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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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丰盛的饭菜都是餐馆送上门的现成品,无需我们再忙着烹饪,动动嘴、动动筷子即可。
席间,他们三人如事先约好了般,没人向我问起这半年的遭遇,大概怕再度勾起我噩梦般的回忆。
高铭锐和邹淼玲这对活宝还像半年前野营那天一样嬉笑打闹,争来吵去,但他俩已不再是半年前的那对无忧无虑的恋人,我和春树更不再是。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我们都在悄悄发生改变。
看不见的命运之手早已为每个人写就了蜿蜒崎岖的生命轨迹。只是,我们看不到。
像是在为我的恢复正常生活特意安排的过渡期或适应期,那晚,邹淼玲没逼迫我离开她的住处——春树没同意,高铭锐也不同意——害怕打击我幼小的心灵。
邹淼玲早已备好的叉棍依旧发挥着最纯朴的功能——晾晒衣物。但那晚,她跟我谈心到很晚。
“拾伊,你夜里经常说梦话知道吗。”她紧挨着我,像个大姐姐一样帮我疏导思想。“以前你睡觉很安静的。”
“嗯。是来这里以后出现这个毛病。”我不否认,尔忠国也说过我梦话多。做噩梦时经常是他弄醒我。
“可怜的小家伙。”邹淼玲拿手蹭蹭我的头,“铭锐不让我跟你提,我想也是,又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总回避也不是事啊,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比如说我,(炫)经(书)历(网)的那些事情等于落下终身残疾了。刚见到铭锐那会儿,一激动就把他扑倒在地上,可是当我看到他那里勃。起时,突然厌恶地想呕吐,陡然什么兴趣都没了,就把他晾在那里,让他自己解决去。他没生我的气,反倒劝慰我,说他永远都爱我,绝不会为这事看不起我。很长时间,我都没法跟他做那事儿,他就一直憋着。经常是我以为可以克服心理障碍了,可没等他进来,我就尖叫着推开他。唉,可怜的铭锐,被我害死了。男人到那种状态时,很难忍,硬忍住是要出毛病的,可他一次次都忍住了。”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MD,我是谁?魅惑众生的邹淼玲啊,能放过我看中的美色?终于有一天,他刚要离开,我把他扑倒,狠狠地霸占了他。那次之后,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姐姐我如今重振雌风,每次都杀他个片甲不留。”她说到这里,呼啦一吸鼻子,爽朗地大笑。
我安静地听她说话,陡然想起尔忠国也是硬忍了很多次,他到那种状态时是不是也很难忍,硬忍住是不是也会憋出毛病来。可惜,我什么也不懂,因为不懂,所以错过了很多次接近他的机会。被他扑倒就那么令人厌恶吗,为什么我那么惊恐地排斥他?看来,是我有心理疾患,是我不成熟。我的性心理年龄似乎一直停留在十二岁,就没发育过。
唉,悲哀!
“他没有对我做过那种事。”我抠着自己的指甲轻声说道。
“慢慢来,没必要强迫自己维持贞洁状态。”她搂住我的肩膀拍了拍,“没什么大不了的,拾伊,你是天底下最纯净的女孩,大家有目共睹,心灵更纯洁,伤害你的人都该下地狱。”
“他真的、真的没有对我做过那种事。”我认真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道,不想她误
会我想逃避什么,更不想给尔忠国泼污水。
“那好吧。我相信你,我相信那人是个太监。”
“淼玲——”
“好吧,好吧,他是柳下惠。”邹淼玲不打算跟我争执。“不过,你必须跟姐姐经常说说心里话。因为你的梦乱七八糟的,太纠结,一会儿出现国哥哥啦,一会儿出现天龙啦,一会儿又出现什么泉溪,还是溪泉什么的,就是没出现姐姐我或者春树,你必须面对现实。”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早就面对现实了。”我自嘲地一笑。“一个很难面对的现实世界,{炫残{书酷{网 ,无奈,悲哀。梦里的那个世界也一样,更绝望,更无奈。我……是个没用的蠢女人。”
沉默了一会儿,邹淼玲突然调转话题,语气轻松起来:“还记得咱俩在幼儿园的事情吗。那时候咱俩就特别谈得来,”她眨了眨眼睛,那模样很动情,恨不能把咱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的事情都搬出来说。“你小时候跟我一个德性,都是很活泼的小孩,调皮捣蛋的事情咱俩没少做过。”提到做坏事,她的两眼熠熠生辉。
“那是你怕做坏事露馅儿被老师批评,所以拖我当个垫背的。”我揭穿她打小就爱惹是生非的顽劣本性。记得她从家里带来辣椒粉洒在生活老师的茶杯里,害得老师差点连肺都咳出来。
“为什么我不拖别人当垫背的呢。”她对我的回答颇不满,“明明是臭味相投称了知己,还不承认!你不是也把尿湿的被子偷偷换给隔壁铺的小男孩吗,好像是叫小闹的那个肥仔。他妈妈急急忙忙赶来给他换被子才发现是你捣的鬼。”
“悲催,我忘了每个小孩的被子上大人都做了不同标记的。”
“你被老师狠狠教育了一通,后来你每天午睡都兜了个尿不湿。”
“我没有。”
111、友谊无价 。。。
我反驳道。
“明明就是有嘛。尿床就尿床,怕什么?人家国外那些孩子,兜到六、七岁都没人笑话的。我不就一直兜到五岁嘛。那是咱们童心未泯的标志性物品,那是光荣的事。”
“呸!”我笑。
“可惜后来我搬家了,要不,咱俩真能干出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我可不想英名永存史册。”我想象着教过我俩的老师们一双双惊恐愤怒的眼睛。
“没想到你的十八变这么厉害,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了。”她颇为遗憾地说道,“你爸妈的事
情对你影响就这么大吗?离异的父母太多了,那些孩子不也过来了。我爸妈吵吵闹闹一辈子,还
不如离婚呢,偏偏谁也离不开谁。唉,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瞎操心。”
“我没用。”我告诉她,“我是个废物,也许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又来了,”邹淼玲狠狠拍了我一下,“不许这么说自己。你这是典型的恋父情结。我小时候也特别崇拜我爸,但长大后再看,我靠,不像样儿,白送给我都不要。哈哈哈……”
“我怕自己变成母亲那样的人,更怕自己变成父亲那样的人。听说基因的力量很强。”
“胡说!我就像我自己。”邹淼玲否定我的论断,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不错,你总算愿意说说心里话了。睡觉吧,明天晚上还要熬夜。”
那夜,邹淼玲像我的母亲一样搂着我睡,还轻轻拍我的后背,唱着动听的摇篮曲……
112
112、爱情退位 。。。
池春树平日里很忙,但只要一有空便来舞厅看望我,尽管他每次穿着便装,尽管他语气平和,尽管他什么敏感的话都没说——我无法面对他。
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尔忠国,想起他离别时的眼神——似尖刀锋利地划过我的心头——带来锐利的痛。这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我不想见池春树,他的出现只会让我增加忆起尔忠国的次数,心痛的次数也随之增加。
一个月过去了,比一年更漫长。尔忠国杳然无信。
莫非他真的遭遇了不测?我不敢想,却不能不想。
我祈祷他活着回来。如果他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回到汉口,一定会来找我。
大街小巷贴着我的海报,想找到我一点不难。可这么久都没他的消息,这意味着什么?
我宁愿相信他早就回来了,只是怕见我。他不可以出意外,绝不可以,因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爱他。
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放心吧,他武功那么高,又诡计多端,死不了的。坏人一般都不容易死。
他那么腹黑的一个人,尤其对我做过那么多的恶,老天爷不会便宜了他,就像一直以来老天爷没便宜过我一样,看着该死了却又让我活了回来。
我终日混迹在歌舞厅里与歌声为伴,让歌声暂时麻痹因思念带来的痛。然而,当寒冷随着隆冬的到来越发肆虐时,舞厅的营业额也呈下降趋势。闲散的日子愈发难以打发,思念趁虚而入,如同穿了羊肠线的针穿梭在绽开皮肉的伤口上,密密匝匝地游走着,带来愈发难以忍受的剧痛。
我对池春树的冷落引起邹淼玲的强烈不满。她无法容忍我对送上门的极品男视而不见的可鄙行径。
“你不仅在摧残自己,也在摧残春树!”她吼。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至今为你守身如玉,你对得起他吗?”她叫。
“你是不是逼他到慰安所里随便乱搞一通啊?”她怒。
“你究竟想怎么着吧?”她急。
“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这么冷落他?”她跳。
“你打算气死我啊,死丫头!我跟你断交啦?不是威胁你啊。”她邪。
“……♀⊥#☆%?♂♀#☆%?♂……”她排山倒海,势不可挡。
在她的一再追问下,我只得告诉她我爱上了尔忠国。
在决定告诉她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心理准备。
邹淼玲在目瞪口呆足有半分钟之后,终于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有病啊?”接下来便一个劲儿问我怎么可能?至少十遍,还野蛮地晃动着我的身体,好像我背叛的是她。
在她终于停止非常粗暴的震荡动作后,我晕乎乎地告诉她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回事,但可以确定我真的爱上了那个被她称之为“变态狂魔”的男人。
邹淼玲像被关在囚笼里的母狼来回走了无数次,她认定我是被尔忠国那个混蛋折磨得神经不正常才会如此。
也许,我真的不正常。正常的人怎么可以爱上那样一个男人?他已经有过两个女人,也许更多。
他有许多不为我知的秘密。他本身就是一个谜,无法解开的谜。
然而,他却对我有着神秘而微妙的吸引力。在他身上,人性中各个独特的方面相当矛盾地统一于他一身:他的强大而杰出的控制能力,他的深沉而浓烈的民族情感,他的洞悉一切的果敢坚韧,他的近乎疯狂的嫉妒心,他的传统而忠诚的家庭观念以及他对功勋名利的淡泊宁远。原则上,他应该属于正直善良、愤世嫉俗的大丈夫,可偏偏又在儿女私情上暴露出极度狭隘自闭的阴冷面。他似乎运筹帷幄、掌控自如,目空一切,却又深陷自己砌筑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他的时而冷酷恶毒,时而温柔痴情,时而高贵典雅,时而狂放不羁让我既害怕又着迷。我的心绪莫名地因他而牵动,想逃避,却更被吸引过去。于是只要清醒着,便时时刻刻被他的影子干扰。
无可救药的,我爱上了他,那是一种带着忧伤和苦涩味道的爱恋。
爱一个人好苦,心悸与脉搏的跳动同时交织在一起,清醒时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无休无止的思念和期盼。
终于,邹淼玲对我的疯癫忍无可忍,拉来高铭锐一道做我的思想工作。
在高铭锐动嘴之前,邹淼玲又尖着嗓子冲我喊:“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柳拾伊,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对春树冷着脸。再怎么说大家也是朋友吧。就算你不再爱他,可不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告诉你,春树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他宁可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你不能太绝情!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我们四个人是一道来的,大家谁也不能抛弃谁。以后,要离开也一道离开!”我的脸上沾满她的唾沫星子,却连抹也不敢抹。
她是真动了肝火。
我想如果是我妈妈在此,言行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妈妈一直很看好池春树的。
高铭锐此时格外冷静,他劝退了暴躁的邹淼玲,认真地跟我谈话,把对此事的认识提高到一个以我的觉悟无论如何达不到的高度。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需要我们,我们不能苟且偷生就算万事大吉了。”他以长辈的姿态对我说,“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拿起枪杆子跟鬼子面对面地干,但是可以为抗战尽一份力。数万儿童失去双亲,逃亡到武汉。中华慈善协会、世界红十字会、战时保育会等组织都在努力帮助这些儿童撤退进四川,我们目前主要负责连络船只,保障这些孩子还有其他一些难民安全撤离武汉。拾伊童鞋,我们现在做的和将要做的都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我曾经为自己鸣屈,怎么这么倒霉,但现在想想看,能在这个时空为正义而活着也不枉此生了。来这之前我虽然只混了个预备党员,但怎么说也比你们进步多了,在这里更应该给你们做个好榜样。”他说这些话时脸上露出一股豪迈之气,俨然一个党支部书记在跟我谈话。
我的心中涌动着热浪,感觉邹淼玲是幸福的——她没找错人。
“可是春树他——”提及他,心便黯然。他穿着日寇制服的形象刺激着我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我可以坦然面对这样的春树吗?再说,我心里有了尔忠国,如何对他做到坦然相对?
“每个人都面临无法逃避的选择,春树童鞋也不例外。”高铭锐严肃地对我说道,“我和你淼玲姐都相信他不是助纣为虐的那种人,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们都明白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为了你。他是学医的,救死扶伤是天分,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在他眼里都是病人,需要救治的病人。所以,从另一个角度看,春树没错,只不过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些,难免引起你的排斥反应。你应该最清楚,他这个人非常有正义感,始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否则不可能帮我们这么多忙。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我们既然来到这个时空,就当与时俱进,抛下个人恩怨,别再为个人的事闹别扭,得多为国家利益想想。你说呢?”
一番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曾经认为自己是懂得大是大非的人,当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却发觉无法摒弃狭隘的偏见。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从个人情感的漩涡,带着有色眼睛看待春树,完全将他圈进个人好恶的范围内评介。而他纵然憋了一肚子委屈,也从不计较我对他的凉薄。
“春树是我们的挚友,尤其对你那是……没话可说,为了你他等于卖身给日本人当奴隶了,你却因此看不起他,抛弃了他,让他情何以堪?你好好想想吧。”邹淼玲又过来数落我,就差让我贴墙根站着自省去。
我默默听着,无所适从。
他们的话非常有道理,可惜他们不是我,让我情何以堪?难道爱上一个人是罪过吗?
春树很无辜,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无辜,可我就不无辜?
为了不打扰邹淼玲的二人世界,也为了免遭她狂躁不安带来更可怕的刺激,我自己租了一个带院落的屋子,紧挨着法租界。
选中这个简陋的小院作为落脚点,纯粹是因为院子里栽种了一株腊梅——带花的地方我都喜欢——矗立在墙角处,显得孤零零的,却格外惹人怜爱。那黄艳艳的花朵点缀在光秃秃、皮相粗砺的枝桠间,看着是那么娇弱、那么柔美,仿佛寒风一起便随时能将它们化为虚无。然而,在一片肃杀中,它们含苞欲放,即便瑟瑟发抖着,依旧保持傲然挺立的身姿。仔细看去,有几朵已然绽放,美丽异常、浓香阵阵而且豪情万丈,迎着寒风似在无言呐喊:“严冬何所惧?春之何其近!”
心有那么一刻被腊梅花坚韧的温柔包裹着,莫非我读得懂它的语言?
我和尔忠国之间历经过夏、历经过秋、历经过冬,唯独缺少了一个季节——春。
我和他之间还能等来春天吗?
一想到此,我的心莫名的揪紧——他是否还活着仍是未知数啊。
寒冷到极致或无所事事时,我抱着臂膀隔窗欣赏腊梅花、倾听花语成为一种习惯。
我每天都向苍天祈祷,别让他死去,哪怕他一直当我是辛凤娇,哪怕他并没爱过我,请别让他死去……
池春树得知我租房的消息赶来看我。自从上次他没能带走我,一直自责着,而我这段时间的刻意躲避和冷落让他很受伤。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从他眼底泻出的忧伤能看出来。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告诉他我的决定:“对不起,春树,我们只能做朋友。我……心里有了别人。”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双手攥住我的胳膊,在颤抖。
他这一举动说明邹淼玲没向他透露我跟她的谈话内容,大概担心会刺激到他。
“拾伊,不要这样……我不在乎你嫁过人,我从没在意过。你不要因此就封闭了自己好不好?”
他误会了,以为我失身于他人,因此羞于再跟他来往。
我感激他的信任和大度——男人似乎都很在意这方面。“春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爱上了尔忠国,对不起。”
他的手骤然攥紧,被他捏住的手臂一阵酸痛。我不做挣扎,亦不敢迎视那双逼视着我的眼睛。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捧起我的脸,唇哆嗦着,“因为他霸占了你,你就甘心属于他了?”
“不是,不是……他没有霸占我!”我使劲摇头,“他真的没有——”
“你究竟怕什么?”他打断我的话,轻轻摇晃着我的脸,逼着我不得对面对他。“我说了我不在乎!只要你回来就好。无论那个混蛋对你做过什么,我发誓除了心疼绝不会看轻你。拾伊,你一定吓坏了。”他急切却不乏温柔地说道,澄澈的眸里满是深深的怜惜。
他不在乎?我有些眩晕,哪个男人不在乎呢?怎么可能不在乎?他心里真的一点不在乎吗?还是假装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