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娘子-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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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学堂里,与先生作伴,由先生每天亲自督促他背书写字,反正他家离学堂也很近,他们随时可以来看顾,因此吴梆梆的爹娘便高高兴兴答应了。
不知道吴梆梆这一个多月来是不是进步很多?我有时候在路上碰见他,他都是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人也瘦了一圈,我觉得奇怪,这才短短时间,他怎么却像变了个人?莫不是读书太辛苦了?人人都说读书人读书是十年寒窗苦读,鸡鸣就起床,夜深了才能睡觉,看来真是所言不虚的。而且吴梆梆也不大跟其他男孩子玩了,其他人不上学的时间里,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捉虫子、玩水,他却都一个人躲在学堂或者屋子里不出来。
今天我又去菜市买黄豆,桃三娘教我用茴香大料加盐水煮黄豆给我娘吃,我娘的肚子已经挺出来老大,约莫还有一个月便要临盆,桃三娘说吃豆子好,如果黄豆吃腻了,就拿红豆混白米煮水饭也很好吃,若有大枣的话,还可以放几个到饭里,但不要吃绿豆,还有让她多吃也多走动,晚上不要出门,到时辰了就早点上床休息,我都一一记住了。
我提着一升黄豆往回走,经过学堂,习惯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只见孔先生让一个学生站着背书,那学生背得断断续续的,孔先生便指着他鼻子训斥,我看那学生被骂得惨兮兮的样子,正觉得好笑,但那孔先生却是越骂越起劲,鬓角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他一手攥着拳头挥舞着臂,我几次以为他就要抡在那学生身上了,只听他反复说得最多的就是:“你这样通是做着梦吧?子曰的话,你晓得个半分不得?你这肠子肝花里除了稀屎还有甚?秦汉的《左》、《史》你知道是甚?打量你这辈子也就是泥地里拱的货!你背书背个驴唇?对得上马嘴不……”
我看他骂得满嘴唾沫星子都溅到那学生脸上,那学生只能眨巴几下眼,又不敢回避,我再看其他人,也都个个噤若寒蝉似的,还有那个吴梆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吴梆梆看起来有点不对,他的脸色很差,眼眶下面都是乌青的,眼睛里也没神,很困倦的神态,好像随时一歪就能睡着过去,我想起之前那孔先生来欢香馆吃饭留下假银子的事,桃三娘说他要倒霉了,但是现在看起来,他倒暂且没什么特别不同之处。
我回到家放下豆子,看天时还早,陪娘说了一会话,又到我家水缸后面找我养的那只乌龟,发现它似乎刚睡醒的样子,看见我还是懒洋洋慢吞吞的,只是把头从壳里伸出来一些,抬眼望了望我,我便去拿小碗装水给它喝,还有早上我们吃剩的米粥,也给他盛来一点,反正它向来从不挑食,吃米粥或者院子里的草叶、菜梗,小虫子或蜗牛等等都可以,喂完了它,我才抓着它到家对面的欢香馆去,桃三娘正在后院剁荠菜馅做包子,我跟她讲起方才我在学堂看见孔先生骂学生的情景,她笑道:“可他自己就算真看过子曰了什么话,知道《左》、《史》都是什么,但仍旧满肚子除了酸水还是酸水罢了,他又有别的什么货?”
我并不懂《左》和《史》里都是什么,不过大人早就说过,女孩子不需要懂这些,读书都是男子们出仕途当官用的,女子若能略识几个字也就得了,我把乌龟放在磨石上,然后去洗净手帮桃三娘包包子,春三月间到处都野生了许多荠菜,用来做包子、馄饨都顶好吃的,桃三娘又想起什么:“今早我去采荠菜的时候,顺便采了松花,放进酒缸里三天就得,到时候给你爹你娘拿一点尝尝,用松花酿的酒可是很益人的。”
我对桃三娘道了谢,帮她包好一笼屉包子,这时天又开始阴沉下来,我们赶紧把活计都搬进厨房里去,午间果真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一日客人不多,晚间孔先生来店里吃了饭,桃三娘和他说那金谷酒快要做得,他谢过,临走时照例又叫桃三娘帮他蒸了些菜肉包和豆包带走,只是他交下的碎银在他走后仍变做石子儿,桃三娘扔到一边,同样没动声色。
※※※
大雨之中一个矮个儿的人撑着伞走进店里,我转头一看竟是吴梆梆,他依然面色乌青,手里拿着一些钱递给桃三娘说:“孔先生算好日子,今天他订的金谷酒该做出来了,他请老板娘另外再帮他做一笼豆包、一笼肉包,还要一壶酒和两碗水饭,几样下饭菜,做好了晚饭时请伙计送去。”
桃三娘笑着接过钱数也没数就答应了,并有意无意地问道:“你们先生真好,留你们这些学生夜读,还请你们吃包子?”
吴梆梆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是啊,先生对我们很好。”
说罢,他就走了。
这才是未时过不了二刻钟,我看着吴梆梆打伞在雨中柳青街走去的背影,却显得那么灰暗带点模糊。
金谷酒做出来了,因是新酒,所以甫一开缸之际不免闻着有些米腥和酒气的刺烈,但略散散风,那酒中衬入松花的气息就能感触出来了,倒又独有一些别样的清冽。
桃三娘灌了一瓷瓶让我带回家给爹娘,又打了一壶放到炭炉边温着,再自去做出绿豆水饭和豆豉肉酱烧的茄子干、一碗腊肉,何二和面蒸下包子,等做好这些并分装好食盒,看看天便已经是日暮西沉了。
傍晚时分,江都罩在一片寒雨里,远远看那小秦淮上的石桥,竟仿佛像只弓背伏地的深黑怪物,桃三娘吩咐几句店里的事让何大他们好生看顾,就打起伞带着我出门了,我一行走一行提着食盒,紧挨她身边,但手还是被冻得发木。
过了石桥,按着这条路笔直走,很快就到学堂了,那纸窗正透出灯光,我心里有点害怕,那孔先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还是鬼魇,吴梆梆也被他弄成那副模样,我不禁抬头看桃三娘,她示意我不要作声,先走到窗户前,就让我趴在缝隙往里瞧瞧,我起初不知道她的用意,里面不过就是包括吴梆梆在内的三四个男孩子,全都一动不动坐着听孔先生讲书,孔先生来来去去车轱辘似的念着几句子曰,我正想说没什么好看的啊,却突然发现那孔先生身后暗影处的房门似乎有什么不对,再仔细看去,暗影的门内伸出了半张披发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屋内的几个学生——
我紧紧盯着那个女人,她的动作十分奇特,我看了半晌才发现她似乎在躲避屋里的灯光,因此只是靠着地走,从孔先生身子的阴影里挪动到靠近学生的桌子下面之后,她就用手扶着桌脚往最近的一个学生靠近,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只见她从桌子底下,那学生的两腿之间仰起头来,那男孩犹未知觉,但那女人已经朝他张开口,开始深呼吸气起来,我不禁拉住身边的桃三娘,低声问:“她、她在干吗?”
桃三娘摇摇头,用手搭在我的肩上表示安抚,我再看那男孩,明显地他的面色、嘴唇都发白起来,而那奇怪的女人,吸了几下之后,原本苍白的模样反倒微微粉润了一点,不像一开始吓人了,然后她又缩回桌底,往另一个男孩的脚下爬去,这时桃三娘便把我远远地拉到一边去,问我:“看见了吧?”
我点头:“那人是谁?”
桃三娘答:“应是只啖精气鬼,它化身女子形象,或许是勾搭到孔秀才,但孔秀才瘦骨伶仃没什么吃的,她就让他帮忙想法把学生留下来让它吃精气,也难怪为何近来时不时那孔秀才就留学生晚读呢。”
“吓?吴梆梆他们会死吧?”我急了:“三娘,要救救他们?”
桃三娘摇摇头:“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但是折寿,你想救他们么?那你敢不敢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吃的送进去?”
—炫—“我自己……”我有点迟疑,想到那个女人的样子,背脊一阵发寒。
—书—“那几个男孩子是被迷了心窍,所以迟钝了,你到那就掀开食盒,把酒拿出来的时候洒出一些,这热酒气应该能让他们清醒一下,那鬼也会躲起来的,若你出来时看见门槛下有只发白的壁虎,你就踩它的头。”
—小—“噢……好。”我虽然害怕,但是想到吴梆梆他们的样子,还是把心一横,提着食盒便拐到学堂的门去,这学堂其实是孔先生临时赁下的一个带影壁的小院,院门虚掩着,进去正对影壁的屋子则是先生的寝室,左边临街的一间房就是讲书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除了学堂里有光,整个小院也是黑憧憧的,我强抑着心里“嗵嗵”乱跳,走到学堂门边,门半开着,我敲了三下,孔先生停了,问:“是谁在外面?”
—说—我小心翼翼答道:“我从欢香馆来,给孔先生送晚饭。”
—网—“噢,进来吧。”得到孔先生允许,我便推门走进去,我尽量不看那个藏在学生桌底的啖精气鬼,朝孔先生略一行礼。
“哎,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来,大家先放下书,吃点东西。”孔先生把手里的书放下,指着一张空桌面告诉我说:“把包子先拿出来,大家估计也都饿了。”
那些学生便按照他的话,齐齐放下书本,又齐齐地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我心里发怵,手也有点抖,掀开食盒,最上面放的就是包子,我把两碟包子端出来,偷偷觑了一眼孔先生,看他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才又打开第二层,里面放着那壶温酒,酒壶有个小塞子,我把酒拿出来,手更加发抖,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一手拔掉壶塞,一下子用力太猛,酒壶竟脱了手“当”一声倒在桌面上,酒水溅得四下到处都是,温热的酒气顿时充斥了屋子,我只感到脚底下“咻”地快速掠过一小股凉风,想是那鬼已经如桃三娘所言,躲匿到门槛下去了,我赶紧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把酒壶扶起来。
孔先生皱着眉头:“你这丫头!刚出来做事么?”然后就招呼学生们都来拿包子,我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将所有饭菜都端出来,便急忙往外退出去,脚越过门槛时,我低头看去,起初并没有发现,但再仔细看时,才发现木板下露出一小截尖尖的白尾巴,我便一脚踩上去,奇怪的是脚下并没有动静,我抬起脚,便见那壁虎已经不知哪去了,只剩那小截尾巴在地上动,我心里害怕,赶紧脚底抹油飞奔出小院。
桃三娘站在路口等着我,看见我出来立刻迎上来,笑着从我手里接过食盒:“辛苦了,冷么?”
我搓着手点点头,看见三娘我就不害怕了,再回过头去看那院子,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骂声:“好你个吴梆梆!我好心好意留你们晚读,不过是想你们这帮顽劣之徒好好修改下性子!你胡谤我名声么?我是存着私心骗你们家钱?告诉你等,钱我有得是……”
桃三娘笑着拉我走:“我们回去吧,话说来,那孔先生倒的确没心想要骗钱,那鬼物随便拿些碎石头变做钱给他,他就当真了,哪有这么容易人财两得的好事……”
※※※
桃三娘说,那只啖精气鬼虽然被我踩掉了尾巴,但可惜没死,因此我这几天除了在家或到欢香馆,其它地方都最好别去,幸得我娘也即将临盆,就不接外面的活计了,每日只在家缝些预备给我那即将出世的小弟弟或小妹妹穿的衣服鞋被,我爹接到桃三娘送的酒,还说要放到孩子满月时候才喝。
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我便听说吴梆梆又被孔先生打了手板,据说又是吴梆梆跟先生顶嘴来着,可先生打了他几下,他就脸憋得煞白,走没几步就昏倒了,闹得学堂里顿时乱成一团,孔先生只得赶紧把他送到附近有名的谭大夫那去,谭大夫为人向来耿直,看见吴梆梆以及其他几个学生的模样,替他们都一一诊视过后,便对找来的几对父母一顿数落,说为何孩子身子个个亏虚得这般厉害?莫非为了读书就要逼迫成痨病才罢休么?尤其吴梆梆,他昏倒之后就开始一阵热一阵冷,吴梆梆的父母也被吓得不轻,只求谭大夫多开几服好药救命。
这天晚间,我在欢香馆里靠柜台的桌子坐着,正拿菜叶子喂我的乌龟,就看见孔先生神情不无懊丧地走进来,店里的客人不多,只有两桌过路的在急匆匆吃饭,他一进来,李二就过去迎着引到一张桌子坐下,他一摆袖子喊:“桃三娘呢?我的酒呢?”
桃三娘端着一碟菜走出来:“原来是孔先生来啦!请稍等!”她把手上的菜送到客人桌上,就转来笑道:“我也不晓得我那酒做出来合不合你胃口,昨晚送去那壶,先生喝了如何?”
“昨晚?”孔先生乜斜了眼睛看桃三娘,他似乎听提到昨晚就很不高兴起来:“不怎样!与我在金谷园时喝的就差远了!若说起来,那金谷园里的是才真是琼浆玉液呢,金谷酒、金谷酒!这名字也不是浑乱叫的,不过,”他又顿了顿,许是想起自己还得在这吃饭吧,便把声量收小一些:“你做的酒呢,也不错了,凡酒之中尚算佳品!给我打一壶来喝着,另外上些饭菜。”
“是。”桃三娘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就捧着酒和饭菜出来,我看那孔先生嘴上不说酒好,却也不少喝,一壶酒很快就下了肚,他才开始吃饭,吃完了饭又叫一壶,一杯接一杯,直喝得醺醺醉意的模样,才起身,喊完结帐后,他从衣服里面拿出钱袋,打开拿出一颗,却分明是石子儿,他以为是自己醉眼看错了,又定了定神再看手里,分明就是石子儿,他再把钱袋里其它东西都掏出来,也全是土渣子和一些石子儿,他才惊了,一时站在那里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桃三娘故作疑惑地问道:“孔先生,你怎了?”
他一手拍拍后脑,勉强打个哈哈道:“出来急了,银子忘了拿,我这就回去,酒饭钱明日给你送来。”
“行!先生尽管回去休息吧,都是街坊,不必在意这个。”桃三娘说着便送他出门去,孔先生急急走了。
过了一会,我看天很晚了,便跟桃三娘告辞,抱着乌龟回家去了。
刚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怀里的乌龟忽然手脚一齐伸出来剧烈挣扎,我没抓稳因此让它掉到了地上,我正想说它淘气俯身下去捡,却见它比平时快许多地往前爬了几步,低头一口咬住个东西,我惊道:“你又在吃什么?”赶忙把乌龟抓起来,借着我家屋里透出来的一点光,我看见乌龟嘴边还露出一截没有尾巴的白壁虎身子,正在拼命挣扎,乌龟直着嗓子一顿大嚼,我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那只啖精气鬼么?……它变做壁虎跑到我家门口来了?
乌龟仰了仰脖,便将整只壁虎吞进去了,它翻翻绿豆眼儿看看我,就把头缩紧壳里不理我,打算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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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先生辞了学堂的差事走了,许多人说他念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似乎那女人不辞而别了,所以他很难过的样子;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对学生不好,常找名目去学生家里要钱要米,后来把吴梆梆那么一个活泼的小子都打坏了,他自然没有面目继续留下来,不过他走的时候,几对孩子的父母还是凑钱请他在欢香馆吃了一顿饭,他在席间又发了一通“金玉在怀,可惜无人不识”的论调,端着酒壶痛饮,说这金谷酒非金谷酒,金谷酒乃是一人间大梦云云。
之后桃三娘还和我说笑过:“你可知道那种人的欲望是怎样?那些酸腐日日看书,大多因为前人有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那些戏文里通通都是些穷白读书人遇到情深意重的富贵女子,对他们百般恩爱痴缠,其实那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欲望罢了,个个自负才高八斗,其实不过只有八斗想入非非!”
我想起那孔先生一边说酒不好一边又接连痛饮的模样,竟从心底有种失望……
三、阿官鸭
竹枝儿巷里有户姓周的人,因为他家门前有一株老榆树,所以街坊都戏称他家的男人为“周榆”,可能又因为他年纪都三十好几了,所以不少人也喊他“周老榆”。
周老榆的第一个女人据说病死好久了,留有一个女儿,和我一样大,唤作香姐的,但我很少看见,听说在外婆家住着;到去年,周老榆才又续娶了个媳妇,是个绍兴人,大家都叫她兴儿姐,年纪不到三十的样子,生得高大白净,说话温声细气的。
今天晌午,我家隔壁婶娘来找我娘闲聊说道,看着我娘隆起的大肚子问:“这几天就要出来了吧?巷子里的周老榆家那兴儿姐也要生了,她老娘还巴巴地从绍兴赶了来,我昨晚正好看见她坐的车子停在那棵大榆树下,把大包小包不断地往下搬,看样子真是带了不少东西来看女儿。”
我娘正在为我爹缝制一件新的葛布夏衣,她笑道:“肯定抱来两坛子绍兴的老酒吧?煮姜红糖鸡蛋。”
我在一旁看着娘的肚子,娘太瘦,但肚子隆起又高又尖,爹跟我说这必定是弟弟没错。
“呵,还有一只公鸡,一只肥鸭子。”婶娘笑道:“生孩子之前,吃了公鸡肉好保佑生个男娃娃。”
“他们那儿的风俗吧?听说还要拿陶罐子焖鸭子肉,然后站在女婿家门口喊‘阿官来哉’?”
我在一旁听着新奇:“要拿着鸭罐喊‘阿官’?”
婶娘点头:“是啊,他们讲究可多了。”
我又坐着听她们闲话了一会,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但怪的是今年不像往年那样多雨,日头干干地照着,竟仿佛有一丝秋意模样的清爽,这大中午的,我靠着门槛对着院子坐,不知不觉有点犯困起来,便把头往旁边一靠闭上眼睛打盹。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徐徐的风从小小的弄堂口吹进来,掠过我的鬓角耳边,带着些许凉意,让人觉得很舒适惬意。
家门外的竹枝儿巷口有人拐进来,好像是个女人,因为我听见“笃笃”的木头鞋底子敲在青砖石面的响声,是谁呢?往巷子里走进去了,这附近很少有人爱穿木底鞋子的,穿木底鞋多半只在雨天,而今天干爽晴朗得几乎看不见云彩……我恍惚这么想着,就睡沉了。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才醒,婶娘还在,和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我到水缸舀出一勺水到院子里洗了洗脸,看见乌龟缩在一丛新长高的韭菜里不动,便把它捉出来:“你要偷吃韭菜啊?”
乌龟没理会我,脑袋也不伸出来。
我觉得无趣,只好把它放回原地,然后出了门跑到欢香馆去。
桃三娘在收拾鸭子,整只大肥鸭洗净切成块,然后下锅炸出鸭油,再捞出来,另起热锅,将火腿与笋切片,加黄酒、酱油、盐、冰糖一起,混入鸭肉焖成一大锅,桃三娘一边还问我,家里今天有没有熬鲫鱼汤?但记得不能烧得太油腻。
忽然门外有人喊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