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娘-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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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的是你一个人吧?”扶桑看了九娘一眼,“这坛子酒少说要过月余,师妹,你若是在闲得慌,你不如就自己去找点泉水好了。”
“我怕迷路。”九娘低头。“哎哟师兄你要教师妹制酒曲就交嘛,反正我也不会觉得很难受,而且我还可以也在学一次啊。”
“那……我便教小师妹麦曲好了。”扶桑笑了笑,转身跑了出去。
姜女有些奇怪地看着扶桑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九娘,却见九娘悠哉地坐到了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师姐?”姜女喊了九娘一声。
“嗯?”九娘看了一眼姜女,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来坐啊。”
“师兄去做什么了?”姜女还有些不放心似的看了一眼门外。
“大约是没有麦子吧。”九娘摇了摇头,“吆喝着要做麦曲,却连麦子都没有,啧啧,师兄越发没脑子了。”
九娘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扶桑愤愤地声音:“呸!师妹,你就整天编排我的不是,为兄好好的形象就被你毁了个一干二净了!”
九娘刚要说些什么,扶桑突然钻了进来,看着九娘,嘴角噙着一丝有些阴险的笑意:“师妹,哑婆找你呢。”
“……”九娘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一步三磨蹭地出了房门。
哑婆正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九娘一看到哑婆立马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快步跑了过去,抬头冲着哑婆笑了笑:“婆婆好。”
“嗯。”哑婆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九娘愣了一下,旋即跟了上去。
一直走出了那个院子很久,九娘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婆婆这是带着我去哪?”
“总归不会是卖了你。”哑婆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九娘。
一直到了一个破旧的院落前面,哑婆才停了下来,敲了敲院门。一个老头子过来开了门,看了哑婆一眼,便将她们二人请了进去。
哑婆指着九娘同那个老头子说:“这位便是先前老婆子同你说的顾先生的徒弟。”
“那位晕酒的小娘子?”那老头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九娘一番问道。
哑婆点头:“正是。”
那老头子便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门前的石墩:“小娘子坐吧。”
九娘不解地看了看哑婆,又看了看面前的老头,终于点了点头,坐了上去。
弗一坐下,脑后就一阵刺痛。
“小娘子莫动。”老人浑厚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哑婆站到了九娘对面看着她和蔼一笑:“当年的事情,老婆子对不起你师父,如今,便医好你作为对他的补偿。有些话,老婆子只会说一次。我知道你一直在猜测老婆子的身份,其实你先前已经猜到了,我是玳儿的母亲。当年,你师父他们一行人初到北胡,遇了灾害,是老婆子救了他们。纵然后来,玳儿负了你师父,你师父依旧将我视作救命恩人。这些年,他来北胡,一来是念着玳儿,二来则是为了老婆子我。当年的玳儿同你一般对酒的味道有着极高的悟性。只是,玳儿她……不晕酒。我私心里想着,若是你往后不在晕酒了,或许就能像玳儿一样……”
哑婆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九娘却有些愣了。
等到那老人为九娘施了针后,便回了屋子,未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倒是哑婆,对着已经关闭的房门做了一揖。
哑婆同九娘说,这套针法一月才能施行一次,七次后,也许就能治好九娘晕酒之症了。
九娘皱眉:“七次便是七个月,大半年啊,如今我们已来了差不多半月,如何还能呆那么久?”
哑婆便笑:“也许往后啊,你师父都不会再来了,这一次便是住上一年半载又能如何呢?”
看着哑婆高深莫测的笑容,九娘一时无言。
十天后,姜女将在院子里挖草的九娘拉进了扶桑的屋子里。
扶桑冲着九娘笑的颇为高深:“师妹,来尝尝咱们酒吧?”
“才十天就好了吗?”
“师姐,师兄说,这次的酒留口醇香,师妹不懂得这么多,也尝不出来是不是真的醇香。师姐你来尝一尝?”姜女拉着九娘的手,笑的一脸温婉。
九娘却猛地哆嗦了下,看了看扶桑又看了看姜女,干笑道:“你们不是不晓得我晕酒的,你们如何还要让我……哎哟……”
正说着,扶桑猛地开启了酒坛子,凑到了九娘鼻尖下面。九娘皱着鼻子,想要捂住,双手却被姜女死死拉着。
“师妹,是不是没有那么难受?”扶桑看着面色如常的九娘,微微笑了笑。“我听说哑婆在帮你治晕酒症,原来竟是真的。”
九娘也愣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呢。
姜女看着九娘慢慢地松了手,拿了一个杯盏给九娘盛了一杯酒:“师姐,尝一尝吧?”
九娘点头,嗅了一口:“这味道到没有梦回那般的浓烈。”
“师姐尝过梦回?”姜女好奇。
九娘摇头:“不曾,只是先前师父醉了,我闻过那股子味道罢了。对了,师兄,你来喝一口。”
扶桑撇嘴:“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闻一闻喝过之后的味道罢了。”九娘白了扶桑一眼。
扶桑抽了抽嘴角,喝了一口,然后使劲往外吐了一口气。
九娘点头:“的确没有梦回那般浓烈,不过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咱们算不算成了?我听说好酒需要存放一年以上才能出来它真正的味道,现在的大多是虚味儿。”姜女看着两个人,问。
九娘摇头:“我也才入门不久,这个我可不知道。师兄你说说?”
扶桑看着九娘和姜女点了点头:“是有这种说法,我觉得,咱们这酒算是成了吧,不过还是要师父品定之后才能作数的。师妹,咱们去给师父尝尝?”
“不先取个名字?”RS
058:大梦
扶桑说没有品定过的酒不配拥有一个名字,三人在顾桦承的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顾桦承。踌躇间,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九娘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扶桑皱眉:“师妹你不是没事儿了吗?”
“这味道这么重……师父!”九娘突然猛地推开了房门。
满屋子的酒瓶酒罐子酒桶倒了一地,有空的,也有满的。淅淅沥沥地满满一地……
“这样子怎么就像是被酒鬼扫荡了似的。”扶桑啧啧感叹。
九娘却皱眉问扶桑:“师兄,咱们当初可没带这么多的酒啊,这些酒哪里来的呢?”
“师父!”姜女在一旁惊呼。
九娘摆手:“就算是师父去买的,他一个人哪里买的了这么多啊!”
姜女拽了九娘一把,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凹凸物:“不是啊师姐,我是说师父啊。”
“什么师父啊……”九娘话说了一半,就被扶桑扯了一把。顺着扶桑的目光看去,角落里似乎躺着一个人……
那是,顾桦承。
再看一看这一屋子的酒坛子,他们便什么都明白了。
也不知道顾桦承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折腾自己。
“我去煮粥。”九娘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这一屋子的狼藉,便是让自己来收拾,也只怕收拾完了,姜女他们又得来照顾自己了。还不如自己主动去做点别的。顾桦承这个喝法,醒来一定很难受。
九娘找到灶房却发现这儿没有白米,全是一些黍米之类的东西,当下皱了皱眉。
“师姐。”姜女大约是听了扶桑的话,也跟着九娘过来,往瓮里瞅了一眼,道,“师姐,用黍米也是一样的吧?”
“不知道啊,我也没用过。”九娘摊手。
“做米曲的时候不是什么用大米黍米都可以的吗?”姜女问。
九娘叹了口气:“酒曲毕竟还是曲,不是直接食用的东西,能跟做粥一样吗?师妹,咱们去买些大米来吧。”
姜女点了点头,“我去问师兄要银子。”
九娘连忙伸手拉住她,笑了笑:“你师姐我也是有银子的,师兄啊,视钱财如生命,你若是去问他要,指不定他会以为我把银子弄丢了,会心疼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姜女了然地点头,挽着九娘的胳膊十分亲热的模样。甫一走到院子门口,就撞上了哑婆。姜女僵了一下,讪讪地放下了挽着九娘的手。
九娘瞥了姜女一眼,没有说什么,却冲着哑婆笑了笑:“婆婆好。”
哑婆点头,问她:“这是要去哪儿?”
“师父醉了,我想去买点白米来给师父熬些白粥。”九娘如实回答。
哑婆皱眉,看了顾桦承的屋子一眼,点了点头,不做声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哑婆的房门闭了起来,姜女才扯了扯九娘的胳膊:“师姐,哑婆真的怪怪的啊。”
九娘冲着姜女安抚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买了白米回来,九娘又把姜女打发到扶桑那儿,自己一个人去了灶房。要了一大瓢水放进锅里,九娘便去点火。许是北胡较为干燥的缘故,这儿的柴火倒是一点就着了。九娘起身盯着那一锅水,莫名地开始发起呆来。
似乎自打来了北胡,顾桦承整个人都颓废了一样。纵然知晓了顾桦承的那档子往事,可是九娘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负了自己的女子,死在给别人生孩子的过程里,还有那个女子的母亲……难道这一切不会时时提醒着顾桦承那段揪心的过去吗?还是说顾桦承就是欠虐,就是喜欢每年都来一次,看看那个女人,然后不忘自己曾经被人抛弃?九娘叹气,觉得着实无法理解。
灶台上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开了起来,九娘洗净了米,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我说师妹, 你这是打算让咱们今儿吃一天的白粥?”早已站在灶房门口的扶桑终于忍不住开口。
九娘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扶桑,又回过头来看自己的锅。
“呀!”九娘忍不住叫了一声,方才一不小心,将一袋子白米全倒了进去……
扶桑摇头,上前接过九娘手里的勺子:“得了,你去守着师父吧,我来熬粥好了。”
九娘踌躇。
扶桑有些奇怪地看了九娘一眼,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九娘开了口。
九娘先是去将灶房的门给闭了起来,然后神神秘秘地回到扶桑的身边:“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师父近来不正常?”
“何止是不正常,简直就是十分的不正常。”扶桑撇嘴,“以往我也跟着师父来过北胡,也没见师父这么个喝酒法,难不成是觉得徒弟多了,能伺候他了?”
“师兄知不知道离咱们这儿大约一刻钟的地方,有一座孤坟?”
“什么?”扶桑睁大了眼睛,旋即摸了摸下巴,“难道,你说的是……”
九娘点头:“那个女子,大约才是师父心上无法逾越的伤口吧。”
“可是也不对啊,以前师父就来过,也没这样啊……”扶桑皱眉,一脸的抑郁。
九娘耸了耸肩,反正自己就知道这么多,扶桑不知道,自己更加不知道了。这种事情,深究下去,终归是没有多少好处的。
九娘托着腮坐到了一旁。
“师兄,师姐,你们怎么关着门啊?”姜女在外面喊。
九娘看了扶桑一眼,上前开门,冲着姜女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方才起了风,师兄担心将尘土刮进锅里去。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看着师父的吗?”
“师父醒了。”
姜女的话音一落,扶桑就将勺子塞进了九娘怀里,跑去了顾桦承的屋子。
九娘抽着嘴角看着自己手里长长的勺子,叹了口气:“那你也快同师兄去照顾着师父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姜女点头,却没有立时离去。
“还有事?”九娘疑惑。
姜女点头:“师姐,哑婆也过去了。”
九娘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道:“知道了。”
姜女却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离去,九娘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约是哑婆的脾气和姜女不对路吧,如此便也没什么办法了。
做好了白粥,九娘方一盛出来,姜女便递了个托盘过来。
九娘笑了笑,和姜女一起将白粥端进了屋子。屋子里,只有顾桦承和扶桑,并没有哑婆的身影。
九娘刚想问一句,姜女便抢着跑到顾桦承床边开了口:“师父,你醉了酒一定很难受吧?来喝点白粥吧?”
顾桦承点头,伸手接了过来,笑问:“你做的?”
姜女愣了一下,猛地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扶桑皱了下眉,刚要说什么,却见顾桦承抬头看了九娘一眼。
“师父?怎么了吗?”九娘怔了一下,赶紧迎上前去问。
顾桦承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继续喝起了粥。
扶桑咧嘴:“呐,果然啊,你师兄我就是帮你搅了两下,可是师父还是能够喝出那是出自师妹的手啊。”
姜女抬头看了九娘一眼,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顾桦承喝完了粥,将碗递给姜女,看了扶桑一眼:“扶桑,你同姜女去买些蜜饯来。”
“师父要吃蜜饯?”九娘一边问着一边去掏自己随身的荷包,似乎自己身上带着似的。
扶桑一巴掌拍在九娘的肩膀上,吓得九娘一个哆嗦,有些气哼哼地瞪着扶桑。扶桑笑了笑,冲着九娘眨了眨眼,转身拉着姜女往外走。
九娘皱眉,耳边就传来顾桦承的轻咳。九娘赶紧转过头去,倒了杯水递给顾桦承:“师父哪里不舒服?”
顾桦承冲着九娘咧嘴,是从未见过的风华。
九娘有些被晃了眼似的,愣住了。
“呵,九娘,为师在你心里莫不是一直是个冷漠的人?”顾桦承看着九娘的样子,微微摇头。
九娘赶忙摆手:“不是不是,师父是个很好的人。”
“你可知,我梦到什么了?”
“……”九娘觉得自己跟不上顾桦承的思维了。听着顾桦承的话,自己除了摇头,想不到其他的动作。
顾桦承又是一声轻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漫漫黄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是,终于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了似的。
这一次来北胡,顾桦承终于能够将心里的那些阴霾尽数放下来了。就像哑婆说的那样,九娘是他的一个契机。
叹了口气,顾桦承转过头来看着九娘,问:“哑婆待你很好?”
九娘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因为她?”
“也许。”顾桦承拍了拍九娘的头,“过段时间,咱们便回去吧。”
“师父来北胡不是为了酿出绝世好酒吗?”九娘皱眉。
顾桦承摇头:“你觉得为师还有酿不出的酒吗?”
“……”真是高傲的人呐,九娘撇了撇嘴。可是,“师父啊,哑婆说要治好我的晕酒之症,要好几个月的。”
“哦?”顾桦承眯了眯眼,拍手道,“如此甚好,为师便能再去北胡边境溜一圈了,而且算算时间,大约托辰王爷给你办的身份文书也能出来了,咱们回去的时候,你也能大摇大摆地去下河村到那些人的面前,好好地讥讽一番了。”
“师父!”九娘有些激动地抱住顾桦承的衣袖,“不过那个身份文书是个什么东西?”
“证明你是九娘,为师的徒弟,邺城人士,与下河村孟家再无关系。”RS
059:醉仙
与下河村孟家再无关系……
九娘念叨着这一句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那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家人,却是自己今生都不愿再回去的地方。那儿,与自己而言,没有半分留恋,唯一的温暖,便是孟家阿婆待自己的好,还有胡蝶同自己的那份友谊。
若是能够再回去,自己也不过是希望能够带着阿婆离开,让阿婆过上好日子。能够在和胡蝶见一面,告诉胡蝶自己如今过的很好。
而这一切,自己都能够光明正大的去做了。不用在偷偷摸摸的,不用在躲着藏着。
九娘忍不住哽咽……
“好好的,哭什么?”顾桦承伸手抚上九娘的脸颊。
九娘摇头:“才没有哭。”
“好吧,没有哭。”顾桦承接着九娘的话,伸手却触到九娘的眼角的泪,突然笑着摇了摇头,“九娘,你同为师说说,你……”
“师父,蜜饯买回来了。”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姜女的声音。
顾桦承皱了下眉,收回手来,对着门外唤道:“进来。”
扶桑和姜女推门进来,扶桑看了看九娘又看了看顾桦承,问道:“师父没事了?”
“为师能有什么事儿?”顾桦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拿起杯子方要喝茶,又瞥了扶桑一眼,“你们今日是怎么突然都凑了过来?”
“师父,我们酿好酒了。师兄说没有经过您品定的酒不配拥有一个名字。我们这才……”
九娘打断姜女的话,皱了皱眉:“不是没有经过师父品定的酒,是没有经过品定的酒。”
姜女嘟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这世上,不知师父一个酿酒师。”九娘歪头看了姜女一眼,“这是在北胡。你随口说说也许无事,若是在邺城……”
“北胡也有很厉害的酿酒师。”顾桦承摇头,“难道你们忘记了,北胡是越国和晋国的交境之地,这儿不但有我大越国的酿酒师,晋国的酿酒师,也会有很多来这儿的。”
“晋国的来咱们北胡做什么?”姜女疑惑。
扶桑笑道:“自顾通商之地,自然是吸引许多人的。好了。先别说这个了,让师父来品酒吧。”
“好。”顾桦承点了点头,让九娘重新泡一壶茶。
九娘点头,结果茶壶,用收藏起来的初雪所化的水清洗了两遍茶具,又将新晨收集的花露彻底煮沸,泡了一壶新茶。端进房间的时候。扶桑已经开了酒坛,依次在桌上五只的酒杯中倒好了酒。九娘进门。在顾桦承面前的茶杯中到了茶,便去一边去了一个水盆。顾桦承用茶漱了口,便拿起了一杯酒。
杯中酒液,淡黄色的液体,虽然澄澈,却终究还欠了一分,那澄澈里带着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漂浮物。顾桦承当即皱眉:“你们是用的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