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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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了很久，石台之下的人，都期待地注视着尘音。
强迫自己忽略身上聚焦的目光，尘音偏头望着青葵，努力向她笑，“我要怎么做呢？……青葵，是不是得有谁去提一桶水来，从我头上倒下去？”
“哈！”
青葵笑出声来，泪水却一下子无法抑止地滚落。
青葵咬着嘴唇拼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尘音过来，上前狠狠地拥抱了她……
……这一次，算告别。
向以前的尘音告别，知道她必然会选择千年以前身为雅阙时就已决定的道路。此后，尘音将成为苏醒的雅阙了。
青葵任由自己哭，声音并没有太哽咽。她摇了摇头，嘴角还有一抹微笑：“笨死了，尘音，哪用这样……这个问题等会儿让陌念解决，我没力了！还有些事情没完……该让大家，也该让你和陌念知道。”
这对今世的姐妹俩手拉着手舍不得放。青葵转向思仲：“思仲，你把还没说完的话说完吧。”
思仲向她点了点头，拉过陌念的手。“陌念，我当时派你去引渡尘音是有意为之。”
陌念一下子大吃一惊。
思仲朝他笑了笑。“我为你改名陌念的那天，我去找了冰影。笠光信我，什么都没问就给了我批文。我找冰影拿了转生笺，冰影也信我，竟然没主动向我要笠光的批文。我从雅阙的那一世之后，一世一世地往后追溯，直到知道了雅阙这一世是谁。我知道雅阙下过那个关于千年重逢的谶灵。当我在笠光那里发现尘音这世的预外引渡安排后，我从他那里要了这份安排，交给你让你去引渡……原想，若当时尘音恢复记忆最好。”
陌念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他的思仲师傅啊！
他结结巴巴地说：“可是……若你一早就知道尘音是……”
思仲道：“我说过，我只想见真正的雅阙殿主……尘音与雅阙并不是同一个人，又怎能将宿命强加于她。当时用过转生笺的还有另一个人——”思仲指了指暗处的淅蔚，“——他。”
陌念又是吓一跳：“王也一早知道尘音就是了？那，凡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没知道。我只是猜。”青葵挠挠头，“我很后来才发现，原来需要重逢的人我都阅见过，只是那时我不知道那是预阅。陌念，你这一世的死我也阅见过，但是那时我没执任，我还以为又是做了奇 怪｛炫；书；网的梦……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过世的那些，我在梦里也见过……说到底，尘音，你这一世的死我也阅见过呢。”
“什么？！你阅见我？”尘音惊讶，脱口而出：“那岂不是很可怕？”
青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你不是在夜里过世的吗？所以我被惊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噩梦，还很恼火自己为什么又梦见熟人的死亡，这次竟然是苏戢锐。”青葵笑笑，“但我那时没意识到，我所阅见的这些人，其实相互之间是密切相关的。我不知道这其实是指引着我去把这些人都找齐，直到我把倦秋阅见了两次，我才隐约地意识到什么。”
尘音和陌念已经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这里的每个行检会先民，我都阅见过。”青葵侧脸去看看他们，叹了口气。他们有许多还在听着她说话，也有些迫不及待地与故人相聚。
尘音循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下，这才问：“可是下界这么大，你怎么知道谁是谁？”
青葵拿起早已预备好的放在身边的黑袍，取出那张撕开的名单，在自己身上抚平，粗略地拼在一起给尘音看。
“我在阅见他们的时候也一并得知这三项。真名、过世时的姓名、以前的名字身份。”青葵一一在那三列上点了一下，“现在还在笠光手上的那张是现用名，我今天拜托他去将所有人请来了。我那天又把所有曾阅见的人阅见了一遍。”
尘音望着那张纸若有所思。“你第一次阅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真名就叫这个？”尘音指着名单上的“尘音”。
“嗯。”
“可是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改名叫这个啊！”她失声叫出来。
青葵摇头：“不是你改了之后才‘叫’，而是你本来就‘是’……所以，当你那时也在寒冰室这里告诉我你要改作这个名字时，我才没有反对。那是天道，我若逆天，是一定不会如愿的。”青葵凝视着尘音，“那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传递千年的诺言。当你告诉我的时候，我意识到很多事情，我对自己说，轨迹终于呈现了，原来是这样啊。”
青葵低下头轻轻地一笑：“老实告诉你，当时我被你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青葵接过思仲手上的毛巾自己擦干眼泪。
忽然，冰旬拍拍青葵的肩膀，青葵转头征询地望着她。
冰旬带着微笑：“我有点事，你能让淅蔚照顾你一会儿吗？”
“可以。”冰旬有要求，青葵向来不会不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冰旬的胳膊，激动得大叫：“冰旬！你这两天都别理我了！你就在那边照顾他吧！”让一屋子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冰旬笑着捏了一把青葵的脸蛋：“你这丫头的脑瓜怎么这么灵呀！那可不行，不理你敬知和他都会急的，敬知肯定会帮忙一起照顾他的。行，我去了！”冰旬用被子帮青葵把手臂盖好，正欲起身，青葵忽然又大叫：“冰旬！告诉我是谁行不？！”
冰旬犹豫：“反正这几天你们也不能见面。两个人的身体都这么弱……”
“我不见，我不见！”青葵央求，“告诉我是谁吧！”
冰旬想了想，一手按住青葵的肩，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听了不许大喊大叫，什么都不许说，给我老实躺着啊！”
“唔、唔！”青葵听话地点头。
“记住了啊！不然不告诉你啊！”
青葵又点头，只剩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还溜溜地盯着冰旬。
“纵横。”
冰旬就说了两个字，笑着揉了青葵的头发一把，出去了。
青葵听话地强作镇定，然而还是转头看冰旬的背影，难抑满脸开心的表情。
青葵走了好大一会儿神才回到眼下，好在大家都很体谅地等着她。“还有……当时你在思仲家听见我和陌念在说话，你听见我们在说谁无法预阅，还记得吗？”
尘音点头：“肯定是说我！”
陌念接过话头，终于承认：“是在说你。”
“为什么你们那时会说我学不会了？陌念——难道那时你已经知道雅阙是谁？”
陌念摇头，“没有。”
青葵告诉她：“尘音，我那时猜测你可能是。我那时不知道思仲已经明白你是。……雅阙当年下那个谶灵时……其实有一半是强窥天道所作出的决定，她隐约‘看见’了这次重逢的影子，所以才敢付出一切下谶……她所付出的代价，有一项是，此后的生生世世，再无窥阅天道的能力。预阅的能力……也算。明白了吗？”
尘音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时，有个坐在附近的女子唤道：“青葵督道？”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不确定是否可以这样打断她。
“轻铃？什么事请说。”青葵马上响应道。
轻铃更加迟疑了，似乎希望自己原本没有问出来才好。她绞着手指，“嗯……督道，请问圣雪祭司……”
众人的眼神转为急切，似乎早就想问了。修篁的急切尤甚，她甚至猛地转头望向青葵。而轻铃，她甚至都问不完她的问题。青葵明白，眼神有点黯了，说出来，也不太忍心的。
“你们的雪祭司我也带不来。他生性豁达淡然，并不拘泥于一世，那世之后，他的记忆洗得彻底，雪祭司已经不再存在——或者说，只存在于你们的记忆中了。”
“青葵——”修篁发出一声复杂的呼唤，青葵静静地望向她，没有把她当做修篁：“莲藏不要苛责我，我只是信使，我只负责带到要求我带到的消息。其实雪的转世的名字今天也在这里出现过，就在这个房间里面，但是我恳请大家不要去打扰他，他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但他已经几乎没有前世的记忆，你们去打扰他，只是去打扰一个完全无关的人。”
青葵负责地说完她必须说的，心里也有些许不忍的，不过她明白，若他们真的敬爱雪，就会理解他，也会理解她。
“但是他当时来到下界后有两句话，转告给当时的督道，让他带到千年之后——”
修篁飞快地问：“说什么？！说给谁的？”
青葵朝她笑笑，眼底有温柔的悲悯。她淡淡道：“听者自知。”随即转向巨龙：“驿伯！麻烦您转达一下！”
巨龙朝青葵颔首，寒冰室内忽然回荡起一阵轻轻的啸鸣：“莲藏，来世，愿与你隐于芸芸，相携永生。”
是雪的影子。语气和声音，竟都一模一样。
寒冰室内许多人开始发笑，心地善良的抿着嘴，顽皮活泼的笑出声。修篁别过脸掉泪。青葵不忍修篁这个样子，崩溃地扶额恼道：“驿伯！是这个内容的你为什么不一早先知会我一下！”
巨龙再度啸鸣，这回是炼铎驿的声音，轻轻地问：“有何障乎？雪在千年前正视，为何莲藏至此还不能正视？”
说完，巨龙不再以啸鸣说话。青葵想了想，对龙说：“好吧，我也觉得您有道理。”
望望怔怔的修篁，青葵悄悄地朝底下的众人打了个“你们快装作没事发生！”的手势。众人会意，宽容地纷纷装蒜。
修篁片刻之后身子猛地抽动了一下，青葵看出她原是想抓住自己，随即又连忙止住了动作。青葵悄悄地松了口气，注视着她，问：“你是不是还想问，雪今生是谁？”
修篁惶然地注视着青葵片刻，似有被看穿了的慌张，继而点头。
“轨迹终会呈现，请耐心等待。修篁，我从未对你食言，请再相信我一次。”
修篁注视着她今生的弟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青葵终于欣慰。又补充道：“不会太久。”
这时，屋子那头又有个人遥遥地呼喊了一声：“青葵督道！”
“慕箐？什么事。”青葵望向那个眉宇轩昂的男子。
他恭敬地站起身来：“之前这位思仲说过，最后会告诉我们为何他的宁闰师傅要将故事告诉他——不过我们都觉得，不仅仅是因为思仲是宁闰在下界的最后一位徒儿的原因吧？”
青葵朝他点了一下头，原本张口欲言，顿了顿，终于还是转向思仲。思仲却表情沉重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还是你帮我说吧。
于是青葵面向所有人，并打手势请慕箐坐下。“之前我说过，行检会自最后一任殿主殒身后还存在了近二百年……思仲在世时，是行检会中最后的一位弟子。思仲去世后，行检会再无传人。”
寒冰室内再度沉寂。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思仲身上，而思仲，低着头，不愿去看任何人。直到青葵推他，他望她，见她示意：慕箐他们让你过去！没关系的，去吧！
思仲在青葵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顺从青葵的意思，滑下寒冰石，向他生前该尊为前辈的人走去。许多人也滑下了石台跟着过去，陌念与尘音犹豫地看了看青葵，青葵伸手推他们，明显的意思：不要紧，去吧！
他们这才握了握青葵的手，然后陌念牵着尘音，带着她加入他们的相聚。
青葵望着他们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清白
……总算，差不多完成了。
她微笑着，望了望一边正向她游过来的龙。那三条小蛟分别都缠在巨龙的身上。
在龙的路径上的淅蔚急忙闪避。
青葵伸手摸了摸巨龙的青铜身体。“嗯，你们先回去吧。”
他们对她说：你得活下去。有话，以后跟你聊。
青葵望着它们，什么也没回答。
为首的巨龙忽然将巨大的鼻吻凑到青葵的脑袋旁，轻轻地顶了她一下，这才一腾身，消失在一面墙中。
青葵被它惊得瞪圆了眼睛，吓傻了好半天才用还有点颤抖的声音，讷讷地说：“好大的头啊……”
淅蔚欣赏着她的傻样子，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现在青葵的身边，只剩下了淅蔚一人。
他摸摸她的头，低声说道：“整件事其实我都知道……当时铎驿师傅……”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又说：“青葵，这事了结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柔韧太多了。比起小时候的你……”
青葵冷冷打断道：“我不需要你夸奖。”但却也没躲开他的动作。
他和蔼地问：“还不肯原谅我？”
她说：“肃家家长已经原谅你，我没必要表态。”
“这就是说……你还没原谅嘛。”他为什么已经让青葵感觉他有点低声下气了？！
她白他一眼：“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宽宏大量！我才不原谅！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反正离上合的四字诀失效也没多少时间了。”她怒完，久久地凝视他，终于低声又补了一句：“不过在它失效前……我可以假装忘记了这件事。”
他失笑，将这个别扭的小孩子拥入怀，心里异常难过。……在四字诀失效前，他还有多少时间？
“淅蔚，不过这件事还没了结，你搞错了。”
“什么？”他搂着她，只注意到一件事：她又肯重新叫他淅蔚了。
青葵正要说话，抬眼一瞥却见笠光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四折的纸。
他将纸递给她，又看了看寒冰室的情况问：“小青，完事了？”
“接近了。”青葵没有马上把纸打开，而是问笠光：“这是什么？”
“有个不是执事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托我带给你。——我看过了，那个人很‘干净’！”遇见淅蔚的目光，他忙补充。
听了笠光的话，她全身一震。匆匆打开，在他俩都看不到的角度开始看信。阅读中，她的表情一变再变。读罢，她失神地僵在原处，神情哀伤。
“丫头……怎么了？”笠光敏锐地觉察，语气小心翼翼。
青葵缓缓摇头。正欲收起信，又忍不住打开，望着轻叹：“连当面说谢谢和再见的机会都不给我……”
“丫头！那个人还有口信！她说若是你这样说的话，叫我告诉你：你每一次的坚持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不要为了‘再见’太难过！”
青葵已近失控，几次犹豫，几次将信贴在胸口，最后总算折起交给笠光：“帮我焚毁，谢了。”
笠光依言做罢，这才小心地问：“丫头……那是谁？”
“夜。”
夜回到她来的地方去了。
笠光惊了。最后一次看见夜的，竟然是他。
寒冰室内一片嘈杂，肃家家长回去了，青葵的职责也算基本完成，淅蔚与笠光和青葵商量后，重新将青葵抱到了那间小小的隔间。回到这里青葵总算可以放松下来，总算可以歇息了。淅蔚顺势抱着青葵不放，青葵也再懒得向他抱怨。
青葵让自己冷静了很久，才有心情对淅蔚说：“喂，你对伏火会发的疯，是不是发完了？”
“发完了。我保证。”淅蔚说，甚至一手搂住青葵，一手打出证明动作。
见法术认可了，青葵这才指指墙那边示意外面的人群，乜斜他一眼：“那接下来你会做的了？”
他认真地点头：“会！”
“我也没力管了。”青葵的语气听上去累了，她疲惫地躺在淅蔚怀中，望望笠光和淅蔚，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打算向他们做最后的坦白。“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我还有一些事，没心思再瞒你们。”
他们不安地对视一眼，笠光探探她的额头，淅蔚道：“你说。”
她望着淅蔚：“当时第九任将阿辽阿圣的魂魄封印在一起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对。”
“这次我帮他们解了封印，但他们在现世的身体还活着，我答应在这之后重新帮他们封印，回到躯体中。我没力气做了，这件事能交给你吗？”
“行，没问题。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我就相信你了。”青葵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头枕着他的肩膀。“淅蔚……”
看着她完成了责任之后渐渐地衰弱下去，他们是很害怕的。淅蔚担心道：“你说吧。”
“阿辽阿圣这一世叫安誉严……安誉严有个女儿，比我小四岁，叫做安聆墨……”青葵观察着他俩的表情，“……让安誉严回到身体中的时候……请你们不要打扰她，可以吗？以后也别打扰她。”
“为什么要我们别打扰她？”淅蔚敏锐地问。“行，我答应你，不去打扰她。”
青葵知道淅蔚与笠光肯定能意识到什么。“我和聆墨是认识的，聆墨是……跟我一样，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你们去的时候……她守着自己父亲的身体，肯定能看见你们。”
——天赋者。笠光与淅蔚一时都没出声。
“放她自由行不行？！”青葵伸手紧紧地抓淅蔚的手臂，“你刚才说答应！不准打扰她！”
“我答应！”淅蔚毫不犹豫地加大音量，心里知道自己是因为心疼青葵，“我答应你！我不去与她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淅蔚把话说得这么满，青葵倒是始料未及，愣了一会儿，才说：“我死之后也不准去烦她！”
他吼：“我不去烦她！你不准死！”
她被他吓得不敢动，半天才嘀咕：“冥王就可以这么霸道吗……我又不是喜 欢＇炫。书。网＇死！”
“不喜 欢＇炫。书。网＇就好。”他干脆地说，声音很大，“别怕，这次肯定让你死不成！”
青葵猛盯着他脸都绿了：“我很怕！！炼淅蔚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笠光一时笑得要转过头去不看他们才行。
青葵绿着脸补道：“炼淅蔚我警告你不准拿我做实验！不准在我身上用禁忌的法术！”
“放心放心，不会不会，除了禁忌法术就没办法？我不信，”他温和地揉她的头发，“你乖乖的。不要怕。”
青葵一脸的不信任：“我怕得不行……”
青葵决定不跟他去纠缠这个问题。会没完的。
“喂，那个伏火会。”青葵努力转开淅蔚的注意力，“喂，喂，淅蔚你理我一下！千年前你是不是因为手软不忍心，清除伏火会弟子记忆的法术下得不够用力？害他们在千年后的今天记忆重新复苏大闹？！”
“呃……这个……”
青葵知道自己猜准了，顿时心情一颓：“那个伏火会虽然现在又没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