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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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头也好些事情,该谁管的谁管,不能什么都找院长,他会给你发短信。他还真就轻松镇住了。那么会儿功夫,就条条都理顺了。我看这孩子有俩下子。老主任,总护士长他们都说他是周明的翻版,我瞧他,却像你年轻时候一样。
哦,那个嫌犯,咳,其实就是杀人犯,倒是没啥重伤,可是检查出来肝硬化都腹水了。瘦得跟人干儿似的,她居然能拿刀把人砍成那样,唉,可惜了那小婴儿,完了,来了就没气儿了。这女人真是疯了,杀谁不能杀孩子,还当着自己孩子!可是话说回来,她也是没路走了吧,自己病孩子病,老公跟人还生了小的,唉。我看都是那男人真该杀千刀,人现在还没到,说是赶过来了。嘿,过来看看自己造的什么孽!
凌远一边开车一边听她唠叨了一阵,大致知道了大概情形,又再问了几句旁的杂事。想起来也有一条林念初的留言,说如果不太忙抽空回个电话给她。凌远看看路况,依然是毫不以外地堵成一片,便又拨了林念初的电话,上来便笑问,
“你找我公事私事?”
“哪个更有优先?”
“林念初的事儿,从来有最高优先权。”
林念初大笑,“凌远,你对我习惯性的调戏,还真是18年如一日啊!”
“对于一个骗子来说,最大的荣耀或者说悲哀,就是一不小心说真话的时候,一定会被当成假的。于是,”凌远微笑道,“骗子就是个成功得特别彻底的骗子。”
“嗬,这台词儿能给戏剧社拿去编进剧本了。挺哲学嘛!”林念初笑,“好了,说正事。凌远,咱们院你们科,我记得去年你做过一个7岁孩子的肝移植?今年初还有个6岁孩子的?就肝移植手术而言,你们的水平应该比儿研所高?”
“原则上可以……怎么,为了今天狗血大案里你收儿科的孩子找我?这个我得回去看,因为他妈妈涉及刑事犯罪,他父亲还没到,而鉴于这个特殊状况,他父亲究竟会怎么决定,到底怎么处理,我们现在难说。还有肝源的问题……你也知道,这不能完全拿临床水平判断。怎么着,你这次想多管点儿?”
“凌远……”林念初似乎有些犹豫。
“说。”
林念初叹了口气,“这个小孩的妈妈。也就是杀人嫌疑犯,我当时看着就多少地觉得眼熟,但是毕竟变化太大太大,没有看出来,后来给小孩子办理手续时候,监护人姓名那一栏,看见那个名字,徐淼,我忽然就想起来了。”
“徐淼?”
“你也还记得18年前?”林念初再次叹气,“也是,当时韦天舒这个文盲加无赖,拿着人家名字先念徐‘泵’,后来干脆念徐水,之后再喊徐三水,好好的一个名字,让他糟蹋得,后来这帮男生看见她就笑。”
凌远愣怔着,没有接话,却听林念初继续道,“那时候她特清秀,小巧玲珑的,弹古筝弹得很好,很要强,后来新生文艺汇演,一个班只能出一个民乐节目,辅导员决定选了我去弹独奏,她哭了一大场,好 久:炫:书:网:不肯理我。后来,学前检查身体的最后一项结果出来,肝功能,她是乙肝携带,大三阳,儿科专业明确规定,肝功能必须正常……我还记得,所有新生拉去参观圆明园回来,车从校门开进去,她正提着行李背着琴,往外走。”
“当时我们还给她写信鼓励安慰,但是她都没有回,我们也知道她是要强的人,不乐意让人同情,我们又毕竟是才认识了不久的,没同学过的同学……不过后来听说跟她有个中学的师兄,严斌,大她2级,先考来的,俩人一直好,后来又知道,她重新参加高考,上了科大,我们还背后赞她真坚强有志气,也想知道她肝功能的问题有好转没有。”
“想来她最终还是没有跟严斌好吧。我也根本没听说过严斌后来怎么样。应该你们那级的?没有留咱们系统医院?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居然……还能碰见,居然是……这么个情形。我想她也完全忘记了我,想不起来也好。”
“她嫁给了严斌。”凌远忽然接口,“她从科大毕业,就结婚了。”
“啊?”林念初惊讶地道,这才想起来,严斌跟凌远正是同级,是否同班,自己并不清楚,“那么,那么……”
“青梅竹马,爱情童话?”凌远的语气说不上是感慨还是讽刺,“当时韦天舒好像还感动来的。哦,对了,当时,韦天舒还说,你和周明,严斌和徐淼,那简直就是他能想象得出的真爱的样子了。”
林念初半晌说不出话,凌远终于又开口,“严斌没有留校。不是不能留,他成绩足够好。那年我是总成绩第一,而严斌是总成绩的第三或者第四,肯定在韦天舒之前。但是他想得实际点儿,他们家条件也不好,想早点多赚点钱,一毕业就去药物公司做药代了。”
“然后?”
“我一直跟他有点来往。他人聪明,也够努力,做药代,本来也作得不错,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是乱来的人,所以一直愿意用他们的药;只不过后来生了孩子,因为知道徐淼肝有问题,孩子怀着时候就什么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没逃过。1岁多时候就开始病,徐淼后来干脆就辞职专门照顾小孩,她本来就又要强却又很内向,在家了,性格越来越孤僻,不肯见任何人。严斌这几年,一边儿努力赚钱养老婆孩子付医药费,一边儿不乐意回家,跟酒吧混,那一阵儿,我在那几个酒吧,遇见了,就也跟他一起喝一杯。”
第十三章 1
手术室里,给重伤的柳徇的手术,一助位置已经由侯宁换了李波,她的破裂的脾脏被完全切除,其他各处出血点已经结扎,李波韦天舒两人,一个修补肝门处的损伤,一个修补破裂的小肠与网膜。
“女人真可怕啊!”韦天舒边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剪刀边叹,“这干嘛这是。”
“那还不是男人花心惹的?”护士们从来跟他斗嘴管了,条件反射地就接。
“男人就是花花心,你见谁老婆出轨哪个男的扛菜刀杀过去来的?”
“不说市井小民。俄国有个著名诗人叫普希金。”配合李波的郁宁馨忽然开口。
向来不爱搭理人的郁宁馨对于闲聊斗嘴的参与,让几个小护士都甚惊讶,固然她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却一时都没有开口应和,而一直手不停嘴也没停的韦天舒,却没明白著名诗人跟自己的说话到底有什么关系,一下儿倒都沉默了。
“韦老师通常不关心古人,文人的八卦。”李波依旧低头做事,说了这句话,又纠正了一个郁宁馨打的结,才抬起头来看了眼韦天舒道,“普希金的老婆据说跟人有染,他去找人决斗,技不如人,死了。”
“不是技不如人。是对手下作,提前开枪。”郁宁馨瞧着他低声道,“你也……对古人文人八卦掌握不够准确。”
韦天舒哈哈大笑,“都是文盲。盲得有轻有重。李波你还笑话我!”
李波笑笑却不回嘴,继续安静做手里的事,时而低声指点郁宁馨的手法。
而这小小的一轮斗嘴却因为这位倒霉的诗人的存在,韦天舒败落,他也并不在意,继续胡扯,只瞥见郁宁馨认认真真照着李波的指点,那结扎缝和虽不能算纯熟,却也颇有规矩,尤其脸上,并没半点平时的不屑一顾与悻悻然,倒是暗暗惊讶。
“这女的看着真小。”麻醉师看着监测器上平稳的指数无聊,仔细打量伤者的脸,“看着也就18,9,怎么就当了小三生了娃……”
“废话,老了还三得了吗?”韦天舒接口。
“卡米拉。”郁宁馨再度低声接口。“查尔斯王子的情人。比王子还大。号称是破坏了王子和美若天仙的黛妃婚姻的元凶。”
“啊?”韦天舒一愣,旁的人都已经大笑,护士王晨笑道,“平时光被你气势镇住,说得好像多有理似的。其实净瞎扯。我经常回去一琢磨,就明白你胡说,就是脑子跟不上。”
“小郁同学八卦知识不但基础扎实,而且脑子快!”韦天舒笑道,“哟,小郁小郁,是块好玉嘛!来来,我看好你,好好跟着李老师学,把在八卦战场上的大智大勇发挥到临床上来!专业水平与八卦精神齐头并进!”
“那得您指点。”李波淡淡地笑道,“回头我跟她带教商量,把她调你那边去,因材施教。”
“我要跟着你。我保证以后,努力不让你那么讨厌我。”郁宁馨突然说道,声音很低,却说得斩钉截铁,她依旧还是低头扎着血管,眉毛都没动一下,那神情却是带着不容转圜的执拗,“你说的。我会改。我会……管着自己。”
李波说把她调组,本来是掖揄韦天舒的玩笑,这时突然听她认真的说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声音虽不高,手术室内的所有人却也都听得清楚,瞬间整个手术室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声响,剪断组织血管和打结的线的声音。
“这个……这个女的,我看也挺小。”过了好一阵子,韦天舒才想起来接过了之前麻醉师的话茬,想要打破这层尴尬,“我猜怎么也就是大学刚刚毕业。”
“急救人员登记的信息是21岁。”李波道,“家人只有一个表姐来了。还不知道状况。”
“我看兴许也是个可怜小孩。这么小给人当三。长得还挺好的。也是为了生活?”护士于云猜测道。
手术室外等待大厅的长凳上,柳循的表姐给她妈妈轻轻拍着后背,低声道,“您,您先别急。也别忙着骂姨父……”
“我能不骂他?我不骂他我骂谁?循循如果不好了,我就随她去,让那铁石心肠的混老头子自己在这世上逍遥,我们都不在了也没人气他……我也对不起循循。我就不该听这混老头子的。我就该好好儿在她身边儿,好好劝好好讲,她要真一门心思走这个死胡同,那也是我闺女啊!好歹我在她身边儿,有人拿刀来,我也给她挡着。她做什么事儿,我也不能不要她。死老头说什么都是我惯得她任性了,无法无天了,所以这次就把她扫地出门,我们家养不出这种闺女。让她滚……我……当时老头子气得犯了心脏病,我也不敢再跟他争,还想,也许,也许他对。循循从来听话的,我们拿这个逼她,她舍不得爹妈舍不得家,就下定决心跟那男人断了,其实却是彻底把她推出去!可这孩子,从小乖巧,这次怎么竟然拧?”
柳循表姐扭头看大厅远处蹲在地下抱着头的姨父,想着小姨姨父一家,原本一直是别人艳羡的家庭,姨父在学术界成就颇是不俗,国家851项目材料方面的首席科学家,小姨性情一向温柔和顺,对谁都是轻柔细雨,小时候小辈最喜 欢'炫。书。网'的就是听她拉手风琴带着孩子们唱歌做游戏,而小妹柳循,更是所有家长会羡慕的孩子,美丽单纯,聪慧过人,小学中学跳了三级,本来因为奥赛奖牌,直接保送p大,她却因为一定想上当时不能保送的建筑专业,拒绝保送,参加高考,考出来了全市第二的成绩,以专业成绩第一名,文化成绩第五名的成绩进入自己梦想的专业……
小妹小她4岁,却一直是父母拿来念叨她的榜样,谁又能想到从小到大这么出色这么优秀的柳循,居然作了‘小三’?!
而她回答郑瑛‘你究竟爱上了他的哪’的答案却是,
他善良。
再问,却就不说了。
当时她只想敲开妹妹天才的脑壳,看看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错。
后来,看着她跟小姨姨父决裂,提着简单几件衣服打的包裹坐在严斌公司门口等他,到她终于跟他在外同居,到惊悉她已经怀孕6个月,到听她坚定地说我不要名份就要跟他在一起,到看着她临产前深夜还在加班做私活赚钱,劝她别不要自己性命,抱怨那男人究竟给了她什么时候,听她平静地说严斌他赚钱不少,但是他孩子有肝病,无底洞,我从来也没想靠他养活,我也不用靠他养活……她能对自己说,天才么,那必然就跟常人,看问题角度,决不一样。
柳循表姐再叹了口气,给姨妈顺着后背,抬头呆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凌远推门走进手术室的时候,柳循的手术已经接近完成,祁宇宙带着郁宁馨关腹,韦天舒和李波已经下来,在旁边瞧着,李波正对韦天舒道,“护士长和院办小崔已经过去跟挂你专家门诊的病人解释情况和道歉,我跟护士长说,把今天下午大概15个病人,尽量安排加一个本周的门诊,周三或者周五,我查了,你看能不能把某个下午的手术往别的天挤一下,把安排给你的单纯胆囊炎和疝手术,非点名的,给侯宁杨立新分出去。”
“都行都行。”韦天舒无所谓地答应,然后又瞧着李波笑嘻嘻地道,“你说为啥人们都爱当领导呢?这想贪污弄权的我就理解,不想贪污弄权的我就特别同情……”正说着,瞧见凌远正走过来,继续说道,“当然吧,有人天生就特自信和聪明,非看蠢瓜蛋儿们不顺眼,非得有把蠢瓜蛋儿们变得不那么蠢的强迫症,为此不惜殚精竭智,废寝忘食还不算,连带六亲不认。我通常觉得这就俩字儿,有病。”
李波听到一半已经条件反射地回头,韦天舒那一串话尚未说完,他已经朝凌远过去,
“这边基本没什么事儿了。”
凌远点头,挑眉瞧了韦天舒一眼,微笑道,“最近神经内科和临床心理学系联合交流,好些以前认为没有器质性病变的心理疾病表现,认为还是有神经生理学的基础。比如说,毫无意义的废话连篇,就可以去检查一下有关大脑语言中枢神经有没有受到损害,或者先天畸形。”
说罢冲李波示意,李波交待郁宁馨术后检查的注意事项,写手术记录,让祈宇宙检查,然后跟凌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边往手术室外走,边简单交待了两句柳循的手术,再大概地把今天的情况讲了讲,提到那个叫严平安的小孩,凌远点头道,“林念初跟我讲了。我会过去看一眼。她给做的加急检查,现在结果也应该出来了。看看究竟什么程度。”
“这个情况挺棘手的。”李波皱眉道,“涉及刑事杀人罪,不知道孩子母亲是否立刻被剥夺抚养权。孩子父亲……”
“先看看孩子病情到底怎么样。林念初已经调到了他既往病历,指标是相当不好。我估计是要抓紧考虑移植的。”
“可是咱们……”李波有点吃惊,实在不太理解这个照以往,他一定会尽量推走的大麻烦,这次怎么显示出了这么大的热情与关怀,而他话没说完,就听凌远道,
“等孩子父亲到了,我和林念初一起跟他谈谈。看看什么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尽力而为。”
李波被惊得发愣,也就干脆点头不再说话,听见凌远继续道,“那个关于建立轻症组的想法,相当好,你给的统计数据我看了,负责的人选你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杨立新行么?”
“理由?”凌远停了停,看着李波。
“他基本功扎实人细致,年资也不低了,对于普通轻症可以胜任做主。善于与患者和家属交流,态度方面从来是很受好评,对琐细事情的处理能力强。而另一方面,他也缺乏自信和创新能力,还有,缺乏我们科一贯传统很好的,带教教师应有的责任心,我觉得一定程度上,这种敷衍,不重视团队表现,是因为他在专业组里,一直被压着,没有任何机会成为‘做主’的人,没有机会把方方面面,下属表现,都跟自己的业绩联系起来。”李波坦白地道,“我觉得这是一个给他的很好的机会,跟其他几个我认为同样可以做好这个位置的人比,他是最需要去做的一个。”
“好。”凌远点头,“回头你大概拟一个合理的技术梯队的名单,你开始还要给我盯一下。”
“不要我吧。”李波道,“让程大夫行吗?作为顾问性质的?我想……”
“让他有当家作主的责任感?你也不需要这方面的业绩,平衡,哈哈,”凌远大笑,“好,我明白。很好非 常(炫…书…网)好。”
李波却没回答,凌远继续说道,“这个计划稍等一等,x公司基本已经谈下来,给我们一批试用的检验器材,可以补充进去。这批器材到了,那边我早就开始办的,增加合同制的检验技术人员的事情也该办妥了,我想检验科室可以实现缩短检验等待时间,跟这个轻症组计划同时进行。”
“嗯,数字好看些效果明显,后面的事情好办。”李波点头,心里惊讶x公司居然真的答应了这么大批的检验器材,不知道凌远用的什么方法,给的什么条件,而增加大批合同制检验技术人员所设计的政策和资金问题,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解决。但是这一切,无疑会给提高效率缩短住院日,加注了最重要的硬件支持。而那高价门诊的部分呢?跟这究竟有没有关系?李波心里一直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安,然而,凌远却只是跟他交待了结果,并不跟他提及个中的关节,他一直说不清楚地有些悬的心,突然放下了,而与此同时,头一次,对他,有了某种混了愧疚感激和心服的复杂情绪。
第十三章 2
“不是妈妈抓的。”
“不是妈妈抓的。”
“不是妈妈抓的。”
……
林念初边走边看手里严平安的各项检查报告的时候,方才,那孩子紧紧地掩着前胸和脖子上的伤痕,瑟缩地,警惕地反复大声的重复的这句话,在她耳边盘旋不去,而那张脸那双眼睛,就又晃到了她的眼前。
她定定地站住。旁边的住院医小尹问,“林大夫,我们落下什么检查了?”
林念初不答,突然把手里的那些检查结果交到小尹手里,折返回病房,快步地走到严平安病床前,那孩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轻柔而快速地掀起被子的一角,撩起孩子的病号服,跟过来的小尹不解地问,“您不是说孩子状态不好,先不做全套入院检查,您要给他亲自做?”
她话没说完,突然愣住,见林念初撩起的病号服下面,孩子的背上,竟然隐约可见一块块的淤血青紫,显见不是今天的新伤,小尹喃喃地道,“脖子上的伤是那个小三抓的,一定的了,可是……这是不是那畜生爸爸打的?咱们要不要赶紧跟公安报告,办他个虐待儿童,这狼心狗肺的男人……”
林念初并不回答,将孩子的被子再度盖好,低头缓缓地往外走,边走,边皱眉出神,直到小尹叫了声“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