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阴阳命-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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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急忙侧身抓过扔在床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内。”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迷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身危险地压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干涩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唇舌缠绵之后,钟宁懊恼地逼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迷不已的娇躯,然后下床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欢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奶奶身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根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耻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强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入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娇躯,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根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摇头,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身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麻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湿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麻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折磨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身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
****
“我们到了。”停下车子,钟宁忽然闷闷地说。
纪悠无言地点头。
她知道这一刻,他和她的心里都不好过。
钟宁先下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柔地把纪悠扶出来。
刚走进玻璃门,就有一位护士小姐从楼梯上迎下来,“纪小姐,你们来啦,钟医生正在里面等你呢。”
“谢谢。”纪悠勉强笑着点头。
钟宁的手一直护在她腰间,此时一声不吭地陪着她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内那位年轻的医生,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似乎是万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钟医生也不以为意,摇头苦笑道:“小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毅然放弃家族的事业,到这里开设诊所以来,他帮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做过堕胎手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消除的小生命会是自己的侄子(女)。这十足像是命运的一出恶作剧,当事人却无可奈何。
他把目光转向纪悠,“那么,纪小姐,你准备好了么?”
纪悠明显感到环在腰间的力道一紧,她转头看了钟宁一眼,然后才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进去吧。”钟医生温和地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在弟弟肩上拍了一下,“好了,小宁,别太担心,手术时间很快,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痛楚。”
钟宁看着他,放开怀中的人,闷声不响地踱到窗边。
钟医生看着弟弟,面容有一丝忧虑,他善解人意地朝纪悠笑笑,示意她跟钟宁再谈一谈。“我在旁边手术室里等你。”轻声嘱咐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室内的氛围一时变得僵滞。
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身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湿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吸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迷蒙,纤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耻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谷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身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唇角凄然一笑,在泪水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小姐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小姐,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小姐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强光的刺激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麻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小姐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小姐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小姐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小姐好像对麻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白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小姐,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
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钟医生扶着纪悠走出来。
“小悠——”钟宁一看见他们就紧张地冲上前。
“好了,小宁,”钟医生把纪悠交到弟弟手中,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我把纪小姐‘完好’地交还给你。手术‘很顺利’,不过麻药有一定的副作用,你回去后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了。”钟宁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纪悠身上,语带伤感。
“咦,小钟先生,你还难受什么?”整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小姐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术不是都已经——”
“咳,小吴,你去忙你的吧,”钟医生打断她,“这里我会交待。”
“好的,钟医生。”姓吴的护士小姐乖巧地一点头,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走廊。
“小悠,我们走吧?”
纪悠倚在钟宁怀里,他忧虑而温柔的口吻让她的心有一种涨痛的感觉,几乎要忍不住直接开口告诉他真相。
趋车至酒店,一路无语。
直到进了套房,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才在旁边低低地开口道:“肚子饿吗?你刚做完手术,我让他们弄些清淡的东西上来,嗯?”
纪悠摇头,“钟宁——”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她的举动让他诧异,“小悠,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拿掉孩子。”她说得很轻,些微泛白的娇靥上却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美丽而温暖。像是暴风雪过后,天空初霁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钟宁的声音是颤抖的,紧张地抬头看着她。
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过纪悠弧度优美的脸颊,但唇角仍是扬起的,“在麻醉生效的最后几秒,我后悔了……”她看着他,眸中是一种释然和爱怜的笑意,“我告诉钟医生,取消了手术。”
“真的?”钟宁呆呆地问。
“嗯。”纪悠点头,俯首看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谢天谢地,宝宝还在,她终究没有舍得剥夺掉他降世的权利。
仿佛从悬崖边将之抢救回来一般,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刻艰辛,她望向窗外的云天,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该死的混蛋!”钟宁却突然爆出一记低声的咒骂。
纪悠却笑了,“你在怪钟医生?”
“当然!”钟宁懊恼地一撇嘴,“他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是我不让他说的。”
钟宁闻言挑眉,一直忧心忡忡的俊颜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小悠,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他伸指轻抚她的脸,“好吧,心痛的感觉我们平分。”说完,起身在娇唇上轻轻一啄。
“答应我,对于这个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他看着她,目光回复幽深。
“……我不知道,”她却如是说,“但我会努力。”
从来不愿意许下无谓的承诺啊,他该明白,一段感情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经营。历经层层阴霾,事到如今,她愿意忘掉以前的一切,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已足够。
钟宁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缓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尾 声
一年以后。
午后的阳光正绚烂,满庭的香花甜蕊撩人春思,燕雀在廊外呢喃,床上却有一位美人儿在兀自沉睡。
“宝贝,我要去上班了,你还在睡?”钟宁穿好衬衫走过来,单膝支在床上,俯身在娇妻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去行不行?”迷蒙的星眸微睁,纪悠主动抱住丈夫,“我想要你留在家里陪我——”
钟宁笑了,“有然然陪着你。乖,下午的会议很重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几时回来?”纪悠抱着他不放,睡意朦胧,但不忘亲吻他的脸颊、唇角,带着十足的挑逗。
她好想留他在家里喔,陪着自己和宝宝。
“小悠——”钟宁有些承受不住,终于搂着娇躯一翻转,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别玩火,嗯?你再挑战我的意志力,我就打你屁股!”他看着眼前娇美至极的容颜,双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漂亮妈咪调皮地轻扯嘴角,干脆动手去解白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你老是冤枉我。”
“好了好了,”钟宁止住她,实在吃不消她此刻的甜腻、粘人,“别害我开会迟到,嗯?我回来买礼物给你们。”
“不要!”她干脆地拒绝。
他笑,“为什么?”
“因为会浪费时间啊……”纪悠叹息了一声,把脸贴在丈夫胸前,聆听他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属于春日午后的安宁和温暖,“开完会就回来吧?”她抬起头看他。
“好,我答应你。”钟宁抱着怀中娇躯坐起来,在粉颊落下轻轻一吻。
“不许骗人,”她回亲他的嘴角,“否则我和然然会生气的。”
“我保证。”
……
不知睡了多久,纪悠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已变淡,日薄黄昏,天色向晚。
“蹬蹬蹬……”外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纪悠下床,感觉睡了一个半天的肢体越发酸软,推开门就看到佣人张妈妈提了一大篮子新收的干衣服上楼,嘴里嚷着:“少奶,你醒啦?我正好把你们的衣服送进来。”
张妈妈老家在湖南,说话家乡味很重,还习惯把“少奶奶”的后一个字省略,直接叫成“少奶”,这一点却反而老让钟宁笑她有广东腔。
纪悠到现在还不大习惯所有的事都有人代劳,想接过张妈妈手中的一篮子衣物,“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我会把这些衣裤分门别类存放好的。”
“不行,这是我要做的事嘛。”张妈妈却坚持。
“可是这些事从小到大我都会做,”纪悠笑,“而且很轻松的——”
“很轻松也不行。”张妈妈懒得跟她再硏嗦,直接提着干衣篮走进房里,“少奶,你觉得空,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嘛,不要老来跟我抢啊。”
我也不想跟你抢嘛,纪悠在心里苦笑,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换来她的危机感。
张妈妈在里面一边折衣服一边碎碎念:“说起来,少奶,你们母女俩还真像——”
“是啊,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说然然有好多地方长得像我。”谈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宝贝,漂亮妈咪就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不是长相啦。”张妈妈的语调不变。
纪悠疑惑地睁大眼,“那像什么?”
“你们哦,都很能睡——然然每天吃饱了奶就是睡,你也差不多啦。”
真的吗?
可怜的妈咪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那是产后调整不好,再加上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才——
忽然传来隐隐的门铃声,张妈妈放下手上正在忙的活,“可能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开门。”
“你忙这里吧,我去开好了。”
“少奶,你又要跟我抢了不是?”张妈妈一脸警戒地看向年轻的当家主母。
害得纪悠哭笑不得,“好嘛,那你去开。”
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真是不够通情达理,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亲爱的老公而已。
“少奶,这些衣服也是我的,你别动。”张妈妈像防贼一样地盯了她三秒钟,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纪悠百无聊赖地又倒回床上。
等了片刻,没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好奇爬下床,正巧肚子也有点饿了,遂决定下楼去找些点心。步下楼梯,屋子里居然没有人,她跑到窗口,见张妈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