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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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便如没问一般,皇后却冷笑一声,干干脆脆道:“画上是云妃,那个祸害妖精!画上附着怨咒,从此以后恶梦怨咒永随那贱人,教她生而不安,虽得婴孩,必附邪蛊!”
“把她拉下去!拟诏废后!”皇帝不等她说完,即狂怒地下旨,皇后被拖着出去,她怨毒无比的诅咒犹自长长远远留在这神前:“你父子夫妻,永无宁日!”
皇帝不是傻瓜,他当然想到了皇后去寿春宫、随后焚毁画卷又让他逮个正着这一系列都属精心安排,这个设局的人却未必是皇后本人,连那画像是否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颜妃亦颇存疑,但是却浑然不曾料到从皇后口中说出来的真相竟是如此。云罗闻异香发生意外,他很清楚这是有人弄鬼,比如那位蛰伏在寿春宫的圣母皇太后,只是这位皇后本来就不是他意中所选,又厌憎她不够聪明,反正查不下去也就顺水推舟的冷落了她,可是这样的冷漠却把她推向对岸。
皇后临去尖利的嗓音,恶毒的字语如同刀片,生生切进他的耳膜。若说心无芥蒂,这等小女子无知无识的诅咒又怎么伤得了他强大而强硬的心志,可是偏偏就心有挂碍,他是真真正正的猜疑,皇后的每一字都斫中他最柔软的地方,激起他最深处的恐惧。这种恐惧慢慢化为无可形容的愤怒,似潮汐狂涌,如烽火燎天,如万钧巨岩,那样多不可战胜的痛苦,他狂吼一声,竭力抹平这些不详意念。
他不记得是怎样冲到了莳慧宫,云罗正睡着,他虽燥狂不已,却只看见她恬静柔美的睡颜,使他濒临疯狂的脑海瞿然一醒。
云罗孕后体质虽是不佳,但一直没有很大的反映,自过了年,或许是受那香所害之故,又或许是身子重了,却一天天懒怠下来,白天也只肯坐坐躺躺,因为天气逐渐回暖,逢阳光正好,香吟便安排她在三面砌着琉璃墙的八声轩里休息,这日雨虽停了,天气阴阴,云罗便只在前殿歇着,绣榻上长发如云霞铺就,苏合香和她自然散发的幽香轻逸美好如梦。
皇帝坐在她旁边,她一点不知,自顾在做着什么梦,樱唇微现一缕甜美。几个月前她那惊悸、惶惧、悲哀以及绝望,早已离她远去,酣睡之余她素手皓玉,相叠于腹部,似乎她最大的安宁和最大的幸福,都来自于那里。
皇帝凝视着她,想道:“那只是无知妇人的一句诅咒。我和她,还有我们的孩子,自然会终生幸福。她是这样安稳,这样平靖。云罗,我只是太自卑,太怯懦,我只怕不能够拥有如此完整无缺的你,种种自私竟变成对你无尽的折磨。然而要不是那样你永远不属于我,那三个字……韶王妃那三个字……至今仍使我浑身冰凉。云罗,云罗,如今阻挠我们的一切因素都不复存在,我们有了共同的结果,我们会一起看他幸福快乐的成长,你说对么?”
起初只是心里想着,等皇帝惊觉过来,发现自己轻声反复地对她说着,已不知翻来覆去、纠纠缠缠向她说了无数遍,那是埋藏在他深心最不可言明的恐惧与歉疚,而今乞求原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可是却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父子夫妻,永远宁日”那八个字,象一朵腐烂的毒花,悄悄开在他的心房,他瞪大眼睛凝视云罗,目光哀切,满额冷汗,似乎她柔美的睡相之后风雷隐动,骤雨将至。
他的吻落在她的颊上。她睫毛闪动,眼睑下闪出明媚迷濛的柔光,模糊辨出眼前的人形便露出灿美至极的笑容,他心中痴痴迷迷,向下吻至她香唇,而她亦宛转迎合,但忽然一记恶心,未及完全闪开,便吐了他一身。
皇帝作声不得,看着宫女们为她忙忙碌碌,看她呕吐得十分辛苦,好象其情汹汹似的,便问道:“怎么了?”采蓝道:“回皇上,娘娘这两日总有些积食,常常呕吐,昨夜更因闹刺客,未曾睡足,直到午后方才吃了一点香糯米粥,这时大约又积住了食了。”
皇帝道:“该不会是上次余毒未清?”采蓝道:“太医看过了,并不认为是这样。”呕吐本是怀孕初期的表现,那时云罗好好的并无反映,不承望她都反映到日后了。等到收拾完毕,云罗倦极又睡,皇帝枯坐良久,无趣地走了。
云罗不由得冷笑起来,他这一日心情极恶她怎么看不出来,但是心情坏透了就要她为他寻着开心,听他的所谓诉苦所谓不得已,乃至抱着更大的奢望,她却一点没有这样奉陪的兴致,更不想给他半点希望。他的心里越是浠浠沥沥下着雨,她的阴霾才能够略微化解。
皇帝茫然不已,毫无方向在御园走了一阵,心情愈加糟糕,想到贤妃有孕,刚才还让她受惊一场,贤妃一向善解人意,倒不如去走上一趟。
博山炉里点上一把瑞脑香,奉上贤妃亲手泡制的香露,坐在榻后为他按摩,含笑道:“臣妾愚笃,只学了两招按摩的手法,便不自量力拿来效颦,皇上勿怪,只望皇上舒展放松心神,臣妾愿即足矣。”
“贤妃手法不错。”皇帝赞道,“香露也好,就是你这里的瑞脑香,也胜似别处一些。”
贤妃精于制香,但是皇帝跟前,她始终未曾尽展其才,今天所用的瑞脑香,也不过是宫中常用的香,但经她的手制作出来,香味尤其精纯,皇帝闻惯了这种香,一下子便辨别出来。贤妃只微笑:“皇上过誉,臣妾不敢当。”
皇帝叹了口气:“如今还是你这里好些。云罗朕只盼她能早早把那个孩子生出来。”她怀的是他的骨血,他心里早就爱煞了,可是就为了这个至今安安稳稳躲在娘胎里的小东西,他和她亲热也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分寸,疏远又不能,热了再冷下来那种滋味却简直是个噩梦,好容易柔情遣绻,她不是睡觉便是吐,若说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心罢,云罗偏是纹丝不懂得应对,这种日子过得苦恼极了,但是计算她的日子还有五十天左右,还有得熬。他想等那小东西生了出来,他一定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不知到时云罗是否不依,想她自己象个孩子,还抱着个孩子同他呕气的情形,唇角止不住便勾了起来。
方梦姬暗自叹息,却引着他的话头道:“臣妾鲁钝而讷言,远不及赵姐姐风趣三言两语能令圣上解颐,大呼痛快。”
皇帝嘿了一声:“淑真还好,但是朕对着她就觉着一股子金戈铁马的气息迎面而来,和她打双陆,倒象是进行了一场杀伐。同是将门之女,贤妃的性子柔婉得多。”
听起来是四平八稳,不过皇帝提起云罗那家常化的语气和笑意,显得见与众不同,就算对赵淑真也是直呼其名,唯是对她贤妃长、贤妃短,她从没听他叫唤一声半句她的名字,她心里酸溜溜的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只是以她的性子,虽然是羡慕人家,也终究不会说什么。
“贤妃,朕有件事托你。”皇帝已被熏得陶陶然,按摩得浑身舒泰似乎是半睡半醒之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方梦姬急忙肃然应道:“是,皇上请吩咐!”
皇帝笑了起来:“不必这样紧张,没有大事,朕只是要你,平常多到慈元殿走走,多陪陪朕的母后。”
方梦姬虽是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是,侍奉太后原是臣妾本份。”
“母后心中藏有一事,仿佛极是苦恼。但朕总要知道那是一件什么样的过往,才能够替母后分忧。”皇帝深邃的眼睛里睡意全消,炯炯地盯着这个目前看来唯一善解人意,最能帮助他的妃子。
方梦姬却没料着是这么一件为难的事情,不禁犹豫。皇帝道:“你谅必了解朕所指为何?”方梦姬道:“臣妾略知,想是与太后大相国寺遇刺有关。”皇帝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白衣少女的事与她说了,甚至把颜妃之事也说了,至于颜妃和太后曾经有过的关系,自然是略而不提,但就算她果真分毫不知,以贤妃之敏,自也能轻松猜到。
方梦姬沉默半晌,道:“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道:“这么问就是想讲了,那便讲吧。”
方梦姬咬唇道:“皇上已得那少女真容,索寻颜妃娘娘画像只是怀疑两者关联而已,何不就把这幅真容给太后看一眼呢?”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母后是想捂着,想必有她的理由,她这两日行卧不安,举动失常,已是如此煎熬,朕若将这画像直接往母后面前一放,母后若是还想瞒着朕的话,岂非要惊吓着急出一些毛病来?弄清楚这件事的首尾固然紧要,但是母后安康快乐更是朕之所愿,用那么简单直接的方法过于绝情,朕是断然不肯。朕只望你温柔善解,且现如今又怀有龙裔,母后一定是喜欢的,你陪着她,慢慢得了她的心,说不定她倒肯将苦衷吐一些给你,如此朕也能有机会替母后分担一些。”
皇帝对人狠厉,治下严苛,哪怕心爱之人、同枕之妻都能眨眼之间翻脸无情,却不想他对其母有如此孝忱,方梦姬心中一动,望着皇帝的眼色,便不期然现出柔情来,虽想着那是一件至为难的事情,太后连亲生儿子都三缄其口,又如何肯对众多儿媳中的一个吐露,可是在那柔情一动之中,觉得什么事都是能为他做的,也就答应了下来。
皇帝露出到钟萃宫以来唯一一次真正的笑容,拍拍她的手,算是说了句平生罕见的安慰人的话:“今天吓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总算更新早些,好困,赶去睡了
054 此番多情共谁说
今晚月色极好,洒在地面如霜如雪,有流水一样的轻风擦着发鬓,花园里的树木腰肢柔软地摆动,散发着美妙花香。程颖田悄悄儿沿着墙根走,在假山树影里面小心穿行,因为怕发出哪怕丁点声音,他特意把那一双黑色光缎的靴子提在手里,足上仅着绵纱袜子,走起路来绝无半点声响,他想起古人做的艳词,所谓“刬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到了他这里,正好掉了个个,本来应该为之羞惭,可是一想到正在等着他的那个女子,妩媚清丽的容光,堆酥凝雪的肌肤,打从心底里涌出一股热火,为她冒再大的险,再多的尴尬也值得。
很快来到绣楼底下,这不是头一次来,可是心头一样跳得厉害,他默默等着,见暗里衣角一闪,暖碧站在黑暗里,咳嗽一声,向他招了招手。
谢盈尘端坐如塑像,她的手犹自紧紧地握着鎏金缠枝的妆镜,室内温暖,甚至是有些热,那镜面似沾了层水气般朦朦胧胧,隐约照出她灿若星子的双眸,晕生两颐。她一如第一次请他过来时候的紧张,想着他倒底肯不肯来,要是他义正辞严的拒绝怎么办,要是他想来却又害怕柳丞相怎么办,要是他来了却被人发现怎么办,要是他来了――自己又会不会害怕得躲避不迭?她心里是那样后悔,那人不过一面之交,性情脾气僻好习惯一无所知,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这世间的男子,若都象柳欢宴那般冰雪无情,她这已经枯萎在枝头的花,也许更要零落成泥了。
可是纵有种种犹疑、恐惧、慌乱、仓皇,只要一想起柳欢宴那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想起他遥遥立在光影里瞧着妻子倒在别人怀里而毫无援手的意思,她又鼓足勇气,饰以盛装而待之。
所幸他来了。
她听见楼梯上的足音。以暖碧着软底绣鞋的轻盈步态,发出的足音还要比他略为清晰一些。然而她可以分辨出来,空、空、空……足够小心,也足够坚定。谢盈尘唇角微微一动,便流出无限娇美的柔笑,使得她十分容光焕然又添三分。
他搂住她,他的胸膛温暖而厚实。
“盈。”
她笑容加深,几乎无声地答应,“颖。”
他们名字里有一个字的发音一模一样,他们心有灵犀地称呼对方,同时也听见彼此的心跳,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动,同样炽热的温度。
暖碧轻轻关上了房门,深知这是一个漫长而美好的夜,她就席地坐在了门前,过不多久无声无息打起了瞌睡。一门之隔,爇兽炉温,分霞酒满,隐约传来轻纱堕地的让人充满绮思的响动。
谢盈尘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和她情人的约会瞒住下人、不留把柄就够了,柳欢宴从来不在任何时刻经过她的绣楼附近。
然而她猜错了,那时候柳欢宴正穿行于紫藤花开满的花园其间,宽大的月白色素缎袍子染上了浮动的花香,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望一眼那个方才吹灭烛光的雕花窗口。他不动声色的经过那窗下。
北边小园僻静,树木莛蕤,有一个八角亭子,中间是一张石桌,周围四张石凳。柳欢宴走过去,围着这些石桌石凳踢了几下,亭子下面的两层台阶嘎嘎作响,露出一个黑色大洞,向下有阶梯。柳欢宴白色的身形消失在洞口里,那两层台阶在他下去之后又自行恢复原状。
地下室很是复杂,有曲折的道路以及分隔而开的不同房间。柳欢宴精于机关之术,发现这个地方是极容易的,但是下来看过一遍他也不尽感到惊奇,官宦家里有个暗室并非奇怪之事,但是有个如此复杂的地下室未免让人兴起一探究竟的兴趣。探明真相之后的柳欢宴大失所望,至少他原先以为梁尚书还算是京都这帮禄蠹当中少数清廉尚德之人,但是实际上他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他收集各种各样的珍宝财物,数量巨大,只是以柳欢宴的聪明绝顶,也想不通他把这些财宝搜罗来藏于地下,倒底能得着何种乐趣?睡在珍珠上也是会硌体的,不小心吞吃了黄金还会死人,只不过他最钟爱的女儿好似从不知晓这些秘密。
地下的流通做得很好,空气清新,不知哪里有细细的风在涌动,柳欢宴抬头望着雕缕着精美花纹的室顶,微微冷笑。
这里的房间有个共同的特色,向外可锁,向内无闩,充满着拘禁限定的味道。他推门走进一个房间。
楚岫刚练完功,出了身大汗,正在换衣服,上半身完全□着,下面也才穿了一条矜裤,柳欢宴这一推门,他出其不意倒吓了一跳,整张俊脸涨满红晕:“半夜三更的跑来吓我。”
柳欢宴微微斜过眼神,笑道:“我又不是没帮你包扎过伤口,小时候还替你擦过背呢,这么在意,倒跟个大姑娘似的。”
楚岫且不理他,手忙脚乱地套好衣裳,这才道:“回过来吧。”
柳欢宴笑咪咪地转过身来,看着他,点了一点头,楚岫被他看得心慌,道:“你神神秘秘地干什么?”
柳欢宴笑道:“没什么,我看师兄刚行过功,想必是好得多了。”
楚岫道:“也亏了你妙――亏了你的灵丹妙药,我恢复七八成功力了。”
柳欢宴道:“这就比预计进境快了,原以为最少半月左右方能恢复。”
楚岫道:“我要是好不了,岂不担心你,你身边没人保护怎么行。”
柳欢宴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他和楚岫随意聊着天,东拉西扯尽是些废话,楚岫在这个地方整天不是吃就是睡,体力充沛,却心疼柳欢宴整天忙碌,晚上又要抽出这种功夫来虚耗着,可不都是费的精神,说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是要去看穆澈吗?你就过去吧,只管在这胡说八道干甚么。”
柳欢宴原本镇定自若的神态,被他说了,白腻如玉的脸上慢慢地洇起一点点红晕,而后又慢慢地扩大,一跺脚朝外面走,一足踏了出去,他却又停了步,转回头来,笑吟吟道:“听说师兄当日是躲在云妃娘娘的床上方才得脱大难,可真是好智谋,好机变!”
楚岫头脸一起涨起来,从头到脖子,红得发紫,他怒道:“师弟,不许胡说八道!云妃娘娘清节令誉,你岂可随便瞎说!”
柳欢宴正了正颜色,向他一揖:“对不住,是小弟失言了。”
楚岫依然面沉如水,道:“你我兄弟,倒也不用这虚套。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我这几天都在琢磨着,既然提到这里了,我就要和你说一说。”
柳欢宴定定地看了一会,他对着师兄的神态一直温和,这时慢慢地严肃起来,道:“我不能保证以后的事。”
楚岫道:“我明白,要你让步是多么困难。我不难为你,但是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大丈夫决不能知恩而不报,今后……若你所为有伤害云妃娘娘之虞,我将用自己的方法,尽力保全。”
柳欢宴没有开口,还是那样的看着楚岫。两个人距离很近,但柳欢宴感到他们师兄弟之间,是真正的开始遥远了。云罗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她总能让人特别地喜欢亲近她,信任她,和她好,望着她的笑容能够感染自己的心情。就是自己这样心肠冷硬如铁的人,也不免曾经为她所感,和她一度走得那样近,要不是每每提醒血海深仇家国重恨不能轻忘,他或许真的就因她而放弃一切。以前是他,现在是楚岫。
他缓缓离开了楚岫,再里面走,有一道斜斜的冗道,到了这里地下室的氛围有所改变,变得阴森起来,昏昏暗暗,他没有点灯,黑暗中便只听到自己轻微的脚步。
凭着感觉,停在一重石门之前,硕大的铜锁闪烁着暗冷光芒。
家国大事柳欢宴从不曾有过片刻迟疑,而他手心里接触到那把铜锁冰冷的温度,却是不由自主犹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口了,这个口是“赤 裸”,其实也好猜,死活不让我修改,那就这样口着吧,意会便可。
055 已是情多怨物华(上)
沉重的石门缓缓地向两边分开,光芒挥洒出来,微弱昏黄。有空洞而沉闷的水声在地下流动,为这全封闭的空间带来新鲜的空气,饶是如此,仍然充斥着各种各样闷滞难闻的味道,柳欢宴走到这里,忍不住将袖掩住了口鼻,好一会儿不能适应。
石门之后,还有一排排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将偌大的空间分隔成若干个小间,小房间两旁均砌石墙,彼此可以听音,但不能见面,更无法在没有外人的帮助下通过任何办法传递消息。这是真正的地牢。据柳欢宴研究,这里大抵在很久之前关押过一些特殊战犯,但这是云罗那身为宰相的祖父那一代的事了。
在定王穆澈关进来之前,很长的时间里这个地下室只有前半部分被起用,也即作为梁尚书的藏宝集私之地,梁尚书一生唯谨慎,表面上清流独善,实则善于钻营和见风使舵,始终很好的避开了数十年间朝廷变迁的风云变幻,把女儿嫁给韶王这是生平唯一一次、也是致命的一次政治投机。
如今也只孤零零关押着定王一个囚犯而已。
隔着铁栅,柳欢宴静静地看着他。
楚岫把他捞回来的时候他正受重伤,要不然柳欢宴也不想把他收留下来,然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