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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我为阴阳命-第6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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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湘儿却浑若未闻,她被家法二字吓坏了,拉着苏思凝再也不肯放手,眼中泪水长流,额上因刚才用力叩头而通红一片,她也似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一声声哀求着:“姐姐……”

    苏思凝怔怔地看着这美丽女子,泪流满面,跪在自己面前哀恳不绝的样子。如此佳人,我见犹怜,又何以至此。

    “姐姐,我愿意为妾,老爷、夫人,湘儿愿意为妾。”

    那带着哭泣声音,让苏思凝一阵伤心,薄命怜卿甘做妾。原来苏思凝自有苏思凝之苦,柳湘儿也有柳湘儿之痛,果然天下女儿俱薄命,罢了、罢了,女人又何苦再为难女人。

    眼看着梅老爷已经拿起家法对着梅文俊当头打下来,柳湘儿尖叫一声,不顾一切扑过去,想遮在梅文俊身上。苏思凝忙也拦上前,顺着势子跪在梅文俊前面,“爹手下留情。”

    梅老爷怎么忍心连她一起打,连忙住了手,“思凝,你素来贤德大度,却也不用为这畜生求情,待我好好教训他一顿,叫他从此以后好好待你。”

    “相公死而复生,天伦得以团聚,本是大喜之事,爹娘又何苦因为心疼媳妇,而白白气坏身子呢?再说,柳姑娘救了相公性命,便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莫说是平妻,便是让出正室之位,我一生侍奉于她,也是理所当然啊。”

    “什么恩人,这女人……”梅老爷手指柳湘儿,正要说什么,被梅夫人在后猛一扯,即刻醒悟,忙改口道,“夫妻伦常已定,便是再有天大的恩情,也不能更改。”他复又怒瞪梅文俊,“你不愿对不起柳湘儿,可你摸摸你的良心,你何曾对得起苏思凝。”

    梅文俊全身一颤,心口更是莫名一痛,一时间,竟发不出声。情不自禁看向苏思凝,却又心中一震,目光再也移不开。那女子明眸如水,目光平和,神色温柔,绝无半点愤怒悲怨。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心中空茫茫一片。

    苏思凝却没有去看他,只一径劝道:“我知道爹娘是因为媳妇这一年来晨昏定省略有微功,所以全心维护媳妇。可是夫为妻之纲,让丈夫高兴才是对我这个媳妇最大的维护啊。”

    梅夫人在旁低声埋怨:“思凝,你太贤德了。”又瞪着梅文俊,“看你夫人如此,你不惭愧吗?”

    梅文俊神色不知是悲是喜,目光望着苏思凝,竟是收不回来。

    苏思凝却浑然不觉,只是连声再劝道:“二老多一个媳妇侍候不好吗?二老已近受了失子之痛,难道真要逼得相公另立外室,二老再伤一次心才好吗?”

    梅氏夫妇一听,心中也是一惊。想到这一年来为儿子而流的眼泪伤的心,竟是谁也不敢再说狠话了。二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苦涩之意。

    梅老爷长叹一声,“思凝,你先起来吧。”

    苏思凝见他已然软化,自然要给足他台阶下,仍然跪着不动,“爹娘不答应,媳妇不敢起来。”

    梅老爷怔了一怔,忽然明白了媳妇为自己脸面着想的苦心,心里一酸,“罢了,你们都大了,想办什么就去办吧,我们老了,不管了。”说着挥了挥手,竟是再不说话,和梅夫人一起,转身出厅去了。

    苏思凝这才盈盈起身,“相公,柳妹妹受了惊吓,你好生安抚她,今儿晚了,明天咱们再商议如何操办喜事。”竟也是不再看他一眼,径自去了。

    梅文俊怔怔跪着,一时间竟不能理解这连番变故是怎么回事。本来已准备好,承受最凶狠的家法;本来已准备好,进行最艰苦的抗争,怎么一转眼,一切就已心愿得偿?可是为什么仍觉胸中闷得喘不过气?

    谁能想到呢,他的妻子,竟会助他娶平妻,可是,这样贤德的妻子远去的身影,会如此决然,以至让他的心,猛然抽搐了起来。

    “相公、相公……”柳湘儿叫唤了好几声,梅文俊才慢慢站起来。伸手握着柳湘儿的手,感觉,彼此的掌心都是冰凉的,这种冷,让他想起苏思凝淡然冷漠的眼神。

    明明应该执手欢庆胜利,梅文俊却忽然道:“你先回房,我有些事要和思凝交代一下。”说着飞快地冲了出去。

    柳湘儿想要叫他,张开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眼前就没了他的人影。只把她一个人留在烛光辉煌,却仍让人感觉无比阴暗黑冷的大厅里。这样深,这样孤独的夜晚,没有人能看见这女子眼中的那永远拭不尽的泪痕。

    明明从此心愿得偿,为什么那无尽的悲凉恐惧依旧驱之不散?

    *****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苏思凝就觉得全身虚软,刚才在人前强装的笑脸,再也保持不下去,颓然坐下。

    凝香在一旁心疼地叫:“小姐……”还来不及说什么,房门忽然被推开,梅文俊大步而入。

    苏思凝一惊而起,想要强作镇定,却觉四肢百骸、心神魂灵都在喊着疲惫,她做不出贤德的微笑、体贴的神容,只是面带倦意地问:“怎么不陪着湘儿?”

    梅文俊凝视她那忽然之间,不见悲喜,只是淡漠的面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告诉你真相。”

    苏思凝一怔,然后唇角掠起一个淡然无痕的微笑,沉默地准备聆听。

    “湘儿不是渔家女,她家与我家本来邻居,以经商为生。梅氏家族虽不像你苏家是世家大族,但也历代有人为官,所以虽然比邻而居,却从不和商人有所来往。只是两家相邻的院墙下面有个小小狗洞,上方有从两家墙上生长而过的大树。我小喜欢喜欢爬高钻低,就这样认识了她。”

    夜正深深,世界一片沉寂,烛火黯淡得随时都会熄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梅文俊那怅然的声音,讲述一个古往今来,曾重复无数次,实在谈不上新奇特别的故事。

    “她常从小狗洞里,把她爹在外地经商买的好玩东西塞给我;我常爬到树上,给她掏鸟蛋。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孩子,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以及种种的礼法规矩,我们只是在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很喜欢彼此。”梅文俊轻轻一叹,“她十五岁那年,父母经商失败,家业败落,一贫如洗,她爹娘经不起打击,自杀而死。”

    苏思凝低低“啊”了一声,终于动容。

    “当年我十八岁,看到她孤苦无助,眼看着就要跟父母一起走上绝路,就偷偷为她找了一处安身的地方,供应她生活所需。在她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陪着她、照料她。”

    苏思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青梅竹马,本是最无邪最真诚的感情,再加上患难相助,生死不弃,这样的男女,无论放在什么故事中,都应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不知为什么,梅文俊唇边掠起一丝苦笑,她与他都明白,在这人世间,一个男子,如此救护一个女子;一个女子得到一个男子这样的供养照料,不管以前有无私情,在此之后,除了成亲,也实在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了。

    “为什么,你不娶她?”

    “我曾向爹娘提起过,但梅家岂能娶商人之女!而且自湘儿父母双亡后,外人都传她命硬、克父母、克家业,爹娘自然坚决不肯允许。我们就在这争执之中,过了几年。”

    苏思凝不知是悲是恨,淡淡道:“然后,和我定了亲?”

    “那一年,苏大人任职巡按,代天子巡视万民,途经本城,太守大宴相迎,全城有名的士绅都是席上宾客,我爹也在其中。苏大人偶尔和我爹聊了几句,听说我还没有成亲,又听席上其他人都在赞我年少有为,就忽然提起了自家有一个待字闺中的侄女。”

    苏思凝轻轻叹息一声,原来这婚事,竟是如此订下的。

    梅文俊看她脸色,悲喜莫辨,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得知此事后,曾与爹娘大吵过,也曾想要上门退婚……”他顿住,看了看苏思凝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叹息一声,“爹娘听说要得罪权威赫赫的苏家,吓得拉扯着我说,我敢对苏家提一个退字,他们就自尽。眼一闭,就再不管我给梅家带来滔天大祸了。”

    梅文俊深深一叹,当时,他也的确不敢为自己一己之事,而冒着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的危险。可是他也知道,柳湘儿知道真情后,会怎样痛不欲生。这可怜的女子,父母已丧,家业尽失,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了。难道,让她将来嫁进来做妾吗?

    苏家的大小姐,豪门大族的女子,会是何等气派、何等任性、何等骄横。到那时,那人如弱柳的湘儿,在这样的大妇之下,还活得下去吗?

    再加上,那么多不堪的流言、难听的猜测,那么多说不出是嫉恨还是羡慕的眼神,那么多背后的指指点点,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他,想到的,只有四个字,齐大非偶。而他又绝不肯屈服于命运,这才有了……

    苏思凝轻轻地替他把不忍说不能说不愿说的话说出来:“所以,新婚之夜,你连我的盖头都不掀,就匆匆而去,头也不回,假死逃婚。”

    梅文俊咬着牙,强迫自己面对这女子眼中那隐隐的愤怒,何必这样克制,这样痛楚,他所做的一切,本该被她破口大骂,哪怕迎面一记耳光打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努力了好几次,才能正常地在她面前叙述,才能对一个自己亏负的人,述说整个亏负她的过程。

    “我常打海战,知道某个时候,海盗们必会劫掠海疆,所以精心挑选了一个日子,同意成亲。只要我肯成婚,爹娘就非常高兴,其他的自然依我。我本来的打算就是,新婚的这两天想法子混过去,不与你亲近,等到军报来时就可有离开,没想到……”

    “军报来得那样及时,你根本不必勉强自己应付我。”苏思凝的语气淡漠。

    梅文俊的脸色白了白,却咬牙道:“是的,我上了战场,浴血奋战,等到胜局已定后,假装落海而亡,暗中潜行上岸,到了我早已选好的藏身之所,而柳湘儿也早被我接到了那里。”

    很简单的几句话,面对自己所亏负的人,把亏负她的真相说出来,却无比艰难。

    苏思凝淡然一笑,他就这样巧妙地摆脱了自己这个惹人厌烦的妻子,和心上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这一年来,他的日子想必无比快活吧。

    梅文俊神色黯淡,这一年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躲躲藏藏地活着,不敢在阳光下理直气壮地行走,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那少年激扬的胸怀、沙场报国的壮志,折磨得他日夜不宁。夜深人静,想起家中父母的悲伤,更是椎心之痛。也曾想起那个他一眼也不曾见过的妻子,想起临走前,她温柔悦耳,却又悲伤惊慌的呼唤,深深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听到苏家败落失势的消息,想到苏思凝失去了娘家的势力,必须仰仗夫家生活,这个时候,就算柳湘儿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应该不会受太大的伤害,也因此有了那死而复生的谎言。

    回家的路上,他还盘算着怎么对自己名分上的妻子谈话,怎么向她保证绝不会欺她家族败落,必会照料她一世,但前提是她必须善待柳湘儿。

    如今思来,当初那做着如此盘算的自己,是何等的可耻可鄙可笑。

    而现在,他无力为自己分辩,也不觉得应当为自己分辩,他只是沉默着,等待她的发难。

    然而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思凝轻轻地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们,会让湘儿得到应属于她的地位。”

    梅文俊深深凝视她,“为什么?”

    苏思凝转眸,望向窗外,无尽暗夜,“我家里有一座飘雨楼,精致漂亮,据说,造价超过万两,是我二叔为了一个叫做飘雨的姨娘所建。然而,从我懂事之后,就从没见过那位姨娘,听说,她因为失宠,在飘雨楼中上吊了。我有一位堂哥,很喜欢寄住在家里的一个远房表姐,彼此海誓山盟,后来,家中长辈不允,给堂哥另选了一位名门闺秀,堂哥只争了两次,被二叔沉下脸骂了一番,便成亲了。堂哥成亲之后,那位表姐郁郁而死,堂哥来到灵前,哭了两次也就罢了。我还有一位表叔,原本与赵氏订有婚约,和赵家小姐,也是世家通好,常有往来,说起来也是情深义重,后来赵家被抄家,表叔即刻退婚别娶,没有半点犹疑。”

    她有些凄凉地一笑,“我在世家大族中长大,见多大家族中公子少爷们对妻妾是怎么回事。有人花万金聘美,娶回来,也不过三朝两夜,便弃若敝屣;有人费尽心思谋来佳人,极度恩宠之后,便把天上仙子,看得如同路边草芥。最后只留下各房的女人们,彼此斗个你死我活,富丽堂皇之下,情义从来比纸薄。我曾经以为,那些传说故事,那些深情不渝的人与事,全都是骗人的谎言。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肯舍弃功名富贵,为了维护心爱的女子,不惜一切的男子。原来真有人,宁肯不要左拥右抱,不要娥皇女英,宁可背礼弃俗,为世人所骂,也要为心爱的女子,争得应有的地位。”

    她微笑,然后落泪。她一阵惊慌,不、不、不,不要在他的面前落泪。她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地拭泪,却觉越拭越多,那眼中晶莹滚烫的泪水,无论如何,也拭之不尽。

    梅文俊似被刀扎了一般,全身一颤,上前一步,不知是想拥抱安慰这落泪不止的女子,还是做些什么。不过双臂微微一张,又硬生生垂落,脸色凄凉若死,“全是我的错。”

    苏思凝知道眼泪止不住,索性不再去拭,淡淡一笑,“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子而去担当一切,又有什么错?只不过,你心爱的那个女子不是我罢了,这也同样不是错。”她含泪带笑,笑容无比美丽,却又凄凉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样轻淡平和的话语,梅文俊听来,却比鞭子抽在身上还要痛楚,偏偏内心如此煎熬,竟是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语。这个时候,任何言词听来,都软弱无力,虚伪可笑。

    苏思凝慢慢地退后一步,徐徐坐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双腿已经虚软得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恨不得跌坐到地上,把所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度全都抛开,放声大哭。恨不得扑过去,把学过的女德女律,女子仪态通通扔开不顾,像所有的市井泼妇那样,扯着他撕打哭骂。

    然而,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爹娘对湘儿成见颇深,一来有门第之见;二来,也怨恨她使你假死一年,让爹娘伤心难过。再说,这一年来,我在爹娘膝前服侍,生出骨肉般的情义,他们更是护我而斥她。要想改善这种状况,需得让湘儿也与爹娘生出感情来,让爹娘明白,湘儿也是个可爱能干的女子。”

    夜深如许,夜静如许,她的声音轻柔传来,他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此事若传之于世,必是当世所有贤妇人的典范吧!为什么,那椎心之痛却更加难忍?

    苏思凝尚可笑着落泪,他却连伤心的立场都已没有,此刻只能打起精神,强撑着问:“怎么才可以做到?”

    “如果我出一趟远门,把家中事情都交给湘儿打理,换了她来日夜为梅家操劳,关心二老衣食起居,天长日久,二老自会如待我一般待她。”

    梅文俊一震,猛地跨前两步,“你要走?”

    苏思凝惊见那伟岸的身影逼到面前,心中猛然一跳,几乎要跳起来往后逃走,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力镇定下来,语出淡然地道:“只是离开一阵子,没有我在旁边作比较,爹娘应该会很快就喜欢上湘儿的。”

    梅文俊声音急促:“你要去哪儿?”

    苏思凝脸上露出凄凉之色,“我想,回家去看看。”

    梅文俊本来打算不管她说去哪儿,都立刻出口反对,但听到这一句,心中却是一动,一时竟无法拒绝她。

    她的家,不是已然飘零败落了吗?除了梅家,她还有可以投奔的家吗?而我却这般待她。这种明悟之后的痛楚,让他几乎想立刻转头,逃离这个美丽而不幸的女子。

    苏思凝神色悲伤,“苏家获罪被抄,亲族零落,各房的男子大多发配充军;各房女子,也有不少充为官婢,不得自由。只是,我二叔的女儿苏凤仪,曾经被封为公主,和亲异国,所以,皇上对我二叔这一枝还算宽容,二叔和堂哥虽被发配,但家中女眷,却全都放了出来。我听说,二婶和两个姨娘、一个丫环住在京城贫巷之中,因膝下没有男丁尽孝,又无女儿照料,缺粮少钱,日子窘迫。我虽曾几次打发人送些钱去,但山高水长,终究照料不便,又不能弃了堂上爹娘不顾。如今你和湘儿回来了,我也放了心,总该去看望我的婶子,略报当年养育之恩。”

    梅文俊沉默不语,这样的理由,但凡有天良之人,就不能阻止,也不该阻止。作为丈夫,他该理所应当地挺身道:“我陪你去。”但现在,他却只能沉默。

    苏思凝忽地站起来,对着梅文俊行了一礼。

    梅文俊忙往侧退开一步,“你怎么……”

    “我有一事,想要求你。”

    梅文俊急道:“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当日我嫁来梅家,家中叔婶为我备有丰厚的嫁妆,如今婶婶一家,困于贫寒,我希望能把嫁妆带去,可以让她们日子好过一些。”

    梅文俊道:“那本是你的钱,要怎么用,何须问我。”

    苏思凝只是微笑不语。她的嫁妆和苏家别的小姐比,或许微薄,但在这普通的官宦门第,却还是很大一笔财产,换了别的女子,拿这么多钱去补贴娘家,夫家还不知道会怎样刻薄指责,用尽手段阻止呢。

    梅家二代,都是厚道良善之人,只可惜……

    然后,就是沉默。两个人忽然间发觉,再也无话可说。苏思凝既不出语劝他留下,也不开口赶人,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梅文俊怔怔站了半晌,终于道:“太晚了,你休息吧。”

    他转身出去,轻轻拉开门,呼啸的夜风即刻乘隙而入,寒彻人心,本已残弱的烛光倏然熄灭,黑暗以异常冷漠的姿态降临。

    但梅文俊没有回头,苏思凝没有出声,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中,梅文俊大步而去。

    苏思凝慢慢走上前,慢慢关上房门,两扇大门冷漠地合拢,把最后一点星月光芒,关在了门外,只留下永久的沉寂和黑暗。

    *****

    梅文俊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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