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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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她也移身倚墙并坐,“我说一定嫁给你时,你从来没有回应一定娶我,只是往小光手里塞上一堆吃食,和哥哥他们嘻哈带过。那时我是个胖丫头,司晨总爱以我体形取乐,道司府绝不娶一只猪进门,司府的公子只爱美人。小女儿家的心思,固然称不上爱慕,可被人那般否定,也晓得自己不配,还曾暗地伤心了一阵。遇上明亲王后,看见了那些慕求他的佳人无不是婀娜娉婷,从此忌口忌食,拼命瘦身,司哥哥带来的吃食皆被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你开始为我添置胭脂水粉,明知我每一次用上它们时,必然是去见胥允执。”
司晗摇头,苦笑不已。
“司哥哥为何从不告诉我?”她对司晗的信赖依恋,从不少于对薄天。倘若晓得司晗对她有另外一份情感,走向明亲王的脚步势力迟疑放缓,哪怕是在执迷最深时,也断不可能置之不理,就如她断不可能为了胥允执放弃自己的哥哥、姐姐一般。
司晗淡哂:“那时的太子放弃你,因为他需要兄弟之情助他问鼎帝位,也因为那时的二小姐更适宜母仪天下。我没有参与争夺,是因为小光望向允执时的执着痴迷。且不久后,我即染上了这身不治的恶疾,更失去了给予你幸福的资格。”
“什么不治?”她娇叱,“有小光在,怎可能是不治?”
“小光光。”他拿额头触了触她的,“我不告诉你我的病,不仅是怕你心怀没必要的愧疚,也是因为你是个医者……我中的,不是你最擅长的外毒。”身为医者,独独无法医愈至亲身上的病痛,至亲至性如小光,必然痛彻肺腑。
薄光泪光浮盈,道:“我听哥哥说,一名地上的叛匪突然甩出暗器打向不远处的我,我那时正因看见远处的明亲王浑然不知。你冲过去用身体接住那枚暗器时,那叛匪狂笑骂你找死,哥哥以为上面有毒,逼他给出解药,那叛匪道‘爷爷我也想要解药!那东西上面浸得是爷爷我的血,你这个自以为出身高贵的孙子从此也得和爷爷我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过上十几年,除非你想断子绝孙,不然还得一代一代传下去,一代一代都做短命鬼,直到活活疼死’。”
“正是如此。”司晗点头,“起初我和薄天只是错愕,并未全信,直至第一次病发。之后四处求医,甚至还曾易容乔装,在薄天引介下请茯苓山庄最负盛名的前任庄主出诊,那位见多识广的庄主在触着我的脉息后竟然倏地变了脸色。但也多亏有这位名医出手,虽然无法根治,但每次病发时的止痛药丸颇有奇效。家父发现那次,是恰逢薄天未能及时送来药丸。想想,这么多年来也惟有那一次断药,竟然被他赶上。”
每想及父亲听罢原委眼中的悲怆,每想及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的孤凉,他何尝不觉愧对老父?但父亲久经风浪,看淡离合,除却派人为他遍访名医,生活得一如既往。后薄光姐妹回朝,他亦未见父亲异样,致使他松懈了戒备,面对此刻来临。
“司哥哥,我既为医者,当然明白这世上存有诸多无法攻克的不治之症。”薄光拭泪,“听那叛匪所说的症状,应该是脏腑朽坏生瘤之类,那的确非我长项。可你总须给我机会增长见识罢?我医不了你的病,还可为你调药止痛。再者说,以小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顶聪明,轻而易举便能将将之攻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晗失笑。
“而且……”她紧握粉拳,“你面前的小光可是将司药司、太医院尽数掌握在手中的大人物,那些珍稀药材、名贵补品就如放在自家后院那般大可随时取用。”
“公器私用?”
“我们不用,也是白白便宜那些手长脚长的太医、司药偷贩出宫中饱私囊,还不如拿来强健大燕史上第一号大笨蛋的身子,有道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总不能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罢?”
“……”司晗不以为然,“天都城内人人皆知本大人属于文武双全、德智双修的典范。”
薄光顿了须臾,好生好气道:“乖,爹爹说,好孩子绝不撒谎。”
“小光光!”他恶狠狠抬手捏向那片粉颊。
她等得便是这个时机,一手抚他肩膀,一手寸关尺搭上。
“你……”算了。既然被她晓得,她岂肯轻易作罢?
片刻后,她身躯颤抖,面透青白,道:“医者望、闻、问、切,我从大公主、大皇子的脸上一眼即知他们身有多年陈毒,为何没有看出司哥哥的体况?我枉称继承娘亲医钵,我是哪里的蒙古大夫?”
他释笑:“此事不怨小光……”
“怎么不怨?”她厉喊,泪随之涌下,“我连仇敌的儿子都救得活,为什么从不曾察觉司哥哥的半点症状?为什么非要等司伯父告诉我后,我才发现你比一年比一年畏冷,一年比一年消瘦?”
他定了定:“因为我为了瞒你,也为了瞒住父亲,用尽了伎俩。这些年我已经摸出了规律,每次犯病前后绝不出现在小光面前。但凡我去见你时,脸上皆做了文章。”
“什么文章?”她一抽一噎,“敷了粉擦了胭脂不成?”
他由袖囊内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物什迎光一照:“这是我逼薄天找江湖人士为我做来的人皮面具。”
她讶得忘了哭泣:“你自己戴自己的人皮面具?”
“怎样,古往今来头一份罢?”他得意洋洋,“一气做了五张,从年少到年老皆有储备。”如今想来,真若能活到年老,又哪里需要什么面具?
“笨,真笨,天下也只有司哥哥做得这样的笨事。”她揩净眼珠泪,道。
“对对对,你的司哥哥是笨蛋。”他又以额角相撞一记,“所以,你尽可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为此更改脚步,司哥哥我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定可健康活泼地长命百岁。”
“嗤,才不用你多事,本大人岂会为了一个笨蛋分心劳神?”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小光光,来,抱抱~~”
话虽如此,两人各有心思。
他知她必定紧追不舍。
她知他必定离她远去。
于是,他佯作笑颜,她吞泪装欢。
第五章 '本章字数:2047 时间:2013…09…20 11:01:14。0'
薄光此次出宫,是以暗访魏昭容私制的那袭后服的民间工坊为名。
她将风袍交予尚服局辨识,有人道出那袭后服的裁制手法属于天都本土风格,天都城内能够做成这等成衣的不及十家。是而,她有了出来的理由。
可出来时心急如焚,归去时心乱如麻,柔肠百转。今夜怕是辗转反侧,不能安枕。
“车中可是薄府的四小姐?”车侧忽然传来马踏声,继而有人发声。
“是谁?”身裹蓑衣、并坐车前的高猛、程志按剑起问。
马上来者抱拳道:“老奴原是司府的老家院司忠,现在人老了,被公子好心安排到烟雨楼养老。老奴刚刚听说薄四小姐来过,追来想见四小姐一面。”
“看你这精气神,分明有武艺傍身。”高猛警惕道。
“老奴的确是混过几天江湖,当年和薄府的薄总管也是江湖旧识,后来各自有了主子,共住天都,还曾不时一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畅谈江湖岁月。”
“你认识良叔?”薄光推帘,对上一张蓑衣下的苍老容颜,“的确是忠叔。”
“四小姐好记性。”司忠将指间一物托在她眼下,“不知四小姐可还记得它?”
她一怔:“阿……彩?”
司忠目透欣慰:“四小姐当年离开天都前,曾持此物去找公子,之后老奴将此物交回四小姐,无意却见四小姐将它随手掷地,老奴一时动念捡了起来。”
她嫣然:“忠叔准备将阿彩物归原主?”
那时,她对整个世界至悲至怨至恨至怒,连这枚小小的彩石也不能容下。
这是她五岁的时候,司晗为她淘换来的生日礼物。
“看它色彩斑斓了没有?所以它叫‘阿彩’!阿彩是是世上最珍奇的宝贝,笑笑可要收好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拿着它来找司哥哥,司哥哥都对笑笑有求必应!”十岁的司晗拍胸放话。
她当初为宫女时,顶替的宫女本名实为彩英,她自封“阿彩”,也是无意无意向陪伴了自己多年却遭抛弃的“阿彩”致谦。
“四小姐还肯要它?”司忠问。
她浅笑,伸出掌心:“忠叔若肯给,薄光求之不得。”
司忠慷慨奉还:“这原本是四小姐的东西,老奴是代为保管而已。”
旧物触手生温,她爱不释手:“多谢忠叔。”
司忠面上始现一抹笑纹:“老奴跟过来,如果四小姐对这样物什不屑一顾,老奴下面的话便咽回肚子里。”
她将“阿彩”收入囊中,问:“忠叔有话和薄光说?不如进来车中?”
“不,老奴想请四小姐找个容易说话的地方,”
老司大人之后,是老司忠奴么?虽不晓得是否和司晗相干,看在失而复得的宝物份上,她乐意拨冗倾听。
“忠叔索性随薄光回府罢,您和良叔也有多年没有见面了罢?”
“……也好。”
~
故人重逢,本是喜事一桩,但彼此相对,俱是鬓发如霜,年华逝去,不觉嘘唏。
薄光名丫头们备下一桌晚膳待客,桌上有茶无酒。
“今日两位既然已经见上面,改日再私下约出去喝酒吃肉罢,今日的时辰只用来说话。忠叔有什么话,如今可以放心说了。”她道。
司忠左右扫睨:“确定可以放心说话么?”
“良叔是薄光的家人,门外也有侍卫守着,而且,若有人接近此处,我的鼻子立刻便可告诉我。”撒在近处的无色药沫与人体气味稍一结合,即散发出来一种类似松脂的气息,是她防备隔墙有耳的秘技。
司忠定了宝神,仰口饮下一盏清茶,道:“老奴这些年在旁看着公子过得千辛万苦,越来越后悔当初没有拉住四小姐。如果四小姐没有回来,老奴也只有带着遗憾入土,您既然回来了,老奴便一气倒个痛快。当年,老奴曾欲陪着公子劫狱。”
薄光一震。
薄良也是大惊:“劫狱?你是指……”
“对,就是你家老爷的狱。那日晚上,公子换了天牢的侍卫,备了马车停在后门,带了药酒迷晕牢役,请薄大人换上老奴的衣赏出去。但……”
“但什么?”薄光紧声问。
“但,薄相用笔管抵住自己的喉咙,拒绝随公子潜逃。薄相那日的话,老奴今日仍能记得清楚,他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贤侄的人生刚刚开始,不要为了老夫这个死囚为自己和家族招去灭顶之灾。我薄呈衍固然不在意余下的岁月苟且偷生,却不能以一条刚刚开始的年轻生命交换那等苟活。纵使贤侄自己视死如归,你也应想想家中的老父和幼妹,身为男儿,不能护佑家人,谈何顶天立地?’”
嚓!薄光攥在手中的竹箸应声而断,竹刺划破指腹,血色涌现。
薄良一叹,取了方帕为她包扎。
“薄相意志坚决,公子苦求无果,眼见着牢役苏醒的时辰将至,公子无法不走。临行前,薄相隔着牢门,挥笔写了封信,言道若他去后几位小姐悲痛过度,便将信交给你们,稍送几分安慰;若你们活得坚强,便付之一矩,不必给你们看一封逝者的留书徒增伤感。薄相为了防备自己的字迹为公子招去麻烦,特意以左手成书。”
“我认得爹爹左手的字迹。”薄光蓦然起立,“我去向司哥哥要那封信!”
“小姐!”薄良拦住她,“您冷静点,难道你还在乎这一日两日?”
她泪如泉涌,扑在薄良怀内:“良叔,你该明白……这对小光意味着什么……小光以为当时没有一个人肯去救爹爹……小光当时恨透这世上的每个人……”
薄良老泪纵横:“老奴当然明白,老奴那时甚至还想过杀尽天下人……”小司大人这件事,无疑是救赎,是对小姐也是对他的救赎。
“可,司哥哥为何从不将爹爹那封信给我?”
司忠重叹:“公子没有救成薄相,抱憾至今,不想让四小姐晓得这段过往。他自认为救而不成,比不救更甚。更无颜面对你们。此事截止昨日,除了老奴,没有第三人晓得,连薄天大爷也不知。”
第六章 '本章字数:2019 时间:2013…09…21 11:05:45。0'
……诚如哥哥所说,小司大人果然是天下至迂至愚之流。
她哭笑参半;“改日我定然好生骂他。”
“公子为小姐做的事,不止这一桩。其时,绯冉、锦然皆是这边宫里的掌事姑姑,公子逼着司晨小姐签署调令,将两人派往行宫照顾四小姐。还有看守禁节的侍卫里,也有公子专门安排的心腹。”
绯冉、锦然……所以,她只须为她们跑个腿,便能得到一匹好纱、几根十年参须的重赏?所以,她三年来屡屡用那角坏去的矮墙自由穿行,禁苑前的侍卫全然不知?不,不止这些……
今日,她说自己曾失去过自己的骨肉时,他没有一丝惊诧。
“那个阿彩母女,难道也是他派过来的?”巧不巧,赶上那样不堪的一刻。
“那两人至今还在公子的别庄内做事。公子本是安排她们一个进宫一个在宫外分头照顾四小姐,谁知您想冒名顶替进宫服役,公子后来才会设法差遣绯冉和锦然过去。”司忠道。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胸口翻涌的气浪:“他这些事,为何一件也不向我提?甚至绯冉也替他守口如瓶?”
“您晓得公子的身子罢?若是没有打小练成的武功底子,还有有相爷和薄大爷为他搜罗强身健体、延年续命的珍稀补品,他如今怕早已不在人世。他不想告诉四小姐他对你用情到那般地步,是知道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若晓得,如何还肯嫁人生子?公子说自己充其量还有三五年可活,这三五年内,须看着四小姐一步一步稳若磐石,再也无人敢欺。”
“他还真是……”这些年里,他受病痛折磨,犹为她殚尽心思,细致打算。重逢后,她一度对他心存前嫌,刻意疏离;他一味装傻扮憨,嘻笑讨趣。回到天都,他尚以长兄之礼送她嫁入明亲王府,为她挺身而出争取府中位席;就在不久前,不久前啊,她还曾让他目睹她与天子打情骂俏眉来眼去……
那每一个时刻,他心中到底是如何度过?
若没有她,相府公子,名门之后,他当是如何的潇洒快活,风流惬意?
是她误了他的一生。
“呕——”
“四小姐!”薄良大惊失色,出手点她背心两处穴道。
好,一口心头血,十年阳间寿,我索性陪你一块走了如何?她望着地上那滩血迹,泛起一个血色笑靥。
薄良苦劝:“四小姐,可不能这样啊,恁大的风浪咱们都经过了,还有什么挺不过来的?您真若有个好歹,是立马就要了小司大人的命啊……”
司忠满面愧色:“老奴今日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惹四小姐伤心……老奴是有一点私心,盼着您能和公子在一起,给他最后几年的快乐日子……可老奴绝不想四小姐如此伤心呐,您若伤心,公子也跟着伤心,老奴……”
“多谢……”她勉力揖礼,“多谢忠叔告诉我这些,告诉我被人如此珍爱……”
司晗,你这一生既然为我所毁,便休想我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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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日不见,大人的脸色怎变得这般苍白?”绯冉一惊。
她启眸一笑:“吓着姑姑了么?”
绯冉弯着腰左右端详,一脸忧忡:“是吓了一跳,御诏大人哪里不适?可用了药?”
“已从司药司抓了药,瑞巧正在后面煎,至于我哪里不适,不若说是被一个人气出来的心病,只须见着他时痛骂一顿就好。”
绯冉将信将疑:“您这脸色更像是失血过多,苍白得像个雪人,下官看得怵目惊心的,真怕您整人在眼前化开了。”
她摸了摸了自己的脸:“当真如此?”
“下官拿个镜子给您自个看……”
“不必了。”她拉着对方手腕,“姑姑坐下,我有话说。”
绯冉顺势扶了她半坐起来,道:“下官昨儿来时大人不在,下官也想向大人说说这几日帮太后办事的心得……”
“我想让浏儿认淑妃为母。”
“呃?”绯冉错愕,“您想把二皇子白白让给别人做儿子?待您做了皇上的嫔妃,自己认下不是更好?”
“我是浏儿的姨娘,认不认也有血缘维系,但浏儿在后宫需要有一位资历老、位分高的母亲。我诊过淑妃的脉,她再度生育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她很喜欢浏儿,有她挡在前面,浏儿将来听进耳中的诽谤必定少去大半。”
“……大人怎么想到这一步?”绯冉不赞同,也不好反对,姑且搁置。
“防患于未然,若我有个不测,浏儿有淑妃娘娘作为母亲,也便有了依靠。”
绯冉皱眉:“好好的,您怎说起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浅哂:“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无法料定明日之事不是么?我前日也没有想到昨日的自己吐出一口血。不过,这口血也不可让它白白流失。你听,昨日本官暗访宫外工坊,小巷内……”
“忽然闪出几个持刀蒙面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拿刀砍向薄大人。幸好,薄大人从自己府里带上了两名侍卫,拼力保护大人的周全。然而,对方人多势众,薄大人还是被对方瞅冷打中后心,吐血晕了过去。醒来后已被救回府里,原来是薄府官家不放心薄大人涉足险地,遂暗中保护,着实是惊险万状,千钧一发。”绯冉以一声余悸犹存的叹息结尾。
薄光拍胸:“姑姑说得正是本官昨日经历的,真真好险。”
“刺客如何安排?”
“不必安排。”
“但对方从不曾派人,如此岂不会招来疑心?”
她眯眸一笑:“当你的对手有两方,且那两方是水火不相容的敌人时,这个可能就不存在。”
“对呢。”绯冉恍悟,“那两拨人定然都怀疑是对方所派,若用得好,还能趁机为那两家添柴加温。”
“交给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