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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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我们的殷切期盼中,慢慢踱着悠闲的步子向前溜达着。
这期间,我都不怎么常看见思仲,因为陌念有一次出任务时创了记录,收到了一打官方警告,被笠光列入了“审查监视”名单,念他还在实习中,笠光把他的导师——思仲,派去“审查监视”陌念的工作。思仲气翻了,但不全是因为陌念。
然后,家豪收到了第二张官方警告,这意味着他也要被审查监视了。而且,他同时也被撤消了担任执事导师的资格,他的那个小徒儿面临着重新指派导师的问题。
不过这事一直定不下来,因为最近被撤销导师资格的人太多了,能带弟子的人大部分都早已满额,就连广砚都已经提前出师,成为正式渡导。
那天晚上,我、修篁、思仲、陌念、广砚、家豪,还有他那个名叫松焰的小徒,都齐聚在修篁家里。
家豪一拿到解除资格外加受审的通知书,就直接跑到这里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抱着一个大孩子似的松焰。松焰得知他要与家豪分开,一直死死搂着家豪的脖子嚎啕大哭,好像有人要拆散一对父子似的,看得我们的心里都很难受,可是家豪越哄他,松焰哭得越厉害,最后家豪的眼眶都湿润了。
“我去世的时候,我自己亲生儿子都没这么哭我。”他哽咽着强笑,“我被撤销资格我也不在乎了,可是小松焰会给谁带呀……别的执事,有没有耐心去了解他,会不会爱他呢……”
松焰既不好意思又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头埋在家豪的胸口,一直喊着:“家豪导师!家豪导师……”
“小松,叫我名字就好,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
家豪抚摸着松焰的头发,无限感伤。
仿佛不改口就可以让一切都不改变,松焰固执地,丝毫不愿理会。
“家豪,你要被谁审查?”思仲问。
“霜钟前辈。”家豪定了定神,一只手还在哄拍着松焰。
修篁与思仲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开玩笑?”
广砚和陌念一起问:“怎么啦?”
我大声回答他们:“霜钟前辈带了三个弟子,他自己还在忙委员会的事,在帮我们与一伙麻烦的人用铁腕手段周旋……他怎么还会有时间去审查你啊!”
修篁揉着眉心说:“早上,我还看见他跟溪路抱怨说他觉得大渡导疯了……”
思仲讽刺地说:“不过他今天还是有空对着我翻了个白眼的。”
陌念盯着他的师傅:“什么?”不过思仲没有理他。
家豪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修篁又说:“不过他的那些弟子都快要出师了,应该也没那么忙……”
“搞什么啊!”思仲尽管是出了名的耐心,此刻也忍不住烦了起来。“那笠光有没有表示想把小松安排给谁,阿尘?”
“我跟你说!他今天下午读了这么厚的一叠工作报告,”我比了个一拃的动作,“一边看一边在那里开见鬼的官方警告,开了十多份,八成开到最后都忘了自己先前写的啥了!”我叫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我。松焰也止住泪用通红的眼睛望过来,思仲惊讶地问:“他还在自己读工作报告?”
我不耐烦地说:“是啊!我劝了他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肯让步!说什么那一直是他的工作,跟临时摄政无关!我的天,怎么会无关呢?!还有啊!他要是这么死磕着工作报告,执事们到最后谁还敢把真实事情往报告上写啊!”我停了停,使劲盯了家豪师徒一眼,“你还真是诚实!”
家豪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反话,无辜地说:“说实话,造假我也有想过啊!但是这些东西是要存档的,以后还可能会有别人需要帮助来查询呢!写假的东西上去很不负责任呢!很缺德啊!”
我冷冷地说:“我也不想提醒他,嫌混乱还不够多吗——笠光这段时间忘了在审查工作报告的时候使用探测谎言的法术,如果有,大家都是会被发现的。”
广砚、陌念和家豪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
思仲同情地拍了拍家豪的后背:“老兄,谢谢你的负责。”
“修篁导师,我不是已经出师了吗?那样你就可以带小松啊,然后等凡姑和王回来,再叫他们看看能不能把他调回去。”广砚转移这个让她毛骨悚然的话题,朝松焰一扬下巴。
“对哟,可以耶!”家豪振奋了一点,“修篁你觉得怎么样?!”
修篁看了看小男孩。“我没问题,你应该问小松。”
“我不要啦!我要家豪老师!”松焰紧紧抱住家豪的脖子,嘴一扁,又快哭了。
“松焰,”家豪叫着他的全名,沉下语调严肃地说道:“现在是非去不可,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但是摄政王……”他在松焰的耳边悄悄话,松焰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所以,明白吗?”
“其实我也知道。”松焰不闹之后,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人般通情达理,但是看着他叹气,却让人由衷地悲哀……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叹气啊……
“我得去跟笠光说明一下,不知道他同不同意。——小松,只有五天而已,五天之后小青——青葵就会回来了,你这五天就住在家豪那里,等青葵回来,我逼也要把她逼去把你调回家豪那里,怎么样?别忘了,我是她的导师……”修篁讲话的样子,活像一个溺爱孙子的奶奶,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思仲也补充说:“对哦,我也会,我也是她的导师哦!虽然是前任!”
家豪的眼里汪满泪水。
他拍了松焰一下。松焰会意,依依不舍地离开家豪的怀抱,走到修篁面前,跪下,低声道:“修篁导师。”然后磕头。
修篁什么也没说,只是像那天在河边时,王对青葵一样,用手隔开了松焰的额头与地板。这个动作像是一种礼仪,也是爱护。其实只要有这个动作,就什么也不必多说了。
未来,仍像一条曲折幽暗的街路,脚下,道路冰冷。两边,紧闭大门的建筑默然站立,挨得很近。杂乱的电线从头顶穿杂蛇行,许久,结出一盏营养不良的枯瘦果实般的昏黄街灯,在茫茫暗夜里挣扎着,挣扎着,不被黑暗吞没。
至少,在今天,人间天亮之前。
晨临
下界。
光葵十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肃宅。
凌晨,快五点了。我在床上躺着,身上盖着一件青葵的长袍,毫无睡意。一直睡不着,像煎鱼一样。毕竟,现在睡觉不是生理需要了。
我走到庭院里,植物的枝条刚刚停止摇动,沙沙声还未止息,给我一种错觉,好像它们刚刚才结束了晚会一样。
片刻之后,门口的风铃叮铃当啷,一个声音在外面说:“修篁,青葵她导师。”
修篁?这么早她来干嘛?尽管我知道她平常总是爱睡不睡的。
看到我坐在庭院里直直地瞪着她,她也有些意外。
“你也没睡觉?”她走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我想着早点过来,明天一早就去跟笠光说松焰的事。”
我点点头。这么久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把天亮时分作为新一天的开始。
坐了挺久。刚才毫无倦意的我此刻却倚着修篁的肩膀打起了瞌睡,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我以为是做梦,就没有回答,心想不论我对梦里的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拿我怎么样……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修篁真的在说话:“……尘音,青葵的授权书你还好好地收着呢吧?”
“嗯。我自己用法术把它钉回原处了。”我意识到不是做梦,只好含含糊糊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修篁说:“下界马上就要日出了,八月二十七日。青葵还有四天就回来了。”
“算上今天是五天。”我低声咕哝。
“今天不算!”
突然,我猛地惊醒了,感觉心脏跳得飞快,像缺氧似地急促呼吸着,我扫视着庭院,总觉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不一样了。看看修篁,她也是一脸狐疑。我们对视一眼:怎么回事?!
修篁站起来,走向大门。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慢慢打开大门,把头伸出去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惊叫一声,跳着退回屋内,闪开到一边,连门都没去关。
一时间,很多事情同时发生了。
我条件反射地抄起一直不离身的船杖,喊了一声:“恶灵?!”冲到门边;一个身形巨大的人突然冲了进来,带着一大束像是水草瀑布一样棕黑色长得及地的东西;修篁一把抓住我的棍子把我往回拖;一个熟悉但却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嘘……!”
随后我看清楚了入侵者,才发现原来那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
猛然毫无预兆地闯入我的视线的那女孩依旧是被王抱着进来的,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王胡子拉碴,看上去很久没刮,但更惊人的是,我原本以为是水草的东西,竟然是青葵的头发!!
“淅蔚!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吗?为什么提前结束了!”修篁震惊地瞪着王抱着青葵快步走近卧室里,惊恐地大叫,几步追了上去,差点与王撞在一起。
“嘘!”王在屋内某处说,过了一会儿倒退着出来,修篁不得不后退让道,王关上房门,这才回答:“没有啊!”
我这才不知所措地放下心来,修篁仍然不相信地追问:“真的吗?那你们怎么——她怎么看上去——”
“真的好不好!”王看上去也很疲惫,但是却又很开心,喜气洋洋地,“真有问题,我把她带到肃宅来干什么?应该是去寒冰室啊!”
“噢,对……对……”修篁愣住了,看上去很迷惑,然后,第三次问道:“你们怎么会提前结束了?!”
王笑眯眯地望着我们。“修篁大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思仲一样啰嗦呢?——是提前了很多——”他点点头,“我只能说,青葵是我几百年来带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今天几号了?三十日还是三十一?”
“今天八月二十六,过一会儿是二十七。”修篁一字一顿地说。
霜降。王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快得可怕。他变得满脸惊讶。
“二十七?!这么早吗?!”他好像比我们还吃惊,“青葵这个臭丫头昨天一直告诉我是二十九日啊!害得我在拼命赶进度!!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按照这进度,还是差点完不成计划!!——哦!哇!”
王怪叫起来。——我怀疑他的脑袋里是不是少根筋!
“那好吧!——那个,让青葵继续睡,别叫她,让她自然醒——我没有告诉她今天就回来——”王说着,走进了映术厅,“就这样,早安。”
说罢就不见了。
“——喂!你个神经病!”修篁瞪着他消失的地方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什么,激动地大叫:“你就这样走了吗?!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呢!我正要跟你讲摄政王——喂!”
现在我确定了,他的脑子里是少了根筋!
我无奈地扯了扯修篁的衣袖。
“你会吵醒青葵。”
“放心好了,要是刚才吵不醒,现在大概也吵不醒……”
修篁一点样子也没有地哇啦哇啦跑去找王了,走之前叮嘱我,青葵一起床就马上告诉她,又叫我在那之前别去打扰青葵,但我就是忍不住。
我满心喜悦地趴在青葵的床头,心满意足地凝视着她。她看上去有点不大一样了,我是说,除了她长度荒谬的头发之外,还有其他的某种东西不同了。可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看上去极苍白,沉睡的脸庞毫无血色,但我从很久以前认识她开始,她似乎就一直是这样,虽然现在,猛地一看上去,我会有种错觉,觉得她是不是已经……跟我们一样,只有灵体了……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不,她是完完全全的生灵!她好温暖。
看着熟睡中她的睫毛细微地颤动,听着她浅浅的平缓呼吸……渐渐地,我才慢慢认清了一个事实,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回来了,她又在我们身边了!任由狂澜般的欢心喜悦席卷身心,我无意识地一直微笑着。
我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这回青葵皱了皱眉,很不舒服的样子。我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担心已经把她弄醒了。青葵呻吟一声,动了动,突然醒来了。但显然她有点迷惑,她先沙哑地喊了一声:“淅蔚导师……”然后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天,把屋子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她的眼神迷蒙,好奇地看了我一会儿,渐渐露出了一种觉得有趣的表情,但却没有说话。我想起我们的上一次对视。
“青葵……!”我忍不住大叫。
青葵望着天花板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蓬蓬松松,打着卷儿,使她看上去散发着一种从容慵懒的随意气息……最后,她终于看着我,开口——
“尘音……”她清清嗓子,看着我,“……尘音吗?这里是……肃宅?”
“嗯!”我激动地点头,“青葵!”
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刚睡醒时候的她呢,还是她真的变了?我突然感觉好像不认识她了……不再像我过去认识的那个人了……但这种错觉,一晃就过去了。
“哎呀……下次我睡着的时候可别那样盯着我……”她喃喃地说,举起手拨开头发,揉揉眼睛。衣袖垂落,我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她的手臂上布满了淤青、擦伤和划痕,深深浅浅,大小不一,有些地方还有些小红点,看上去伤痕累累……
我尖叫一声。
“哎呀!”青葵发现我在看,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但是我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是怎么搞的?!”我拉起她的衣袖,而她使劲往回扯,怕弄痛她,我不敢用力抓着,最后她赢了,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我也忘了是怎么搞的。”她躲躲闪闪地说,“今天几号了?开学了没有?”
——她跟王问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八月二十七。”我说,“你不要扯开话题——现在痛不痛?!你弄得这么多伤,还能忘了是怎么搞的?”
青葵抖了抖袖子,盖住整个手臂,“还好吧……今天才二十七?!好啊,他居然骗我!”她气愤地叫起来。
“骗你什么?”我纳闷得要命,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潜修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青葵停了片刻,盯着我,“哎呀,”她清了清嗓子,“我好 久:炫:书:网:没有正常讲话了——不要问了,尘音,潜修的事情是保密的,我什么都不能说……唉,别管我了,外面最近怎么样?摄政王有没有弄出个烂摊子?”
啊!
我急得不得了,想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倒出来,但是千言万语争先恐后,我倒是一下子不知从何开口,哽了片刻,我终于明白过来,“对了!你先得让我把王那个不能表达的禁制解开再说!不然我啥都没法儿告诉你!”
“跟那些扯上干系了?”青葵吓得几乎是一瞬间彻底清醒过来,咬着牙打了几个繁复的手势,似乎很用力地,然后说:“解开了!说吧!”
“你能解开?!”我大吃一惊,修篁和思仲整了半天都毫无办法的东西,她只这么一下,就好了?!
“禁制又不是封印!况且他还是随口说出来的,”青葵不耐烦地说,“我偷偷解他的禁制有很长时间了,我不会解他的禁制还能正常活到现在?快说给我听吧!”
我如实道出一切始末,包括笠光的规定,官方警告,执事们的工作变动,成立的委员会,伏火会的小动作,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破事。最后我战战兢兢地提到了她的授权书,说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看着她,低着头,我感觉到她的怒火似乎开始燃烧,但直到我说完,我害怕的火山却一直没有爆发……
“哎呀聪明!”青葵大声说道,我惊讶地偷偷抬起眼睛瞥她,却被她一下子紧紧抱住,“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我还怕你解不开,故意写得很明显,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她使劲拍着我的肩膀,笑得一脸欣慰。
“你那时候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诧异极了,一边躲闪着她的巴掌,老实说,她的力道很大,拍得我挺痛的,但我心里却十分高兴。
“……隐隐约约有点感觉吧,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青葵的微笑消失了,神色深深地凝重起来,“我清楚笠光,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他就会像个傻小子一样……唉,我们去得实在是太急了。当时我就有点担心,要是到时候没有人可以制住他该怎么办……”青葵望着我出神,“……但是我……显而易见的……又不能明明确确地把这责任交给某些资深执事——比如说你们那个委员会的人……我不敢、不敢那么做……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会觉得我太过狂妄。‘督道真的以为没了她就不行的么?督道真的以为她在盯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么?’。”见我要插话,青葵摇了摇头阻止我。“我听见的。说这话的不是我平时交往——打交道的一群人。其实我认为她代表了那一层次执事的普遍态度……所以,你们的‘委员会’——让他们直接可以行使我的权利,那样更可怕,所以我只好留下一封含义模糊的授权书,必要的时候得有人能够站出来,但又要让他心存顾忌,不敢随心所欲……所以我就只能这样了,尘音,交给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要钻这个空子,走这个方向的灰色地带,多难啊!几乎都被防得死死的,滴水不漏,我的每一个设想,失之毫厘,都会谬以千里……我安排下去的时候差不多都要吓死了,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这样发生……你很不错,非 常(炫…书…网)不错……虽然现在……”
青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尘音,去把授权书拿过来。”
我钻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那件让人紧张的黑色工作袍,站在外面等我。这一回,衬着那一头长可及地的头发,青葵给人的印象更加深刻……
我尽量忽略她的形象问题,把授权书递给她,看着她双手端端正正地接过,突然非 常(炫…书…网)后怕,“青葵,要是我没有发现它呢?要是我发现了这个却不懂呢?!”
——我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