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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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闷成智障算不错的了……”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呜咽,把我吓得够呛。过了好一会,她才渐渐放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舒展着肢体紧挨着我躺着。
“为什么他那样对你,你还肯替他做事?”我终于问出了关键问题。
“为什么?”青葵反问,“我想要有地方可以接纳我……我不能死……死亡对我来说不是结束……而我要是死了,那边就不会再要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他已经用很长时间花了很多功夫取得我的信任,我底子里已经是相信他的了,要重新去掉这个印象,否定他,对我来说很困难。即使他是在利用我,我也知道他是,我还是会那么做……”她的声音又低又虚弱,几如耳语。
“你知道还这么做,你疯了?”我稍微提高音量。
天已经全黑了,都市里,华灯映照下的夜空几乎隐没了所有的星辰,我凝视着仅剩的一闪一闪的几颗,想着她也想着我。
“为什么有时候明知道是荒唐的事情,却控制不住地要去做?为什么明知道就像灯蛾扑火一样的,却也心甘情愿地为伤害着我们的人去付出那么多?这世界上乱七八糟荒谬透顶的因果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回应。我转过头去看青葵,看见她满身大汗,头发被湿得一绺一绺地贴着脸和脖子,合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青葵?炼——”我坐了起来。
“睡着了,别叫她了。”思仲不知何时来到了青葵身边,蹲下来垂下眼看着她,用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因为我们中了界神‘爱’和‘盲目’的咒了,被界神青睐而下了咒的,终其一世也无法逃脱。”思仲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把手放在青葵汗津津的额头上,“小凡,今天晚上谈过的事情,不要记着了,至少也要淡忘它,直到你必须想起来的时候。”
思仲的手心白光一现。而后他拿开手。
“你掩盖了她的记忆?!”陌念的声音十分惊愕,以至于说话都破了音,他盯着他的导师,满脸的不敢相信。
思仲点点头。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那些是事实,而这样的事实……”他凝视着青葵熟睡而平静的脸,“太过沉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过沉重就可以不面对吗?这是你可以替她决定的吗?!
“那些是真的?”我忍不住追问。
思仲看了我一眼。
“我也没有资格评论什么,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不过一开始他发现了凡姑,的确是先看上了她的才华,即使他真的像疼爱小孩子一样的疼爱她,那也是这之后的事情了。”他无奈,声音里有一种不符合他的外貌,也不符合这个夏夜的苍凉,他横抱起青葵,口气失去了一贯的柔和,强硬且严肃:“回下界,今天晚上,到此为止!”
连
下界。
冥王办公室。
炼淅蔚最后望了一眼悬在正前方屏幕上的四人,伸手抹掉了画面,撤掉了映术。
他坐在石质书桌后面,双手捧着头,非 常(炫…书…网)苦恼地思索着。他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忍不住把手边够得着的宽阔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不过他还是有小心地绕过几件精密的法器,所以只有一些之前档案室管理者辛辛苦苦按时间顺序整(。3uww。)理好呈送上来的文件散落在地,一片狼藉。
他呆了一会儿,又用了个法术把所有东西都召回了原位。叹一口气,再次把刚刚回到桌面的东西又推了下去。
直到想起法术会损害典籍,才打消了再度召回它们的念头。
又叹了口气。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五分钟之前心血来潮,想用映术看一看思仲青葵他们四个去了人间会干什么。他明知道青葵最讨厌人家用法术偷看她,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结果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该让他听到的对话。
知道了这些,是否就是惩罚?
——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我是在利用她呢?为什么连思仲都认为我仅仅是在利用她?!
淅蔚的眉头似乎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了,他揉着眉心,试图化开心中的郁结。
——难道我看起来就是那个样子吗,谁会相信我真的只是向喜 欢'炫。书。网'我的孩子那样喜 欢'炫。书。网'她?她毕竟是和芒舢一起出世的双胞胎啊,你们都不知道,即使是在我知道她有天赋之前,唯一一次去偷偷看望芒舢的时候,我就已经喜 欢'炫。书。网'上这个和我儿子一起出世的孩子了……
别人那么说,他可以不理会,但是来 自'炫*书*网'青葵的直接的误解却让他痛心。即便青葵最后的话也让他温暖和感动,因为不管是不是自愿的,青葵对他的信赖都已经是毫无条件的了……
这到底应该是感到高兴还是难过呢?
——可是她是督道。芒舢的名字已经上了近一年内的机动安排名单,我又不可以直接滥用职权去干涉——可是轮回的次数越多,记忆就会被销蚀得越多,总有一天,你会忘了你曾经是我的上司,第二任冥王,是我的儿子,芒舢,是青葵的哥哥,青城……也许可能的话,青葵可以救你,至少,你们曾经有过血缘关系……
……哎,不行不行,你这不明摆着了想利用她吗?唉,真希望可以别这样。
想到这里,原本落地的往事之尘又经风飘扬起来。
——还有,上千年前我和铎驿前辈与你们的渊源,什么时候可以了结呢?太久了,上千年的轮回与等待,太久了,太累了。是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陌念,戢锐,你们两个渊源最深,一次次回到这里,却为什么每次都是一个选择逃避,一个选择回忆?
淅蔚绕到桌前,俯下身子蹲在散落的档案之前,目光扫过一本本不同年代的记录,最后拾起一本,一页页慢慢翻动。枯焦的纸页在他的手掌下流过,发出如枯叶般的沙沙轻响。他的眼睛盯着纸面,目光却望向遥远的时光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一直在静静地耐心等待,等待,等待着千百年后的未来。
——那是我还活着的事情了……我还活着的时候……那些真的存在过?就像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呵呵,前世?
你们,修篁,陌念,戢锐,思仲……还有小青啊,虽然那个世界里你不在,可是,你知道吗?我那时最敬爱的铎驿前辈,历史上一代伟大的黑铃操铃师,许许多多次轮回过后,竟是你这辈子爱过恨过的亲生父亲呢……你绝口不提的生父……你的才华,是否继承于千年之前你父亲的血脉?
人世啊……
一度一度物散人非,寒去暑出,日月更迭,而冥界的天空,依旧恍若初来的那一天,延续着,延续着,永远昏黄一片,永远的春景,仿佛亘古不变。
淅蔚,只身一人,面对一屋子混乱散落的卷籍,独自承担着千载春秋之前的熟悉尽数飘零。
……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我们总会回到这里,总会还有一天能在这里相聚……是吗?
她,他们
下界。
执事居住地。
石屋群。
思仲抱着青葵,带着我和陌念穿过了不知多少条巷子,最后终于停在一座石砌的古老庭院前。
看上去这建筑有好些年头了,不过这种样式的房屋在荆涯的某些老城区还可以看到,灰瓦石墙,石墙很粗糙,屋顶的瓦片上生了些小草。从我们站的地方,我就看见这么多,再就只有围墙中间多出来的一道筑着斜顶小屋檐的石门。
两扇石门合着,屋檐翘起的两角上雕刻着不存于世的石兽,威风凛凛,下面用枯草色的麻绳悬着一个钟形的青铜铃铛。屋檐下有块小小的牌匾,小到只有一本杂志那么大,年代久了,木制的匾有些开裂,但朴素的色彩却依旧明亮,上面用遒劲的阴文刻着两个字:“肃宅”。
——我们来这里干嘛?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我没有问出口。思仲腾出一只手轻触门扉。
檐上的风铃轻快地丁零当啷起来,可这里没有一丝风啊……两只石兽一起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过来,目光锐利如夏夜的闪电。
霎时间,我的心头闪过一丝莫名却又强烈的恐惧,几乎感觉到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巨大的威严感压迫着我的神经,使我忍不住要在它们的面前匍匐,我的目光紧紧地被石兽攫住,竟无法移开。
思仲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我吓得后退一步,踩了陌念一脚。
“没事。”陌念还没等我道歉就扶了我一把说。
思仲对着石门开口。他的语气让我以为他在念咒,但实际上不是。话说回来,我还真没听过这里的人念像样的咒,他们总是几个手势,几声简短的呼喝,就解决问题。
“青葵,现任督道;思仲,执事;陌念,我的弟子;戢锐,访客。——青葵回来了。”思仲敲了敲门,屋檐上的石兽恢复原状,风铃也沉寂了,门应声而开!
什么?!
为什么思仲说的是“回来了”?!
门内的构造有些像江南的小院,中间有个仿佛荒废了的却又生机勃勃的庭院,各种植物疯长着,有些藤蔓甚至沿着墙头爬上了屋顶。庭院中间有条路,径直通往一间闭着门的房间。周围也是不同的房间,有几扇窗户……但当我仔细看时,我才发现那些窗户是假的,只是装饰。
思仲上了两级台阶,用肩膀把门顶的开大一些,然后抱着青葵往右边的一个房间去。来到门前,他再度用肩膀开门,然后叫我:“戢锐,过来帮忙。”
他走进去,暗暗的屋子一下子明亮起来。我跟过去,按他的要求把挂在一根红木衣帽架上的两件长袍铺在一个看上去像床,上面却什么也没有的石台子上,又从一个古旧的木质大衣柜里拿出一件叠好的长袍卷成圆筒形,放在铺好的袍子上。思仲把青葵轻轻放下,又对她说话,也不管她睡着了听不到:“小凡,你现在在肃宅。”
他对我说:“谢谢。”然后走到衣柜前,打开另一边的门让它开得更大——这些人就是有这样微不足道却又很实用的本事,我刚才开门的时候,那门嘎嘎吱吱的跟马上就要坏掉一样,现在却安安静静的。
思仲皱着眉头把头伸进充满了陈年老柜味道的衣柜中,拖出另一件染满相同气味却不难闻的袍子,展开盖在青葵身上。
——怎么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是袍子?
“行了,我们先出去吧。”思仲说,我转过身,却惊奇地发现,我原本以为是假的窗户,却能看到外面的风景,甚至看到傻傻等着我们的陌念。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子,我挺想笑的,还产生了一种想打趣他两句的冲动——怪事,我和他很熟吗?
见我这种表情,思仲一边用一只手推着我出去,一边带上门,说:“那窗是假的啦,只是用了法术,让它起‘窗’的作用而已。”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和陌念席地坐在一张四方桌旁,思仲在一边一个看起来像厨房的地方烧开水,可我看得清清楚楚,思仲只是把那个九十年代用的金属壶放在一个三个小木块堆成的架子上,对着壶说了一句:“开!”壶就呜地一声喷出了白色蒸汽——水开了!
老天!
思仲不一会儿工夫,就用了别人家的厨具,在我们面前正儿八经地泡起了功夫茶,只不过用的是大纸杯,那种一次性的……
“这是青葵家啊!”思仲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揭罐装茶叶的塑料盖子,“只不过她很少来这里住罢了,她嫌麻烦,所以这里东西挺少的——不过这罐茶叶可没过期,啊,放心好了,这是上上星期才拿来的!”
喝着滚烫却又香得让人忍不住想喝的茶,我总算搞清楚了,这里是历代督道在下界的住处,既然青葵继承了督道的职责,也就一并继承了“肃宅”,至于这个名字,是之前某一任督道起的,和青葵没有关系,这大概跟大渡导的住处名叫“泠宅”是同一个时期。
话说回来,泠宅就在肃宅的对面呢……青葵和那个从来不笑的严肃家伙居然住对门……
——换成我我也不想住这儿!……
不过青葵很少住在这儿当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真的嫌麻烦。
“你到这里来住吧,至少你在那边不用花钱租房子……”王曾经跟青葵这么建议。
“不要!我在学校那边的房子的住宿费是算在学费里面的,中途去退很麻烦,而且我要是什么时候忘了拿书,或有人想打电话给我,或到我们宿舍一起做什么事呢?我不能每天晚自习后都找借口躲开同学,找有水的地方施法术返回吧?而且我要是哪天失去了法力,我岂不得先把自己勒死才能回到这里?”青葵连珠炮似的说。这个时候,她就已经预见到了她以后有一天可能会失去法力,但这对她来说,说不定只是一件完全算不上意外的事情,因为她做这个工作,什么都有可能。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很平静,很淡然,一点也不恐惧。
“我是和现世有关系的活人啊,我在现世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所以啊……我还是老老实实住在现世吧!”
至于那罐号称“上上个星期才拿过来的”茶叶,倒也不假,不过青葵的经济那么拮据,当然不是她自己去买的这么好的茶,而是一个哀求王与青葵救他的亡灵给她的谢礼,他是一个大型茶叶连锁公司的老板,并且他本来还是打算付一大笔现金。
青葵说什么也不收,同时也不愿意给他复活,最后王把整件事情揽到他那边去了,青葵讨厌极了什么事情都要等她决定,也乐得把事情丢给王去操心,乐得只听从命令。
——但涉及原则的问题她是永远不会让步的,所以连这些茶叶都是王趁她不在的时候放过来的,她知道了之后还一度火得不行。
“凡姑很‘干净’啦,自从偷东西给我揍了好几顿之后,她才好像开始接受人类正常的道德观,‘高尚’得有点过了头了。”思仲抱怨的语气,却听不出他有真正的不满,一边替我们添茶,“别人送的谢礼都堆得挺多了,她也不肯拿回去,含糊其辞说什么‘留在这里用’,‘带东西往返两界很耗法力’,虽然是真的……而且她执意不肯收现金,如果她肯收的话,就不用那么累死累活地一边上学还一边打三四份工……哪个正常人是这样干的?!还打工……戢锐,你知道吗,她半夜还得抽时间来这里受训,一天睡五个小时居然能算多……”
思仲的语气听起来根本像青葵唠叨的老妈子,“反正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去死不带来,而且凡姑付出了血脉救他的命啊……生命跟财物,永远都是财物付不起的不等价交换呐!”
“你说生不带去死不带来,那那些人到底怎么给青葵谢礼的呢?我的意思是,他都死了呀?”我问。
思仲瞟了我一眼,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王会让他在复活之后,保存着在下界的记忆,直到他给了谢礼之后,才让他忘掉,只记得自己是‘心甘情愿’地把东西送给了‘救命恩人’……不过这些事是王背着小凡这么做的,千万别让她知道了,她每次收下,都是不得不屈服的……”
思仲微笑起来,“不过我也很喜 欢'炫。书。网'她能这样,如果她要依靠别人的谢礼度日,把督道当作谋生的职位的话,那就不是她了,不管上面什么意见,我都会第一个把她开除!”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个灿烂的微笑一直挂在他的眼角,就像师父在夸赞自己引以为豪的弟子。
……
“什么时候了?”陌念问。
思仲抬头望了一下外面的天空。虽然我不明白看了这永远不变的天空有什么可知的,但是他就是看出了名堂。“凡间天亮了。陌念,我们也得走了,今天有正常的任务。”
所谓“正常的任务”,就是引渡亡灵。
“戢锐,你就在这里等凡姑吧,再跟她商量一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如果有不认识的人问你为啥呆在这里,你就说是我让的,我不信还有人会不看我和炼青葵的面子。”思仲冲我点点头,站起来。
陌念想到什么,在思仲背后偷偷地对着我笑。我明白他笑中所指,也就趁他们走出去时思仲没注意,对陌念有点紧张地笑笑。
他们没走多久,就真的有一个人来了。那人在外面说:“修篁,执事,青葵的导师。”的时候,我正蹲在庭院里发愣,看到石门突然打开,我吃惊地跳了起来。
——思仲不是说青葵不常来这里住吗?怎么今天她一来,她的导师就知道了呢?!
修篁前辈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见我呆着,对我笑笑,说:“你还在啊?决定留下吗?青葵人呢?”
“不知道——她在那屋里睡觉呢。”我手一指那边,又觉得好像有点失礼。修篁向那边望了一下,然后呼了口气。
“那好吧,我在这里等她好了。”她坐在庭院正对门那屋的台阶上,也不计较脏不脏。
“呃……嗯……”我不知道干什么好,干脆去了厨房,用思仲刚才剩下的热水泡了杯茶——老实说我自己可再喝不下了,我们一晚上用了两壶水——端出来给修篁。
修篁看了看我有些意外。“谢谢啊。你在这儿是怎么煮的开水?”她接过来说,拍了拍她身边的台阶,示意我坐。
“呃。”我实在是想不出说什么好了,在陌生的执事面前我老紧张,尤其这人还是青葵的导师。“热水壶里还有——是思仲刚才烧的——”对她直呼思仲的名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但我说完才发现已经太晚了。幸亏她只是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随口问道。
“可能知道吧,你是……修篁前辈?”我明知她是。
她笑了。“是啦!你见过我的,在地下冰室,不过你不是执事,叫我修篁可以了。”
她让我放松下来,幸好这人和那个笠光不是一个类型的!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青葵在这里的?”我问。
“我们几个都知道——我们几个,是指我、笠光和王。”虽然没我搞明白,可我也没有胆量再问。
“今天她放假,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是要带她受训的。”修篁解释道,仿佛知道我想问似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想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