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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饕餮娘子-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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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肉焖成一大锅,桃三娘一边还问我,家里今天有没有熬鲫鱼汤?但记得不能烧得太油腻。

忽然门外有人喊桃三娘,我跟着一块走出去看,是个操着绍兴口音的婆子站在那,桃三娘热情地迎过去:“婆婆有事?”

那婆子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住那边巷子里周榆家的,真是晦气,家里带来的砂罐儿早上失手砸了,去问那卖店里,却说这货刚卖完的,下剩两个都卖给你们店里了,所以我就想来问问,老板娘要是不等着急用,就卖一个给我。”

“噢,我当什么事,您老是兴儿姐的娘吧?大家都是街坊,兴儿姐快生了,我也正等着吃红蛋呢。”桃三娘一边笑道一边引她坐,又叫何大倒茶,自己到里面去拿罐子。

我在一旁看着那婆子,她还算和蔼的模样,背有点弯佝,目光精神,可能是人逢喜事吧!

桃三娘刚找出砂罐来,只听“呼啦啦”一阵马蹄和马车轱辘的响,一辆马车驶到欢香馆门前停下了。李二拿着一张脚踏凳立即迎出去,赶车的马夫掀开车帘,将里面的人扶着下来,婆子看见这样情景接过罐子把一些钱往桃三娘手里一边塞一边说:“老板娘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好,婆婆不送了。”桃三娘有礼地送走那婆子,才又转过笑脸去招呼那人,我则在一旁看着那婆子离去,心里却想,她专程带来做鸭子的砂罐失手砸坏了,莫不是大人们常说的不吉利么?

※※※

我回到家中,娘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计,那位婶娘却还没走,反倒又多了一位,她是住在周老榆家旁边的,姓王,我过来时正好听见她在说,周榆他家兴儿姐的肚子有动静了,方才她正帮她老娘在院子里收拾鸭子的,忽然就肚子疼,她老娘却出去了,是香姐把她搀进屋去的。

“是要生了吧,她可是头一胎。”我娘笑道:“香姐也真懂事呢,听说二娘要生了,就从外婆家回来帮忙照顾,别看她人小,可确实懂事,跟她二娘两人相处和睦,不简单哪!”

“好不好,外人哪知道。”住我家隔壁的婶娘冷笑一声道:“我可从没听说过二娘能对那前妻孩子真正好的。”

王家婶娘的面容有一种黄黄的倦气,还有不少斑点,眼睛里没什么神气,她听到这便摇头道:“还好还好,兴儿姐对香姐也不刻薄,之前周老榆炖只老母鸡给兴儿姐补身子,她还分了汤给香姐呢。”

“就喝汤不给肉吃也叫好?”隔壁婶娘仍在冷笑:“我要是香姐她娘,可真是放心不下这丫头呢,香姐她娘又死得那么冤屈。”

听到这话,王家婶娘的脸色猛地一沉:“你别胡说,吓唬人么!”

隔壁婶娘满不在乎:“你怕啥?”

王家婶娘瞪了她一眼,然后竟起身气哼哼走了。

隔壁婶娘撇撇嘴:“这些人当初只知道落井下石,终于香姐她娘死了,他们才知道害怕,嘁!我是看不上这些人。”说罢,也站起身跟我娘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我家死鬼男人该回来了,我也得回去烧饭。”

“慢走。”我娘送她们出门去。

回头我不禁疑惑地问我娘:“婶娘说香姐她娘死得冤屈?”

我娘微皱眉头:“小孩子问那么多大人的事干什么。”便堵住了我的嘴,我也不敢问了。

我帮娘一起洗菜做饭,等爹回来吃,已经是天擦黑的时辰了。

站在我家院子,能听见巷子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拖长的声音:“鸭罐(阿官)来哉——!鸭罐(阿官)来哉——咯!……”

我一边洗着碗筷忽然打了个冷战,因为我又仿佛听见了白天听到过的那个木鞋底子走路的声音,“笃——笃——”,已经经过了我家门口,朝巷子里走去,但听那声音,却怎么走得一步一停,仿佛是有气无力似地挪过去似的?

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突然吠了起来,把我吓得手里的一只碗差点打掉,我一时间恍惚觉得,那脚步就是循着那喊“阿官”的方向走去的,但那脚步走得如此地慢,若有若无。

我不由得直起身子,朝围墙外张望,但巷子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又下意识朝另一头欢香馆的那边望去,那双高悬的大红色灯笼一如平常在那轻轻摇晃,我心里才定了定。

收拾完家什,娘因为腰沉就先躺下了,家里因有两张摇晃的板凳和一个摔漏的水瓢,爹便趁着空闲在家,把它们好好补修一下。

我捉着我养的小乌龟在院子里玩,忽然巷子里传出一声砸碎的砂瓷器皿的脆响,接着还是那个一直喊着“鸭罐来哉”的老妇厉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产鬼!”

接着就是一阵用劲敲铁锅的响声,声音顿时惊动了四下的街坊邻里,我爹和我娘也急忙跑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只听见那老妇的声音带着哭腔随着锅响声,继续喊:“我个囡啊!你可得挺过去啊!……”

我娘害怕道:“是周老榆家的兴儿姐不行了?难产?”

我爹皱眉道:“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我去看看吧。”

巷子里其他人家也有人推门走出去的声音,住我们家隔壁的婶娘也走到院子里,隔着围墙跟我爹说话:“月儿她爹,周老榆家媳妇生孩子,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去,去了也帮不上忙。”

“是啊。”我娘也拉着我爹。

“哎,我糊涂了。”爹搔搔后脑笑道。

这时又有人从巷子里跑出来,听说话声音是周老榆,我爹打开门喊住他:“周榆,去哪儿?”

周老榆急得跺脚:“找稳婆!这一个不顶事!”说着就跑走了。

巷子里一径传来那婆子忽大忽小、绍兴话腔调的喊声,一会骂产鬼都快出去,一会又喊阿官快回来,闹得整条巷子里的人都不得安生。

何大从欢香馆里跑出来,在我们家门口看见我爹就问:“我们老板娘问这里出什么事了?”

“哎,老榆的媳妇子难产。”我爹摇头答道:“那女人的老娘在骂鬼呢!”

“噢。”何大听完就不再多说什么,若有所思的神色望着巷子里,略站了站他就转身回去了。

过了一会,就看见周老榆几乎是半拖半拽着个稳婆回来,但绍兴婆子的咒骂声却越来越刺耳起来,隔壁的婶娘已经往巷子里跑去了,我爹踌躇了一下,也跟着周老榆后面去看个究竟。

我有点不放心爹,趁娘没注意,便也出了门。

※※※

巷子里黑憧憧的,那棵上百年的老榆树壮实地倚在周家的矮墙外面,虬结的树干粗壮,此时兴儿姐的娘正在那跪着,面前是一滩打撒了的砂罐,焖熟的鸭子肉和汤水也溅了一地,旁边还有点燃了的香烛,她带着哭腔喊了几句“鸭罐呀(阿官呀)!”,然后又站起来跺脚用脏话大骂产鬼,我远远看见,觉得她的样子十分吓人。

有好几个街坊已经走到附近看着她,却不敢说话,新来的稳婆看见她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旁边有人试探地喊她:“兴儿姐她娘……”

但绍兴婆子好像根本没听到,闭着眼,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接着又突然拖长了腔喊:“鸭罐呀——!”

“这、这……”那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跟在他们后面,不敢走上前去,周家里也断断续续传出产妇的惨呼声,还有一个女人的说话声,估摸是先前在里面接生的稳婆吧,周老榆赶紧把这一个也拉进屋里。

这时人群里走出王家婶娘,她也在张望着,并和旁边的人说:“诶?没看见香姐,她一个黄花闺女儿家,怎么也要在产房里帮忙不成?”

另一个人道:“嘘!方才老太太说看见鬼了,怕是产鬼呢,兴儿姐和孩子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她老娘不是带了只公鸡来吗?杀公鸡的血都滴到围墙一圈了吧?还怕鬼来?”王家婶娘冷哼着道。

我听不懂这些大人们的牢骚话,只是觉得这阵仗让人害怕,爹站在那,都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在这时,屋里头又传出“乒当”一声,接着听见稳婆的声音“哎哟”地喊了一句,兴儿姐的娘一惊,连忙回身推门进屋去,好事的王家婶娘和另外几个女人,也便跟了过去。

接着,就听见里面稳婆杀猪一般的喊:“鬼!有鬼……快拿公鸡血来!”

兴儿娘则慌张张地问:“在哪里?在哪里?公鸡血没了!”其她跟进去的女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说:“要不谁家有公鸡?去借一只来……哎!香姐!你们快拉住她!”

紧跟着,我就看见香姐从门里冲了出来,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迎着我的方向就过来了,我依稀看见她怀里攥住的好像是一小扎麻绳,但她就这么直愣着眼睛往我这跑,我听见人喊快拉住她,便下意识伸手想拽住她,但无奈她跑得很快,我一把抓空了,只好跟在她后面一起跑,一边喊她:“香姐!香姐!你干吗去?”

可香姐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越跑越快,眼看就到竹枝儿巷口了,远处就能看见欢香馆的一对红灯笼,我继续大喊着:“香姐……”

忽然“扑通”一声,我眼看着香姐脚下被东西一绊,顺势扑到地上,我连忙过去扶她:“香姐,摔到哪了?没事吧?”

香姐好像茫然不知自己摔倒了似的,也不顾我在旁边拉她,只是慢慢抬起头,圆瞪着眼定定地望着前方,她的双手中还紧紧攥住那扎麻绳,即使摔倒把自己的手都磨破了,也没有松开,我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扶着她的肩:“香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香姐还是眼望着前方完全不理会我的话,从地上爬起身,我恍惚又听见那个木鞋底子走路的声音,缓慢又拖着一条似乎不太灵便的腿,我循着香姐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依稀有个人的影子像飘忽的风一般掠过,我一惊,这时香姐已经挣脱了我的手,继续往前跑去。

我一时愣了神,眼睁睁看着香姐的背影出了竹枝儿巷口,朝旁边一拐就不见了。

有几位叔叔和婶娘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拉住我急切地问:“香姐呢?”

我指着香姐跑走的方向说:“她、她跑到那边去了,我、我抓不住她……”

“哎。”他们听了我的话,朝那边跑去,剩下我一人仍站在原地。

大人们跑远了,一时间巷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站着,不知哪来一股怪风“咻”地把四下里的草和树吹得一阵乱摆,我朝左右瞄了一眼,顿时毛骨悚然,便没命地也朝巷子口跑去,巷口就是我家,不远处还有欢香馆,我却觉得耳后总有那个木鞋子走路的声音在一直跟着我,这个时候若回家缩进被子里,躲进娘的被窝,才能不那么害怕吧?但是香姐的样子真的很不对劲,刚才那个婆子大骂产鬼,难道是产鬼魇住香姐了?

我正在发怔,忽然一个什么东西打中我的后脑,“嘣”一下我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身后是一堵矮墙,再顺势抬头,墙头上站着一个人,我差点吓得大叫,却听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大声道:“笨丫头!三更半夜你一个人干吗呢?”

夜色中看不清人的五官,但从他那个头,还有齐眉短发的轮廓、身量,我突然想起来,是那个很让人讨厌的男孩子:“小武?”

天气还有些凉,但小武就穿那一件土色的褂子和短裤,光着脏兮兮的脚丫站在墙头上,双手叉着腰得意地看着我:“嘿!笨丫头,我说你哪,三更半夜一个人干嘛?不怕鬼把你抓去吃掉?”

“呸呸,你不就是鬼?你是讨厌鬼!”我看见他那副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便啐道。

“哟!又丑又笨的丫头倒是牙口变利索了!”小武笑着轻巧地从墙头跳到地面上,我不想理会他,就转身往方才香姐跑掉的方向走去,小武却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笨丫头”地叫,问我去哪,我走快他也跟着走快,我拐出竹枝儿巷口,柳青街两边都是黑乎乎的,不知道香姐和那几个大人怎么都走得这么快,我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去,小武跳到我跟前:“怎么?你想去追刚才那个丫头?”

我白了他一眼:“嗯。”

“啧啧,可不得了。”小武夸张地摇摇头指着我:“笨丫头,你不怕鬼么?”

“鬼?香姐是人。”我更没好气。

“嘁!不信算了。”小武摆摆手。

我继续往柳青街里走,街道的那一头远远地传来不知哪家人的狗几声吠叫,应该他们就在那边,我加紧了脚步,可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刚才去追香姐的一位婶娘,我连忙问:“婶娘,香姐呢?”

她摇摇头:“不晓得,那囡子力气大得很,他们两个大男人也抓不住她,我也帮不上忙,回去看看兴儿姐怎么样,你也别过去了,回家呆着去吧。”

“噢……”我只好答应着,跟她一起往回走,走到我家门口时站住,看着她走远了,我觑了一眼旁边那个跳来跳去踢石头子儿玩的小武,突然觉得奇怪,他究竟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久以来我只见过他两三次,每次都是突然出现突然又不见,而且这会子黑灯瞎火的,他在人家墙头上出现,真是可疑!

我打算再不理他了,便推开我家院门进去,却猛地听见屋里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掉地,然后就是我娘“哎哟”一声,我吓得冲进屋去:“娘!你怎么了?”

只见我娘半边身子几乎要掉出床外,她一手扳住床边的桌子,桌上的针线盒子洒了一地,我过去扶住她惊问:“娘!你怎么啦?”

油灯映在我娘的脸上,脸色和嘴唇都是煞白的:“快!快去喊你爹……好像要生了……”

“啊!”我把她扶着靠回床上,她却捂着肚子呻吟,似乎很痛的样子,我急忙去找我爹,我爹还在周老榆他家门外和一圈人站着说话,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拽住我爹的手臂:“爹!娘肚子、肚子疼得厉害……怕是要生了!”

“吓?”我爹也慌了,正要赶回家,旁边的人提醒道:“快找稳婆吧,老榆家不是有两个?”

一句话提醒了我爹,他又转向周家,可那屋里仍是不断传出产妇的大声惨叫以及绍兴婆子的骂鬼,我爹又迟疑了一下,住我家隔壁的婶娘便跟我们说:“我先去你们家做下热水,你跟周老榆商量一下让他屋里稳婆过来一个。”

“好!有劳了!”我爹连忙道谢,便去找周老榆,我也跟着婶娘往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斜对面欢香馆桃三娘正在那指使何大灭那门首挂的红灯笼,看见我便问道:“月儿!怎么了?”

我急道:“三娘!我弟弟要出来了!”

“噢?”桃三娘听说便把手头的事都放给何大他们,自己赶紧过来,隔壁婶娘去烧水,她就进屋去看我娘,但又不许我进屋去,说我只能在外屋搭把手,小女孩不能进产房,屋里娘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我只能在屋外乱转,爹终于把个稳婆拉来了,但那女人却像是受到很大惊吓,头发也是蓬乱着,衣服、袖子上还沾着血迹,眼神仍然难掩惊恐之色,我爹一个劲儿跟她说话,她只是不断点头,婶娘倒了一碗水给她喝,她喝了几口才算定了定神,婶娘就问她怎么了,她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见、见鬼了……那家女人怕是保不住……”

“吓?”婶娘吓一跳:“你看见什么了?”

“咳,我也没看清,就余光见一个人走进来,床上这个又疼得那样杀猪似地喊,我就没在意,可她走路像个瘸子,我就突然觉得那屋子一阵寒气,我再扭头看她,我个娘咧!那白衣服的女人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我就喊啊,当时拿起剪刀扔、扔过去……咳!我个倒霉啐的!可干我们这行的,不把孩子接出来也不好交代哇……”这个稳婆好像已经全然忘记来我家要干嘛的了,就一个劲儿在那拉着婶娘说话,婶娘听到这,也吓得不轻:“你别不是看错了吧?”

“搞不清了、搞不清了!幸亏他又找了别人来,我可不想再呆在那屋里。”那稳婆摆着手,我爹急了,催促她:“你快进去看看呀!我家这个也要生啦!”

“好、好。”稳婆进去了,桃三娘笑吟吟走出来:“我看月儿她娘没事,这又不是头胎。”

我爹赶紧拉板凳让她坐,隔壁婶娘则进了屋去看我娘,我爹在那搓着手踱步,我一低头,正好看见我养的乌龟两只爪子用力扒拉着,很吃力地想爬过门槛来,我过去抓起它,桃三娘笑问道:“乌龟怎么到外面去了?”

我摇摇头,桃三娘走到厨房去:“给你娘煮碗红糖鸡蛋吧?”

我抱着乌龟,却想起了方才没有追到的香姐,那几位叔叔似乎也还没回来,香姐怎能跑得那么快?她拿着麻绳想去干什么?

乌龟伸长了脖子仰头看着我,我看着它低声道:“我担心香姐呢,她不知道怎么样了?”说到这,我便附身把乌龟放到地面,拍拍它的背:“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人踩到你啊。”

今天晚上索性也是睡不了觉了,我便和爹坐在外屋,看着婶娘和三娘来来去去,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娘似乎疼得也越来越厉害,终于听见稳婆在里面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用力……”

我爹紧张得站起来又坐下去,我不断安慰他道:“弟弟很快就出来的,爹你别急。”

婶娘听见我这么说,就笑:“傻丫头,就知道一定是弟弟?有了弟弟你爹娘就不疼你了。”

桃三娘则在一旁笑。

我撇嘴,抱住爹的手臂:“才不会咧!”

我爹只是勉强笑笑,很明显他的心思都不在听我们说话。

远处时不时还能隐隐听见那绍兴婆子在哭喊“阿官”,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不知道香姐找回来没有?”

※※※

约寅时二刻时分,屋里猛地传出“哇哇”的哭声,我爹立刻两眼冒光冲到房门口朝里面喊:“生了?男孩女孩?”

桃三娘在屋里答道:“好个小子呢!”

我爹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不一会儿,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我爹赶紧过去接在手中,我也凑上去看,弟弟像个皱巴巴小猫儿似的,额上稀稀拉拉几撮胎发下的眼睛,也是眯缝着睁不开……我才知道小孩子刚生出来竟是这副模样。

屋外的竹枝儿巷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听见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快来人……”

我跑出去看,是那几位叔叔找到香姐了,据说起初一直追不上人,后来就跟不见了,等到再发现她时,她却在一棵树下昏倒着,脖子上有绳子的勒痕,但树上又没挂着绳子,不像是上吊,再摸摸鼻息还有气,于是就带回来了。

“吓!那孩子着了什么魔障了?”隔壁婶娘惊疑道。

我看看桃三娘,桃三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爹这时已经“兹溜”一下钻到屋里去看我娘了,我便跟着他进去,正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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