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谋-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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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捋起车帘,阮慕白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只是出城办了两天事,没听说出入境也需要通牒了啊。”
“阮少爷,我是陆家的下人,我家少爷找您几日了,不知现在有没有空?”
陆子昂?眉心轻轻一挑,阮慕白将车帘一放:“带我去。”
马车一路跟着前头走,他的心里不由也是多了一丝思量。路过阮府大门的时候,视线若有若无地在门口一晃,眼里的异样也是一闪而逝。其实本来回了扬州,第一件事是想回府看看。
那日账簿失窃之后,当晚他喝了极多的酒,第二日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屋。金泸一早跑来,跟他说附近望川镇上有他们等了很久的一批货物,于是洗漱后又是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事实证明那批货到的正是时候,虽然比不得当初在战乱中损失的那么多,但多多少少稍微弥补前头亏空下来的一角。事情总归是需要循序渐进,醉过一晚,倒叫他清醒上不少。只是千金府的那本册子,依旧是一个关键。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叫他的眸色不由几分复杂。
他不在阮府的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过得怎么样了。
正想着,前头也已经到了地。阮慕白下了车,抬头看了下茶楼的匾额,只见“落鹤楼”三个大字。
到阁间的时候,陆子昂早已经在里头等着。
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旁边是女子滢滢弹奏的古筝乐曲,走入的时候可以感觉神色一新。
李千年坐在陆子昂旁边显得脸色并不好,连阮慕白进来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招呼。陆子昂只能无奈地看他一眼,遥遥向阮慕白作了一揖:“阮公子出门在外,让我好等。”
“陆公子客气。”阮慕白尤记得先前李千年虽然待他也不客气,但好歹常规礼数齐全,这一时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不由有些诧异。施过礼后在旁边的座位上一作,斟上杯茶,饮入口中消了几分长途跋涉的干燥,微微一笑,问:“陆公子这么急着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这副态度倒似是毫不知情,陆子昂不由看了他一眼:“关于阮家同千金府的这桩生意,陆家准备介入帮忙。”
送到嘴边的杯盏闻言一顿,阮慕白眼中难免也露出几分诧异:“陆公子果真愿意帮忙?”边说着,眉心反而微微地蹙了几分。陆子昂能接管陆家,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沉稳隐忍,这个当口突然改口,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陆子昂微微一笑,不禁带上几分讥讽:“阮公子的手段如此,我这么做不正合你意吗?”顿了顿,将桌上一早搁好的一个信封徐徐移到了阮慕白面前:“这个信封里放着我们陆家广丰号的银票,里头还有一封合约。只要阮公子签下这封合约,这里的银票就可以由你随意支配。”
阮慕白打开信封,取出所谓的合约一看,眉心蹙地愈发紧:“所以这就是陆公子的条件?”
“正是。”陆子昂的折扇轻点桌面,语调平而无波。
上面白字黑字写得清楚,但一个“不”字,险些从阮慕白的口中落出。陆子昂写的条约其实并不过分,如今陆家接济阮家,出钱出力,有多余的物资都可以市价三成的价格转售。与此相对的,若阮家完成与千金府的交易,所有借款按相借高出一成的利率相还,并且自此之后每与千金府做上的交易,必须按一定比例转予陆家承办。
如果放在往常这些的确是狮子大开口的价码,但现在明眼人都知道,这样放长线钓大鱼的举动,无意是把自己硬与阮家绑在了一条船上。可以一起安然到岸自然是好的,万一到不了,就是一起鱼死网破的结果。这种事情不论从哪方便来说,都是不智的选择。
阮慕白本来不明白陆子昂为何忽然会有这样决定,但看到第二个条理时,他显然明白过来。
这个男人要阿婉。
就是这一条,让他原本根本不需要迟疑的选择忽然有些难以开口。
陆子昂见他久久没有表态,眉目间依稀也有些不悦:“怎么,阮公子,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现在还在迟疑什么?”
阮慕白缄默地看他半晌:“阿婉前两天犯了点事,恐怕……”
“是那些事重要,还是阮家的安危重要?”陆子昂浅浅一笑,“如果一早就不准备放人,当初还找柳姑娘找我谈什么?” 话从耳边擦过的时候,阮慕白的神色稍稍一滞,修长的眼睫抬起,看到的是陆子昂有些不屑的神色。虽然这句话来得无缘无由,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嘴角不易觉察地冰凉一抿,他的声音顿时显得格外温婉:“是这样没错。”
旁边一早就备好了纸墨,拈起狼毫的时候,一旁李千年的神色愈发低到了极点,然而他也只是温温一笑,随手地写上了“阮慕白”三个隽秀有劲的字。
“这样,陆公子可是满意?”笑着将手中的合约递去,阮慕白收下信封,谦谦有礼地告退,“陆府阮某改日在去造访,家中尚有事需要处理,今日恐怕要先告退。”
陆子昂微微蹙眉:“阿婉的事?”
“明日定当给陆公子交代。”
最后留下这句话,阮慕白也不待陆子昂答复,转身走下了茶楼,“笃笃”的步声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末。
“回府。”掀帘上了马车,车夫尚未回神,只听到冷冰冰的两个字,顿时心头一跳。也不敢怠慢,当即缰绳一扬,一辆车直奔阮府而去。
阮慕白回府的时候,早有大把下人候在了门口。然而他尚未下马车,已经一抬眼将所有人看了个便,虽然脸上看不出情绪,但微微笑的神色都叫所有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阿金在哪里?”
“回……回少爷,金管事好像……好像在柴房。”
“柴房?”阮慕白眼中阴沉的神色一闪,嘴角冷冰冰一扬,“那阿婉姑娘呢?”
下人们在这种神色下感觉四肢一僵,顿是说不出话来。阮慕白本来就极少发脾气,虽然有些疏远地叫人琢磨不透心思,却从未见过他这样喜形露于色过。
就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一个女声淡淡地传了过来:“既然阮少爷这样在意阿婉姑娘的话,为何不自己进去看看呢?”
声色淡淡的,显也有些冰冷。
阮慕白抬头,看到站在道口旁的柳寒烟,眼里有什么微有动容,唇角一紧:“你觉得我应该上哪找她?”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柳寒烟疏远地看着他,一双明眸里有一抹痛意一闪,露出几分讥诮的神色,“下这个命令的人是金管事,你再这么看我也没有用。陆子昂不是找过你了么?轮起来,如果真能过得了这个难关,我可还是你的‘恩人’。难道阮少爷准备恩将仇报不成?”
她不是没看到那双眼里的怒意,只是他的怒气越重,她越感到自己的可笑。不惜一切代价地要除掉阿婉,竟然还是没有办法留住这个男人的心吗?到底是因为她对他冷漠了太久,还是他其实……从未对自己动过真心?
其实在阮慕白不惜牺牲他们柳家基业来满足他自己野心的那天起,她就应该明白的,这个男人的心,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但是他把她带出了青楼,她竟为此还含几分的希冀。结果到最后,他只是觉得对她有一点点的亏欠而已,是吗?
眼中的影像变得越来越刺目,她忍不住撇开眼去,却发现依旧因为刺痛,竟然有了几分想要垂泪的感觉。
有人从她的旁边擦身而过,狭长的石子甬道,只有男子离去的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连一丝捕捉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多看上她一眼。果然,到了这个时候,连让他的心留下的痕迹都如那远去的步声一样,丝毫捕捉不到了吗……
有几滴晶莹落下,在地面上渐渐融入土中,只是那个人已经背着她远去,再没有多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尚回学校咯。更新的时候应该人在车上,草稿箱自动更的哦。
PS。JJ新弄了V文防盗系统,如果打开有乱码的童鞋记得多刷新几次,无限刷,总会刷出来的……远目。
51
51、第48章 小病纠缠 。。。
阮慕白在去后院的路上截到了金泸。原本金泸满脸忧色,冷不防就被这样撞上,顿时整张脸又白了几分。阮慕白看在眼里,嘴角不禁下意识地一抿,竟然有几分不安:“阿金,这么急着,是要上哪?”
“没……没什么……”
“刚看了阿婉回来?”
“少爷……你都知道了么?”
阮慕白的眼微微眯长了几分,然而只是笑笑:“怪不得那天一大早就把我差出城去,原来是另有目的?谁告诉你可以擅自行事的?”
金泸莫名感觉背脊一凉,却没有再露出太多的忐忑:“我也是为少爷考虑,有些事,少爷碍于与阿婉姑娘的矫情没办法妥当处置,我也就只能替少爷出面办理了。”
“我知道你是用心良苦。”阮慕白看着面前这个微微屈身的人,神色间落得几分疏远,“阿婉的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插手,你可明白?”
“是……”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语调中无形的压力,让金泸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下。
“你刚才这么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去?”
这才想起方才正准备去做的事,金泸迟疑地看一眼阮慕白,终于不准备隐瞒下去:“阿婉姑娘好像有些发烧,我正准备去请大夫。”
“发烧?”
语调顿时一重,金泸还未回神,只见面前衣袂一扬,那人已经径直从他的面前绕了过去。看着那个步下生风的背影,他眼中不由落上了几抹愁云。
自家少爷要是真对哪个女人动了心思,恐怕还真未必是件好事啊……想了想他当即也转身离开,但不是往着府外,而是往自己房间走去。这个时候,恐怕该给远在金陵的苏哲好好谋划一下才好。
这时的阿婉才不知道外头发生的情况,只是一个人缩在茅草堆里抑郁无比地眉头紧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头几天还在想千万不要感冒来着,结果现在头痛鼻涕一把抓,而且还连带馈送发热发烧。这个地方阴阴冷冷的,就连缩成了团儿也叫人感觉不舒服,更何况全身上下又冷又热地难受地紧,真叫她深刻无比地万分郁卒。
给柳寒烟那锦囊算起来也有三天了,整整三天啊!就算该死的阮慕白没有来,好歹陆子昂也该赶来营救她于水火了吧?人呢!现在人一个个都哪去了!
一想起刚才金泸满脸抑郁地往外跑的模样,她忽然无比悲摧地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只能去依赖那个头肥身肥哪里都肥的死胖子!
正在阿婉怨天怨地的时候,柴房的门忽然“啪嗒”一声,被人从外头直推而入。
忽然明媚的光线刺得阿婉不由眯了眯眼,然后朦朦胧胧中依稀看到有个人影走进了柴房,渐渐靠近了,把光线挡在了身后,才依稀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张了张口,也听不出到底是诧异还是喜悦,只是干燥的嗓子显得有些沙哑,也只是吐出了并不确定的三个字:“阮……慕白?”
然而还没确定她有没有因为太困顿而产生错觉,只觉得身子一轻,阿婉回神时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里。而阮慕白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字,转身出了柴房,径直往偏远走去。
阿婉在这个人的怀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和柴房的干冷比起来,阮慕白的身子隔着衣衫贴着,隐隐传来一种温暖的感觉。鼻子有些酸,她不由地吸了吸。好等歹等总算等到了这一天,陆子昂终于是没有辜负她的希望啊。
阮慕白把阿婉抱回原先的房间后往床上一丢,阿婉顿时沉溺在了这种温暖的床榻中不可自拔。果然还是“家”的感觉好啊,呜咽一声顿时在床上抱着被子蜷缩成了团儿,正心满意足地感到满是幸福,就听耳边阮慕白吩咐下人道:“快去城南找张大夫来,速度!”
听这一声呵,外头的那个下人忙不迭一溜烟就撒腿跑开了。
阮慕白回过身看着阿婉,正好对上她那双乌溜溜的明眸,狭长的桃花眼中一时落过几分神色,过了好一会,才走到她的床榻旁边坐了,伸手托了下她的额:“的确是有些发烧。”
阿婉由他这样碰了倒也不躲,反而冲他龇牙:“怎么了,子昂对你施了压力,舍得放我了?”
阮慕白闻言,动作稍稍一顿,将收徐徐收回:“我没有准备关押你。”
“那柴房是什么,没你的吩咐,那‘金炉’就敢对我撒野么?”阿婉丝毫不吃这一逃,撇嘴,“要装好人你早该来装,现在再装啊,晚了!”不知为什么,这样说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难过,阿婉不自觉地撇开了眼去。
“我说没有就……”阮慕白的话说到这里,转而却是沉默。过了许久,嘴角才微微一抿:“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阿婉冷“嘁”了一声,扭头不理。
大夫来抓完药,才道只是小染了风寒,好好休息调养几天就好,没什么大碍。命人拿着药房去抓了药,然后拿去厨房煎了,阮慕白看着阿婉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躺好,神色一动,别开眼去:“陆公子问我讨了你,既然病了,等养好了再过去吧。”
本来侧身转向屋内的阿婉闻言,不禁转过了身子:“子昂问你讨了我?”
阮慕白看她一眼:“对。”
“你答应了?”
稍一沉默:“是。”
“为什么?!”这一句几乎是尖叫出来的,阿婉的一双眼瞪得老大,似乎很不能理解事情这样的发展。不是奇 怪{炫;书;网陆子昂问阮慕白讨要她的事,而是奇 怪{炫;书;网阮慕白竟然会这样轻易答应,子昂到底是做了什么,可以叫这个男人放弃对账簿的这个重要线索?难道……
见阮慕白脸色一肃并不回答,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顿时转成一片,最终的想法让她也不由吃惊:“子昂不会是答应资助阮家了吧?!”
这一问出口,留下的却只是沉默。
阿婉默然。心里顿是一片说不出口的滋味。
虽然真的让柳寒烟去找了陆子昂,但她从没想过这种近乎漫天要价的事这个男人会真的答应啊……这不等于说连陆家也被彻底地拉入了这趟浑水中吗?天……她顿觉自己真的是罪孽重大。
感慨万分地看一眼阮慕白,她吸了吸鼻尖,却是一翻床被爬了起来。
阮慕白见她举动,眉心一蹙:“这是做什么?”
“去找子昂!”阿婉说得理所当然,二话不说就往屋外走去。还没到门口,却是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阮慕白的手握上手腕的时候感觉一冰,阿婉愣然间落入一双深邃的眸子,一时也不经意地别开眼去,暗暗用了几下力挣脱不得,只得咬了咬牙:“你不是答应了吗,还拦我干嘛!”
“养好了病,自然放你去。”
光听声音丝毫听不出这人的感情,阿婉也不想扭头看他,不由僵持在那:“就算你缠着我,也得不到账簿的去向的。”
“与这无关。”阮慕白不知为何也有些动气,一用力,又是把阿婉往后拉回了几步,“吃了药,好好休息。只要身体好了,我自然送你过去陆子昂那边。”
可她有很多话想要问清楚那个笨蛋子昂啊!阿婉心里怒吼一声,顿时忍不住怒目而视。
阮慕白偏是闻若未闻,淡定无比地转身,走出了房门。
“嘭——!”就在门合上的一瞬,一个枕头霍然砸上,整个屋子也被震得一晃。
外头分明有两个人影守着,阿婉除了不爽的份,顿是什么力气都没了。
男人真是麻烦的生物!边想着,她不悦地又缩回了床上,心里顿时琢磨开了。本来只是想着,出去后多造点事端,顶多让唐青墨也不要这么嚣张就是了,但是现在看来,如果连陆子昂都被牵扯进来的话……
一张小脸一想着复杂的情形,顿时缩成了苦瓜。看来,偷懒之类的词,都要注定与她无缘了。陆子昂那猪头加白痴,这都能答应,到底是怎么能管理的偌大的陆家啊!虽然心里不乏有小感动,但是一想到居然让阮慕白这混蛋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阿婉仍忍不住生生扼腕。
站在门口不远的人听着屋里渐渐消停下来的动静,脸上的神色也微微有了几分舒缓。拾步往外走去,阮慕白的眉心却是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结。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着陆子昂为阿婉做的事,他的心里总是会有着几分不愉快的情绪。
如果不放阿婉过去陆家,如果他拒绝这次的救济的话……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一闪,阮慕白的嘴角不由露出几分单薄无奈的弧度。如果这样的话,阮家的一切基业就会顷刻败尽,只是因为心里莫名的那么几分不舍?值得吗?
“把阿金给我请来。”
淡声吩咐了一句身边的丫鬟,步出庭院,他转身向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总算赶着更了一章。
其实和尚今天龙体欠佳啊泪,无奈昨天头脑一热应下了今天要更,只能……硬着头皮GO~ON~
杯具人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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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49谋 小女易主 。。。
阿婉又不得不在阮家窝了两天,终于低烧也慢慢退去,阮慕白才松口放她出门。
收拾好了行李,抱着包袱路过院子的时候一抬头,正好看到了柳寒烟的背影。她只是靠在池子旁边坐了,身后脚步声清晰,这时微微侧身,看阿婉一眼,却没说话。
阿婉看柳寒烟又转过头去,不知怎的,只感觉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时间愈发伶俜,然而步子顿了顿,始终还是没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