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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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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结着蛛网,有老鼠做窝,遮窗的幔子脆了,一碰即碎成片。被吩咐去取阿唠阿潜衣物的人,脊背上冒着冷汗,赶紧提了箱笼包裹,三步并两步地下楼,方才吁出一口气。渐渐地,连这稀少的人迹都没了,越发的荒芜下来。夜间,楼阁黑幢幢地兀自矗在东边,更声一作,檐下扑剌刺飞起一阵野鸽子。人们心里都发怵,不止是觉阴惨,还是伤心,本来热哄哄的一房人家,如今作鸟兽散。这其间,阿奎定亲结亲,小桃向老爷提,让阿奎在东楠木楼迎娶。在桃姨娘心里,总是对楠木楼不甘,因最早是她住过的,就觉得最后也该归她。阿奎自己倒并不对楠木楼有什么兴趣,还替它自编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吓唬下人,无非是风声鹤唳而已,没什么别致的创见。申明世早看出这庶子德才平庸,不出大格就好,并不指望有何造就。在外人眼里,亦常常忽略有这么个人,比方,张太爷与吴先生说申家的短长,就只说申明世有两个儿子,柯海与镇海,这第三子奎海,提都没提。所以,阿奎的媳妇就只是普通市井人家,品貌也很一般,只求秉性老实。他生母自然不高兴,就想在婚事操办上扳回一些脸面。可申明世自从镇海出家,便逐渐消沉下来,随后虽有柯海生阿施,又嫁采萍这两桩喜事,却也不能回到先前的心境。何况,年过半百,步入人生的暮年,心情总归是灰暗的,就提不大起劲。最终,阿奎的喜宴还是只在宅子里摆,至于东楠木楼,申明世说:还有阿昉和阿潜呢。意思是怎么也轮不到阿奎的。阿奎的新房就做在宅子里另一处偏院,位置与他长嫂小绸的套院相对,也并没有亏待他到哪里去,小桃纵然一百个不满意,也无话可说了。

小绸带了人替阿昉收拾楠木楼,推开门,满目苍凉。可在小绸,却是红光溶溶中,笑盈盈的人脸,却又转瞬即逝,眼前是几线光里,飞卷的尘埃。小绸走上前抬起手,将床架上的幔子一扯,扑落落堆在地上。再将窗幔一扯,又是一堆。房里陡然敞亮起来,尘埃则扩充到整个屋子,翻卷得更速。小绸索性推开窗户,木插销脱落,歪在一边。刹那间,一阵目眩,眼睛都睁不开。慢慢睁开了,定睛看去,青天白日,极淡的云丝,镇海媳妇的笑脸就在那云丝间,很远,很远,直至消失。楠木楼里的东西全扔了出去,镇海的旧书早叫蠹虫咬噬得体无全肤,几成齑粉,镇海媳妇的旧物亦多在丧事中烧了。倒还有些阿唠阿潜小时的衣帽鞋袜,那么丁点大的,都不相信是这两人穿过用过,这才知道,有多少岁月时间流淌过去。此时,小绸禁不住流下泪来,但不尽是酸楚,还有几分欢喜。阿昉就要娶媳妇了,阿潜呢,当然也快了。

阿昉这孩子,没怎么让人操心,自个儿长大似的。他母亲怀他弟弟阿潜时,他不满周岁,尚未断乳,不能喂他,就从浦东三林塘雇了一个乳母继续哺乳。他母亲说起来是生阿潜种下的病根,其实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向单薄。所以,那乳母的奶水倒要比她丰盈而又醇厚,阿昉就是那时候身子长结实的。小孩子有奶便是娘,自然与她亲近起来,等断了乳,母亲一是病,二是被阿潜拴住,他依然跟了乳母。那乳母呢,本是生了个丫头,才满月就过来替阿昉哺乳,丫头刚会走路时,掉到沟里溺死了。三林塘那地方,水道纵横,出门就是河,丫头的死多少与无人照管有关。做母亲的极伤心,当了东家不敢怎么着,只能晚上,在自己屋里啼泣。阿昉跟她睡,看她哭,就用小手替她抹泪。乳母将阿昉搂在怀里,好像是搂着丫头,一样柔软的小身子,却是要比丫头金贵千百倍。后来,母亲去世了,阿昉与阿潜由大伯母照管。大伯母对阿潜更上心,一是阿潜年幼;二是生阿潜时,大伯母救了母亲的命,从此就觉得阿潜也是她生的。因此,阿昉还是由乳母带,兼顾着替大伯母做些杂活。父亲出家的第二年,农历七月十四,浦东起大风,三林塘一带,房屋刮倒无数,百年的大树连根拔起。海潮骤涨,突破堤坝十数处,农田悉数被淹。乳母一家投奔过来,男人在园子里植树种草,一个十六岁的大儿子在宅里打杂,阿昉去塾里读书,就由他跟着。就此,这一家都在申府上讨衣食。阿昉已经不需要专人服侍,可还是绕在乳母身前身后,上学前下学后都要看见一眼,叫一声:阿妈,走了!阿妈,回来了!

阿昉与阿奎隔一个辈分,却只差四岁。但阿奎开蒙晚,人了塾学又不长进,背不下书,字写得像蟹爬。等一年后阿昉开蒙,阿奎还在读《三字经》。所以叔侄俩是读一般书。有了阿唠在身边,阿奎不得不放尊重些,别人呢,也不好再一味地排挤,倒安静下来,读了些书进去。但到底禀赋不够,阿昉读到《诗品》了,他才开始“千家诗”。至此,他也在塾中混了有二年半,结交几个朋友,塾学就成消遣的地方。阿昉年纪虽然小,但头脑极聪明,已看得懂些世事。他看出那几个所谓朋友,不过是贪馋叔叔的钱和东西,常是揣掇着上街逛。叔叔又好称英雄,一激二激,就将钱花出去了,或者请酒,或者请饭。到七八月,天香园桃树结果,每日都让阿妈的儿子背一筐去,哪里吃得了!就掷来玩,落到地上烂成泥和水。阿昉又看出这些朋友其实是看不起叔叔的,连叔叔的东西也看不起,所以才会这般糟践。下一日,他就不让阿妈的儿子,他称福哥的背桃子去塾学。叔叔对了福哥说:听我的还是听他的?过年满二十,正经娶了媳妇的福哥,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满脸为难。那小的神色十分坚定,回说:听有理的!阿奎哼一声:岂有此理!在前边走了,福哥趁势放下背筐,晓得是大的怕小的。

就这样,小的还得护着大的。那些不正经的人和心思,在阿昉跟前都有些畏缩,不止因为他正气,还因为他明白。所以就避着他,趁他不注意,裹胁着阿奎就走了。塾里面多有着市井平民弟子,俚俗得很,有几分小聪明,都用在看人眼色,占人便宜上头。有阿奎这么个倒赔账的宝货,哪里舍得放过他?千方百计要榨油水。阿昉有两次忽略,让叔叔给他们劫跑,第三次就警觉了。这一回,他紧跟着那一伙,穿过无数不知叫什么名的巷子,是他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就像陷了迷阵。但阿昉十分沉着,一边盯着前面要跟的人,一边留心走过的路,以防不认得回去。这帮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将阿奎拥在中间。走过闹市,又走过寂寥的背街,最后还上一条船,阿昉就在岸上跟,船走得没他快。就这样,横穿上海城,到了东南朝阳门下永兴河边一处街市,进一家酒楼。此时已到掌灯,夜市将起,稠密的灯笼间酒旗林立。阿昉听阿妈说过几则唐宋传奇,就仿佛这情景什么时候见过,心中并没有好奇,只是为叔叔担心,不晓得那些人会将他怎么着。

阿昉跟进酒楼,人却不见了,猜想是上二楼,就要跟上。被人拦下,说:学生郎别处耍去!阿唠很镇静,说是找他叔叔,那堂倌才放他上去。上二楼后不禁茫然了,一条新漆木地板走廊,左手边是一行窗户,闭着,窗棂镂成海棠花样,窗下护壁板阴刻八仙;右手边是门,也闭着,门上也是八仙,却是阳刻,一律垂挂珍珠帘子。阿昉不晓得叔叔他们进的哪一扇,试着叩一扇看看,叩错了也不碍的。正巧有二名堂倌送茶,一个打起珠帘,推开正中一屏四扇描金绿漆门,另一个端茶迈进。阿昉紧随身后蹬入一步,迎面看见叔叔阿奎。

一张极大的红漆大圆桌,团团围坐十数人,座上有几个女的,穿着绫罗,头戴金玉,顿时,阿昉目眩起来。尴尬间,阿奎已经看见阿昉,暗叫不好,立起身走过来,拉阿昉出去,压住声斥道:你怎么来了?阿昉说:跟叔叔来的。阿奎说:赶紧回去!阿叻道:叔叔也回去!相执着,里面出来一个人,也是塾中同学,打圆场让阿昉一同入座吃喝玩乐。阿昉看都不看那人,只是要叔叔跟他回家,那人再要劝,阿叻就提了声音道:我们叔侄说话,外人不要插嘴。声腔是孩子的,语气却十分凛然,那人方才想起申府在城里的声名地位,掂出轻重,不好和他恼,又不服气,悻悻然退了进去。隔了门和珠帘,听得见里面鸦雀无声。原来是从秦淮河过来几个歌女,好不容易邀了来夜宴,当然是用阿奎的银钱,不想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不知如何收场。阿昉才不管这些,拉扯住阿奎的衣袖,拔河似的,不容他进去,一边大声喊堂倌,雇一领轿车,去方浜申家。堂倌看这孩子气度不凡,这才知道是申家的少爷,不敢怠慢,即刻着人去雇轿车。这边呢,阿奎抽自己的袖子,抽不动,掰阿昉的手又掰不开,两人扭作一团。阿昉是个孩子,至多是个淘气,阿奎看上去就滑稽得很,衣衫凌乱,手足无措,样子十分狼狈。阿昉一步一拖,生生将个叔叔拖下楼,拖出大门,上了轿子。阿奎央他松手,都这样了还能跑哪里去?阿昉就是不听,两只手满满地拽了两团袍袖,就这么从夜市的灯红酒绿中走过。路人看了以为是小的无赖,又以为大的无能,指指点点,一路耻笑。进家门天已全黑,都过了吃饭时间,阎家上下都在询问叔侄二人去了哪里。只见阿奎和阿畴都虎着脸,问什么都不答,各回各的院里去了。

自后,阿奎就不与阿昉说话,阿昉也不与他说话,只是紧跟着。阿奎到哪里,阿昉就到哪里,一步也甩不下。如此,下了学,阿奎也没办法伙同人去玩,叔侄俩早早回家。有几回,阿奎到了家,再悄悄地出门会朋友,还没出院子,就见阿昉一溜烟地向这边跑来,赶紧返身回进去。就知道,不仅在塾学,还在家里,都受着侄儿的盯梢。也有一二次让阿奎甩脱尾巴,偷跑去痛快了,但第二日的情形更难堪。阿昉直接找带头的那一个,与他说,再不可引他叔叔入伙。那人家中开一爿布肆,送来读书原也是有所期望,但无奈耳濡目染多是市侩行径,结果还不如不读。本来不过是个粗人,现在学来表面文章,反变得油滑。他足要比阿昉高一头,乜斜着眼半笑不笑:并不是我们引他,是他引我们,不信问你阿叔,奎海兄,是不是啊?阿奎臊得脸通红,不敢答话,只低头作听不见。阿昉说:你们人多,他才一个人,如何引得了?那人说:你阿叔只一个人不假,可他有银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听没听说过?阿昉晓得入了他的套,更断定此人无赖,弃下他不再理睬,径直去和先生说,塾中风气轻薄,非读书人之道,他和叔叔明日就不来了!先生本是钱家人的远亲,早知道申家和钱家交好,也因为这,才纵容阿奎多年。那几个浮浪子弟,他素来看不顺眼,趁机会索性退了他们,从此安宁许多。这年,阿奎十五,阿昉十一,已然一介书生的风范。下年二月,阿昉应童试,取生员,戴上方巾,入泮读书,比他大伯当年还早一岁。阿奎学到此时,也已竭尽全力,再也无甚可学,鸣金收兵,用家中人话说,不必再“现世”了。

壬午年,阿昉十七岁,少年气盛,一意要赴秋闱,硬被拦下了。起先还不服,后来祖父说了话,才作罢,却好不甘心的。他大伯母说:单是那个挤和热,就要你小命半条,还写八股文呢!乳母也说,等身子骨长结实些再去也不迟,如今大明天下,读书人进仕是正途,不差那几个时辰。这时,大伯在教阿潜读书,阿昉有时也跟了去学。但因从小与大伯生分,总是隔了一层,所以并不发问,只是听。就是那一回,大伯与阿潜说公孙鞅与秦孝公论帝业、王业、霸业,阿昉似有所动,不禁插言道:为什么帝王之道需经好几代方才功成呢?柯海没曾想这大的会说话,略一怔,继而又感叹自己兄弟没有俗世的福分,白白有两个好儿子。思忖一时,柯海答道:帝王之道是与天地通,霸道只是与人事通,塾里的先生有没有说过大禹治水?“治水”是什么,是与山河通款曲,使其心悦诚服,非几代之功而不见成效,这也就是圣德,命脉延数百年,所以宰我需求教孔子:“请问黄帝者人耶?何以至三百年?”他老师如何回答?这两人就一齐背颂:“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日三百年也。”听那琅琅的诵读声,柯海好似也回到少年求学时节,心想阿施不知什么时候也可这样吟诵?但总觉阿施是另一路的,不可谓不好,只是难以料及,摸不透。

阿昉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不再急躁,因看见功名之上,尚有无穷的境界,决不在一朝一夕。这少年可说集父亲与伯父之合,既有父亲的谨严,又有伯父的敏慧,小小年纪就好学而多思,于是便养成一副肃穆端凝的神色。他不是像弟弟阿潜那样的美少年,眉眼要平淡一些,但略加注意会发现其间有一种蕴含,深切醇厚,这都是得自他的母亲。在记忆中早已经模糊的形神,潜移默化于骨肉之中。因此,在阿唠本性里,是诚笃敦仁,那些外表上的锋芒多是出于孩子气,还和超人的聪敏有关,如今又有了超乎年龄的稳健。在学中,结交往来的常常是比他年长的学人,就更获益于对方的学识与品格。

学友中有一位彭萱,正是上海名园“愉园”的彭家子弟,祖父便是万历五年从四川布政使任上退官归隐的彭大人。彭萱仅比阿昉长一岁,与阿昉同一年人泮。两人因年龄相近,家世相仿,就总在一处进出,互相到对方家的园子里玩耍,也拜见过彼此的大人。也许是两人感情投契,形貌仪表就变得相像,两边的大人都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到底也还是孩子,听大人们这样说,更加往亲兄弟上行事,穿衣戴帽都是同色同款。阿唠自己的兄弟阿潜,生性与他完全不同,大伯母的专宠又将他们隔开了一层,所以哥俩儿就有点生分,体会不到太多的同胞情义,阿昉其实常觉得孤单。而现在,有了一个彭萱,真好比雪中送炭。两人心里都想过,交换金兰谱,又觉得俗气,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还是憾憾的,不晓得应当如何做成真正的兄弟。然而,峰回路转,很快就有了一个想不到的机会。

那日,阿昉带彭萱来天香园,专上绣阁看绣活。其时,采萍已出阁,双生子颉之颃之也定了亲,来年要嫁,不便见生人,终日就在自己的楠木楼上。所以,绣阁里只有小绸和闵。小绸和彭萱问答几句,无非是家中父母兄弟的短长。两个孩子看过绣活下楼去别处玩了,小绸却动了心思,因为听到彭萱说家中有一个同胞妹妹,还未定亲。隔几日,吃饭时,小绸问阿昉见没见过彭萱家人,阿昉说见过他母亲,兄弟,还有一个妹妹。又补了一句,彭萱的妹妹也绣花,但绣得很呆,和家中的姐姐不可比。小绸不由一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傻气的小女儿。主意即定,下一日,小绸便去拜见婆婆,提议为阿昉说亲。彭家的门第、渊源、声誉,毋庸置疑,只怕还略胜申家一筹。从彭萱的仪容态度来看,家风亦很正直轩朗,岁数上,彭家女儿比阿畴少三岁,也合适,只是不知本人品貌如何——至于这,小绸也有办法。什么办法?彭家不是有个园子吗,早就想看看了。小绸让婆婆央公公去和彭家说,定了日子,申家的女眷一并去逛逛。申夫人其实也想去,都说愉园比天香园繁荣,她倒要亲自比一比,评一评。所以就催促申明世尽快传话过去,彭家听了很高兴,他家女眷早已膜拜申家的绣艺,正可趁机会相交相识。于是,就将日子定在七月七的乞巧节。

提前几日,小绸就遣人去泰康桥亲家接回采萍。申夫人专门过来检看送礼的十二件绣品,柯海又挑出十二锭墨。福哥带人摘了新桃,筐底铺桃叶,垒十二个,再铺一层桃叶,就是一满筐,总共十二挑二十四筐。再有成船的莲藕、莲蓬、菱角。还有一种仿宫制的藕粉,是阮郎给的配方,说是内里专造,名字却叫 “法国藕粉”。耗数十节新藕,才得粉匣大小的一盒,也是十二盒。到此时,已不单是为看彭萱的妹妹,倒是玩耍交际,如同过节一般。

到这一天,天不亮就阖家起动,梳洗更衣,忙了有一个时辰,方才停当。载东西的船先行水路,由福哥押着。岸上呢,鸭四率前。如今,亦是抱孙子的人了,沉稳下来,穿一身簇新的青布短袍,领着申夫人的锦缎大轿。后面是小绸和采萍的轿,也是锦缎帘幕,只是规制略小一分。然后依次二姨娘,桃姨娘,闵携了双胞胎颉之颃之,一律的纱轿,轿帘上绣着各色图案。如此花团锦簇,摇摇曳曳,往彭家愉园过来。

愉园里也不知经过多少日的忙乱,凡有景的地方都置有桌案椅凳,桌案上则备了时鲜瓜果,立了丫环仆佣。竹园里,葡萄架下,奇石,洞穴,水边,峰下,一路迎客。申夫人早就下了轿,后边人也纷纷下地,满目新奇。短桥接甬道,甬道接回廊,回廊接花径,花径再接短桥,重重叠叠扑面而来。折过去又折过来,却并没有一处重样。最后,来到一个广庭,庭中央摆了海棠木大圆桌,桌围绣墩全是绫罗堆叠,流苏复垂,立着一片人。猛一看还以为是一面无限大的镜子,其中也有一位老夫人,媳妇姑娘,钏环叮珰,衣袂飘兮。定定神,方才看见是彭家的女眷,已迎候多时。两边的人一一见过,初时有些害羞拘谨,因都没怎么见过外人的,尽是两位夫人应酬寒暄,说些天时地理,家务人情,引出各方的儿媳妇,又再出来拜见一同。不免就要提起早逝的那个,唏嘘一番。彭夫人道:早听说那媳妇贤良,娘家也有好风评。申夫人说:好在大孙女儿许配给了她娘家,算是将这门亲续了下去。然后又再引见采萍一番,还专挑出所赠绣品中,采萍绣的那一件,给大家传看。话说到绣活,底下即刻活泼起来。彭家女眷终于按捺不住,要向申家的求教;申家的呢,何曾见过这许多人,又是与自己身份品貌甚为般配的,极想与其交道。于是也不等两家老太太点头,自将十数件绣品一一展开,逐次评品。看到一个手帕,月黄色滚绿牙边的绫子上,绣一个松鼠,大尾巴蓬蓬松松,眼睛乌豆一般,抬头瞅着一串水盈盈的紫葡萄。人们都笑起来,说那松鼠绣出一个“馋”字!小绸低头摆排着,好让人看清。忽昕人丛中有嘀咕声,抬眼看见对面有个小姑娘,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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