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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饕餮娘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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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回家不提。

后来,有关姜廪生家那离奇恩怨的官司,被整个江都城里的人传至过了新年也未止歇。姜秀才的正方李氏被姜秀才以“七出”之中数条为由休弃,然后再以谋害家婆,犯下人伦之大逆不道罪被官府收押,定罪后即按律受刑。

关于李氏是如何肯说出害人实情的来龙去脉,也被人们传说得神乎其神,有说是姜家祖宗显灵,先是附身于其家黄狗身上对其警示,又正好李氏小产后身体虚弱,才又魇在她身上,借她自己的口说出实话的;可又有人说,她发疯那日恰好为廿三,是送灶神上天的日子。灶神原本就是专司人间家宅善恶的神明,你这家人若真有恶事,那就算拿再多的好糖供给神祗的嘴巴也是无用,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这趟未必就是姜家祖宗显灵,而是李氏拿血腥污秽亵渎触怒了灶神,灶神于是幻化玄妙,惩奸除恶的。

我想,那天预先来欢香馆请桃三娘做糖的,必是姜家那位祖爷吧?他知道不孝的孙媳李氏得罪灶神,按照习俗姜家自然要给灶神上供糖希求减轻罪过的,桃三娘帮他做好这个糖满他的愿,只是灶神是否领这个情就未必可知了。

这桩官司了了之后,听人们说,姜家那位通房丫头梅香,经历这番牢狱之灾后回到姜家,姜秀才拿她如正房般看待,腊月三十还特地请欢香馆的桃三娘为她做了一大盒新年的大红供糖花,祭祀祖宗牌位时携着她正儿八经跪过,就开始让全家上下都对她称少奶奶,只拟等年节过后便择日为她做名分,扶正为妻房呢,众人都说这才是天理不亏。

二、金谷酒

这一年开春,江都一连下了不知多少日子的冷雨,不论黑天白昼都是刮着入骨的寒风,柳青街上两行柳树这个时节原本也该发芽飘絮了,但看那长垂枝条上,硬是被风雨吹冻得有点萎黄的样子,比不得往年时候绽发的生机。

欢香馆里照旧每日炊烟腾腾,过路行脚、街坊四邻到馆子里来吃饭或闲坐,竟比以往还多。想是因为桃三娘总在屋子里烧那避寒驱湿的炭炉子的关系,她从不嫌费那炭钱,可但凡只要炉炭红着,外头走过的人就能感到屋子里散出去的热气,若是走远路的人,那脚下鞋子早就被泥水沁透了,春雨的寒气能直刺入人心里去,鼻子上再一闻到饭馆里的饭菜香气,那就铁定是不舍得不进去了。而那些来吃茶聊天的街坊,不外乎也是家里或舍不得日夜烧炭,或只是想挨个人多气旺的去处,解解清早、晌午的春困,个个时不时都咒那鬼天气,那凄风苦雨究竟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

交春前最鲜下的小白菜,桃三娘用来做五香腌熟菜,必须选高棵而根株细,不经过冬雪的,十斤菜便要十斤盐,甘草数茎,莳萝茴香一把,白菜加盐揉干并绞紧,入小坛子捺实,然后再加甘草莳萝等盖菜面直至封口,坛子上压重石,三日后打开一次,倒出里面的菜水,然后再另准备干净砂缸,缸内不得有半滴水,倒些盐卤衬底,然后把白菜摆入,过了七日又再倒菜水一次,仍用石压,直至交春以后,就可以随时用吃了。桃三娘熬粥,便用它切细了炒木耳肉丝,佐饭时则把它与菇丝、肉干蒸,还有煨肉块或者烧豆腐,配虾米、笋片做汤,都是十分美味。

这一日午间,饭馆里来了位客人,身量脸颊俱是削长,穿一身灰夹袍,簪着油光整齐的髻,有认得他的街坊向他打招呼:“哎?不是孔先生么?”

我才晓得原来他就是附近学里新请来的一位先生,姓孔,自称山东曲阜人士,家籍与圣人孔家是连宗,传承儒雅,是个饱学之士,这一带不少人家一听说来了这样一位好先生,不论贫富,就是东挪西借一笔银子,也都把男孩子送去上学了。

李二招呼那先生坐下,倒上茶,那人正襟危坐,一边微笑与周围人寒暄,一边拿目光打量这里:“来到江都,就听闻柳青街的欢香馆很有名气,可是个古之淳风未远,陶淑綦深的地方,今日特来一见。”

桃三娘从厨房出来看见,听见那先生的话,“扑哧”一笑,连忙过来应承道:“这位客官第一次见,小店鄙陋,不知客官想吃点什么?”

“你就是老板娘咯?”那先生抬头乍一看到桃三娘,不无一点惊诧:“人说欢香馆的老板娘人美如夭桃蕊杏,今日一见果不是夸张。”

我在一旁看看桃三娘的一身上下,她不过穿着平日的一件豆绿夹袄,木梳别着一色的包头,系着围裙罢了,没什么特异的地方。

旁边的人已经跟桃三娘搭腔,告诉她这人便是新来的学里先生,桃三娘连忙笑着应承道:“难怪难怪,我就看这位先生气度不凡,果然竟是个读圣贤书的人。”她赶紧吩咐李二道:“去拿两碟小菜,热壶黄酒,给先生祛祛寒。”

小瓷罐焖肉、红烧肉糜腐皮卷、五香腌白菜烧豆腐陆续摆到桌上,孔先生面带笑意审视着赞道:“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菜也能烧出如此的色、香、味,真是手艺不凡啊。”

桃三娘执壶给他杯里倒酒:“孔先生过誉了,先生是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的,我这小店卖的东西,先生要是看得上眼,那就权且吃吃,若看不上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哎,老板娘真是会说话。”孔先生说着拿起酒杯,摇头晃脑吟道:“莫辞盏酒十分劝,只恐风花一片飞。”说罢,一口喝尽。

旁边的人起哄道:“桃三娘,你的酒要把孔先生灌醉了,才一杯他就想飞。”

桃三娘又转过去作势要给他们倒酒:“只有孔先生醉有什么劲儿的?索性你们也陪着一块醉好了。”

我在靠近炭炉的柜台旁小桌子趴着,温暖的炭火烤得人昏昏欲睡,这时几个人跑进店里来,听脚步声十分急促,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望过去时发现原来是几个年纪和我相仿的男孩子,手里各都拿着书本,为首一个看见那孔先生就喊道:“先生先生,您让我带着他们几个背书,但他们偏偏不服我管。”

孔先生放下筷子,正色对后面几个男孩子道:“你们几个为什么不服他管?”

那几个男孩子我是认得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家,年纪与我也相仿,尤其当中那个叫吴梆梆的,是出了名的淘气,那孔先生问,他就举着手里的书大声说:“他根本不晓得字,我问他什么他都答不上来。”

“哦?你问他什么?”那孔先生一本正经地从吴梆梆手里拿过书,吴梆梆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先生刚才教我们背这里,明明是贫而无馅吧?我问他,贫为何会无馅?难道贫穷人家蒸包子就不放馅?他却说贫而蒸包子无馅,那就做馒头好了。”

孔先生看清书里的句子,突然大怒道:“呔!一派胡言!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不骄。你们无知小儿,竟扯到什么蒸包子馒头?真是亵渎圣贤书!你们几个回去都把这句话抄五百遍!”

几个男孩子懊丧地去了,周围的人都啧啧称赞孔先生严厉,有的还说,只要有了孔先生这样的严师,不怕孩子们往后不中秀才。那孔先生倒很谦虚,听着人们的谈论却并不多说什么。

桃三娘应承完一圈,又回到后面厨房去,我便也跟着她后面,到了厨房里,厨子何二正收拾好两条大鳙鱼,“乓乓”两下砍下它们胖大的鱼头,然后鱼嘴朝天血糊糊地摆在台面上,桃三娘皱眉道:“这鳙鱼的肉太绵,不好吃,拿油豆腐红烧了卖便宜些吧。”

地上有一堆新掘回来的笋,桃三娘让我帮着一块剥笋衣,我和她说:“那个孔先生很有学问的样子,听说有七八个小子到他学里做学生。”

桃三娘笑道:“读书人有几种,除了真正能领悟圣贤道理的那一种以外,剩下的就是酸腐之物,比我醋坛子里泡的鱼胙还要难闻。”

她这话我没听懂,但也没追问,剥完了笋衣,她就把笋切薄片,配切细的卤肉一起炒,盐、酱油、酒调味,出锅时还撒上几滴麻油,我看那孔先生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小菜,但经过桃三娘的手艺出来,却偏偏就有特别诱人的美味,桃三娘把笋肉片分盛出几碟端出去,只见那孔先生已经把饭菜都扫个干净,酒壶也见底了,站起来叫桃三娘算账,桃三娘连忙止住他:“难得先生光临我这小店,这顿是我请先生的,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包涵呢。”

那孔先生一边把钱袋揣回衣服里,一边埋怨桃三娘太客气,他这个无功不受禄,下回可是决不肯吃白食的,说完,便念叨着什么诗句,晃晃悠悠走了。

※※※

吴梆梆被孔先生打了手心,原因是他捉弄先生:起先,他娘做了一篮豆包和煮鸡蛋,让他送给先生,但他居然把东西都分给几个同窗伙伴一起吃了,之后趁着先生午睡的时候,拿几条毛虫藏在先生的帽子里,先生睡醒觉来戴上帽子,不一会儿就头痒得难受,于是一边讲课一边去挠头,又不好脱下帽子挠,怕在学生面前失了体统,吴梆梆直在那里偷笑,后来有另一个同学到先生那里告了他,先生听完恼羞成怒,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吴梆梆拉出来狠狠打了三下手掌心,再罚他扫地,扫完地再抄书,但吴梆梆也很倔强,他扫地的时候,故意用扫帚扬起灰,搞得屋子里扫完之后还没扫之前干净,孔先生气不过,拎着他的耳朵到他家去,对吴梆梆的爹娘数落了足有半个时辰,他爹娘好说歹说,又留吃了一顿好饭,才把他打发走,吴梆梆更是被他爹打了一顿,一晚上不准吃饭。

第二天那位孔先生又到欢香馆来吃晚饭,他喝着酒,对桃三娘不断抱怨自己学生的顽劣,说若不是还有一颗劝化世人向善的仁心,不然真想就此甩手不管那些男孩子了。

桃三娘一径给他倒酒:“先生是宅心仁厚的大人,怎好和那些野孩子一般见识。”

“对!桃三娘说得是,不愧是有见识的!”孔先生似有三分醉意了,一把抓住桃三娘拿酒壶的手,也不放开,就这么拉过来给自己杯里倒酒,然后又吟了几句:“只把那浮名儿,换了浅樽低唱罢了!”

我在旁边看着,觉得那孔先生却越来越面目可憎起来,他喝了七八杯下去,又叫桃三娘给他煮一碗绿豆水饭,还问有没有新做好的雪白连浆小豆腐,有的话撒把芝麻盐吃吃,桃三娘抱歉说只有油豆腐和豆干子,春天一般不做鲜豆腐,因为春天雾潮,豆浆沾到容易坏。

孔先生打了个酒嗝:“好吧,你这是小店,自然不能齐备很多东西,话说那年我在洛阳,吃过一顿宴席,那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珍馐百味,山海奇珍。”

旁边坐着喝茶的好事人伸过脖子来问:“先生都吃了什么?”

孔先生翻翻白眼:“你们可知,西晋时期洛阳有一代巨富名叫石崇?他有一座金谷园,可是修得清溪萦回,亭台楼阁,镶金贴银,虽然过了这些百年,多有损毁,但如今当朝的王尚书把园子圈出一块重新修葺,我当时就是他的座上宾,呵,你们都想不到,当时金谷园里那一场饭摆得……”他说到这,故意停顿一下,摇头晃脑地又呷一口酒。

旁人便赞叹道:“孔先生你既吃了王尚书的饭,那可是非比寻常的荣耀啦!”

孔先生摇摇头:“可惜呀!我无心做官,只想四海为家,先不说这个,就说那天晚上的饭菜,你们可见过,那碗勺都是纯黄铜的?盛燕窝甜汤的可都用白玉碗,牛乳鸽子蛋烧的鹿筋,海参也不过是用来拌一道凉菜罢了。”

旁人都听得连连惊叹。

他说得高兴,把双袖子一卷起来,露出两条干瘦的胳膊,将筷子“啪”地用力拍在桌上:“每人都有这么大一碗的鱼肚焖牛髓,还有酥鸡煨鱼翅、蟹肉盖鱼翅、八宝肘子炖鱼翅、羔羊汤鱼翅……”

旁人又不解道:“怎么王尚书酷爱鱼翅么?一席之中就有这么多道不同名目的鱼翅?”

孔先生皱眉道:“这就是官家爱搞的排场,你懂什么!”

我听着新奇,便望着他出神,不曾想他忽然指着我:“当时伺候饭桌的童女,都是她这番模样,个个粉雕玉琢,能歌善舞,那个恭敬畏惧,要知道哪个客人稍有不如意,她们都是要被杀头的!”

“吓!还有王法么?”周围人都惊道。

孔先生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便轻咳一声:“想来不过是主人家吓唬她们的话,让她们不敢出纰漏么。”

桃三娘嘴角含着笑,不作声地退进后面去,我觉得无趣,也跟着她后面,后院支着那口大锅里正翻滚着鸡汤,桃三娘一边叫何二做绿豆水饭,一边拿碗舀了一勺热鸡汤给我喝,我谢了接过来,耳边却听得屋里传出一阵阵那孔先生与众人的说笑声,我好奇问道:“三娘,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桃三娘冷笑低声道:“不知在哪本艳史外传里看到菜谱,自己编出来解自己馋的吧……当朝王尚书若请他吃饭,也至多是个帮闲角色。”

我很少听桃三娘背后这样损客人的,但又觉得很好笑,喝完汤我又帮忙洗干净碗,却听见外面那孔先生又在喊桃三娘,她连忙答应出去了,我抹干手也跟出来,只见那孔先生正问:“听闻桃三娘的手艺是南北中西都齐活的,我倒是想问问你可会酿金谷酒么?”

金谷酒?我闻所未闻过这酒名。

桃三娘拧眉想了想:“莫不就是刚才先生说的,石崇当年喝的‘金谷酒’么?”

孔先生“呵呵”一笑:“你实有几分见识,不错,就是那金谷酒。”

桃三娘似有几分作难:“这酒……着实没见过酒方为何。”

孔先生站起来一手拍拍桃三娘的肩膀一手又摸着自己的衣襟:“这样吧,先结帐……”说到这,他忽然又低头摸摸自己的腰间,然后道:“哎,今日出门竟忘记带钱袋了,回头我让小子给你送来,你先想想怎么做这酒,呵,我这一生不好那身外的黄白之物,惟独只好这杯中之酒,你要是能做出金谷酒来,银子我必定不会吝惜的。”

桃三娘只得笑笑应承下来,将他送出门去,待她回头收拾桌子时,我不禁问她:“三娘,金谷酒你真的不会做?”

桃三娘反问我道:“他难道喝过真正的金谷酒?”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

桃三娘又笑了笑:“但我能做出来的。”

※※※

桃三娘拿出她去年做下的红酒曲,据她说这做曲的麦,最好用嵊县产的,麦子的颗粒不需要最上乘粗圆的,那样的麦子贵不说,还粉气过重,酒做出来也多浑脚;然后又买回二斗嵊县所出的米,据她说江南一带只有那里的米粒最光圆饱满,色白洁净,而且其性的特点竟与糯米有点相似,但又不像糯米那般纯糯的口感,所以香粘适中,蒸饭的时候,白米里要加入二成的糯米,蒸的过程里,锅旁边也要摆上小小的酒神牌位,摆上红烧猪蹄膀祭祀,饭好了也就祭祀完了,然后把饭倒入干净竹器里晾凉,然后下酒曲,桃仁二两捣浆,一并下之搅拌,入缸封盖,外面须有稻草围绕,这样就算是基本做好了,接下来就是每隔八九个时辰就察看一下,注意它发酵不变酸便可。

桃三娘还琢磨着想阳春三月时到城外采松花,据说拿一斤松花拿绢袋装着投入做熟的酒中,浸三日后,酒味会更加甘美而滋补,但我却疑惑道:“三娘,这不是金谷酒了吧?”

桃三娘冷笑:“这世间哪有金谷酒?石崇毕生奢富逼人,后人或有艳羡他的,也不过是眼红那滔天财势,酒不醉人,是人自讨醉,想喝石崇的金谷酒,不过就是追捧那种财势的妄念罢了。”

“噢。”我想像不出那石崇所谓的滔天财势究竟是何风光,但那孔先生,是个私塾里教书先生,他也妄想要石崇那样的富贵?我忽然想起什么:“三娘,那天晚上孔先生吃完饭回去以后,不是说叫人来送饭钱么?怎么一直没来?”

桃三娘拉着我进屋:“随他愿意,这没什么。”

※※※

柳青街笼罩在蒙蒙的毛雨里,那些柳枝上已经泌出了微微的细芽,这时远远望去就像一层嫩黄带青的烟,店里这个时候没客人,我把双手放到炭炉边暖暖,桃三娘在柜台里打着算盘珠算帐,忽然听见外面“噔噔噔”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我伸出头去望,是吴梆梆正从远处跑过来。

他是个生得矮而壮实的男孩,头顶的发剃掉,露出乌青的一片,只在脑后翘起一根红绳绑的小辫子,一双大眼睛总是烁烁的很有精神,可他这会子一个人很急匆匆的样子,这个时间应该也下学了,他是急着去哪玩?我看他径直跑过欢香馆门口,是往菜市的方向去的,起初我也没在意,但过了一会,又有几个男孩子跑过去,我认得他们都是吴梆梆平时最要好的几个人,也是一起上学的,莫不是闹别扭了?这些男孩子总是吵吵闹闹的,所以我从来不爱和他们玩。

晚上吃饭的时候,孔先生又来了。

要了五香腌菜炒肉和米饭,随便吃着,又叫桃三娘赶着做几个豆沙包子和菜肉包子,他要包好拿走的,桃三娘也没多问,就照着他的话做好了,他随手扔下一小块碎银,很大度地说不需要找赎,就连忙走了,但桃三娘拿起那块银子在手上,面色却若有所思,我过去帮她收盘子和碗筷,觉得她脸色不对:“三娘,怎么了?”

桃三娘把手里的银子在我眼前晃晃:“你看这是什么?”

我不解道:“银子啊。”

桃三娘笑笑,手晃了晃:“你看清楚。”

我定睛再一看:“呀!”差点没大声说出来。桃三娘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我不要声张,让周围人听见,但我还是吓得瞪圆了眼睛,从她手里拿过来仔细看看,低声问:“瓦片?”

桃三娘微微笑点头,不说什么收拾东西进去了。

我预感到什么不对,跟着她后面进去追着问:“三娘,怎会这样?”

桃三娘悄声告诉我:“那孔先生要倒霉了。”

※※※

随着寒春阴雨渐退,阳光也渐渐照得明媚起来,江都城里的阳春三月间,万物生发,小秦淮畔的桃李也萌出花骨朵来,连河水流出的声音都悦耳响亮了。

我每次到菜市都能经过孔先生讲课的学堂外面,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都是一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那吴梆梆近来也似乎老实很多,再没有听闻他被老师打手心,而且据说孔先生对他特别照顾,因为吴梆梆背书总是记不牢,吴梆梆的爹娘又大字不识,于是先生就对他爹娘说,晚上让他住在学堂里,与先生作伴,由先生每天亲自督促他背书写字,反正他家离学堂也很近,他们随时可以来看顾,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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