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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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的学生送给我的，她叫静若。”修篁放弃了和青葵纠缠。
青葵抬起头，缓缓地说：“我认识……我坐过她的船……她不认识我……别告诉她……”
“什么跟什么呀？！”修篁凶她，“知道了！你快给我睡觉！”
青葵清楚地尖叫起来，眼里一片清明：“去映术厅！”
修篁生气了：“你想干嘛？！你需要休息！——我不会抱你去的，有本事你自己去！”
青葵像不认识似的瞪了修篁两秒钟，推开身上的毛皮大衣就往床边蹭去，修篁盯着她滑下床，跌倒在地，又挣扎着扶着周围的东西试图爬起来……
——我怕了你了。
知道青葵决心已定，修篁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拎着毛皮大衣罩在青葵身上，一把抱起她就向映术厅走去。青葵这时趴在修篁怀里，咯咯笑出声来。
——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你太好了！修篁嗔道：“死丫头！”
现在她能确信修篁会尊重她……青葵放心了。
修篁，我不会故意无理取闹，我的要求都是出于明确的目的……虽然听起来很奇 怪｛炫；书；网，但是我有理由……很抱歉不能对你说出全部……是我不好。
修篁走到门口，映术厅自动开门让进她们又马上关闭。青葵望着里面自然变亮的天花板，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说：“修篁老师，把我放在地上。”
修篁照做，然后不知该干什么地站在一边，看着青葵有目的似的环顾映术厅，撑着地板站起来，扶着桌子。修篁想去扶她，但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青葵伏在桌面，摆弄着桌上的一个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修篁不易觉察地走进一点，听见青葵断断续续地说话，似乎是正在进行着对话……
她突然意识到青葵不可能没注意到自己，仔细看了一下青葵，却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注意，而且也突然听清了她的话语。
“……我知道……不是，我就是拿不准……啊、啊……好了别总是骂我，我是很……会吗？那要怎样……嗯，那就是最后决定……讲条件？天哪，搞反了吧！……他们……”青葵停顿了好长时间，似乎是在听。“……不出声？不是，我是想……是。对。好吧。”
青葵停下手上的动作，久久凝视着那个精致的法器，大约五分钟之后，才直起身，轻笑出来：“呵……”
“青葵。”修篁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偷听了，于是出声提醒青葵自己的存在。
“嗯。”青葵应道，“修篁，我等会儿要在这里处理那段记忆……”
“嘘！”修篁紧张地打断青葵，担心她在王的感知领域内说出来，但是青葵却说：“没关系，这里很安全，这里是我能去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王听不到我们在这里说话？”修篁没把握地问。
“现在听不到。不很注意，就听不到。跟寒冰室一样安全……如果不是更安全的话，但没有上合禁区安全。”青葵毫无欢意地淡淡一笑，“修篁，那个过程中，你能留下来么？我那个时候……照顾不了自己。”
修篁立刻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
“但是我不知道要多久。”
“多久都可以。”
青葵一副为难的样子：“不是，主要是……那个地方，我若在里面醒着呆上一个小时，都会开始觉得慌……”
“哪里？”修篁疑惑地问，“不在映术厅？”
“在。”青葵意味深长地呼出一口气。
青葵还是没有力气走路。她让修篁把她抱到平时映术投影在上的那面墙离门口最远的那一端，让修篁扶着她单膝跪下。她右手扶墙，左手飞速打出一连串动作，同时低声喝令：“开！”
最右边一人宽一人高的一部分石墙开始如水面一样波动，石墙的纹理向左边渐次隐没，然而……右边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右手突然失去赖以支撑的墙面，青葵向前一倾，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
“呀！”修篁看着那个黑色的矩形发出一声震惊的叫喊。青葵转过头，无奈地看着她。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这是……”修篁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一个空间，或者说一个房间，是肃宅的初主建造的。”
修篁走过去，试探性地将手伸进去挥了挥。她能看见自己的手在黑暗中挥动，就像伸进水里挥动能看得见一样，但她感觉不到任何阻力。
“青葵，这里面……有多大？”
青葵摇头。
“外面的光……照不进去？”
青葵点头，“在这里面，你只能看见我和你自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呢？”修篁问。
青葵知道修篁想到了交界领域，“我，也是。”
青葵任由修篁打量了里面一会儿，知道再怎么看修篁也看不出什么来，就又问一遍：“这种地方……你会留下吗？”
“会！”
青葵感激地笑笑，向修篁伸出手。修篁轻松地抱起青葵，走进那奇异的黑暗中。
青葵把脸贴在修篁脖颈处，感到修篁在走出一步之后犹豫地停了下来。
“修篁，有地板，相信我。”
修篁紧张地笑出来，侧脸看看青葵，这自己身边惟一的存在，又向前走去。完全感觉不到在前进，看不到任何参照物，就像在原地行走一样。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
当然，看不到门。只能看到黑暗，青葵，还有自己。
“修篁，门只是形式……”青葵呓语似地说。
“什么？”
“没事，我是说我知道怎么出去。”青葵回报给修篁一个微笑，“嗯，就是这里，放我下来——你会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台子，高度大约有大腿那么高——还要再往下一点……对。”
修篁把青葵安全地放下，发现面前真的有一个台子，不禁大感惊讶。青葵坐在那里，笑笑地看着她，又说：“你往左走一步，在你的身后有另一个小台子……”青葵看着修篁摸索，“比我这里稍矮一点……对——你可以坐在那里。”
修篁谨慎地坐下，忍不住问：“青葵！你真的看不见吗？那你又知道这些？”
“真的看不见！我骗你有饭吃？”青葵抱怨着，“我知道是因为我是屋主，而且我不是第一次进来。”
修篁摸了摸台子，台子的温度接近外面的室温，表面光滑得像瓷砖。“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要来这里呢？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肃宅竟然有这么奇 怪｛炫；书；网的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里是肃宅初主的静修室，这里也是肃宅的中心……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最接近肃宅——没别的说法了——肃宅灵魂的地方，我在这里最容易和整个肃宅共鸣，最容易……反正，这里最安全就对了。”青葵放弃了让她绞尽脑汁的艰难说明。
“它到底有多大？”
“我说过不知道嘛！”青葵嘟嘟哝哝，“我进来的时候是这样的：我心里有一幅立体地图，但是这幅地图只显示出我的所在地的大概方圆一米之内的物体，其他地方我是看不到的，它只随着我的移动，显示一点点给我看……这样说你懂吗？”青葵无奈极了，见修篁不再怀疑她，她才回到正题上：“好了，我要在开始处理那段记忆……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有什么感觉……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你可以中途出去。”
“你最后能照顾自己吗？”修篁在这里确实感到无法放松，但她不放心青葵。
青葵摇了一下头，“我之前说过了。但是你若真的不舒服，就不要再担心我……我——同时照顾我们两个，我会更加勉强。”青葵委婉地说，摇摇左手腕唤出引职封环，然后褪下来，放到修篁手里。“拿着这个，你就可以看到那幅地图，看到出口，是不是？”
“啊！对呀！——可是你把它给我了，你怎么办？”
“肃宅认可我的灵魂，没有封环也会给我看地图。这个你出去之后放在桌子上就行。”青葵正要在台子上躺下，修篁叫住了她。
“青葵！你要怎么处理那段记忆？”
“直接——空白。”
“那样妥吗？”
“空白太常见了，没事的。比如说我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上星期一午餐吃的什么。”青葵一笑。
修篁却笑不出来，“你要小心点……万一失误，完全失忆可不是好玩的！”
“我懂。”青葵点头，“修篁，我会把从跟你上到屋顶开始，直到现在这一时刻的所有记忆都掩盖。等一会请你告诉我，我今天已经把户口本还回了家里，还有等一会儿如果我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就随便编个理由。”
“我怎么编？你是好糊弄的吗？我说你就信？”
青葵哑口无言一会儿。“呃……这个，你就干脆把我打晕带出去算了。”
修篁吃吃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下手轻点，我怕疼。”
“得了！”修篁揉了一把青葵的头发，“我开玩笑的！”
青葵一脸严肃：“我可是说真的！那样比较快。”
“你总会醒的吧！”
“……是哦，”青葵认真地伤脑筋，“那你直接告诉我，出于某种原因，我处理了自己的记忆，在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这总行了吧！真烦人！”
修篁只好点了点头。
“我使用的法术跟一般的处理法术还有点不同，我要确保我下次看见早上给聆墨的那个环的时候能回想起来。时间可能会有些久，中途不要担心我是不是出了意外——真出意外会很明显的——不要打断我。” 青葵在台上仰面平卧着，闭上了眼睛。
“嗯。”
修篁应，之后突然说：“青葵，你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青葵迟疑一瞬，没有睁开眼，“是。”
“你这样护她……就像可以护过去的那个你自己。”
“宁愿世界上没有人能懂得那些而使我悲哀，也好过让他们亲身经历而后明白。”青葵闭着眼缓缓道，“修篁老师，别再说了。”
时间逐渐流逝……
除了青葵，修篁什么也看不见，即使拿着青葵的封环，知道附近有什么，她也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
她默默地凝视着青葵，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青葵一动不动，除了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除了陪在她身边，修篁什么也做不了……眼看着青葵要让自己重新陷入那种无尽的孤寂，修篁是不忍的，但是，她知道，青葵对那种孤单的痛已经习惯，若不是时时触碰，它也只是隐隐作痛而已。更何况，修篁也不忍心另一个孩子去走青葵的老路，艰难跋涉。她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与权利，任何人都不该有。正如她自己十几年前对待青葵时一样，既不上报，也不干涉，宁可因此负担重罪。那时她也不忍，虽然那时她对幼小的天赋者还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纯粹的好奇，但她知道，一旦干涉，一切将会从此纠缠不清。
所以，她学会忍住自己的不忍。
法术的作用终于过去了。青葵醒转，修篁担忧地望着她，告诉她户口本的事情，然后不安地等待着青葵可能的发问，只是，青葵安静地躺着，侧身面向她，却一言不发。
修篁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小青，你还好吧？”
“不好。”青葵诚实地说，“好累。”
这样的回答反而让修篁放心。修篁打量着她，犹豫不决地，“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青葵摇一下头，异常安静，内心盈满巨大的莫名失落感，让她难受得想吐，想放声大哭，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潜意识里却知道，这些都有因果，不必问。
修篁抚摸着她的脑袋，以为她的迟滞是改变了记忆之后造成的遗留影响。
“今天星期几？”终于，青葵发问了，却完全不是修篁所担心的问题。
“还是星期一，放心，请过假了。”
青葵点头，少有地，她怯怯地扯住了修篁的袖子，央求着：“老师不要走好不好？我好累，好想在这里继续睡下去……等会我睡着的时候，修篁老师不要走好不好？”
修篁凝视着她，心里充满酸涩之感，“我不是一直都没走吗？接下来也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安心睡吧。”
霜氏门下
下界。
有惊无险！
虽然感觉有点不妥，但那日去见霜钟，我的所有感受，就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虽然青葵一再对我说，她对霜钟的印象不值得我做参考，我千万不可以先入为主，但我上次见过霜钟之后，觉得青葵的印象可不一定就不对！
当然，这个“惊”主要指的是我心里的感觉，反正，我是很紧张，很小心啦，后来发现，原来霜钟是要带我去熟悉环境——就是平日霜钟和他的其它弟子居住的地方。那个建筑格局很像修篁或思仲的住处，但看上去很大，甚至比肃宅还大，可能是与霜钟同住的弟子比较多。
一听见动静，那些没有出任务的弟子们都走了出来，霜钟一一介绍。他们都严肃地与我交换礼节，让我想起了那天在立交桥上确认身份的仪式。让人比较不习惯的是，我居然得称呼他们为“师兄”或“师姐”，这一点，青葵可从来没有提过！
比方说，我要喊霜华为“霜华师兄”……这听上去真糟糕……天哪，我可不可以还是喊“霜华前辈”啊！……我真想知道霜钟是哪个朝代的遗民！
接下来的这几天，霜钟都在仔细地询问我以前所学过的东西，他本来是想从头教我，但是却发现我东一点西一点零零碎碎地学了不少，他都不能确定他到底要从哪里开始教我了！
最后，他让我直接跟他出去实习，说这样才方便看我水平到底如何。
我的水平？！我有什么水平可言？我学得乱七八糟啊啊啊……！
而且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我从师，并不是为了学习渡导之术！
我不知道对霜钟提起这一点是不是明智……当我犹犹豫豫地说出来时，一脸严肃的霜钟表情变得更冷了。
我双手交握站在他的面前。经过几天的习惯，我已经好多了，起码不会再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起码不会再被他的威严逼得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一次，我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我们刚刚出完一次任务，正在返回的途中，这些天他带我出了几次任务，对我来说，每一次都极其糟糕。这几次霜钟一共给我五个要求，但不知道是我天生抵触渡导任务——这一点我以前已经知道了——还是我在他面前特别紧张，他的五个要求我有三个半没完成，完成的那个是最简单的，他给我的第一个要求：将一个亡灵带回下界。
另外的“半次”是有他的协助。原本他坚持要我独立完成，但中途看我实在是力不从心，才终于施予援手。而今天，当霜钟叫我让被引渡者“离魂”时，我甚至听不大懂他在说什么。
“离魂”么？……好像不久前与广砚出去时听见过……可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会，霜钟老师。”我老实地承认——不会怎么了嘛！我又不是故意不会的！说实话，霜钟看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忿忿。
“尘，你是只是‘不会’，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霜钟的表情挺能惹人生气的，但我看了之后更想逃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让我惊讶的是，他只是点点头，说了句：“看着。”然后一边解释何谓离魂，一边示范给我看，同时提醒我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他的某些关键词触及到我的记忆，我才想起了广砚的一段话。
“……其实离魂也是种比较常用的法术吧，毕竟突然死去，魂魄不知道要离开身体，到最后卡在已损坏的‘容器’内无法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我们帮他们离魂又不用很久，只是每次这样做时，我都觉得心里难受……就像……是我彻彻底底地了结了他们的生命。”
我黯然。因为我看着霜钟那么做时，也有相同的感受。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突然在中途提出了我不想成为渡导。
“小孩子。”霜钟平静地说，似乎是不屑，“那只是一种不成熟的联想，根本不需要在意。你以后会习惯。”
“以后会习惯？”我觉得我的声音有点变，习惯？习惯什么？毫无温情的冷漠旁观吗？
“习惯——这只是一份必须要有人做的工作。”霜钟冷冷道，“至于这份工作的必要性问题，我想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明白。尘，你清楚么？”
我不得不回答：“清楚，霜钟老师。”
可我要怎么让他明白，我从师的初衷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份工作？！
“即使你想做别的工作，也得先打好基础，掌握渡导术是胜任下界任何一份工作的前提。不论你要做什么，都必须先成为渡导。”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霜钟就继续说了下去，“这些谁都得会，别被那些软弱无用的感情困住！”
我很不服气，也很生气，可是看见他的眼神，我知道我若反驳，只会让他更反感、更轻视我、更觉我幼稚可笑。这天直到离开我都没有再说什么，可是霜钟好像——不对，是一定觉察了，因为他后来看我的眼神……怎么说呢？是一种饱含着怜悯的高人一等的看不起……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
我开始体会到青葵曾经说过的，那种让她痛恨的让她离开霜钟的感受。
下界。
肃宅。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那张与青葵联络的纸上把青葵的名字写了好几遍——我在干什么呀！我怎么一时冲动之下就去叫她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那些字划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青葵潦草的字迹飞快地浮现出来：“尘！你怎么了？”
“啊呀，天哪，青葵我不是有意要打搅你的！”我急忙写，“我刚才只是一激动就写上去了！”
“没关系，我不忙！”青葵回得很快，“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没什么，没什么……”唉，尘音，你真是的，你就不能再忍耐一下吗？！我在心里骂我自己。
青葵的笔迹变了，变得很整齐，好像是很用力地写下的：“尘，你放心，我现在绝对有时间给你写回复！”
她又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迟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