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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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都问,西洋医术与本国有何同异?陈老爷答:全不一样!比方,马六甲一带,多是热症,易起痈疽,我国医道是以清热解毒、活血化淤诊治;西洋人则操起一刀切开,放血引脓,一是由里及表,一是由表及里。座上又问:哪一种更有益处?陈老爷说:利弊皆有,一是根治,一是速解肌肤苦痛。众人都说还是治根要紧,乔老爷说:治病需循理而为,又不是打仗,要动干戈!阿暆就又插嘴:《后汉书·华佗列传》中说,有针药不可及病症,便“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老爷们又都笑了:东汉莫如说是小朝廷,王气式微,沉渣泛起,少不得怪力乱神,只可作野史看!阿暆争道: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镇痛药草延胡索,或就是华佗用来制麻沸散,和酒服下,便不觉疼痛,于是操刀……张老爷止住他的话:千百年间,出一二个异能人也是有的,终非大统。乔陈二位便笑道:小叔叔走的是偏锋! 这与塾师说的“偏德”不约而合上,阿暆只得住口了。
回到原先的话题,徐光启。徐家本是贫寒人家,无论种田还是经商,都不过糊口而已,不料此辈出了一个人物。又说,也并非凭空而降,而是全力供奉,克苦勤勉。再说,克苦勤勉者遍地皆是,读书都能读出一个呆头鹅,到底是有造化。然而,造化迟来太久,直至四十二年华方才中进士,所余时间不够成就大器的了。听街坊中与徐家相熟的人说,徐光启生性并不敏慧,但颇为求真务实,读书、做事、奉亲,全是有一做一,有二做二,毫不浮夸。座上又有人认识徐光启同窗,一并为先生黄体仁校订《四然斋集》,态度极为谨严,无一笔一划容得马虎随便,决不通融。于是,人们恍然,就是这样的人性,才和洋人投缘,刻板!钉是钉,铆是铆。同是格物,洋人讲的是分毫毕肖,有一种西洋镜,可将一根头发丝照出鳞爪角齿;而中国人循的是物理,一通百通。又听说,徐光启正和那意国洋和尚利玛窦共事,校译一本西洋经书,好比《禹贡》,还好比《河图洛书》。说到此,不禁担心长此以往会不会移性!那西夷多半有奇技淫巧——就像“蛊”一样吗?阿暆插嘴道。什么“蛊”?众人看着他,无邪的一张笑脸,忍不住也都笑起来。笑过后,亲家公张老爷正色道:异类不比,西夷是另有一路,虽难免拘泥于形制,但总归有来龙去脉,自成法度,那“蛊”先不说是有没有,即便有,也是巫类,不入正道,都可施重罪。阿暆赶紧道:再不敢说了,只是从小在家听大人说起来,将百种毒虫饲养于钵中,让自相残杀,最终决出的一种毒中毒则为“蛊”,攻无不克……乔陈二位一并喝起来:怎么越说越详了,拖下去打个二百板子!阿暆急忙收住了。
这餐饭直吃到过午,正月里天短,暮色渐起。客人们纷纷告辞,阿啪也要回家。临走时去张陛房里,李大将灯奴抱出来给叔公看。一卷锦绣缎被里裹着个人,只露出一张脸,红红的,闭着眼。阿暆向张陛道了贺,便返去了。到家后,都问母婴如何,回大小皆平安;又问像父还是像母?阿暆即刻答:像蕙兰!眼前出现张陛瘦削的脸和身子,眼睑下面一片青。转眼间,又被热腾腾的炭锅里的火掩住,耳边尽是宾主们的谈笑。自此,阿啦有时就会往新路巷去,十之八九,乔陈二位也在。虽然阿暆常有骇人之见。但因其坦然大方,就觉得新鲜有趣,有些忘年的意思了。
阿暆去新路巷,路经九间楼,不由仰头看看,心想,徐光启是个什么人啊?再继续走,就到了张家宅院。天暖的日子,见那蕙兰抱着小儿坐在树下,灯奴已大了一圈,奓着手脚,脸颊圆鼓着,真的像他母亲,阿暆就觉着心安一些儿。要是正好遇到张陛,少不得站住脚寒暄几句。在阿暆眼里,那小张陛好比是个纸糊的人儿,没什么脾性,问候过了便兀自走过去。再回头看一眼,却见张陛还站在原地,眼睛望着他背后,微张着嘴,好像还要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来。不防阿暆回头,就转身走去了。阿暆略想想:有什么事吗?接着向厅堂走去,乔陈二位早就在了,陈老爷在写字,一边站一个看。阿暆站到对面扶纸,见个个神情肃然,也就不敢出大气,只看那墨笔运走。写一会儿,陈老爷抬头看看阿暆,问:小叔叔也写字吗?阿暆红了脸,一劲摇头,老爷们却非要他写。无奈,只得取一支粗笔,蘸饱墨,一张斗方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大大的一个“暆”,称不上什么体,只是十分端正,每转折处皆圆大饱满,结实敦厚。老爷们纷纷说:真是字如其人啊!阿暆脸更红了,要将字纸团了,老爷们不让,又说:很有福相呢!说罢便笑。陈老爷还收起来,要带回家仔细赏。阿暆说:难道羞死我才算数吗?陈老爷正色道:羞什么呀?是为了得小叔叔些气。阿暆愧道:我有什么气可予人得的?张老爷说:人间气。乔老爷问是什么意思?张老爷就说:书画历来崇古,却也要通今才是。那二位都点头,阿暆的愧色便也褪去些。
【TXT小说:霸气书库…87book】阿暆说:今天来,本就是邀亲家公与二位先生走一趟人世间,去法华镇看牡丹花,今年春暖,花开得极盛。乔老爷说:牡丹本是北地的物种,到江南只怕会变性。阿暆说:不过是提早一季开花,只要是花草树木,无不喜欢暖湿,所以只怕是越发娇艳!乔老爷就说:娇艳并不是牡丹的秉性,牡丹是大王朝的气象,富贵堂皇!来到江南,好比王室南渡,成了小朝廷。张老爷却有异议:苏松的气候是暖湿,却非小朝廷气象,你们说,有哪一朝曾在此偏安过?因是另一种天下,不是王天下,而是稼禾天下!杨知县在上海做官时,就在官邸种了一院牡丹,品相毫没有流俗。陈老爷说:北地水土严酷,若不是有十二分的根力,万万开不了花,凡开花的无不惊艳;南方虽温暖湿润,但野物竞争,虫蛇伤扰,亦需要无限的鼎力,方能从杂芜草莽中脱颖!所以两地各有艰难,生机都是庄严的。阿暆道:不论怎么说,江南牡丹免不了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咱们也不管它门第高下,自取个“赏心乐事”!众老爷笑道:小叔叔很喜欢吟句啊!阿暆又羞红一回脸。
【书】次日,阿暆带了几领轿子,自己则骑一匹枣红马来到。轿子停在院门外的街上,枣红马则径直进了院子。阿暆下了马,缰绳拴在玉兰树干上,就去厅堂接老爷们。等再回到院子,那马已被媳妇们围住了。蕙兰和大嫂握住小孩子的手去触马背,刚要触到,马尾巴一甩,大人小孩一声尖叫,退了回来。阿暆先抱起张陞家的小毛送上马背,扶坐一时,再抱张陛的灯奴上马。灯奴到底还小,直不起腰骨,于是阿暆翻身上马,将灯奴扶在胸前,高高坐着,一院子的人和物都在他脚下似的。这时便看见张陛从窗户探出头,脸上流露好奇的表情,于是阿暆就喊了一声:张陛!张陛吓一跳,收回身子,再不出来了,阿暆不由哈哈大笑。这时,三位老爷从厅堂下来,经过院子出门上轿。于是,阿暆一马当先,领三顶轿子,向南门外法华镇去了。日头高照,马蹄得得地敲着石板路,行人无一不驻步张望,目送他们远去。
【TXT小说:霸气书库…87book】法华镇的牡丹起始于何时何由,已难考证,据坊间传是北宋开宝年间有和尚建法华镇寺,寺院内栽了牡丹。法华寺几颓几兴,盛时大殿里还有过赵孟畹奶舛睢H缃袂抑皇且蛔∶恚砝镒《龊蜕校┘缸ど莆唬忠黄说兀愿诹福床患恢昴档ぁ5故撬轮芪У娜思遥徘懊藕蠖荚阅档ぃ罴蛞滓灿辛闵⒆诺募复裕笔⒌募富В虺频蒙夏档ぴ啊C磕旯扔昵昂螅交ㄊ录窘冢ɑ虮闳饶制鹄矗槭巧突ǖ娜耍德砑眉谩R簿驼饧溉眨ɑ吕镉行┫慊稹=ɑ颍焕弦阆铝私危⑧艘蚕侣聿叫小Q赝九┘依榘世铮蝗欢伎拍档ぃ械募湓诓似枥铩吕弦担菏遣皇呛苡行└鎏赵鳌豆樵疤锞印返囊饩常壳抢弦妥牛嚎刹皇牵苯泳褪恰兑啤分械摹安删斩橄拢迫患仙健保恍杞安删铡被怀伞安梢保档さ幕ㄐ尾皇呛芟裆忠可忠┑母椴皇强扇胍空爬弦虻溃喝绱艘饩潮愦罅窖耍帐乔逖牛床幻饧拍档と慈饶侄嗔耍歉焕龅模秸獠衩拍嗑叮盟票涞盟籽蓿瓷鲆恢窒缙暮每矗痘断蚕驳摹D橇轿惶艘菜凳恰
阿暆牵着马,引来小孩子们,乡下孩子都不怕牲畜,争着抚弄它。有调皮的,拽了马鬃毛打秋千;还有安静些的,就折了花草喂马,枣红马只嗅着并不吃。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子,格外蛮横,拖着马尾巴攀绳一样往上攀,也不怕尥蹶子踢着他。阿暆一心驱赶小孩子,也顾不得看花,错过好些好景致,不由要发怒。可那蛮横小子一点不怕,还向他吼一声,龇出小白牙,阿暆只得笑了。小子头顶上扎一个冲天炮,四周碎发散下来,好像哪吒。脸颊红得像萝卜,胖脖子上套个银锁圈,锁圈上缠着红线绳,就晓得是娇儿,所以养得这么野。
终于有大人出来喊了,才摆脱小孩子的纠缠,继续向前。赏花的人流多是涌向那几家擅栽牡丹的园里,因是农家,以稼穑司花事,就如种菜般地一畦一畦。园里也没其他的点缀,一色的牡丹。老爷们都笑:乡下人的一根筋,说种牡丹就种牡丹,养得又如此壮硕肥大,都结得出果实了!阿暆说:庄户人家的口味,喜欢厚重。老爷们道:这就是本义了,怎么说?不是正史,亦不是稗史,是渔樵闲话!那牡丹花只是红、紫、白三种本色,并无奇丽,一味地盛开,红的通红,白的雪白,紫的如天鹅绒缎。农家人惜地,在花畦里插种了蚕豆,正结荚,绿生生的,真是有无限的生机。太阳暖洋洋,扑拉拉地撒下光和热,炊烟升起来。携着柴火的气味。阿暆率老爷们往回去,枣红马拱着花畦,拱了一头的花瓣和叶片,跟在最后。一扇院门敞开着,门口坐个农妇,半掩着怀喂奶。吃奶的小子脚站在地上,撅起屁股蛋钻在他妈怀里,就像牛犊子吃奶。阿暆看见小子颈上的银锁圈,认出就是那个欺负枣红马的小子,忽然间不知想到什么,站住脚,与那乡下女人说,能不能买小子颈上的银锁圈?那妇人推开吃奶的小子,掩好怀,说出两个字:不卖!阿暆赔着笑脸还要买,妇人说:自己打去!口气很蛮,乡下人的作派。阿暆有几分生气,高了嗓门,也是蛮蛮地说:不是看你家小子养得好吗?想借些福气,怎么连商量都不商量?妇人听到夸孩子就笑了,说:这拴命的物件,卖它好比卖儿子,不卖!口气却缓和了好些。三个老爷都站住脚,看阿暆与村妇交道,觉着怪有趣的。
阿暆再次放缓声气,几近哀求:就是想买你家儿子不成,才要买锁圈的!妇人笑道:要儿子自己生去!阿暆说:那就请阿嫂替我生一个!老爷们不禁唾道:越说越下道了!妇人却更笑了:好得很,我很喜欢这位阿叔呢!乡下人的谐谑就是这般辣豁豁的,只是不知道阿暆从哪里谙熟此道。说来说去,那村妇竟从小子颈上卸下锁圈递给了阿暆,却不肯收银子,说不卖,送阿叔做个念想。阿暆终究不好意思白拿,从帽子上摘下佩玉,交给妇人。妇人刚接住,小子就来夺,顺手给了他。完成一项交割,再走几步,到了停轿的地方,老爷们上轿,阿暆上马,往回去。只小半个时辰,已进城过桥到新路巷。惠兰抱着灯奴还在院里晒太阳,阿暆将讨来的银锁圈戴在侄外孙子的颈脖里,告辞回去了。人们这才明白阿暆要锁圈的用意。
就在这年仲夏,张陛染了伤寒,陈老爷请来外家祖父诊脉。先有七日不用药,只少食静养;七日后用大柴胡汤一方,再静养;然后继用一方轻清配剂,日夜服用,这就到了初秋。人瘦得真就成一片纸,终日躺在帐里,没有一丝动响,静极了。这时,张陛已经挪进里间屋,因怕传给孩子,灯奴由李大抱走,晚上跟祖母睡。房里只有他和蕙兰,二人却也无话。张陛或睡或醒,醒时便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晓得望在什么地方。夜里,蕙兰扶他喂药,喝过了,他在蕙兰臂上停了停,脸向里侧,偎在她怀里似的。蕙兰觉得张陛比灯奴还小,就像灯奴的弟弟,应该好好疼他才对!轻轻放回枕上,蕙兰将他的一只手捂在胸口,想她一身的火力,还怕暖不过他来?可是,多少时间过去,张陛的手没有暖热,蕙兰的身上也凉了。
下一回,陈老爷带老太医来诊脉,老太医出了张陛房到厅堂就坐,沉吟半时,对张老爷与夫人说,伤寒为百病之长,表症里症,阴阳皆病,所以,用药极难。以厥阴论治而进桂附,是火上加油;以少阳论治用苦寒,则助其冰搁之势。老太医道:令郎体质犹为虚弱,只能无为而治,以清为主,亦是以守代攻;然而到底正不压邪,热与寒均固结,万药难攻,至今已不敢用任何方子,只好仰赖造化。话未说完,老爷与夫人皆热泪盈眶,默了一阵,方才想起送客。经过院子,春花秋树都已谢尽,寒梅又未到开时,显得格外清寂。枝叶疏阔中,可见西窗上的双喜字还艳红着。
又捱过一月,寒露时,夜里,没有一点声息,连睡在一边的蕙兰都没惊动,就如活着时一样悄然,张陛走了。至此,蕙兰进门两年整,张遂平满半岁。自发人送黑发人,丧帐不能用黑,一色青布幔子,一口榉木棺材。起灵时,灯奴由大伯张陞扶着手摔孝子盆,再抱起来,头前领着,送去北门外张家祖坟埋了。
33九亩地
万历三十五年,九间楼的老太爷过世,于是徐光启向皇上报请丁忧,回家来守孝。随同一起下船上岸的,竟有一个意国人,穿着官服,但不带补子,戴六合一统圆帽。初看和汉人无异,走近细瞧,不禁大骇。碧眼黄发,五官突兀,会说汉话,但四声不分;亦会汉人礼,拱揖鞠躬,形状终有些奇异。一时上,满城风传就是那位利玛窦,送给万历皇帝无数珍奇,如今来到上海,也有车拉船载的宝物,一并进了九间楼。不过数日,就有人在街市看见这名洋和尚,也不坐车,也不乘轿,而是徒步,身边跟随有一个北方人,说说笑笑,走进一问刻书铺。听刻书铺的伙计说,那意国人是要刻一部自写的经文,落款为“仰凰”,显然是表字。看他官服下的鞋袜。以及随身的包书手帕,全是粗布,而且陈旧,并不像传说中的奢华,人们便生疑,会不会是又一个意国人?事实上,这既不是利玛窦,也不是又一个,而是更早些年,徐光启在广东韶关结识的第一个,汉名叫做郭居静。跟随的北方人。则是徐光启从京师雇来专门管理田租的。这些年,徐老太爷购置了数十顷田地,家道殷实了不少。再隔几日,恩师黄体仁家又传出消息,徐光启要在城里买地。买地作什么?种甘薯,人们笑道。坊间的流言总是混杂的,不可全信。勿管用来种什么,徐光启要在城里买地的事不久便得到证实了。
立夏前,申明世无疾而终,终年八十四。那口好棺材八年前让申夫人睡了,之后,再没有提过棺材的事。但凡小辈有人问起,申明世便说不必,只一领席子卷卷即可。现如今,虽不至于真的席子卷卷,但也睡不上好棺木了。那一口榉木的,只怕比张陛的还薄削些呢!也是武陵绣史的一幅绣换来的,只是,换来的银子不能单用在棺木上,一应丧事用度全包裹在里面,余下的几两,则被阿潜要去刻书。这些年,他专为希昭的绣画题跋,自称绣佛主人,题跋集于一册,取名《天香》。一直就念着去刻,苦于拮据,日常家用都难,哪来这闲钱?一旦见丧事有盈余,及早与大娘说好了。小绸向来宠惯阿潜,不度分寸,再说,她也知道申家所匮缺的不止一两二两,只将眼前的度过去就罢。反正补不齐,索性趁个兴,随他去了。
杨知县专从钱塘过来吊丧。带着徐光启。仰凰也想来,为逝者做超度祈福,杨知县没让跟来,虽然是一片虔诚,但总觉得有失庄重,让丧家误以为不敬。灵堂设在府上,莲庵早已倾圮,碧漪堂也四壁漏风,墙倒楼塌,池子淤塞了,花木凋零,家中人都不大去了。所以,老太爷就近在三重院的正厅里停灵,头七过后直接起丧往坟地去了。申家终究是落魄了,然而子孙们倒都不显出颓唐,生来个个好相貌,女眷们也都端庄秀丽,穿了一色的孝服,济济一堂,依然让人觉得老太爷有福气。
杨知县与徐光启相继在灵前凭吊,一个头磕下去,四周伏下一片。白袂飘兮间,杨知县认出当年亲做大媒的那蕙兰,自己还认了干孙女儿的。几年不见,姑娘已是媳妇,又成新寡,沧海桑田,人事无常,不禁伤感起来。吊过之后,柯海专引二位进一问内厅吃茶,原是老太爷的书斋,如今用作待客。书案上笔墨纸砚依旧,壁架满当当的书还在,一排木板镂刻长窗分出一道隔间,一面通书斋,另一面通天井,苔藓绿森森的,透过门直映到隔间的窗户。柯海说:父亲原先养一头九尾龟,自老太爷去世,那龟再不肯露面,不知藏哪里去了!杨知县叹息道:龟这样生灵。最是通人情。徐光启也说:世间万物皆有知有情,惟德者能互通。柯海看一眼徐光启,形貌似乎依然,还是多年前家宴上那位叨陪末座的书生。即便是在那不甚得意的时候,目光还是从容镇定,如今添上了岁数和阅历,还有许多不凡的见识,自然多几分自信,神情明快,倒显得年轻而有生气。柯海想起近日坊巷传闻,心中好奇,问道:据说府上有一位远客,来自西洋。是长住还是短留呢?杨知县就说,方才还说要来行礼,拦下了,非我族类,怕犯老太爷忌讳。柯海说:其实并没什么的,父亲是个开通人!虽是谦辞,但也真流露出些个憾意,杨知县就说:改日让他来补礼!柯海先说不必,后又问:咱们的饭食意国人用得惯吗?徐光启不由笑了,答道:并没什么大不同的。粮食里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