挺讨厌是不是?都是网络惹的祸∫的意思就是咱们好好交个朋友!

    许三多再没敢搭讪,掉头还是走。

    女孩追出去的时候,眨眼间许三多已经不见了。

    许三多就藏身在两辆车的缝隙里,等那女孩回身,他才快步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随后,他戴上了墨镜,他要去逛逛前边那条繁华的街道。

    落荒而逃那会,他忽然想起过队长临行时的问话,队长说你觉得自己还可能做回老百姓吗?他说能。可走了这一会,他已经明白,所有的朋友都是战友,所有的规律都照着军规军纪,他怎么可能还为不带火药味的事情激动?即使他骂着自己不会生活。可许三多只能是个军人了。军队让人在某些地方变得刚强,某些地方却变得软弱。

    在地铁下等车时,许三多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候车大厅里有人穿着军装。他看到的是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正艰难地挪动着一副沉重的行李,从大厅的这边挪到那边。

    当然是因为军人身份的缘故,许三多几近欢快地跑了过去,他二话没说就帮人拿起了几乎所有的行李,然而,他愣住了:对方的表情显得诧异而警惕,而且,这位军人是个女的,并且是个中尉。

    干什么?女军人问道。

    我……帮你。许三多像是有点说不清楚。

    用不着,我拿得动。女军人告诉他。

    ……我是军人!我也是……

    许三多话没说完,对方兴,笑得刻薄而又不屑,许三多愣了,他在战友中间生活了将近五年,这种表情对他实在陌生。

    他只好把行李慢慢地放下,放在对方的手边。

    中尉看起来尽量想温和一些,她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对方上了对面的地铁,大概是被他气的,居然一口气把手上的重物拎了过去。

    许三多可怜巴巴地看看自己这身时髦的便装。

    为了看升旗,许三多在天安门广场等了一夜。

    那一夜,他两次被士兵盘查了证件,每次掏出军人证的时候,许三多都觉得他的同僚都惊异又有些鄙薄。是啊,他怎么能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国家的清晨终于到了,在沉默与风声中,他看到护旗兵走过了金水桥,在迈向对面的旗杆。但看升旗的人那天不是太多,或者说很少,许三多孤零零地站在一个角落上。

    那面旗被甩起来了,在缓缓地上升……许三多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与他一样表情,都浸透了庄严和肃穆。许三多现在觉得:兵,还是该去兵该去的地方。

    旗升到顶端时,许三多忽然想起他那连长说过,如果把所有为这面旗牺牲过的全排列在这广场之上,其中肯定得有钢七连的旗。

    他忽然之间很想他那连队。

    他很奇怪他为什么眼巴巴地来到这里。

    他觉得军人该做的,就是在旗的周围,护卫着它,足够了。一旦想要向它要求和索取,也就失去了自尊。他想。

    回到宾馆的时候,他脱下那身便装,换上了他的军装。

    转身,许三多又回到了地铁的下边,与昨晚的门可罗雀相比,此时的地铁站可谓水泄不通”京站已经到达,许三多让着人群下车。

    突然,身后有人嚷着:哎,当兵的!

    许三多转身一看,是一个打扮得时髦但很俗气的青年女子。

    帮个忙好不好?帮我把东西拎上去打车,实在有点过沉了。那女子说。

    许三多二话没说,帮她拿起那堆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沉,对方似乎是怕挂坏了自己的衣服有损仪容。许三多直起身来的时候,脑子像被什么忽然刺了一下,他又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昨夜的那个中尉。

    对方也在同一瞬间认出了他,顿时显得极为窘迫。

    你是……昨儿……

    没关系。许三多说。

    他沉默地顺着台阶往上,他的同伴跟在身边,终于忍不住抢他手上的东西。

    她说我自己拿吧。

    许三多淡淡地把东西挪到另一只手上。

    真没关系,我昨儿也穿着便装不是?穿了那身就不能光想着自己,有时候是挺累的。

    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走着。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感到困惑。

    他觉得这座城市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困惑。

    随后,他回到了白沟子,他当兵出来的地方。

    机步团的大门似乎都没有变,除了门口又换了一茬的哨兵。

    值勤官看过许三多的证件后,掩不住有些好奇。

    他说泄密的话就不用答了,您是什么兵种?

    许三多看人的眼神很怪,那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子亲热劲。

    他说报告,不该说的不要说,只能说我是咱们这练出来的兵。

    值勤官看他的眼神一下子也亲切了许多。

    他说你小子回娘家还登记个啥?说完对着值班室大声汇报:班长,有个小子回娘家!

    顺着那条长长的车道,许三多看到周围仍是特有的整洁和一尘不染。一个班的兵在清理着路边的植物,边打量着这位让他们搞不清楚来路的同仁。车场马达在轰鸣,几连整编制的士兵刚从外边操练回来,那柴油味儿让许三多闻之精神顿时一振。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他说清楚他想看什么,他想看看钢七连那两杆招摇堂皇的连旗……他想看看那辆番号7的战车……他想看这里的一切……

    操场上有人在打球……有人在练习单杠大回环和装弹……这就是他的钢七连。他的钢七连一如往昔,只是物是人非了。许三多愣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一个值勤兵觉得他穿得不同,忍不住朝他走来。

    值勤兵说:请问,您……

    许三多还来不及回答,就被红三连的指导员在后边砸了一拳。

    狗小子,你算是知道回娘家了!

    红三连的指导员说:我捶你一两下子是讲客气了,谁叫你这一走小一年都没个音讯?你可是老兵啦,这点事还不懂啊?干好干坏总得有个明信片!我那兵在边防买明信片不方便,信封里塞张树叶也是个情义啊……

    许三多只有不停地点头称是。

    指导员显然还是兴奋不已,他说你们钢七连重新组建你知道吗?他们几个领导都不在,我这是代教!这兵,就是你们七连的。他看着旁边的值勤兵的神情,颇为有点骄傲。他说你们七连没人性,尽出怪胎!人就得有个人动静是不是?他好了,一个闷屁崩出去,小一年人间蒸发!崩哪儿去了呢?

    许三多神秘地拽了他一下,他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

    那兵听的不明白,但他看得清楚,透着机灵也透着牛气,嚓的一声就给了许三多一个敬礼:欢迎老前辈回家!我消您看到咱们这个家跟以前不大一样!

    指导员明知新兵都有争强好胜的心,却也不能放弃教训人的机会,他说吹牛皮呢?不就是多两辆电子侦察车,上个演习场娇贵得抱蛋老母鸡似的?……你以为你们这点基业谁们给打下来的?我告诉你,他喊声列队周围这树兴许就立正了,喊声开步走这步战车兴许也就答铀……日子久了全通了灵性,这就叫个老兵!

    许三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说夸张,太夸张,指导员。

    红三连指导员看着他的那一身装束,心想他可能有事在身,便问道:回来干啥?

    许三多兴笑,说回来看看。

    想看啥?吱声。红三连指导员说,这半年改了不少,我不带道你还真不认得。可许三多又忽然说:不看啥。

    指导员只好又是一拳,他说你小子又来了别扭劲了,那你在这一戳半天,干吗?老远看当是个特务,近了一瞧敢情是你。

    ……我看人……看看人。许三多说。

    要看谁吧?我给你叫来。

    许三多嗫嚅了半天,说道:……老同志。

    什么?红三连指导员好像没听清楚似的。许三多只好再一次地告诉他:想看看老同志。指导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许三多,登时就有了些难受,只好回头去看看那个值勤兵。

    许三多一下又说不上来那些老同志都是谁。他只是觉得,那些和他一样,从懂事起就进了军队,就在军营里一起生活训练,准备着在打仗时把命交给对方的那些人……

    值勤兵觉得有些糊涂,他说这个团的人,我叫不上名也混得统熟。你得说是谁▲且,我也是个老同志了。

    许三多差点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打量着他,问你是老同志?

    值勤兵嗯哪了一声,他说我是钢七连第五腔百号兵,钢七连现在已经出了五腔百五十号兵啦∫当然是老同志。

    许三多的脸色忽然就认真起来,他看着那个兵,看着那张嫩得发青的脸,忽然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酸,眼泪就要涌出眼眶。但许三多已经是个不习惯哭泣的人了,他转了身掉头走开。

    惟一能明白他那份心事的大概就是指导员了,他气得对那兵骂道:你这个新兵蛋子!

    值勤兵有些不服:我都快复员啦!还叫个蛋子?

    等你回到家再想起这里,你就知道为啥叫你新兵蛋子了!

    然后,追许三多去了。

    许三多是真的哭了,像是哭回了他的新兵时期。在指导员的屋里坐了一会,他说:我要见成才。指导员说好好,这就给你见。可细心一想,得,这会见不着,他在草原上你那五班呢〖什么点了?我明儿请了假拉你过去。

    可许三多没有给他点头,许三多说:我现在就要见。

    指导员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好,我去要车。

    可许三多却突然说:算了,不要去了,这儿还有一个连呢。

    指导员说还是去吧,我知道你特想去。

    许三多摇摇头:不去了。

    指导员看着许三多那份温和的执拗劲儿,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了,终于开始苦笑:许三多呀许三多,我说你些什么才好呢?

    许三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怎么样了?

    指导员说知道他问的是成才,便告诉他:好着呢。

    好着呢是什么意思?指导员说就是比你好呗……我瞧你是有心事的许三多,我这做指导员的跟个婆婆也差不离,见兵有心事就忍不住要问。不过我想我也大概是帮不上你啦,你现在都飞了这么高这么远了……

    许三多看了指导员一眼,他真的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但他最终还是坚持了原则:不该说的不能说。指导员看他不说,便说是吧是吧,我说的对吧,真给面子。什么事你也不会说,忘了你小子的精髓是贼较真。

    许三多的眼里忽然闪出一种光来,他说,不过钢七连的人也许能帮我……指导员听着有点感到遗憾,他说是吗?你们这些七连的人哪,死了都是七连的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七连的魂?……我给你说那个成才吧,做好做坏,来来去去,我都不觉得他是我们三连的了,他怎么着,其实都是七连的货,是七连的东西一直地附在他的身上。

    许三多没体察到指导员的不满了,但听到成才的名字时,不知怎的,便暗暗地紧张起来,他说成才他到底怎么啦?指导员说:那小子打从你们那回来后,一猛子扎到五班就没再出来过。

    许三多说啥意思?

    没啥意思,以前五班一月五个牢骚电话,三个书面牢骚,现如今,一个月不通人间烟火气,倒是各兄弟单位表扬信源源不断,搞得我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听得许三多又是一愣,他突然站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团里还有七连的人,我去看看。

    别去了,你们七连那几个挂了号的我心里都有谱,本来攒着劲想往三连要,让你们老连长先下手为强,一个红头文件全调成师侦察营骨干了。

    许三多把所剩的战友便一一过了一遍,忽然,他高兴了。

    他说有一个人肯定还在,他去不了侦察营。

    谁呀?

    六一,他在机步一连。

    就是上次选拔时跑断了腿的那个?

    许三多说对对对,他是我的班副!

    看起来你们关系挺好?

    对,他嘴说不当我是朋友,可对我比朋友还好。

    那他……他走也没告诉你呀?

    许三多愣得眼睛都呆了,你说他走了,怎么可能?

    指导员说一连长几月前怒气冲冲,说正绞尽脑汁写报告调伍六一当司务长,结果团部来人咨询意见,可你那朋友,也就是伍六一,头几天就把退伍报告呈交啦!一连长说真想千里追杀枪毙了他!

    枪毙?

    气话不是吗?一连长说一口一个不离开部队,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坚决要留的,结果最后闹一坚决要走。一星期后就走了,一连长气得腻腻歪歪,现如今还打情绪官司呢。

    许三多眼睛都呆得发直了,成才,六一,这趟回来他最想见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以为看见他们了,自己的心事也许就有了答案了,可是……

    许三多忽然又有了一种想哭的味道。

    许三多转身找到机一连连长时,一连长告诉他:你们七连的人筋道,可要较起真来也真他妈硌牙。得了得了,这话别转告,气头早过去了,你要见了六一那小子,跟他说,我这不气了,他那份心那份志我不明白呀?哪是个愿意沾人光的人?我就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要沾这光,干吗拖着条断腿还跟我说不离开部队?骗得我当时就孰哭,我老一的眼泪就那么不金贵吗?

    指导员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他说别在意,看到你回来,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钢七连。许三多认真地点着头,他说我知道,我们连长也是。

    一连长于是兴,他说老七才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孩子,现在口口声声自称钢七连副营长,钢七连下属侦察营任职,我要告他乱了编制。

    最后,他嘱咐许三多:小子,看你就好像看见伍六一了。你要是见了伍六一就告诉他,到了附近就来这一连里看看,你们那老连队是没了,家可还在,这团里哪个连都是你们家。

    许三多频频点头:我一定告诉他∫一定去看他,您搞不懂的我也不明白,不过我看见他就准能明白。

    一连长这时倒似乎伍六一就在面前了,他说你告诉这浑球,在外边别那么硌人了,到地方上要多点绵软。你代我说,我求他了,别那么生顶生扛,让我们这放点心。

    许三多嗯哪了一声,那是替伍六一答应的。

    可一连长的话还没完,他想想忽然就有了一点哀伤,他说你告诉他,我们这些连主官聚一块挺爱给士兵排个座次,很多兵都让我们这些连长指导员大写了一个“服”字人第一个服的是你,第二个是他;我第一个服的可就是他,第二个才是你,许三多∫喜欢硬朗。这个事说明,我挺想王八蛋的。

    许三多使劲点点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从一连连长那里出来,红三连指导员陪着许三多往前走去,经过操场上的跑道时,一辆车戛然停在他们身边,车上蹦下两个穿迷彩的,一左一右就把许三多给挟住了。许三多没有反抗。在这里他知道他不需要反抗。他任由那两人对他又是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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