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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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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香听了不由淡淡一笑,道:“既然主人备肴,我这客人哪有相拒之理?”

“你还晓得你是客呢!”阮娘没几句又想同桑香吵闹,薄娘子倒一手拉拽着她,一手强握着桑香的手腕,一齐朝他自个儿住处去了。

薄娘子住处,於菟园,古楚称虎为於菟,本是个英武园名,却不料被阮娘这爱较真的,每每来,总要在门口鎏金写这行书“於菟”二字的匾下,冷冷笑道:“这名字起得真好,同你真配,你不就是个半男半女的兔儿相公么?”

这会阮娘仍不例外,薄娘子听了她这一遭又一遭的冷嘲,仍是同她怒着较真、吵了一遍又一遍!这会他亦仍是兴致勃勃斗嘴道:“难道你也算是个女人 ?'…99down'怎么不见你得了三公子的青睐?要是我生了你这女儿身,我早得逞了!哪像你这么不济事,活脱脱一个风月堆里的孬种!”

阮娘一听薄娘子这话,正戳到她痛处!往日必会不依不挠地同薄娘子吵上一整日——这亦是魏园常常可见的——今日有正事,却没想到他俩仍不收敛,仍又热热闹闹地吵了起来。

桑香头一回晓得这骂人的话原来还可以这样新鲜有趣,只当乐子听了。她倚着门儿,拿指尖缠绕自个儿的耳边青丝,眉眼静静的,淡淡回忆齐三公子待她的温柔——若不做那事,他对她的头发最是爱不释手了,桑香平心静气、若无其事的,不让回忆的扁舟触到寒冷的礁石,尽了力,静了乱,避开那扯痛心怀的某一处、或是某一大片心湖。她为他心湖上一夜结了冰,处处滞涩心痛,可为何还是会忍不住沉迷那短暂的吉光片羽?

于是,这於菟园门边,两个嘈嘈杂杂地吵嚷,一个乱乱糟糟地追忆,世间仿佛如此自如地一分为二,各上演一段冷暖,可说到底,这仨人这般失态,却都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清贵如莲的齐三公子——今夕何夕,今辰何辰,这些痴儿,何等情痴?

38红络香囊

於菟园,雪檐之下,三人或立或倚,热络的衬出冷清的静,冷清的衬出热络的闹,而宁晓蝶被薄娘子的小侍请来吃火锅时,就瞧着了园门口这番情景。

但见宁晓蝶今日着一身月白锦袍,小侍们手上还捧着一只白釉鹤颈瓶、一只白釉纸槌瓶跟在后头,这样锦衣踏雪来,倒使他这个至静至无聊的人微微有些风雅韵味了。但听宁晓蝶朝这薄、阮道:“二位,还要吵到何时?远远就听着这动静了,总给旁人看笑话,你俩也不倦吗?”

阮、薄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时,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不会赏脸的,更何况宁晓蝶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呢?但这番又不同,宁晓蝶巴巴地送来这么一对白釉好器,看来是有备而来。

宁晓蝶瞧这二人态度和缓了,才淡淡道:“看着好东西就不吵了?”

“宁老三你哪弄来的这一对宝贝?”薄、阮二人异口同声,宁晓蝶道:“也不是特意弄来的,不过下山时多留意了,以防你这对活宝又吵上了,所以预备这一对珍器给你俩当和事佬。”

薄、阮二人一边惟惟称是,一边毫不客气地上前就挑拣起来,细看这对瓶子形制皆是优雅、釉色亦皆是温润纯净,不分高下,二人不知如何定夺挑选,薄娘子忽然就耍赖道:“这对都是我的,阮娘你别跟我争!”阮娘亦针锋相对道:“呦,你倒想得美,都得了去,巴巴地又想讨谁的好?”薄娘子冷笑一声,道:“你心知肚明,你还不是一样!”

一直冷眼旁观、不明就里的桑香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对瓶儿正是为了投齐晏的所好,齐三公子兰若阁里一应器物,都是尚白,这会宁晓蝶弄了一对白釉瓶来,阮、薄二人怎么会不想占为己有,以博得齐晏的欢喜?

宁晓蝶瞧一眼桑香,只见她这会不悲不喜的神情,在这仿佛浑若无人,却让人移不开眼。宁晓蝶对那阮、薄二人道:“各取一只去就完事了,不然我自个儿收起来,献给三公子也好,拿来当虎子使也好。”

“虎子?你竟敢拿这对宝贝当夜壶使?你这个暴殄天物的败家子!”阮、薄二人难得一处骂起宁晓蝶来,宁晓蝶挥挥手道:“那你俩还挑不挑了?说是请我来吃香喝辣的,怎么倒让我当门灌了半天的冷风?”

薄娘子也不磨叽了,指了指那鹤形瓶,道:“这个我要了。”阮娘也不与他争,只冷笑道:“什么眼光,给你先挑倒挑了个次的去,这么好心剩个好的给我?”说着她亦吩咐小侍道:“这个纸槌瓶给我收起来。”

二人这番吵闹总算收了局,薄娘子这才领着阮、宁,还有桑香一块进了园里,共小小正堂,围桌就坐,他吩咐了小侍卷帘生火,赏起帘外腊梅,得意道:“别小看这几株腊梅,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名贵品种,一个叫素馨,纯色如蜜,一个叫磐口,素花紫纹,皆是难得浓香。”

“这些你倒是很懂!”阮娘赏那些腊梅,再看薄娘子整弄的吃食,难得服气起来,她肯软和,一下倒和睦了,说说笑笑的,动了筷暖暖吃了起来,宁晓蝶一直瞧着桑香,明知是鸿门宴,她倒也肯吃一点,不会同自己过不去,吃得很斯文,这点同谢阿弱倒是两样,谢阿弱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不说,还必会张口呼喝着要这世上最烈的酒,不过谢阿弱也有吃得慢条斯理的时候——除非是她不快活的时候。

薄娘子得意道:“我还懂得这腊梅入粥,喝了最能发散郁气,原本是我一片心意,给三郎熬上梅花粥开解开解!谁晓得不等我这粥呢,有人已经作了解语花,香得比那腊梅还厉害。”

这三言两语酸不溜丢的,桑香搁下筷子,淡淡笑道:“薄公子说的是我么?”

桑香从容的样子很有些莫名的气势,她既敢劈了兰若阁的佛堂巫坛,就晓得情海幻境破灭,早晚被弃,既然见弃,世上还有什么挂碍?还有什么可怖?

薄娘子同她眸子灼灼对视,茫然以为是谢阿弱附魂来了,懵懵懂懂就有些伤心,搁下筷子叹气道:“上回和你边吃边吵,还是在天下堡,那会你差点没剁了我的指头,这回你若想要我的指头,给你也无妨,但愿你活过来呢,我还熬什么梅花粥?”

桑香听得骞眉不语,阮娘亦有些发蒙,惟宁晓蝶还有些清醒,冷冷道:“你二人莫不是中了失心疯?自个儿领回来的歌伎而已,怎么胡乱认人了?”

薄娘子低头怅怅道:“我晓得她不是谢阿弱,可是愈看愈像,如同妖法里的莲藕化人重生,我想着难受,看着也难受,不如当她是了!兴许,三郎也是这么想的呢!所以才逋见着她一面,就忍不住相思欢好起来!”

他忽作此语,阮娘默不作声,桑香却偏着头,看着帘外腊梅不语,她作梅妆花钿时,齐三公子的指尖抚过她的额间,不可再来。

宁晓蝶却清醒冷漠道:“什么逋一见面?你二人也不想想,怎么她好好的不在乐馆,当夜就见着了三公子?若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为何?”

宁晓蝶说话从不空穴来风,桑香一霎冷了眉,他莫非是查了她的底,已晓得她进魏园的来意?

桑香手儿缓缓搭在筷上,一点也不心虚,一点也不抖,她含着笑反问道:“请教宁公子,我能包藏什么样的祸心呢?”

宁晓蝶定定看着桑香的眸子,他曾说阿弱的眼是鹿儿睛,这个桑香的似乎也差不离呢,深邃得如碧海青湖一般,竟令人愈发捉摸不透了——他的确派人查她的底去了,而那飞鸽传说陆续回来,说得不尽不详,只能查到她并非久侍烟花地的舞伎,不过是才入行的。这般蹊跷?再要查她的从前,却被人抹净了,一点蛛丝马迹也无,更加可疑!想必是有来头的在给她撑腰呢!不然怎么会查不出过往?

正这般莫名对峙时,却有兰若阁的小侍来传话请阮娘去,说三公子要问话,那小侍很是通情达理,同阮娘小声道:“三公子脸色难看吓人得很,像是要吃人一般,您可小心点!”

“是为了什么事?”阮娘倒不晓得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是为了魏园杀人案子,可同她半点瓜葛都没有,若是为了旁的什么大变故,也不该只叫她一人去,她一时摸不着头脑,心里没底。

小侍只道:“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您还是快去罢,去晚了恐怕三公子更生气呢。”

宁晓蝶和薄娘子听了,要陪着阮娘同去,阮娘只摆手勉强笑道:“又不是上刑场,更何况还不晓得是什么事呢!一齐去了,反而唐突。”

这会惟有桑香望了她一眼,又淡淡撇过头去,阮娘莫名就觉得和桑香这祸水脱不了干系,不由道:

“桑香你同我一块去罢,一会到兰若阁,不用进去了,先站在门外头。”

桑香倒也不怕,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时候,昨夜她在乐馆枯坐到天明,一直等着这一刻,这会从容起了身,含笑道:

“那我陪你走一遭罢。”

宁、薄二人瞧着这两人稀奇古怪,似有密约默契,一时也参不透,徒望着她俩相偕出门去了。

兰若阁外,庭院中几名青衣小侍正忙着清理一个炭盆飞灰,阮娘只纳罕,这炭盆是从哪来的?怎么像是被人盛怒丢出窗来的!还有一些杂乱无章的祭坛之物,都是七零八落的。只有桑香却心如明镜一般,不过是齐三公子设巫作法,被她昨夜弄坏了,她人去魂散,这会他恐怕已幡然醒悟,世上哪有鬼魂?她处处是活人气象!

再寻思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物,被愚弄了自然要恼羞成怒的,只丢个炭盆哪里压得住他的火气?只是这会不知他到底看出什么端倪?更不知他既要拿人作筏子解气,怎么头一个挑上了阮娘?

阮娘嘱咐桑香在阁外侯着,桑香静立着,望向那小湖堤不远处的燕子坞,若她那日不好奇坐在那坞上重檐看什么孔明灯、莲花灯,这会是否就不会生出这么多节外旁枝来?

却说阮娘掀帘而入,东暖阁里,书案那边,一身素衣儒生打扮的齐三公子神色比寒冰之水还要冷清,手上把玩着一个镂空暖香金囊——阮娘认得这东西,不正是她那日送给桑香作刀舞打扮时的一件衣饰么?那香囊挂钩上原该结三缕红绳打成的一根络子,冬日系在衣上熏香取热,但那钩上的红络早解了去——阮娘想起来那日还被三公子用来绑在手上,一端恐怕还是系在帐底锦被里桑香的手腕上,不正是她听了齐三公子吩咐,递了金剪子去剪断……

齐三公子冷冷看着阮娘,手指缠着那香囊寸余链条,链条穿连的瑞鸟半边球冠上,扣钩、扣纽咯嗒一声被他用指腹推开,一声又扣上了,隐隐露出里头更加精致小巧的焚香金盂,早烧尽了的蜡丸香囊,只有残灰在里头轻晃,不再发出那夜阿弱魂归时叮当金铃之声,齐晏忽而冷冷道:“你认得这东西就好!”

阮娘自知瞒不过他法眼,嚅嚅不敢答话,齐三公子忽而将那金囊轻轻在手心里握紧了,掌力之劲,那金囊仿佛转眼就会如同金灰、自他掌中簌簌流落,但他脸上青筋毕露,却终究没有那样做。他一清早搜遍兰若阁与燕子坞,只得了这么件香囊剩着——他想起那日阮娘递金剪子时,瞧着他腕上红绳的神色,何等古怪?他今日只是将这金囊请侍婢管事的问过,便已晓得是阮娘领去了、送给这几日乐馆新来的一个叫桑香的舞伎。

她来了三日,阿弱亦回魂了三日,何等可笑?

齐三公子冷冷道:“你去把那个桑香叫来!”

阮娘领命称是,正要退下,齐三公子却忽而变转了心意,愈发冷怒道:“不用去叫了!见不见左右不过一个赝品!也亏你们费尽心思替我寻来,莫不是还易了容才那般厮像?你们难道不晓得我平生最恨被人攥着把柄?你们要是真想讨我的好,就不要让我再瞧着她,杀了也好送走也好!眼不见为净!”

阁外的桑香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他晓得她在外头罢?虽然没有当着面儿嘲讽她,却比当面还要令人绝望——桑香的手微微发着抖,脸上细细密密地发麻,心上纷纷沓沓的乱想,他这样算是留情了么?毕竟没有叫阮娘杀了她解恨,可是送她走难道不也令人心痛得同死没有分别么?

此时天又落起薄雪粒子来,携着风缓缓而走,不算冷寒,落地即化,却还不如她心上的寒,转眼已冰冻千尺。

39回眸望雪

兰若阁外,阮娘掀帘而出,就正瞧着桑香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内明镜似的,多少有些诧异,原来这桑香竟已爱上齐三公子了不成?这却也难怪了,阮娘寻思自个儿不曾得齐晏半点温柔,都还难消心上缠绵相思,更何况这桑香几日来时时同三公子鸳鸯帐子里恩爱,视如珍宝,如今却要被赶出魏园,冷冷孤清,不得相见——这倒也不知是桑香命苦?还是她阮娘更命苦些?

阮娘是个极心软的人,亦是个极敏锐的人,齐三公子正在气头上,说的话并不算准,更何况他既能为了桑香生这样大的气,此事便愈发意味深长了。寻思及此,阮娘上前握着桑香的手,低声道:“你先同我来。”

二人正退出兰若阁园子,沿白缝灰墙乌瓦的甬道缓行时,正遇着芊儿并小丫环匆匆忙忙同行来,脸上似还带着一点得意之色,这芊儿瞧见阮娘,先行了个礼,阮娘倒不知她来这兰若阁什么,桑香却不由多看她一眼。

芊儿亦是头一回见着桑香真容,只是惊诧这园中怎么来了个这样冷清的人物,像是她没有打过照面的哪个杀手——芊儿未曾见过谢阿弱,所以并不吃惊于什么人死复生,但从前她却听峻哥儿提起过谢阿弱此人。说来这峻哥儿最怕这谢阿弱,只因她虽位居魏园第二,却事事直如魏园正主一般作为,毫无禁忌不说,横行霸道亦是常事,连齐三公子都肯让她几分。话说她对峻哥儿常是爱理不理的,若是哪天生了闲心要料理他,准是在校武场上一阵好打,仿佛故意锤炼他筋骨一般——本来,谢阿弱一个排名第二的杀手,何必跟百名外的峻哥儿动手?若不是瞧他不顺眼,存心欺侮后辈,又有谁信呢?

这会桑香瞧着芊儿,自然清楚这芊儿的告密来意,阮娘却不曾晓得,只是好心道:“芊儿你还是先回去罢,齐三公子正是气头上呢,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芊儿迟疑一会,却道:“这也是要紧事,迟了恐怕日后要怪罪。”

说着芊儿仍行了个礼,就转进了兰若阁的园子。

阮娘觉得这芊儿急急忙忙的,好生奇怪,但也顾不上了,这会四下无人,只同桑香道:“你随我去我园子里歇息。”

桑香这才晓得阮娘非但不是要赶她出魏园,还似是要将她藏在自个儿园中,桑香不由问道:“你这般行事,万一被他晓得,岂不是要连累、怪罪于你?”

“阳奉阴违的事我做得多了。”阮娘惬意轻松口吻,仿佛有心体贴桑香适才所受的委屈一般,桑香忍不住淡淡一笑,道:“那他也不查你的错处?”

“查是要查的,但做魏园的杀手要先晓得这界线在何处。比如这回,齐三公子虽如此震怒,口口声声要赶你出魏园,可是他愈是这样生气动怒,愈是不同寻常了!我入魏园这么些年,可是头一遭见他这样,我要真将你送走了,哪日他又回心转意、后悔了,轻轻巧巧一张口就命我寻你回来,天大地大、人海茫茫的,到时我不得找你找得七窍生烟、人仰马翻?”

阮娘玲珑剔透,桑香于此事却当局者迷,疑道:“他当真会回心转意?”

“这你就不懂了罢?男女之事可有许多玄妙之处,就像那世上忸怩女子,要时偏说不要,想时偏说不想。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大有人在呢。”阮娘一个女杀手,对这风月事却颇有心得,桑香听得懵懂,隐约悟道:“你是说齐晏他就如世上忸怩女子一般?”

“啊?”阮娘瞧了瞧四下,忙捂着桑香的嘴道:“姑奶奶,你晓得就好,何必说出口来呢,万一被他听见,我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桑香不由扑哧一笑,阮娘当真是个妙人,亦是个好人,桑香默了声响,同阮娘一过往其住处去了。

阮娘住在冷橘园,园前常种橘树,此值冬日,雪覆绿叶,冻果挂枝,别有些清雅况味,桑香渐觉得魏园中人虽是干的杀手行当,却皆是有血有肉、知情识趣之人,与江湖外流言大相径庭。

橘园内不过三厢精舍,舍上置一副联,道:“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一入杀手行当,终生难徙,独立无求,难入世流,只好隐居于此深山好林,刻意经营出桃花源般的世外庭院,不过为共取一暖、共安一世罢了。

桑香渐渐心折,愈发通晓这其中滋味,阮娘领她住进西厢,只嘱咐道:“你就在这歇息着,什么常备的东西,我都会给你送来,不可乱走。”

桑香瞧着这房内布置,软榻锦床,妆台三鸟六缠枝宝相花铜镜,各色胭脂水粉齐备,屋当中置镂空青瓷矮炉,既生暖、又生烟,墙上所挂是石榴眠雪好图,案上所摆是青釉刻花长颈瓶,插一枝白梅,用心布置,情怀温脉,说不上来的舒适闲散。

桑香心上偏倚不定,对阮娘的话自是愿意信的,可却又不敢一味信了,万一落空,岂不痛上加痛?不过她自然是哪儿也不想去的,于是脱鞋躺上床去——胡思乱想不如沉睡不醒,任梦中解脱清醒的苦痛呢。

阮娘瞧她这样,也不多与她罗嗦了,只道:

“放心好了,等这两日我先瞧瞧三公子的心意,若有好转,他大后日生辰宴上,你便去练上一曲刀舞博他的欢喜,保你水到渠成。”

桑香却听阮娘说得像没事人一般,只挽着她的袖子,道:“你同我说说,那个谢阿弱是什么人 ?'…99down'”

阮娘见她躺在床上,瑟缩心伤模样,楚楚可怜的,却突而问起谢阿弱来,不由安抚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谢阿弱毕竟死了,只有你活着,你还怕什么?”

桑香沉吟不语,看一眼阮娘的神色,她脸上说起谢阿弱,口吻并不见得多快活,桑香早看出她对齐晏的心思,不由道:“那你呢?你又怎么办?”

阮娘一顿,淡淡然笑道:“我早过惯了这冷清日子,更何况这魏园里不缺男人,一个一个都很精壮,都很合我口味!等我阮娘哪日真想嫁人,还不是指谁来谁?”

桑香听她说得轻松自如,不禁报以一笑,却并非是桑香不通晓男女之事求不得的苦楚,而是她晓得多说无益,若姻缘那般易定,那世上月老庙的香火又怎么会鼎盛不衰、人来人往呢?

却说那厢兰若阁、东暖阁中,芊儿通禀了,进了阁内,齐三公子脸色果然难看,提笔正要摹那《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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