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千面侯君心-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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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扇就是方直特意为她打造的兵器——冰绢为面,淬钢为骨,银丝作穗,紫面白骨是为“堇”。但又怕玄墨刨根问底儿,所以下面的话方亦男愣是给强吞了回去。
玄墨对方亦男的闪烁其词并没多加留心,只是嘴上应和了一句:“孩儿遵命便是。”
皇家的婚礼盛大而又繁琐。
新娘子三更沐浴更衣,四更梳头上妆,五更拜别高堂,六更上轿进宫。而且,花轿放着好端端的直线不走,偏要绕着皇城压遍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条大街方可进宫。进入东宫后,还要轮番拜过候在那的高堂……这些还不算,吉时顶在巳时,太子将会携新晋太子妃经太和殿前由鲜花铺筑的甬路——也就是俗称的“花阶”,由十六名童子撒花引向太和殿,接受百官贺拜,并由太子妃宣告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等等等等。
事实上,大婚当天,不但主角辛苦,作陪衬的更辛苦,做新娘子家这边的陪衬那就是无比辛苦。以玄墨为例,新娘子上轿前的一干活动她都得全程陪伴,为喜庆起见,她还必须呵欠连天地从头陪笑到尾。新娘子上轿后,她又要马不停蹄地随府内够等级的女眷赶往皇城内参加祈福宴——这也是玄墨最畏惧最头痛的环节,玄墨打小就怕扎人堆,所以但凡是交际应酬,她向来是能推就推,说她小家子气也好,说她架子大也罢,反正她当众抛投露脸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这回的祈福宴意义重大,推是肯定推不得,可一想那一窝女人,以及漫长无趣的一上午,玄墨的头便会隐隐发胀。要不,酒过三巡,找个什么借口逃出去也好——玄墨如是想。于是,去皇宫的这一路,玄墨的眉心始终拧在一起。
皇宫南有承文门,北有奉武门,两门正南正北遥相呼应,在两门连成的中轴线上,坐落着规模不等的主殿副殿共计九座,统称为“正九殿”,至于皇上嫔妃们生活起居的宫殿群,则分别排列在以正九殿为界划分的东西两侧。正九殿南起太和殿,北至鸿鹄宫,为皇上上朝议事、举行大典、摆设宫宴而各司其职。
让玄墨头痛的祈福宴就设在鸿鹄宫的一个侧殿——西泰殿。
马车驶进奉武门,在内墙根停下,刚下马车,连鸿鹄宫的皮毛都还没看见,玄墨的腿就不争气地开始不听使唤,还打圈。而且,她的“隐疾”又犯了——只要一紧张,不管上回排泄距今有多长时间,哪怕是弹指一挥间,玄墨都会尿意大增。
玄墨扯扯大舅母陈氏的衣袖,怯怯地说:“舅母,我想尿尿……很想。”一脸隐忍的痛苦让陈氏不忍拒绝。
陈氏叫来甬路边站着的一个小太监,淡淡地吩咐了几句,就先入西泰殿了。
玄墨目送陈氏她们走远,屁颠屁颠地跟着小太监去了茅房。在富丽堂皇的茅房里慢条斯理地舒解了一通后,玄墨才不紧不慢地踱出了茅房。
“公主,东泰殿这边走。”方才那个小太监见玄墨出来,很有眼色地上前领路。
“你等等。”玄墨并没马上开步,趁四下无人,也不顾忌自己还在茅房门口,当下收腹挺胸做开了深呼吸。一旁的小太监眼底蓄满了笑意。
“带路吧。”等把呼吸吐纳调整自如了,玄墨才想起正事。
“喏。”
玄墨一边四下观望,一边提踢踏踏地挪动着步子。
小太监一次又一次地折回来寻找跟丢了的玄墨,到后来,干脆紧跟在一旁,由着她的性子走走停停。
“公主,鸿鹄宫到了,您要去的西泰殿顺着右边这条廊子直走便可,奴才级别不够,恕奴才只能把您送到这儿。”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禀道。
玄墨抬头四下仰望了一下眼前庞大的建筑群,又叫住了那个小太监:“你等等。”方才那个“等等”让这个太监亲眼见识了堂堂公主在茅房门口大做深呼吸这一骇俗之举,不知这个“等等”又有什么名堂。
“请公主吩咐。”
“我问你,你是不是带错了路才不敢陪我走进去?明明这殿上写着‘交泰殿’三个大字,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鸟宫。”
小太监苦笑不得,偷偷抹了一把脸,说这糊涂公主是假冒的会有人怀疑么?但还是耐下性子给她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您眼前这交泰殿是主殿,它东西两侧各连接一座副殿,分别唤作东、西泰殿,三座殿均属正九殿。因它们连在一起,远观酷似一只展开翅膀的鸿鹄,故三殿合称‘鸿鹄宫’。”
“哦,这样。”玄墨点点头。
“公主还有何吩咐?”
“我该打赏你是吧?”玄墨偏头认真地想了想。
“小的不敢。”
“我走得急,没带现银,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归哪宫,回头我让人捎给你。”
“小的惶恐。”
“别跟我磨叽,好歹你也男人过,怎么这么不爽利?!”玄墨稍高了嗓门,不由自主地压上了一大步,小太监随即后退了一小步。
玄墨见状心里不住盘算:“这什么世道呀?!打个赏比讨债还难!”
“奴才,奴才……”
“你倒是快说呀!镇国侯府出这点打赏银还是出得起的!”照这架势,估计这小太监再不松口玄墨就要动手了。
一听“镇国侯”三个字,小太监眼前一亮,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此公主是“何方神圣”,小声说道:“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见他畏畏缩缩,似乎很见不得人的样子,玄墨以为他不好意思当众讨赏,便很同情地随他闪到静处。
“不瞒公主说,奴才从属御林军,之所以乔装成太监只是为了方便走动,大喜的日子宫中侍卫太多不好看。所以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您的赏奴才要不得。”
玄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便走。
“哎,公主请留步。”这假太监话还没说完,情急之下疾走两步拦住了玄墨,“只因公主身份特殊奴才才如实禀告,但此事事关机密,还望公主保密。”
“那是自然。”玄墨应允,又欲举步。
“公主且慢。”这假太监事儿还真多。
“又怎么了?”
“请……请公主今日多加小心。奴才告退。”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玄墨走出几步,回过味儿来,自己要小心些什么?用尽脚趾头也想不透,罢了,由他去吧,玄墨笑笑。
玄墨刚踏上通往西泰殿的长廊半步,一颗红心便又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花容也失去了光彩,一步一挪地往前蹭着,三不五时,就偷偷地或掐或捶几下不怎么听话的大腿,警醒它不能走顺拐。
一个太监从玄墨身畔经过,阴差阳错地瞥见了玄墨并不引人注意的小动作,他身形明显顿了顿,便又折了回来,尽管他不清楚玄墨的身份,但还是一腔热忱地问:“您是不是腿——麻了?要奴才效劳么?”
玄墨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宽袖下还放在大腿上的手悄悄地缩回并握紧,拘谨地冲他笑了笑。
那太监进退有度,见玄墨为难,旋即躬身后退三步,作出惊恐状,唯唯诺诺道:“奴才多心了,奴才该死。”
玄墨不应景儿地又想起了方才那回事,给那个假太监一搅合,玄墨都有些神神道道的,眼下也只顾盯着眼前这个太监直瞅,至于他在那儿叨叨了些什么她是半点也没听进去。玄墨此刻很想问他:“你是男人么?”干脆点就是“你是太监么?”不过这话说出口有些伤人,玄墨克制了好半天,终于别过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把已到嘴边的话换成了:“你下去吧。”这才打发了那个一直傻站在那儿的“真假未辨”的太监。
隔空打扇
磨蹭得再慢,玄墨也还是到了西泰殿门前,负责通传的太监笑脸迎上前来,打千儿道:“这位主子,敢问如何称呼?”这奴才啊,通病就是“奴大欺主”和“见人下菜碟”,见玄墨尚还年幼,又是孑然一人,通传太监逾矩地稍稍抬头打量了几眼玄墨。这一打量倒好,当他瞧出了玄墨一身看似素雅的汉袍竟是由轻如蝉翼、贵比黄金的云萝锦缝制而成的,气焰顿时灭了几分,头又耷拉下去了。
玄墨斟酌片刻,在搞清楚这太监的意图后,决定要将可能会引来的注意力降至最低,避重就轻地说:“我姓方,通传就免了罢。”
通传太监闻言骤然一身冷汗,身形又矮了一截,虽说今日来赴宴的姓方的不只镇国侯府一户,但能穿得起云萝锦的就不好说了。他颤巍巍地又问了一句:“奴才惶恐,不敢不予您通传,敢问您来自——”
照理说,不经通传就兀自入宴是极失身份的一件事,这事玄墨求之不得,可有人却拉不下这脸,没办法,越是真正有身份的人就越懂得低调。这不,太监这边还没问完,就被一声娇喝打断:“国舅府,二小姐、三小姐到,快快代为通传!”
一听“国舅”二字,玄墨立马想起那个玩弄姐姐感情的赵大公子,这气儿又窜了出来,嘲讽地嗤笑一声。可恨那狗仗人势的丫环光动动嘴皮子还不算,瞅着玄墨出神不加防备之时,竟暗中使劲把玄墨搡到一边去了,那架势俨然一个清道妇。不容易,能让玄墨吃哑巴亏的她是头一个。即使是这样,她那两个主子也完全由着她无礼,似乎对她清道的行为还很满意,气焰之嚣张,连一旁的通传太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们明摆着没把跟前这极有可能是个公主的主子放在眼里,这太监心知肚明谁是正主儿,也不通传了,眼珠子净跟着玄墨转。
赵家小姐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呼呼呼”一阵猛摇手中“象征身份”的扇子,那狠劲儿,仿佛不是在摇扇子,而是在甩谁的大嘴巴子。这可倒好了,她们每摇几下,扇进玄墨鼻孔里的脂粉香就浓重了几分,玄墨终是受不了了,“啊——啊——阿嚏!”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就打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而且,“忘记”掩鼻了。
果然,赵家两个小姐一脸嫌恶地掏出帕子胡乱地拭了拭脸上和身上,像避瘟疫一样后退了好几步,其中一个还骂了一句:“没教养!”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那太监可是听到了,他脸色大变,冷汗涔涔地直瞥玄墨,只见玄墨泰然自若,太监以为玄墨是没留意,于是偷偷舒了一口气,低呼“还好还好”。
好个屁!玄墨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听力自然敏锐,那太监听得见的玄墨听不见岂不是笑话?!玄墨不动声色只不过是不想当众惹来一身骚,依玄墨的脾气,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玄墨自然而然地从衣袖里倒出堇扇,顾自在人前神情自如地摇了起来,边摇边睨赵氏姐妹,嘴角挂上一抹云山雾罩的笑。
旁人看不出来,玄墨正在暗中打通十二经脉,汇聚体内各处精气,于胸腹处完成周天运转,行成一股巧而冲的内力,施之于持扇的手腕上。一般人摇扇手劲都是往身子这边使,而玄墨却恰恰相反,再以宽袖做掩,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赵氏主仆三人只觉突来一阵罡风,此风甚邪,风力狂劲,却来无影去无踪,一阵连着一阵,一阵却猛过一阵……就在这须臾间,殿外候着的太监丫环侍卫无不目瞪口呆,继而神情扭曲,目光避闪,最后干脆清一色地低头看地,唯上下颠耸的肩膀奈何也掩饰不了——他们在竭力地克制——大笑。能不笑么?国舅家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仗势欺人,却很快立竿见影地遭了“天谴”。
那通传太监却是彻底傻了,方才玄墨处变不惊笑语吟吟地轻摇扇子时,心急火燎冒出一身冷汗的他还故意朝玄墨身畔悄悄地挪了挪,想借点微风消消汗,哪知,都快贴上玄墨了也没觉出有一丝风拂来。就在这当口,眼见近一丈开外的赵氏主仆却突然被一阵狂风扫过,他心里直不平,怎地这风也是个欺人的主儿?可眨眼间他就不这么想了,眼瞅着她们发髻松了,步摇歪了,簪子掉了,那脸——更没法看了,通传太监皱着五官极为嫌弃地“哎呦”一声别开了脸,眼梢儿不确定似地又瞅了一眼,这才呲牙咧嘴地垂下头,以表“非礼勿视”,嘴中还念念有词:“啧啧,远看一朵花,近看一脸疤,风吹满脸掉渣渣。”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只是玄墨玩得小把戏,美其名曰:隔空打扇。
赵氏主仆三人极为狼狈地当众修整起仪容,一绿袍男子神色匆匆地赶来,左右环顾一圈后,走到玄墨跟前站定,作揖便问:“敢问可是蒙古少公主?”
玄墨现下也急需有人替她解围,遂轻启朱唇:“然。”
该男子就势跪下行礼,嘴中念道:“下官郎青给公主殿下请安,下官奉礼部尚书梅大人之命迎接公主大驾,请公主随下官移驾。”
殿外顿时一片混乱,七七八八地跪了一地,玄墨暗叹:终是没躲过。玄墨最怕别人跪她,折寿。有个太监应景儿地轻声念了一句不太贴切的大俗话:“会叫的麻雀不咬,能咬人的狗不叫。”
玄墨不想再纠缠下去,刚随郎青抬脚,那通传太监撕心裂肺地在身后喊了一声:“公主——”玄墨一回头,接到的便是一道可怜巴巴求救的目光。他身后就站着凶光毕露的赵氏姐妹。见玄墨回头了,那太监俯首叩头,又哭喊了一句:“公主恕罪啊——”哀戚的神色似乎配“公主救奴才一命”更恰当一些。
玄墨惊讶地问:“你何罪之有?”
“奴才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奴才逾矩——”他这一陈列,倒让玄墨想起了刚才那一搡,玄墨瞥了一眼方才那丫环,入眼的却是满不在乎的一张脸,玄墨脸色一沉,肚子里的话冲口而出:“你这话可像是在数落别人!”
“奴才愚钝。”那通传太监的确是够愚钝的。
“愚钝的不是你。”玄墨淡淡地开口,目光如炬,直射那冥顽不灵、不知天高地厚的丫环,而那丫环许是狐假虎威的日子长了,已自动地把自个儿升为国舅家出来的半个主子,竟毫无畏色地直迎玄墨。郎青虽然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但他顺着玄墨的视线望去,心里也便明白了七八分——一准儿又是赵家的人惹了事儿,静观一旁,不由心叹:此丫环命不久矣。
果不其然,那丫环挑衅的神态真就勾起了玄墨的火,玄墨的目光越来越幽邃冷冽,嗤道: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即便是母妃身边的丫环,也从不敢如此倨傲。再斜睨一眼赵氏姐妹,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姿态。
两下正僵着,却眼见玄墨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张笑脸,嗔道:“人家初来乍到也不知宫里的规矩——”话及至此,玄墨故意拖腔拉调,佯装“偷偷地”瞄了一眼国舅家的两个千金,旁人见此也都以为玄墨要示好妥协。赵氏姐妹一抹得色,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堂堂公主又能怎样?
玄墨暗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想踩鼻子蹬脸。
郎青瞧出苗头有些不对呀,似乎公主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正要开口,却听玄墨话锋转向了自己:“郎大人?”
“下官在。”郎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您说说,宫里对奴大欺主的怎么罚?”
郎青从善如流:“轻则逐,重则死。”
玄墨收起笑脸,冷冷道:“很好,跟中都的规矩一样,让那个奴才消失。”纤纤细指划向那通传太监,那太监刚要嚎,却见玄墨的手并未停下,直至赵家的丫环。
赵三小姐终是撕破脸上的平静,指着通传太监就尖声质问玄墨:“方才拦住公主的可是他,又与我的奴才何干?”
玄墨轻扬下巴示意通传太监:“你怎么说?”
幸好这太监脑子还没完全给浆糊死,嘎嘣溜脆地道出了他看到的来龙去脉,当然,他也说出了玄墨被搡到一边的事实。
郎青越听脸色越阴沉,不待再辩驳什么,一扬手,就近两个侍卫受意上前,郎青一个眼色,某人消失。
半天没吱一声的赵二小姐极其无礼地直视玄墨,直白地说:“少公主,何必跟一个奴才较真?”
玄墨桀骜地回视她,正色道:“灭自己的志气,长别人的威风。而且,”玄墨顿了顿,“总摆不准自己位置的东西留着便是祸害。”说的是云淡风清,但殿前的人闻言后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敢这么直白地揭赵家的丑的,玄墨成了头一个,真真是初生的老虎不怕狗。
郎青径直把玄墨引到殿内旁侧一处幽静的耳房门前,躬身道:“公主,梅大人说您不喜喧闹,故请您在此处休息,大典开始前,自会有人来引领公主前往太和殿,下官不便入内,您请。”
玄墨欠身还礼:“有劳郎大人。”
郎青受宠若惊:“公主言重。”
门旁的侍卫为玄墨推开门,玄墨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突然回头冲郎青嫣然一笑,俏声道:“对了,又差点失礼,还烦请郎大人替我多多答谢逸哥哥!”
“下官定当为公主传到。”
“真好,连半路出逃也省了。”玄墨很小声地咕哝一句,郎青听后不禁莞尔,她本还想逃么?
就在耳房房门在郎青面前徐徐合上的那一瞬,郎青分明看到玄墨飞身扑向了有吃有喝有软垫的罗汉床,他薄薄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搐,看来梅大人对她的真性情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郎青冲着合上的房门愣了好半天神,回想方才,在短短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自己就见识到了她千变的面孔——惊喜的、雍容的(瞬间)、大方的、惊讶的、疑虑的、薄怒的、娇嗔的、清冷的等等等等,每一张脸都不带一丝矫揉造作,每一张脸都精彩纷呈(只是不知,倘若郎青知道了“这每一张脸”也无非是玄墨佩戴的假面时,他还会作此念想么?)。
郎青暗叹:难怪梅大人会这么在意她、宝贝她,郎青似乎有些懂梅逸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叫人这般猜不透看不清?不过郎青很肯定的是,当他听到玄墨亲切地唤梅大人为“逸哥哥”时,有一股酸涩不知打哪冒出,并迅速地溢满了整个胸腹。郎青苦笑:不知今生是否有幸,能够亲耳得闻她唤自己一声“青哥哥”。
“郎大人在那儿面门思过么?”
“别胡说,谁没个忙里偷闲的时候?”两个太监远远地窃窃私议着。
“侍郎大人,梅大人问您这边安排的如何了?”一个侍卫跑来打断了郎青的神游。
“哦,我这就去向梅大人复命。”郎青又望了一眼那道房门,悄悄地阖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是无比坚定地转身离开。
人生需似初相见
耳房面积不大,布置得却是豪华精致——梨木罗汉床、紫檀太师椅,还有,仅凭那异域风情的图案就能一眼辨出,连那地上铺的厚厚的羊毛地毯也是来自遥远的大食国。
罗汉床的矮几上摆满了桃花饼、荷花酥、菊花崩豆、梅花酪,玄墨一看便知准是出自梅府那个点心师傅粗短胖的巧手,当场眉开眼笑,笑得那叫一个玉润红娇,能叫所有的点心看了都会皮惊馅跳。
西泰殿殿中的喧闹仿佛都被那道门尽数挡在了外面。